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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导个人视角下的经典阐释—以舞剧《浮士德》和《雷和雨》为例

2017-02-08岳路鹏

当代舞蹈艺术研究 2017年3期
关键词:马约浮士德舞剧

岳路鹏

艺术创作是带有创作者主观色彩的艺术活动,舞剧编创中的主观色彩即是创作者自身的个体意识进入舞剧形成的情感话语诉说。在舞剧创作过程中,我们不难看出编导们的个人意识对整部舞剧的内容、结构、形式等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它决定了舞剧创作的高度,决定了舞剧从内容到形式的独特性。对经典文学作品的改编是舞剧创作的一个普遍现象。优秀的改编作品是以当代人的视角重读经典,在以文学文本为依托的基础之上赋予其时代的特征,对文本进行新的解读,在解读中注入自身对其的价值判断和情感体验,并将由其引发的新感悟、新思想付诸舞台之上。虽然其创作来源于经典文本,但是舞剧从内容到形式的创新,在舞蹈身体语言方面的另辟蹊径,都是以对原著的某种超越来实现自身存在的价值。

一、 内容的解构与重构

法国编导让—克里斯托弗· 马约的芭蕾舞剧《浮士德》是以德国大文豪歌德的文学作品—长诗《浮士德》为故事蓝本,加以李斯特的音乐《浮士德交响曲》为灵感进行创作的。马约在充分吸纳原著精髓的基础上,使舞剧主题忠于原著核心内容,并在结构上进行了变通与重组。要把歌德花了68年写出的长篇叙事诗以两个小时的芭蕾舞剧搬上舞台需要进行节选和浓缩,所以马约选取了原著的主题进行精巧的结构设计。他把原著的结构重新整理并浓缩,形成三幕舞剧,以“轻叙事”的手法简明扼要地讲清了一个故事:浮士德用自己的灵魂与魔鬼做了一场交易,得到的是众人渴望的永恒青春,并在魔鬼的引诱下长久迷恋肉欲所带来的欢愉,最终走向堕落的深渊。这个故事,实则是在表明马约的一个观念和态度,即“浮士德悖论”是对人的生命意义本身进行重新探索和解惑。其目的并不是为了简单地得出一个答案,而是在探索和解惑的过程中重新体验、反观、反思和认识生命。

马约希望打造的是一个“轻叙事”的舞剧作品;他希望这一舞剧不只是单纯的爱情故事,也不希望直接去把同样根据原作改编的歌剧转型为舞剧;他希望从李斯特的《浮士德交响曲》中寻找到最原始的灵感源泉,形成舞蹈与李斯特的音乐间的一次灵魂对话,并在此基础上构建一部完整的三幕舞剧。马约希望构筑的是一个整体的戏剧脉络,在他的舞剧中观众看不到幕与幕之间、场与场之间的切换,中间没有停顿,这使得观众对其所表达的内容有整体的架构感知,没有一秒钟脱离戏剧氛围。马约说:“我试图让观众像看电影一样看芭蕾,从开始到最后,流畅地讲述,中间没有停顿,也不试图博取观众的中途喝彩。”[1]这也是他对芭蕾舞剧创作及其《浮士德》创作的艺术观。

中国编导王玫的现代舞剧《雷和雨》是对曹禺话剧《雷雨》的改编,其在结构的改编上与马约的《浮士德》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从原著中抽离出来的故事,而在提炼这个故事的过程中重新续写或重组出来一个编导自身的故事,也就是王玫自己的《雷和雨》。舞剧《雷和雨》首先按照话剧的故事架构了自己的叙事前提,从某种意义上说,《雷和雨》成为话剧《雷雨》的一种续写或补充。这种续写有话剧《雷雨》为铺垫并为舞剧《雷和雨》提供了有一定预见性的前提条件。王玫以这种续写或者说是“仿制”的结构方式重新架构原著,解构出一种以人物关系为主要叙事手法的创作方式,并以这种方式挖掘人性的本质,深刻解析主人公的内心世界,用最朴素的方式表达着自己内心的人文关怀。

二、 形式的转换与抽离

舞剧《浮士德》的创作手法依然是当代芭蕾常用的方法,接近原著的精神而赋予当代言说。马约重组和改造芭蕾,将“剧中剧”做得具有纵深的寓意。该舞剧同样用了芭蕾的语汇,但是改变了芭蕾的语汇组接方式,改变了它的“语法”结构,转变为另一种话语言说的方式,同时在当代语境下说出了当代人的语言。编导以当代舞剧崇尚的“轻叙事”的创作手法,找到了来自原著又有所不同的内容和切入点。他以自己作为原著读者的视角为这部舞剧创造了一个除浮士德、魔鬼、玛格丽特之外的第四个拟人化的角色—“死亡”,即死神。“死神”角色的创造符合编导视角下编创舞剧《浮士德》的逻辑结构,这个新角色具有象征意味和符号性的表述,同时又能满足当代芭蕾舞剧“轻叙事”的完整性。通过“死神”这一新角色实现对原著的改编的目的和意义,马约将德国式冷峻理智的生死观深刻地揭示了出来。

