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造现实的图像创作现象浅析

方伟

（福州大学 厦门工艺美术学院 ，福建 厦门361024）

一、多重宇宙与制造现实

（一） 多重宇宙

现代众多的科学理论中，有一个奇异的物理学理论——多重宇宙（Multiverse 或 Parallel universes）。根据该理论的描述，在我们的世界之外，可能还存在着其它的平行的世界。这个理论将我们常识中的“世界”看作只是某种无限空间很小的一个部分。它解放了以线性为基础的时空观念，为多时空、非线性的现象提供合理的理论支持。

正犹如多重宇宙理论的“预言”，我们的世界早已进入一个全新的生命领域——多重人生的生命体验。它似乎带来了一个人生体验的激变契机。这些正在被建构起来的“物质”已经在生活领域之内主导着一场变革，并对现实产生越来越深刻的影响。这个时代的科技探索与飞跃带来了现实世界中物质基础的嬗变，而以它为基点的人类的生命体验也开始了变化的过程。

（二）改变的发生及实质

这种嬗变的基础来源于由一个巨大容量和不同服务器所构成的多个虚拟世界的集合。在现实世界中已有许多这样的“世界”，它们为改变人类的生命体验迈出了第一步。最为人所知的“林登实验室”（Linden Lab）开发了名为“第二人生”(Second Life)的虚拟游戏。它创造出了一个有着坚实现实社会的基础架构和超大空间想象的世界。随着这个世界的建构和影响，我们发现了现实世界的嬗变初现端倪：一旦现实世界的公民参与了虚拟世界的现实，那么它们之间所产生的界限模糊将比之前几次科技革命产生更加巨大的影响——现实世界的公民有着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在他（她）还处于“第一人生”之时去重新设计和体验多种不同的生命过程。

（三）新秩序与身份模糊

在第二人生的结构中，个体能够利用虚拟空间、虚拟身份的“分裂”的特性，从社会现实的情景中解放出来实现不同身份，甚至是不同的性别。在这个特定的角度上，虚拟和现实所带来的对空间“真”和“假”的判别已经很难定义了。

与此同时，虚拟现实的技术为我们提供了另一种看待社会如何运转和观察身份、伦理起源的视角。

在以这些为基础，我们将得到一个基本的观测者和子系统间的结构——体验者作为观测者，而所谓“生活”的时空则由各式子系统构成。在这样以个体为最大单位的基本框架中我们看到了类似于分裂的三角结构。它意味着对完整的个体描述需要的不只是一个节点的信息，而这些暴露出的信息节点将是我们窥见全面世界的起点。

（四）上述种种诱因导致作品的变化

在多重平行的空间架构的基础之上，作品的“生活”前提似乎开始变得不同——一种能够脱开“现实人生”（第一人生）而关注或借助于第二、第三人生体验的作品开始大量出现。艺术家曹斐借助“第二人生”建构起了探讨现实问题的多重纬度的城市模型。

多重宇宙论和虚拟人生的实现这两大线索为艺术家提供了扩大讨论的可能。现实世界中的多数问题，在更换语境之后，所产生的新的问题解决方式将在现实世界中产生出质的变化。它“无视”了诸种现实原则的基本底线。在这样的实践基础之上，摆在实践者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群体空间组合。这个群体空间的存在所提供的选择可能是以现实世界以外的世界作为基础，也可能是以现实世界在另一个空间中的投射作为基础。对于前者来说，新的秩序或虚拟世界中形成的秩序将成为他们思考的重点；而后者则偏重借助现实世界在虚拟世界中的投影，将其作为拷问现实世界诸多问题的镜像。艺术家们开始在新的逻辑和秩序下为观者提供“误读”的可能和想象与现实的共振。在这样的逻辑中所实现的作品在这个特定的角度看来是可以成立的。

