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大唐玄奘》:传统文化的影像观照与现代诠释

2017-02-13

齐鲁艺苑 2017年3期
关键词:传记片人物传记玄奘

安 博

(南开大学哲学院,天津 300350)



《大唐玄奘》:传统文化的影像观照与现代诠释

安 博

(南开大学哲学院,天津 300350)

《大唐玄奘》在佛教文化、中国传统文化的具象可视化表达方面做了一次有益的探索。在当代电影商业化浪潮甚嚣尘上、电影观念迅速变迁的生态格局之下,《大唐玄奘》作为电影诗意创作风格的个案,作为传统文化观念表达的一个样本,在当代电影艺术生态格局中具有积极意义。《大唐玄奘》将对后来的人物传影片创作、传统文化影像化传播、国际文化交流产生一定的启发。

《大唐玄奘》;传统文化;影像观照;现代诠释

具象直观且具有强大叙事功能的电影艺术,与抽象的、概念性的文化观念一经结合,便可以衍生出无比强大的震撼人心的力量。以中国电影史的发展逻辑来看,电影艺术的本土化进程和艺术化演进,不仅仅是向戏剧借鉴了叙事和表演的技巧,向美术汲取了舞台美术造型手段,向音乐借鉴了辅助化叙事的声音运用,最重要的是中国电影表现的主题与内容深深地根植于中国文化的博大体系之中,由此获取了丰沛的思想资源和取之不竭的创作灵感。

在这个观念上来看,中国的文化体系中的“中国故事”不仅仅是宫廷的争斗和权利游戏的角逐、家长里短的婆媳关系的琐碎描述、血海深仇的战争格斗与拼杀、城市与乡村二元对立格局下迷茫的心灵状态,还应将有着深远影响力的思想观念加以直观呈现。“中国传统文化博大精深,学习和掌握其中的各种思想精华,对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很有益处。”[1]在时代变迁和改革转型的关键时期,应重新发现中国文化中的优秀传统,积极向传统中寻求思想资源与智力支撑。《大唐玄奘》经过多年酝酿,跋涉九千余公里,历时半年之久的艰辛创作,完成了中国传统文化观念的一次影像表达。在当代商业电影甚嚣尘上、各种电影类型错综复杂、电影观念的快速变迁艺术生态格局之下,《大唐玄奘》作为文化观念表达的一个样本,需要重新审视其在当下电影艺术生态中的积极意义。

一、人物塑造与光影叙事

人物传记影片在中国电影发展史上有着悠久的传统。基于中国文艺重教化的功能取向,以及伦理道德观念一直倡导的榜样示范效应,中国电影在历史上一直注重人物传记影片的创作。历经数十年的努力,人物传记片也创造了卓越的成就。以往的传记影片往往取材著名政治家如《周恩来》(1992年)、《邓小平》(2002年)、人民公仆(如《焦裕禄》(1990年)、《孔繁森》(1996年))、科学家如《李四光》(1979年))、知名艺术家如《梅拉芳》(2008年)等。以宗教人物为主体进行的影视剧创作改编,在影视界并没有成为常态,但也涌现了一批作品,其代表有《达摩祖师传》(1993年),以弘一法师李叔同为拍摄对象的人物传记影片《一轮明月》(2005年),以六祖慧能大师为对象的《六祖慧能传》《慧能大师》(六集系列纪录影片,2013年),还有2009年上映的20集电视剧《百年虚云》。人物传记影片伴随着电影史发展的百余年历程,也越来越呈现出成熟的面貌,总体上看,“国产传记片表现手段愈加娴熟,表现对象愈加多元,题材上已从政治人物扩展到非政治人物、从历史人物扩展到当代人物。此崭新变化带来传记片创作空间的拓展,为国产人物传记片进一步之繁荣提供了丰富的可能性”[2]。《大唐玄奘》作为一部以中国佛教史上著名高僧为对象的人物传记片,以真切的人性化形象塑造为基本价值取向,真实还原玄奘西行取经的历史事迹,在佛教文化史和电影发展史上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一)人物形象塑造打破既定程式

