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口夺银

陈伯群

乾隆年间，和坤深得乾隆皇帝的宠信，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老虎，只要闻到腥味，就要张牙舞爪地吃进嘴。这天，和坤早朝回府后，侍妾刚刚服侍他脱了官服，一个心腹管家便上前悄悄禀报说：“大人，小人探得一个重要消息，特来向相爷禀报。”

正在悠闲喝茶的和珅，听了禀报并不在意，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消息？”

心腹管家环视周围的人，欲说又止。和坤明白他的意思，马上对众人说：“你们都出去吧。”

心腹管家见其他人走完，才放低声音禀报道：“刘墉学士府中有20万两银子，于明天清晨用马队载出崇文门，送往老家山东。”

和坤听此消息，开始只是有些惊奇，并未太在意，但继而深思，觉出了其中有文章可做，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自言自语道：“刘墉呀，刘墉，你三番两次上奏章弹劾本官贪污受贿，这次你可落到我手中。你刘氏父子哪来这么多银两，定是来路不明，今天终于让我抓住了把柄，有得好戏看哕！”他决定一箭双雕，一方面吞下那20万两银子，一方面乘机好好收拾刘墉，杀杀他的傲气。于是，他命心腹管家点齐100名家丁，做了精心的安排，专等明晨去拦截刘府马队。

果然不出所料，黎明时分，刘府大门洞开，50匹马驮着箱笼，径直来到崇文门。崇文门守城的门吏本属和坤专管，早得和珅命令，也不盘查，悄悄打开城门，放马队出城。马队刚刚走出城门不远，只听一声断喝：“站住！”随着声音，埋伏在城外的和府100名家丁，手持钢刀，齐刷刷拦在马队前面。

马队领队上前大声喝道：“我们是刘府运送赈银马队，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光天化日在皇城脚下公开抢劫！”

来的人群不由分说，一拥而上，将领队双手制住，用绳索捆绑起来。接着，拦在马队前的人冲进马队，夺过缰绳，扯的扯，拉的拉，将50匹马全部驱往和府。刘府押运的人，见马被拉走，四散逃回刘府，报告讯息。而和珅听说刘府马队全数截住，十分高兴，此时天已大亮，看那马队时，只见50匹马一匹也不少，每匹马各驮着4个木箱子，木箱外面用铁钉钉住后还加绳索捆绑，每只箱子上标着银数“一千两”的印记，鲜明地盖在箱面上，计算一下，恰是200箱20万两。于是，他当场下令让家人将木箱从马背上卸下，搬入和府银库，然后开箱将银两入库。

和府管家听了相爷吩咐，不敢怠慢，连忙召集全府男仆，抬的抬，背的背，整整忙了一个上午，才将200只木箱抬入库中。接着便开箱取银。几个仆人好不容易用铁器将一只木箱撬开，大家一看，在场的人无不大吃一惊，原来里面装的不是银锭，而是大小不一的鹅卵石。

和坤听到管家禀报，大惊失色，忙令将所有木箱全部打开检验。几十名男仆忙得满头大汗，又忙了一天一晚，才将200只木箱撬开，里面装的全是石头。至此，和珅才恍然大悟，顿脚说：“妈的！我中了人家金蝉脱壳之计。”急令几个精干家丁，骑着快马，沿山东方向追赶。天黑时，追赶的人垂头丧气地回来禀报，沿路根本没有走过马队。和坤这才彻底醒悟，不是什么金蝉脱壳，而是中了刘府以假充真的诡计。他刘罗锅到底心怀什么鬼胎，和坤惴惴不安地揣测着，但转而一想，有乾隆皇帝这棵大树作靠山，还怕他刘罗锅捣鬼不成！

第二天，早朝刚刚开始，刘墉就首先参上一本：“启奏皇上，和坤派家丁将臣运往山东救济灾民的20万两赈银全部劫走。”

乾隆皇帝一听大惊，忙厉声向站在班中的和珅问道：“和坤，可有此事？”

和坤料到刘墉会大作文章，便忍住一肚子委屈，摆出一副受害的样子，哭丧着睑，跪在地上回奏说：“启奏皇上，确有这事，但马上驮的不是银两，而是石头，是刘罗锅子故意设计陷害微臣。”

此言一出，乾隆皇帝又是一惊。这位一向自诩聪明的乾隆皇帝，也被弄糊涂了，到底谁真谁假，他也难以辨认清楚。他望着跪在御案前的两位重臣，心里纳闷，接着又向刘墉说：“刘卿，你且回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照实说吧，这是故意设计陷害和坤，罪名不轻；不照实说吧，又犯欺君之罪，罪名更大，是要杀头的，甚至会株连九族。刘墉早有惊天谋定，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回奏道：“木箱中所装全是白银，计20万两，怎么会是石头？一定是和大人见财起意，蓄意想吞没这笔赈银。”

乾隆皇帝一听，似乎找到了破绽，质问道：“刘卿，你父子在朝中一向以‘廉洁著称，家中怎会有这笔巨款？”

刘墉回答：“陛下所言全系实情，臣祖上没有遗产，几代人为官靠俸禄为生，因而家资浅薄。但是这笔银两不是刘家私有，而是朝中大小臣工怜惜山东家乡受灾所捐赠的，这里有捐赠花名册，请皇上明察。”说罢，将名册双手呈上，