在舞剧《浮士德》中,马约想讲述的并不是一个故事,而是要传达一个理念或观念。这一理念或观念在编导眼里比故事本身更为重要,他想表达的是故事背后的隐喻性,他更多的是在思考、自省,揭示人性的善与恶。对于这样耐人寻味且艰深的人生命题的思考,马约巧妙地运用了具有强烈对比的黑、白、红三种色调,对他所描绘的荒诞却真实的场景进行具有隐喻意味的表达。例如:第一幕中,慢慢从空中降下的具有隐喻色彩的红色血滴,象征着浮士德用灵魂与魔鬼进行交易的契约,似乎也隐喻着其将以生命为最终代价的荒凉命运;在第二幕中,白色十字架形状的床,似乎隐喻着特定的救赎环境以及在床上陷入死亡的最终命运;在第三幕中,令人印象深刻的巨型舞台装置,在鲜红幕布背景下的黑色巨型鸟笼,象征着被爱情捆绑着的生命救赎。从舞剧《浮士德》我们可以看到马约是一个充满情感的人,他的每一个细节都在倾诉:“当下非常重要,舞蹈要与当代人的生活产生联系,希望观众不要仅仅关注故事情节,能够用开放的心态去‘感受’这部舞剧,也希望观众能从《浮士德》中反观到自己的内心。”[2]

王玫也一样,也是希望通过运用创新的编创手法对《雷雨》进行重新解读和诠释,同时对当代人的生活和心灵有所关怀。王玫以原著中复杂的人物关系为创作动机,在观众已知的人物角色之上,将丰富的戏剧人物关系交织在一起,而这些复杂的人物关系,更多的是通过舞台调度呈现在舞台之上。例如,在舞剧开始不久,编导在介绍六个人之间的关系的时候运用了圆圈的形式来调度,六个人组成的“圆”看似和谐完满,但他们不停变换着的位置以及不同人物之间的肢体语言交流昭示着故事情节早已交代而聚焦于人物之间的关系。编导在这六人群舞中,体现了以“三个女人”为中心构建起来的尖锐的矛盾冲突,而这种矛盾冲突,基本上是处于同一个水平线上。[3]王玫这种创作手法的意图弱化了原著中的阶级矛盾、新旧思想的矛盾、人伦矛盾,而把女性命运的矛盾冲突放在了第一位,从人性和人格的角度,把千百年来女性内心深处的苦楚、女性的悲哀放在了首要位置来表现。在《雷和雨》中以三个女人为中心构建起来的矛盾冲突尖锐又复杂,说不清,理还乱……足见王玫编导独具匠心的创作手法和对《雷雨》原著重新解读的创新意识。

三、 意义的重建

现当代编导对经典文本的改编强调的是编导作为创作主体对原著进行的具有个人意识的价值判断,编导对原著的态度十分重要,整部舞剧其实应该是编导的价值体现。因此,强调编导的主体性在于改编后的舞剧应该反映的是编导对当今社会的审视和对人生的反思,探讨的是当下的命题。编导虽然以原作的故事为蓝本,但其意图则应远远地超越这一故事本身,所以,编导虽然在显性戏剧架构上仍然以其为主线,但应该表现出情节背后所隐含的意义。只有在当代语境下以现代人的思维去重新审视原著、解读原著,才能给改编的作品注入新的生命力和活力。

马约的《浮士德》让人看到了原著的精髓,是浮士德精神和浮士德的悖论,在悲剧中寻求一个“大美”和“大我”,最后是具有宗教仪式情怀的死亡的救赎。马约从浮士德精神中窥见现代社会人类生存的价值和关乎生命的命题,人类虽然常常经历失败、痛苦与不幸并以死亡为终结,但每个人都在努力地活着,活出了自己的精彩,这就是人类对未知至上循环往复、永无止境的追求和寻觅:无论你经历了怎样的悲剧,人生就是如此,在经历的过程中探索得到并发现未来。虽然马约在《浮士德》里强调当代芭蕾的自由性,但任何观众都能看懂,都能从图画般的舞台上感知到马约所要传递的宿命美感。

与《浮士德》一样,王玫在《雷和雨》中也在寻求对经典原著的现代性超越,以一个成熟知性的现代女性的视角去回望《雷雨》,去反思《雷雨》中每一个人的精神世界,进而对话剧《雷雨》进行思想上的突破和艺术上的创新。这一点王玫在《雷和雨》演出视频前的字幕中讲得非常坦诚:“《雷雨》故事距今已近一个世纪,可故事中的人物似乎又都活在身边。似曾相识的情感和故事、痛苦与欢愉……这才喟叹《雷雨》里的故事竟然和自己息息相通。”[4]让近一个世纪前的人物还能与今天的观众息息相通的,只能是亘古不变的人性与人情;而以一个成长之后的、回望过去的角度去赋予这个故事以新意,则是一种现代性的升华。

一位优秀的舞剧编导不仅要掌握娴熟的编舞技法,还应该是位善于独立思考的思想者。[5]因此,改编文学的舞剧创作基点应该立于当今的社会语境之中,赋予原著新的血液和思想态度,充分调动编导对经典著作的切身体悟,从独特的个人体验出发,完成在舞剧创作中编导主体意识的体现,使得改编于文学经典的舞剧作品能达到思想立意上的独到诠释和表达形式上的创新变革,真正能以肢体语言替换文字语言,让舞剧传达原著的精髓,从而以真正意义上的精神自觉与经典进行对话。

【参考文献】

[1] 石鸣.新版《天鹅湖》:比想象的更加黑暗[J].三联生活周刊,2013—11—07(1).

[2] 张成.体会德国式冷峻理智的生死观[N].中国艺术报,2015—03—16(4).

[3] 赵越.王玫现代舞《雷和雨》艺术构思新探[D].吉林艺术学院,2013:8.

[4] 刘青弋.一个女人心中的《雷和雨》[J].舞蹈,2002(9):8—9.

[5] 袁艺.谈编导个人意识在舞剧改编中的艺术创作差异[J].北京舞蹈学院学报,2008(4):5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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