二、制造现实

（一）制造现实式的映射

“现实”在日常口语中只是表达一种对可见世界的思维、感觉和认知的集合。个体之间对“现实”认知差异的产生是由于在个体的交流中所出现的“现实”是普遍意义上的人群群体或社会群体所约定认同的现实，而不是交流着的个体之间因为经验的差异所产生的微观现实，就好像不同身份、背景、环境中的两个人对生活有不同的看法。

如果多重宇宙的设想在生活中得以验证，那么我们将找到制造现实的坚实基础。这个基础带来的嬗变在于模糊了“真”和“假”的界限，在微观的视角上形成一种实在的在场语境。在抛开真假纠葛和实现多重平行空间的结构之后，“制造现实”能够诱导观者轻松地进入这样的一个特殊的场景。这样的“造境”式在艺术创作中开始越来越多地呈现出来。

正如罗伊·阿斯科特所提到的：

从某种意义上看，我们认识到现在无论工作是绘画的静态场还是网络空间的动态系统，所有艺术都是交互的。任何情况下艺术体验和意义都是观看者和被观看者之间谈判的产物，而不是单向的内容传递。[1]（P186）

可以想象，个体经验的差异性所带来的如此不同的多重现实为艺术实验提供了如此多元的选择和解读。今天，如果我们回过头想想曾经的反现实主义者的观点,也许我们可以获知：不管个体是否拥有足够多的知识去解释世界，世界上都不存在所谓的客观真理。[2]

过往被认为是怪异的景观开始变得能够被接受。它是另一个“现实”，或者他是那个和我在不同空间中的现实。对艺术家来说，这是多好的一个“借口”！

这个“借口”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对于细微的经验认同和超越。它将范围缩小到了社会结构中的最小的单元，相信各种身份或个体都能够通过进入想象的现实获得自己形象和声音。

（二）指鹿为马

这种路径为艺术家提供了一种“指鹿为马”的方法暗示。“指鹿”的意义在于制造出一种“似曾相识”的在场的姿态。在这个叙事结构里，处于单一空间的“真、假”显得不再重要。它为观者提供了进入另一空间的入口，该空间中情节的呈现能够表现出特定的对应现实的“合理”结构。使得堕入其中的观者可能觉察到场境中的象征和隐喻。

它通过“弄假”给予观者一个可以信任的观察入口，同时也为好奇提供暗示。这时“指鹿为马”的行为就为观众提供了一个质疑和惊讶的诱因。

这个暗示如此地令人着迷。采用这样的逻辑似乎能够自由地建立起对应整个现实的丰满形象。为实验解决方法、探寻问题答案、更新规则提供新空间。这样的方式也自然地出现在已被改变了的人生体验和认知观念中。

现在看来，被制造的现实在个体身上大多体现为对应现实的结构。它可能是改变具体情景的多线索的现实，也可能是架构于现实之外的现实假想。它排除了从物质上对“真”和“假”的要求。每一次制造的结构都补充了现实的不可见的部分，因此“被制造的现实”越来越隐晦地与现实勾连在一起。犹如美国艺术家马修巴尼的作品，他利用人造拟真的场境，建立起这个物质化的另一重现实。而中国艺术家汤南南，则通过数字技术的模拟，展现出被制造的现实场景在对应现实经验的基础上超越经验，对观者所产生的巨大震撼。

对人生的多重体验成为通向制造的现实的精神祭坛。作为制造现实的基础而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艺术家的实践和思考。

三、图像的炼金术

（一）以图像作为媒介

在了解当代社会“多重”与“现实”两种体验特性的基础上，寻找媒介成为了帮助艺术家传递情感与观念的重要实验领域。

我们身处一个多重图像构造的生活世界。图像为我们展示了一个“易于理解”的世界图景。新的世代中图像成功地成为了我们刺激大脑的最有效的手段之一。图像甚至成为了个体判断的基本依据。图像成为了一种世界性的思维方式——通过图像来思考，它以自己的特点组织起新的判断体系。从而满足了人们对于“知”的诉求，和简化思维的享乐。