《大唐玄奘》作为历史人物传记影片,最为关键的是人物形象的鲜明塑造与呈现,以此来深入发掘人物所展现出来的巨大魅力与感人精神。玄奘作为历史上的一代高僧,唐太宗李世民亲自撰写了700多字的《大唐三藏圣教序》,盛赞其“玄奘法师者,法门之领袖也;仙露明珠,能方其朗润”;梁启超撰文称赞玄奘为“千古一人”;季羡林评价玄奘说“他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有道的高僧”。其立志求法的高尚志向和舍身求取真经的经历,有着鲜明的时代性和代表性,也是当代社会所需要的正向性价值。从人物传记片所需要的要素来看,玄奘有着鲜明的性格特征和精神特质。

玄奘作为一代高僧,与传统社会中的人物有着很大的差异。在影片中主要突出了玄奘作为一个僧人应有的清静、淡定、坚韧与决心,通过一系列的影像化的方式把这些特征惟妙惟肖地表现出来。在影片开始的部分,通过画外音来交代了玄奘的身世以及与佛教的因缘。电影的画面以大全景和节奏舒缓的运动镜头,空旷明朗的视觉空间及满眼苍翠明亮的色调(也是玄奘内在心境的一种折射),衬托了玄奘内心的平静与祥和,也为影片奠定了一个诗性的基调。随着情节的发展,在玄奘所在的地域发生蝗灾,影片采取了较为灰暗的色调,预示着玄奘进入到了心境的转折节点,此时镜头转换的节奏加快,特写镜头的大量运用,很好地反映了人物内心情绪的变化。在玄奘跋涉在茫茫沙漠之际,以天空和沙漠为背景的大远景、远景的大量运用,交代了玄奘所处的险恶的环境,也暗示着玄奘作为一个人穿越沙漠时力量的渺小,预示着去印度取经的路上所要面临的巨大考验,玄奘坚韧不拔的性格特征也很好地显现了出来。

影片人物塑造最大的困难是要与既定认知程式拉开距离。影片中的玄奘能否从传统戏说模式的唐僧形象中解脱出来,这是影片成功的关键,也是一个比较难以实现的命题。与《西游记》中慈悲文弱和《大话西游》有点精神分裂的唐僧形象相比较,《大唐玄奘》在忠实于历史人物和历史情境的基础上,力求将唐僧视作一个鲜活的生命。导演霍建起对于玄奘这一人物的诠释是:“他不是《西游记》里的唐僧,他是用真实的血肉成就传奇的玄奘法师,这一路没有各种妖魔鬼怪,也没有神通广大的神仙徒弟,但却有更为惊心动魄的苦难,全凭法师一己之力一一攻克。”这是《大唐玄奘》区别于其他通俗化演绎和戏剧化叙事模式的一个重要区别。这也是影片区别于以往的戏说、神怪模式的重要特征。影片的导演霍建起强调这部影片的传记性:“这部影片的意义就是让观众知道历史上的玄奘法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经历了什么事。”[3]因此这部影片以真实性作为第一目标,整个剧情并没有复杂多变的矛盾冲突,没有玄幻奇特的场景设置,推动情节发展的主要线索是玄奘这个人,是其舍身求法的追求和诸多困难带来的心理起伏变化主导着影片的叙事。整个情节看似并无大的波澜,实则在心理层面有着很大的冲突,这样潜在的矛盾冲突线索使电影叙事过程中蕴含着巨大张力。

人物形象的塑造需要借助合适演员来实现,正如电影史上赵丹之于《林则徐》,周润发之于《孔子》,张曼玉之于《阮玲玉》,演员对于传记片中主要人物的精准把握和逼真的二度表演创造,是传记片成功的根本保障。“传记片最关键的就是演员的选择,只要演员能把戏撑起来,其他的部分就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对于人物传记片来说,选对了演员尤其是主演,可以说是成功了一大半。”[4]黄晓明在《大唐玄奘》中一改之前偶像派表演的固有程式,以素朴平淡、执着坚毅挑战之前英俊潇洒的型男形象,可谓是表演上的一大突破。在人物的内心变化的诠释方面,通过一些细节刻画出玄奘为了理想坚韧不拔的决心和强韧的意志。在遭到瓜州驻守长官李昌的阻挠之后,玄奘表述道:“贫僧一心向佛,发愿要到天竺取经”,“贫僧既已西来,誓不东去。即便死于途中,绝不后悔”。简短明了的几句台词加上淡定从容的表情,将玄奘坚毅决绝的心志很细腻地表现出来。

