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鱼的生死
2017-02-10李新源
李新源
我曾养过一条鱼,鹦鹉鱼。
那时,我刚上初中,有很多空闲。为了打发过于充足的时间,我养了条看起来与众不同的鱼。我经常给鱼换水、喂食,然后静静地看鱼。
那鱼有鹰钩似的嘴,火红的鱼鳞,锐利明亮的眼睛,矫健的身姿,浑身透着凶猛的气息,仿佛它不是鱼而是一位战士。刚来时,它在鱼缸里狂躁不安地游动,发泄被囚禁的不满。同它一起来的伙伴,到了陌生的环境只是畏首畏尾陪尽小心。
我暗自惊讶,一条鱼竟有如此大的脾气,同时又有些轻视:你只不过是一条鱼,还真认为自己是王者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啊!
几天过去,它熟悉了鱼缸,开始建立自己的领地,鱼缸的一角就是它的领土,任何鱼都不可以侵犯,倘若越雷池一步,便被它啄去鱼鳞,更有一条小鱼被它残酷地挖去双眼。其他的鱼便躲着它,生怕触犯了规矩,一命呜呼。
它在鱼缸中横行霸道,忘乎所以,为所欲为。
缸中还有两条地图鱼。它们浑身漆黑,间杂暗红条纹,甚是可爱,它们性格温顺,总是结伴同游,偶尔互相打闹。这才是鱼应有的性格和举止吧!我投喂鱼食以示奖励。地图鱼欢快地游过来,却被那条鹦鹉鱼狠狠地撞到一边,它们被撞翻了,惊恐地躲到一边。水面上的鱼食成为鹦鹉鱼的盘中餐,它贪婪地享用着只属于它自己的食物。我猛拍鱼缸想吓跑它,它竟毫不在乎。
我一度讨厌鹦鹉鱼的霸道,抢夺同伴食物罢了,还凶残如此致同类于死地,简直就是鱼中败类!
初三了,课业加重,每天的“思想工作”,每周的考试排名,隔三岔五的励志教育,占去了所有的闲暇时光。我对鱼的兴趣慢慢消失了,不再搭理那条鹦鹉鱼。
寒冬来临,屋外鹅毛大雪将大地铺成白地毯。我裹着厚厚的棉衣,静静地看着地图鱼在死亡线上挣扎,鱼缸没有任何取暖设备,它们时而游动,时而沉到水底,绵软无力的身体渐渐倒下,它们最终放弃挣扎,任凭寒冷剥夺它们的生命。我打捞它们的尸体,刺骨的水让我打了个寒战。
而那条鹦鹉鱼似乎没有感受到寒冷,它仍不肯低头,在鱼缸中乱冲乱撞,永无休止地游来游去。我有些同情它,人都很难改变自己的处境,何况是一条鱼呢?
但它似乎有燃烧不尽的热量、永不磨灭的斗志。它试图战胜寒冷。
它成功了,它终于迎来了春天,鱼缸里的水温已经不会威胁它的生存了。但鱼缸中只有它一条鱼了。
它在享受孤独,也享受自己拼死挣扎带来的胜利。
我升入高中,学习科目陡然增多,瞬间忙乱不堪,常常完成这样丢了那样,仿佛走惯了平地,一下要爬高山。一度在梦中做数学、物理,醒后脑中一片空白,迷迷糊糊,竟然不知是睡是醒。
漆黑发亮的琴盖上布满了灰尘,曾经弹奏的《时间煮雨》,在脑海中细若游丝随风飘散。曾经喜欢写小楷,喜欢毛笔在宣纸上游走、柔软温润,现在笔墨纸张已在墙角黯然神伤。
难得片刻空闲,坐下来看鱼。我才发现,鱼缸水已浑浊,缸壁褐色污渍如铁锈。我一时恍惚,竟记不起最近一次换水、喂食是何时?
在偌大的鱼缸中,鹦鹉鱼游动,整个鱼缸都是它的领地。渐渐的它不再乱冲乱撞,不再凶猛无比,它火红的鱼尾沾染了黑色,它的眼睛失去了光泽。它还是它,我却找不到它原来的影子。它不再游动,而是借助水流漂来漂去。我又给它买了些同伴,小鱼们刚来到鱼缸,四处游动,而它却无动于衷,有的小鱼游到它的领地,它也不驱逐,它的领地任由小鱼侵犯。
我开始给鱼换水,但一次不能全换掉,全换了鱼不适应;喂食;充氧。我期待着鹦鹉鱼能渐渐好转,恢复以往的活泼生猛。但却是徒劳,看不出一点点起色。
它的几片鳞片脱落了,有时会失去平衡,歪歪斜斜地游动,甚至肚皮向上。它没有因为我的惋惜与尽心照料而停止衰亡。
它在鱼缸中走完了一生,带着抗争与无奈离开了。
死是生的开始。希望来生它能在大海中遨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