热写生•冷思考

陈和西 李伟琴（湖南师范大学 美术学院，湖南 长沙 410012）

热写生•冷思考

陈和西 李伟琴（湖南师范大学 美术学院，湖南 长沙 410012）

写生热是我国当前美术界出现的一种新现象，随之发展也引发出了一些问题。因此，我们需要冷静的思考探寻出写生热的良性发展方向，更进一步的促进中国美术的蓬勃发展。

写生;写生热;冷静思考;油画风景;发展

在近十年以来，中国艺术家们以强大的文化自信，开始了多元化的文化探索。在绘画界无论是人物画、风景画还是静物画，写生成为了画家们寻找自己绘画形式和语言表现的主要方法之一。

一、美术发展中的写生热现象

21世纪的今天，写生热已成为中国美术发展中的一个新气象。众多的写生群体、写生基地和写生活动遍布祖国大江南北。一是写生队伍浩浩荡荡，全国涌现出了由名家、大学生、业余人员、高考生等多种人员组成的不同写生团体。二是写生基地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以湖南省为例，现已成立了南岳衡山写生基地、邵阳绥宁插柳写生基地等23个写生基地。三是丰富多彩的写生、交流、展览、研讨会、媒体宣传等活动相互依存、共同促进。如“可见之诗”——中国油画风景展、“江山如画”中国油画风景作品展、“文脉传薪”中国写意油画学派名家作品研究展等这些活动相继举办，并被各种媒体报道和宣传，在社会上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极大地推动了全国写生运动的发展。

二、出现写生热的社会背景

毕加索有这样一个艺术观点“艺术不是发展而是变化。”它是随着时代变化，产生相应的心理、创作和欣赏的形式，它是一个高峰接着一个高峰，相互推进发展。于是当今中国写生热的兴起也并不是空穴来风，它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

新中国成立后，由于政治同盟关系以及相同的意识形态，新中国将苏联作为学习的模式，涉及中国建设的方方面面。在社会的大环境中，中国画家纷纷的访苏学习及苏联画家不断的来华传授油画技法、创作方法等，中国油画在很长的一段时期内处在一种学习苏式油画的单一模式的状态中。如徐悲鸿在1949年随中国文学艺术代表团重访苏联时，就曾说：“以前所见举世盛行的巴黎驴尾笔法一类东西的绝迹！社会主义的内容，民族形式的现实主义作品，光辉的表现，使我感到极大的兴奋！”[1]由此可见，苏联美术在中国被绝对化，中国在学习苏联美术的过程中表现出了唯苏是从的状态，众多画家接受了苏联美术的模式，选择了社会现实主义美术创作方法。这便极大地限制了中国美术的多元化发展，使中国油画在创作中走向了单一化发展的道路。

文革时期，1966年8月，中共中央八届十一中全会通过《中共中央关于无产阶级额文化大革命的决定》红卫兵运动立刻风卷全国，波及了一切艺术门类。[2]各大美术院校和其他院校一样停课、停招；学校、文化馆、画院等的画家也处于批斗对象的阴影之中。以工农兵为主体的业余美术队伍占领美术舞台，黑板报、宣传栏等群众性的美术活动广泛兴起。重政治、轻技法，喊口号式的创作方法成为了绘画的普遍模式。“红光亮”、“高大全” 成为了新的艺术标准，油画的艺术表现形式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即“大批美术完全被政治控制，被工具化了，它只需要摹本和规范，需要批量化的生产、复制，创作个体的原创性消失了，视觉形象的丰富性也消失了。”[3]

改革开放后，西方艺术不再是作为批判的对象。世界艺术大量的涌入，大大的开阔了我国画家的眼界。如1977年，中国迎来了一个轰动全国的高水准的画展——19世纪法国农村风景画给中国画家带来了耳目一新的感觉，使大家看到了绘画技法给艺术带来的震撼力量。于是画家们在极度兴奋的心态下，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学习西方油画技法的热潮。社会上出现了“怀斯风”、“巴尔蒂斯风”、“维纳尔风”、“弗洛伊德风”、“安塞尔姆•基弗风”、德国表现主义等各种艺术流派。受其影响，中国油画开始了强调正本清源，“画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画”，“技法至上”成为了画界追捧的新热点，社会上出现了各类西方技法学习班。如1985年中国美院举办的赵无极绘画讲习班、1987年英国斯莱德美术学院尤恩尤格鲁来中国美院传授油画技法、潘世勋举办的丹培拉技法培训班及全国各大美院和高校举办的油画技法高研班等。中国油画发生了根本的改变，技法上的突飞猛进把中国油画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随着“技法至上”的创作形式的模式化、程式化的集中体现，画家深入生活少了，依据照片闭门造车的创作现象多了，中国美术进入了另一个历史发展中的沉闷期。直至，在后来的展览中，风景画首先给大家带来了一种久违的清风——不同过去、不同西方，一些具有浓郁生活气息的作品让人眼前一亮，如戴士和、王克举、张冬峰、任传文、赵开坤等画家的作品，不仅蕴含了中国特有的文化底蕴和时代风范，相互之间还呈现出了不同的风格面貌。由此，画家们似乎看到了突破艺术窘境的新出路，于是把目光投向了自然，投向了社会生活。随之，这支风景写生创作的队伍不断的壮大起来。