(二)光影参与电影叙事与玄奘性格塑造

从艺术的形式构成要素来看,电影是综合的艺术;从技术属性上看,电影却是光影的艺术,电影是用光影来雕刻形象和展开叙事的。光影在形象塑造和电影风格形成两个方面具有决定性的地位。对于电影光影特色和光影风格的识别,有助于受众更好地理解电影叙事、把握影像中的人物性格以及更好地观照电影的主题。《大唐玄奘》在光影的运用方面有着比较特别之处,影片的形式化光影特点贯穿了影片始终,形成了独特的光影风格。

在影片中,叙事结构跨越了三个不同的时空,而光影的运用很好地将不同的时空区分开来。在第一重时空即现实的时空里,一名学生在印度孟买图书馆翻开了考古学家史密斯的日记,这部分是用彩色的影像来呈现。伴随着史密斯日记的纪录来展开叙事,影像切换到作为书写者的史密斯的叙述之中,此时的影像是黑白的。在史密斯的叙述之中,又进入到了玄奘的叙述,此时的影像又转换成彩色的,在不同的色彩之间转换来区别不同时空,这是色彩蒙太奇在影片中的运用,使得影片的叙事层次得以清晰地表露出来。“除了以典故复合的方式来结构传记题材,影片整体叙事结构也在积极探索叙事的可能性。”[5]这种叙事的探索是通过不同色彩风格的影像来区分的。与这一手法相对应,在其他的影片中也有过类似的运用,如在电影《我的父亲母亲》当中,影片的现实部分用黑白的影像来呈现,而影片的主体的回忆部分则是以彩色的影像来还原。在黑白和彩色两种影像风格和影像手段的交相运用之后,影片的叙事主体部分得到了彰显,影片的总体风格也因为两种不同色调的对比而产生了巨大的张力。

在影片《大唐玄奘》中,光影的呈现也很好地起到了衬托人物心理、塑造人物性格作用。在影片的开始部分,玄奘法师伫立在池塘边,阳光透过苍翠的树叶照射湖面所形成的斑驳光影,明亮且柔和的光影效果,使场景有了梦幻般的感觉,也很好地将玄奘安宁的心境衬托的出来,显示了一位高僧应有的淡泊的心灵状态。

(三)光影运用中的导演风格特色

《大唐玄奘》作为著名导演王家卫所监制的影片,光影的处理上带有王家卫导演的光影造型特色。如玄奘途经凉州,被作为来路不明人员遭到凉州都督李大亮的盘查。在李大亮的居所呈现出的光影处理就颇具王家卫特色:光线从左正侧方射过来,穿过窗户形成了光影斑驳的效果。在王家卫的代表作《东邪西毒》中,也有过类似的对于光影效果的处理。此时的自然光经过人工的处理,变得相对柔和,没有戏剧造型刻意营造明暗两种极端倾向的光线的对比。这样的光影处理是服从于电影的叙事节奏,削减了强烈的对比产生的戏剧性特色,使得整个影片在光影的处理上奠定了基本的基调,那就是:不以戏剧性的叙事节奏为影片的特色,而是以诗化和散文式的节奏来展开叙事。在这样的情形下,人物内心的矛盾和冲突变成了主导情节发展的主要线索,外在显现的情节设置成为了推动人物内心转换的重要力量。换言之,推动影片发展的主要线索是人物的心理情绪变化,因此影片以大量的画外音来辅助叙事,这在王家卫的电影《东邪西毒》中也有着类似的艺术化处理。