刘墉说的都是实情。当时，直隶山东两省大旱，田土干裂，河流干涸，禾苗枯萎，颗粒无收。屋漏偏遭连夜雨，初秋又是一场多年不遇的蝗灾，蝗虫遮天盖地飞来，所经之处，连树木的叶子也啃噬得一干二净。百姓生活万般无着，到处乞讨为生。刘墉乃山东诸城人，纪晓岚隶籍河北河间府献县，两人为了家乡灾情，极力向朝廷疏请，发银赈济，又呼吁当地富商大贾，捐纳钱粮，救济百姓，还厚着脸皮向朝中官员募捐，筹集钱物，救济灾民。对于这些情况，乾隆都是知道的。

乾隆接过花名册，只见上面开列的名字都是朝中官员，实实在在，募捐一点不假，铁证如山。他虽然宠着和坤，但刘墉说得有理，错的无疑是和坤。他觉得和坤这事做得太不该，不免有些动气，便沉下脸问道：“和坤，朕问你，是谁派你差人拦截刘家的马队？”

和珅见皇上变脸，赶忙叩头回答：“臣没有领受谁的命令，臣得到这个消息后，心想刘府乘夜运银出京，定有不轨之事，故而吩咐家人拦截。”

乾隆审来审去，刘、和双方各不相让，一个说马驮白银20万两，一个则说全是石头，心想此事纯是和珅亏理，即使是石头，谁叫你去截的！于是，为了表示自己的公正无私，沉下脸，大声喝道：“大胆和坤！你指使家丁拦截赈银，形同盗匪，理应治罪；姑念你平日勤于政事，免予处罚，交出所截银两，另外罚款20万两，以赈济灾民。”

和珅见皇上震怒，不敢再说，只好照办。下朝以后，送还扣押人马，派人将40万两银子如数送到刘府。

刘墉收到这笔巨款后，好不高兴，当天晚上就把纪晓岚请到府上，摆上丰盛的酒宴，两人共同举杯，祝贺道：“纪兄，您这虎口夺银的计谋实在是太高明啦！空手套狼，白白得了40万两银子”

虎口夺银？这是怎么回事呀？

事情得从山东、河北的灾情说起。刘墉是山东诸城人，纪晓岚是河北献县人，他们家乡都遭遇特大天灾，看到家乡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心里特别难过。两人虽竭尽全力，想尽千方百计，筹集了一些银两，但灾情面广又严重，所筹之数杯水车薪，仍不能使灾情缓和。外出逃荒的人日益增多，饿殍遍野，惨不忍睹。刘墉看到这些，心情特别沉重，他便来到纪府，找纪晓岚商量解决的办法。两人一见面，都苦着脸，一扫往日那种谈笑风生的情态，连最喜诙谐打趣的纪晓岚也低着头，嘴里含着烟嘴，咕咕地一个劲抽烟，默默无声，一言不发。刘墉乃朝中刑部尚书，为人刚正不阿，一向为朝野所倚重，为老百姓着想，此时叹口气说：“晓岚兄，为今之计，只有我们豁出脸来再去向朝中百官募捐，筹集些银两，寄回家乡，以救燃眉之急。”

纪晓岚听了，沉默半晌，说：“事不过三，下官与足下联名向百官募捐已有两次，再去募捐，只恐令同僚们为难：不捐，碍于面子；捐吧，量小数微，无济于事。”

刘墉听了也有同感，长叹一口气说：“京中不乏首富之家，但此辈嗜财如命，怎肯做此善举？”

纪晓明岚听到“首富”二字，眼睛一亮，一个主意蓦然涌上心头。只见他双眼灼灼发亮，似笑非笑地问道：“大人以为京中首富为谁？”

刘墉略一思索，便道：“京中首富，当然首推和坤。”停了停，无可奈何地说，“难道我们两人去求他解囊相助？”

纪晓岚笑道：“那不要惹他笑掉下巴才怪！”

刘墉知道纪晓岚点子多，但和坤权倾天下，深得乾隆皇帝宠爱，贪得无厌，是惹不起的大老虎，要从虎口夺银，谈何容易。便追问道：“名传京师的纪学士，请问有什么办法能让他解囊相助？”

纪晓岚一脸诡谲神色，笑说：“依下官的意见，‘与虎谋皮，不如虎口夺银。”接着就详细告诉刘墉虎口夺银的计策。

刘墉听了不免有些担心，这事肯定要惊动乾隆皇帝，皇帝问起来怎么说？纪晓岚面露嘲笑，当然不能实说，一口咬定装的是银子，他和珅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从不敢对皇帝说假话的刘墉还有顾虑，这可是欺君大罪呀！纪晓岚唬起脸说：“我的忠臣大人，欺了一个皇帝，救了广大老百姓，谁轻谁重，您好好掂量吧。”刘墉把胸口一拍，救灾民要紧！便一起和纪晓岚制定了欺君虎口夺银的妙计，从虎口大开的大贪官和坤嘴里夺得了40万两银子，连同募捐得来的20万，共计60万两，分几批运到直隶、山东两处，雪中送炭，让灾民及时得到了救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