三、写生热推动了当前中国美术多方面的发展

写生热潮作为中国新时代的文化现象，能够如火如荼的在中国大地上繁衍生息，不仅是因为艺术与生活相结合具有顽强的生命力，更为重要的是它以一种新的方式走出了中国油画以往的创作困境，极大地推动了当前中国美术多方面的发展。

写生热促使了中国油画的创作方向由过去单一的模仿西方艺术的状态，逐渐转向以表现民族审美心理和社会正能量为主导的创作方向。由于中国地大物博，不仅拥有悠久的文化传统还自酿了新时代的生活气息，使画家意识到表现本我的重要性。正如洪凌所言，“中国人画油画，引进西方的媒材，但是有我们的心灵，有我们的文化，一定会做得跟西方发展脉络有所不同的。不能看到我们今天都是在模仿西方的，要停顿消化一下，想一想，我们该怎么做。”[4]于是在全国涌现出了多元化的创作方向，其中风景画家表现出了明显的创新意识。如以中国山水为给养的张冬峰的“山水式”；以中国古典哲学为营养的任传文的“禅学式”；以少数民族艺术为根源的王克举的“装饰式”；以中国地貌特征为表现的崔国强的“黄土式”；以当今各种社会问题为思想关注的张新权的“当代意味式”等。这些创作方向不仅具有西方“果酿葡萄酒的柔情似水”，还具有中国“谷酿白酒的浓重热烈”，可以说是汲取中西之精华，而扬中华之璀璨。

对西方油画技法的学习，画家们也有了冷静的思考。写生热促使了中国油画由过去对技法学习的模仿性、正宗性转为注重综合性、本土性的探索。中国画家要写生首当其冲的是选择自己熟悉的景观进行，那么根据不同的创作方向，也会随之产生不同的表现技法。如张冬峰的作品中蕴含了许多中国画的绘画元素，“以线状物”显示出了画面物象的灵犀；“墨分五色”以少胜多表现出了画面色彩的丰富。任传文运用泼墨、反复擦拭的技法，以中国传统文人式的墨色升华了一种孤寂中的淡然。由此可见，这些不再是单纯的强调绘画技法的精道性，而是在深度的挖掘适合于中国题材表现的独特方法。

有组织的写生活动，尤其是有名家参与的写生活动，大大地促进了一个地区的美术发展。一般情况下，大多数画家写生倾向于远离城市，选择一些地域氛围浓烈、民风朴实、自然风光优美的地方，而中国的这些地方往往是经济发展和教育相对比较落后的村庄，如湖南的怀化通道写生基地便是交通极不便利的山村。而来到这些地方写生的画家、特别是名家，既具有全国领先的绘画水平，又具有较高的人文素质，不仅能够以身示范的为人表率，还能够在写生实践中为当地的美术爱好者进行潜移默化的美学熏陶。同时，随着写生活动的推进，相应而生的各种作品展览、教师讲学等学术交流，不仅打开了当地学子的眼界，还起到了传道授业的作用。

画家通过以写生为主的艺术交流活动打破了过去依据照片、闭门造车的创作模式。“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写生是画家走进生活、表现生活的最好方式，它是一种注入了画家个人情感的、主观性的“重点式”的选择记录。因此，以写生为主的创作方式不仅有利于画家进行全方位的观察，抓住绘画的重点，还有效地避免了画家依据照片进行创作而有可能出现的面面俱到、僵硬、沉闷的画面效果。

四、写生热所引发的问题

“最好的东西不是独来的，它伴了所有的东西同来。”[5]同样，在这股写生热潮中，如果我们静坐思考的话，就会发现一些有待解决和思考的问题。

写生活动的表面化。有些写生活动，势大利小，流于表面，学术收效小。部分组织者以写生名义谋取利益，操纵大量的商业化运作使写生的性质发生了变化，即过度的注重活动的表面活动，而转移了画家对生活的深入了解和绘画素材的重度挖掘的目的。如网络中“写生秀”这个新兴词语的出现，就从侧面反映出了当今的写生活动存在着求声势、求名利、求影响等不良现象。

写生活动的非正常化。由于写生热的升温，各种写生组织兴起且过于自由化的发展，使得写生活动的学术性发生了非正常化的转移。如以写生的名义组成的“小帮派”。他们注重的不是学术的集中探索和交流，而是以私心、私利将这些组织畸形化，占山头、拉帮派、唯我独尊等，以此挣得名声或谋取利益，污染了写生学术氛围的纯洁性。因此，这样的“小帮派”并不属于当今中国文艺界所提倡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学术范畴，不能给中国艺术带来任何有价值的进步，只能徒然增加画坛的混乱。

写生作品的简单化。写生的本体特征是一种即兴创作的艺术表现形式。虽然能够快速的捕捉生活中某些鲜活的东西，但是由于受时间、条件、环境等客观因素的限制，很多画家面对自然景物时，往往缺乏冷静的思考，在急于求成的心理的驱动下，表现出了一种“快餐式”的创作行为，创作出了很多表面化、肤浅化、粗糙化的“半成品”，即作品往往缺乏在创作中经过缜密的思考后，所具有的思想内涵和技法上的精雕细刻，难以达到艺术追求中的完美高度。