导演霍建起在影像光影的把握和处理上也有着自身的特色,其擅长写意性镜头语言来阐述影片所隐含的意义,也以隐喻式场景、象征性的道具在影片中传达影片的内涵。在中国古典美学的视野下来看,霍建起导演的作品很好地将情感的表现和场景造型二者完美地结合起来,营造了意与境谐、虚实相生的境界,超越了具象的视听感官的场域,达到了“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审美状态。在电影《那山·那人·那狗》中,层层叠叠的远山以及满眼翠绿的竹林;《暖》中一望无际的金色麦浪,还有那把红艳艳的红雨伞;《台北飘雪》中巍峨的山川和辽阔的天空;《萧红》中四处皑皑的白雪和茫茫无际的芦苇荡。这些自然的景物及场景,有着很强的象征性色彩和隐喻意义指向性。相比于电影情节的戏剧化处理和跌宕起伏的节奏营造,这种有着强烈抒情性和写意性的电影形式,为观众的审美欣赏带来了充足的遐想空间,有着鲜明的中国古典美学的印记。导演也通过这些写意性特征及手法的综合运用,使其形成了有着鲜明个性特征的导演风格。

二、历史真实与艺术演绎

《大唐玄奘》把现有的历史文献予以整合,以《大唐西域记》《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旧唐书》等史料为剧本写作依据,力求做到真实客观地还原玄奘西行取经的历史真相。在拍摄过程中尽量削减人为的场景设置和后期的技术处理,在一年中最热的季节进入沙漠拍摄,在最冷的时间进入雪山取景,成百上千人参与大场面有多处,影片基本真实地呈现了玄奘西行取经的状况。在遵循真实性的基础上,《大唐玄奘》对人物的形象也进行了艺术化的加工和塑造,力求达到影片艺术性与真实性的完美统一。

(一) 人物传记影片中的纪实化处理

在影片《大唐玄奘》中,将历史中的人物以人性化的方式呈现出来,以此区别于戏说或神秘化的方式,这是人物传记影片的要旨所在,也是影片人物塑造和叙事的难点。“人物传记片主要以人物、事件为叙事对象与叙事线索,它一方面受到历史真实性的制约,必须以历史材料为基础塑造典型人物、体现典型环境;另一方面,电影艺术属性决定其虚构本质,以情感之力予人以美与崇高。国产传记片多为典型的真人真事题材或曰英模题材,天然面临沉重的‘真实性’的负荷。”[6]人物传记电影在意识形态主导或者过度戏说的处理之下,容易走向人物过度完美化、刻意神圣化的窠臼,甚至出现了“把主人公塑造为一个全知全能、智勇双全的英雄……毫无缺点、完美无瑕的超人”[7],从而形成了人物塑造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扁平化倾向。

以怎么样的方式来结构故事?以何种方式来呈现人物的性格特征?在过度演绎和力求真实的两极之间如何来权衡?这是人物传记影片必须要面对的重要问题。霍建起在人物传记影片的拍摄中有着比较丰富的经验,其对传记影片的创作也有着自身的理解,他认为导演在创作作品时,“对待自己作品中的人物有着独特的视点,不论是主流人物、普通人,还是历史人物,总要先把他们还原成人本身”[8]。恰恰是将拍摄的人物还原为“人”本身的努力和创作预设,成就了霍建起人物传记影片的真实自然。霍建起导演领衔的《大唐玄奘》创作团队除了在人物塑造预设时力求真实,拍摄取景时严格做到到真实地点取景,还力求在服装、道具等细节之处力求客观真实。“《大唐玄奘》所追求的‘真’,即真诚、也是真实,就是通过每个场景、每种色彩、每个道具来烘托气氛、铺垫剧情、塑造人物,使剧情合乎逻辑、人物立体生动,给观众强烈的真实感。”[9]在力求真实性理念的指引下,以真诚踏实的创作态度来进行传记影片的创作,在细节刻画和人物形象塑造的各个层面力求真实还原历史,这在影片《大唐玄奘》中都有比较明确的体现。

在人物传记影片中,真实客观只是一种理想性追求,在浩瀚的人物传记资料中选择素材和截取人物最具有代表性的片段,是导演在创作过程中面临的最大挑战。因此,在力求真实性的原则指引下,对人物传记材料进行艺术化加工和演绎也是一部影片成功的必备因素。“一个导演决定接受拍摄一部人物传记片,他当然也会竭尽全力去寻找和挖掘个人的观察、思考和表达,但最终必须服从和遵循类型电影的基本原则。众所周知,传记片与其他类型电影不一样,它虽然也可以在客观事实的基础上进行合理的艺术想象、虚构和加工,但在情节结构上必然受到人物真实事迹本身的制约。”[10]人物传记影片的艺术化加工和演绎是本着真实性原则来进行的,以不违背人物塑造的真实性为原则。“人物传记影片从过去表达一种高大全式以及个人一定要牺牲自己去服务于民族和国家的概念,慢慢转向了个人化的表述,注重个体体验层面。”[11]这是人物传记影片挣脱了意识形态束缚所达到的一个新的高度,也是传记片走向正常化轨道的一个重要特征。传记影片崇尚的个人本色还原的观念,对于指导影片的创作有着极大的益处。