我们被一个以图像为判断的特殊环境所包围，我们不仅通过图像去观察世界，而且通过图像感知世界。图像延长了我们的视觉与精神器官，并且深深地改变了我们的判断习惯，使个体在潜移默化中完成了对图像价值判断的转型。

不自觉地观看图像，通过图像来感知世界成为了大多数人的习惯性活动，图像成为感知世界的日常生活方式。而多重图像交叠所构成的世界体系逐渐成为了经验“完整”世界的必然手段和主要通道。

（二）图像的现实

今天，以图像为手段的传播方式在现实的世界中占据了首要的位置。人们更加愿意通过图像来作为判定现实的依据。如果按照“眼见为实，耳闻为虚”的说法，周遭“现实”应该作为一种“被目击”的图像而存在。它表现出了一种根植于经验的辨别方式。在这个经验模式下，个体所理解的“现实”必然是被个人的目击图像。那么经过创作者精心选择的图像，在某种程度上已经不是事物的本身，它的规则和性质已经发生变化。是否它在观者眼中就不能成立了呢？

当所谓的“现实”开始由个人的目击图像建构而成 “现实”开始源于图像本身。被制造的图像时刻向观者传达着带有隔断整体叙事的讯息。这种阻隔给观者提供了一个基于多重可能的独立逻辑。它影响了观者对约定中的现实世界的整体判断，而强调出了个体环境下多重经验的重要。这种变异决定了强调单一现实将成为无意义的努力。失去观者体验和想象动力的“现实”将不再成为“现实”。

（三）多重现实下制造“现实”的图像

图像的力量与多重的体验的重构在这个时代似乎是一个能够建立起个人神话的通道——解构而重构的图像组合似乎更能够客观地展示这个我们的现实世界。图像的群组暗含着多重空间的社会、文化信息，它通过看似碎片式的视觉叙事信息来表达，作为构成更加贴近观者的“现实”的主体和基础。杰夫·沃尔早已通过他那以数千张照片合成而来的摄影作品预言了新图像浪潮的来临。

我们身处在这样的图像逻辑中，微观的经验所带来的思维方式和体验成为了无法避免的习惯。通过对身体、活动与经验的探索，把个体分解开来，从而尝试利用约定的“现实”对个人的经验的局限和“误读”，将个体经验从有差异状态转移到普遍状态的大众经验，使之与限制性的个人经验进行对抗，并将这种对抗的力量作为开启新想象和创造的基础。

新时代的个体经验中存在着多种平行的人生经验。人们已经能够感受在图像表达之后所隐喻着的一种建立在熟悉感之上的陌生经验。制造“现实”的图像通过多重的空间提供“真”的证据，通过缩小视觉范围的方式，制造复眼式的思维体系。它所体现的个体生活的完整经验。似乎，通过这样的方式，我们能够完整地了解“世界”与“我”之间这个完整体系的具体结构和想象。

综上所述，在多重现实下利用图像的特性“制造现实”成为当代艺术家创作与表达的重要方式。今天的假设与真实已经变得不再重要，我们已经很难找到证明两者关系的证据。既然如此，是否能够在如此细碎的迷雾中寻找问题的答案，是否能够放弃寻找最终的结论而开辟更大的实践空间。也许，我们不妨成为一个“造真者”，借用菲利普·狄克（Philip K.Dick）的一句话作为结束:“我所关心的主要问题是:何谓真实？”我相信，他的潜台词将是:“如果无法找到，那么我们就把它制造出来”。

注释：

①现实在日常应用时意味着“客观存在的事物”或“合于客观情况的条件”。《现代汉语词典》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商务印书馆，1995年。

②菲利浦·狄克（1928－1982），美国的科幻小说作家，其中一部长篇小说《高堡奇人》，创造出一种新的科幻作品类型——错列历史(alternative hist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