“写生”避免“写熟”。写生中最容易犯的错误是一些画家不断地重复自己或重复他人，而使作品呈现出共性的东西多，个性的东西少。齐白石曾有句名言，“学我者生，似我者死。”也就是说“模仿”永远成不了经典、也永远不可能超越他人，甚至还有可能迷失方向。因此写生应是熟中求生，宁拙勿巧，宁涩勿油，打破固有的习惯，在不断的“破与立”中求得生存和发展。

写生意义的歧义化。写生纳入教学的程序中，尤其是被纳入高考项目后，写生中出现了一种应试教学的模式，即在高考培训中教育学生运用统一的方式、方法面对不同的景色进行写生，甚至规定到某一时刻、某一景物、用某种特定的方法或颜色进行表现，完全抑制了学生的自我发挥和艺术的个性追求，使写生的本质发生了转变。

五、预测写生热的后期发展

写生随着时代的步伐进入了持续发热期，它也会随着时代的前进继续进行着后期的演绎和发展，以致推动一个个高峰的到来。

写生由过去的单一基础训练功能转向与创作相结合的多功能探索。现在大部分写生作品主要强调的还是对现场瞬间物象的捕捉，所以很多时候，依旧停留在对自然形态的表现，往往缺乏类似于创作中的深思熟虑。但是如果能够把写生与创作相结合，写生前做好相应的准备，如了解当地的地貌特征、人文背景、风土人情等。这样便会比常规写生作品，表现出更为丰富的内容。写生后对写生作品进行再次调整，如笔者就习惯在室内调整写生作品，尽管很有可能会在修改期间坏画面的原有效果，但更多的时候，却能弥补写生中的不足，使画面的色彩、造型、意境等表现得更加充分。这样将会更加有利于画家绘画风格的完善和形成，以致提高写生的水平。

写生由单一的直接画法转向多样化、个性化的技法表现。从当前中国写生的表现技法来看，主要采取的还是直接画法。原因在于这种方法相对比较便利、简洁，适合在室外进行快速的绘画创作。但是为了技法创新，表现出更为精湛的画面效果，我们可以尝试在写生前用塑形膏塑形，用拼贴法制作各种材质肌理，用各种媒介剂制作底色纹理等。在写生后，混用直接和间接画法，丰富画面的色层等。这样将会大大的增强画面表现的综合力度。

写生由客观写生转向意象、抽象等多方向的发展。从当前中国写生的现象来看，写生主体依旧注重的是对客观对象的再现。其实，“中国传统美学观强调思维的综合性与整体性，追求天人合一、心物交融的和谐观；绘画艺术理论以道德哲学为基础，侧重于写意和主观表现，突出主体的人格力量，注重情感和精神的表达；强调自我体验与感悟，注重经验传递，追求作品的意境、神韵、空灵与气感。”[6]这点区别于西方古典美学所崇尚的科学的真实的美，如中国的写意山水之所以长久不衰，是因为它符合本国的审美需求。因此中国的油画写生除了需要保留西方油画的部分特点外，还需要以中国传统文化为基础进行本民族的演绎，从而形成多方向的艺术表现形式，使其能够在中国这块沃土上不断的壮大发展。

写生热是中国新时代的特定产物。它的出现对于中国绘画的发展有积极的促进作用。中国不仅因此产生了许多杰出的画家和优秀的作品；还随之形成了一个多元化的、民族化的艺术格局。但是在给予肯定的同时，我们也不能忽视这股写生热随之引发的一些问题。因此我们应该采取一种积极的、科学的、理性的态度对待它，以致能够为写生寻找到更多、更好的方法，确保写生热朝着正确的方向发展。

[1]王震﹒徐悲鸿文集[M]﹒上海：上海画报出版社，2005：148﹒

[2]刘岳兵﹒真情与真理之间﹒二十世纪中国艺术文化史论略[M]﹒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02:96﹒

[3]郑工﹒演进与运动﹒中国美术的现代化1985-1976[M]﹒南宁：广西美术出版社，2002：358﹒

[4]裴刚﹒洪凌专访：面对山川的会心微笑[EB/OL]﹒雅昌艺术网http://gallery﹒artron﹒net/20100804/n116486﹒html，2010﹒

[5]罗宾德拉纳德·泰戈尔﹒飞鸟集[M]﹒徐翰林，译﹒哈尔滨：哈尔滨出版社，2004年

[6]姜松华﹒浅析中华传统文化精神对中国油画发展的作用[J]﹒艺术百家,2010（3）﹒

（责任编辑：梁 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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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9675（2017）02-0137-03

2017-01-09

陈和西（1953- ），男，湖南省浏阳人，湖南师范大学教授、博导，研究方向：油画创作与研究。

李伟琴（1980- ），女，湖南省常德人，湖南师范大学博士研究生，哈尔滨学院讲师，研究方向：油画创作与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