人物传记影片需要综合考量历史真实与艺术化演绎两种要素,在超越传统的叙事技巧和形象塑造层面也面临着诸多的挑战,尤其是在观众形成既定的人物性格认知模式的情形下,在受众心里重新接受一个新的人物形象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对于这个问题,霍建起导演分析说:“站在现在的社会尽量去贴近当时的历史,真的太难了,由于时间久远,古代的场景并不像现当代这样为人熟知,故事本身变得复杂又扑朔迷离。”[12]从《大唐玄奘》这个影视个案来审视整个人物传记影片的创作生态可以得知,人物传记影片只有摆脱传统认知模式和既定观念的束缚,才能使影片展现出动人心魄的力量。因此也可以说:“人物传记片作为一种独特的电影类型,有着较高的叙事智慧和人物精神表达的要求,特别考验导演综合素质和艺术功力,也是一个国家电影艺术、电影文化水平的重要指标。”[13]历史人物通过影像化的方式来呈现,既可以展现人物丰富多样、复杂多变的人性特征,也可以将宏大壮阔的社会情境通过个体的人来呈现,作为历史情境中的个体是了解社会变迁和复杂多变人性的一个窗口。对于个体历史人物塑造的成功与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衡量一个国家电影创作、生产能力的重要参考指标。

(二)淡化戏剧性的诗化叙事

霍建起导演所创作的影片,总体以一种诗化的节奏和写意性的镜头语言来结构故事,在叙事中削减了戏剧性的故事化表现,以诗意化的情境来配合剧中人物的情绪化和抒情性叙事。矛盾的冲突在其导演的影片中并没有成为推动影片叙事的主导力量。在其电影中,对于冲突性因素的处理方式是淡化或者隐匿,消解了剧烈的声画刺激的造型元素,为电影营造了唯美主义的色彩,设置了受众充分展开联想的空间。如在电影《暖》中,主人公暖从秋千上跌落下来,影片并没有对这一悲剧性场景进行直观的展现,用一声惨叫来交代故事悲剧性的故事情节。与此相一致,“《大唐玄奘》的叙事是淡雅舒缓的,全片没有紧张激烈的矛盾冲突,没有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没有大起大落的感情纠葛,没有撕心裂肺的内心挣扎,有的只是一位舍身求法的理想主义者的信仰追求”[14]。在这样的叙事结构和方法的处理之下,一代高僧坚韧决绝的精神气质得以惟妙惟肖地呈现在银幕之上。

《大唐玄奘》刻意要与戏说式玄奘拉开一定的距离,也与中国神话寓言及传统神怪小说塑造出来的玄奘的既定模式保有一定的分别。在真实性原则指引下,以客观真实的场景设置,以切合历史实际状况的道具设计,加上恪守历史史实的人物表现,为玄奘西行取经的活动奠定了客观真实基调。《大唐玄奘》“在艺术表现上,真实地再现生活本来面貌,既无矫情,也不矫饰,一切如实‘道来’,真率而又自然”[15]。历史真实和艺术真实在影片《大唐玄奘》中得到了相对完美的融合,使影片在纪实性与艺术性之间获得了相对的平衡。

三、精神隐喻与时代象征

玄奘作为中印文明沟通和交流的使者,见证了中印文化的融合与互动,开创了中印两国友好交往的新篇章。《大唐玄奘》作为中印两国悠久历史文化交流传统的回溯,影片“不仅体现中印世代友好的意义,更体现出宗教在文明交流互鉴中的重要作用”[16]。佛教文化作为印度文明所崇尚的思想传统,和中国本土的思想资源一同建构了中国人的信仰传统和精神气质,佛教文化也逐渐融汇到中华文化之中,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

(一) 传统精神与文化主题

《大唐玄奘》立足于佛教文化自印度传至中国的历史语境,将玄奘舍身求法的行为和崇高精神予以展现,影片同时也是对于中国文化传统的一次追本溯源。在当代价值观念多元化的格局下,需要重新审视中国文化观念中的悠久传统,以期加深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认知和理解。因为“对某个文化的深切理解并非是与生俱来的,成长于某个文化传统并不能保证真正能理解这个传统,任何文化传统对于当代人而言都如同异国他乡(Past is a foreign land),需要我们通过卓绝的努力而获得”[17]。理解文化传统的最便捷的方式是从本源入手,以追本溯源的方式对最初的文化传统予以理解,这是研习文化传统最为便捷且高效的方式。因为“人类文明越到后来就越显繁复,五光十色的外表反而掩盖了包含于其中的某些永恒不变的基本问题和精神要素,而早期形态则往往更容易彰显其本色,文明之间的对话也更容易展开”[18](P2)。《大唐玄奘》以佛学经典由玄奘引入中国的线索来展开,力求以追本溯源的方式来呈现佛教东传的历史语境,以玄奘舍身求法的非凡行动和崇高精神为主要线索,以此来展现佛教文化融入中华文明长河的伟大进程。

玄奘作为中印文化交流的使者,其以实际行动践行了求取真经的诺言,他以血肉之躯步行五万里,途径新疆、阿富汗、伊朗、巴基斯坦、印度、孟加拉国、斯里兰卡等100多个国家和地区,从出发到回归长安历时18年,带回佛经657部佛教典籍,后又用19年时间翻译出梵文佛经75部,共计1335卷。其西行取经的经历写成《大唐西域记》十二卷,成为研究古印度和中亚史的重要文献。印度史学家阿里曾经说:“如果没有法显、玄奘和马欢的著作,重建印度历史的完全不可能的。”这是因为印度人的时空观念与历史的书写传统和中国有着很大的不同,他们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历史记录的意识,因此需要借助玄奘等人的著作来还原古代印度的历史。

以历史发展演进的历程来看,佛教自两汉之际传入中国以来,逐渐融汇在中华文化的体系之中,儒、道、释三种文化形态相互融合、相互补益,形成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底色和格局。从文化史的发展脉络上看,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佛教繁荣得益于佛教经典和佛典翻译的兴盛,而唐代的佛教发展则是源于佛门高僧致力于推动佛教的中国本土化进程。玄奘法师西行到印度求法的壮举,是中国文化史和佛教发展史上的重大事件,其本人也是佛教发展历程和中国文化交流史上的重要人物。中华文化传统中所具有的佛教文化气质,使中国人在参与繁忙且复杂世俗事务的同时,也使复归心灵、寻求心理解脱的需求得到满足。佛教教义中反求诸己、向自心求的路数对于中国文化的影响是巨大的,在心灵的体认和解脱方面弥补了儒家经世哲学在自我认知上的不甚精微之处,从而使中国文化中内视性修炼方法有了长足的进步。

当代社会在现代化的洪流之下,普遍的现代性也带来了新的问题,道德滑坡、信仰危机、价值失衡、环境污染等问题日益突出。在这样的情形下,社会良性发展和和谐共生的诉求愈加迫切。社会危机需要借助优秀的文化来调试,从东方传统观念中寻求思想资源,谋求社会良性发展的解决之道。《大唐玄奘》作为一个历史文化的样本,为我们提供了危机解决的一种方案,那就是以心灵的内在性观照来应对外在的种种危机,以此获得身心的和谐和发展的和谐。

(二) 现实语境与文化交流

玄奘作为中外文化交流互动的一个象征性符号,在中印文化交流和中印世代交往中具有重要的代表性意义。2015年5月,印度总理莫迪到访中国,《大唐玄奘》作为反映中印友好交流而启动拍摄的电影,是中印文化交流的生动样本。《大唐玄奘》在拍摄期间也远赴印度实地取景,得到了印度政府部门和电影艺术界的大力支持。《大唐玄奘》作为一部中印联合制作的合拍片,是双方认同的历史史实和思想价值观的体现,以上这些要素通过玄奘这个人物来联结和达成。

在当下电影创作中商业票房主导话语权的观念之下,具有思想性、历史性和文化含量的作品往往得不到电影受众的追捧,而电影《大唐玄奘》无疑是在做一种尝试,这便是在文化观念匮乏的电影创作生态格局下,依托坚实的思想资源和厚重的文化观念作为创作基础的电影能否受到电影受众的认可。这是对于电影创作观念的检验,也是对电影受众的审美品味提出了要求。在电影《大唐玄奘》中,“导演有意回避了偏于戏剧化表达和过度商业化诉求,重点从心理和环境角度来表现人物困境,并伴随着一定的宗教意味和哲学意味”[19]。抽象的哲学观念和非直观的宗教意识以影像化的方式来表达出来,并不一定能在短时间内获得大众的认可。因此需要把电影放置在更为长久的时间维度中对其价值进行考量,也可以说,“衡量这样一部作品的标准,绝不应该是一时一地的市场票房。电影本身也确实具有面向更多更广范围的观众传播的长久生命力”[20]。接受一种悠久的历史文化传统需要时间,在电影戏剧化、商业化大行其道的格局中,重新认可电影的诗意表达、写意抒情化、艺术化的表现方式,这也需要时间。对于《大唐玄奘》这部电影,导演霍建起显现了比较乐观的态度:“我相信看过这部电影的观众也会慢慢地被玄奘所感动,无论是他艰苦卓绝的毅力,还是他为推动世界文化发展作出的不可磨灭的贡献。”[21]

结语

《大唐玄奘》作为一部以传统文化积淀和深厚思想资源作为支撑的人物传记片,不仅仅是中印文化交流友好往来的见证,也是对中国思想传统中佛教文化所做的追本溯源式的考察,这些因素都集合于玄奘一人之身。《大唐玄奘》的人物塑造和场景的设计力求真实客观,将历史真实与艺术演绎相对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大唐玄奘》在中国传统文化的具象可视化表达方面做了一次有益的探索,将对后来的人物传记影片的创作、传统文化传播、国际文化交流产生一定的启示意义。

[1]新华网时政频道, 2014.2.28.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4-02/28/c_126206419.htm.

[2][6][11]杨晓云.历史与艺术——“人物传记片观摩研讨会”综述[J].当代电影,2009,(7).

[3]杨骁.用玄奘精神拍《大唐玄奘》[N].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2016-1-23.

[4][20]邹静之,霍建起,饶曙光,索亚斌,孙佳山等.《大唐玄奘》研讨会[J].当代电影,2016,(5).

[5]齐伟.《大唐玄奘》:识骨寻路的“偷渡者”[N].中国艺术报,2016-5-11.

[7][10]饶曙光.人物传记片:类型?题材?[J].解放军艺术学院学报,2013,(3).

[8][12][21]夏宁竹.他像玄奘一样向着目标前行——访电影《大唐玄奘》导演霍建起[N].文艺报,2016-5-25.

[9]裴晏.视觉文化中的东方意蕴——与武明谈《大唐玄奘》的美术创作[J].电影艺术,2016,(4).

[13][19]饶曙光.无限接近真实的《大唐玄奘》[N].中国电影报,2016-4-27.

[14][15]许波.出水芙蓉与错彩镂金的完美结合——评影片《大唐玄奘》[N].中国电影报,2016-5-11.

[16]米广弘.电影《大唐玄奘》的三层意义[J].中国宗教,2016,(5).

[17]曹意强.跨语境之鉴——高居翰中国美术史文集序[J].新美术2011,(2).

[18](美)米歇尔·艾伦·吉莱斯皮著.现代性的神学起源[M].张卜天译.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12.

(责任编辑:景虹梅)

10.3969/j.issn.1002-2236.2017.03.020

2016-12-30

安博,男,南开大学哲学院美学专业2014级博士研究生。

J905

A

1002-2236(2017)03-0098-06

猜你喜欢

传记片人物传记玄奘
一种灵魂间的呼唤与应答——读周和平先生的人物传记《大道留真》
【重点】文言文阅读:人物传记
情怀永不褪色
热爱照亮生命
以人物传记阅读 涵养学生精神成长
俄藏回鹘文《玄奘传》第六卷七叶释读
小议回鹘文《玄奘传》第六卷所见之Ögä一词
玄奘
关于电影《戈雅传》的两点思考
玄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