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半个山芋换相位？

◎淘历史

唐玄宗天宝初年，南岳衡山一座寺庙里有一个做杂役的僧人。他性格懒散，每次都捡别人的残羹剩饭吃，所以大家给他起了个外号“懒残”。懒残似乎并不在意，他白天干活，晚上和牛一起休息，如此生活了20年。后来的中唐宰相李泌当时正在寺中读书，他注意到懒残的事迹，觉得这僧人不是个平常人，就留了心。

晚上，李泌听到懒残诵佛的声音，那声音响彻山林，先是凄婉而后喜悦。李泌是个通晓音律之人，听到这里，他更觉得懒残是下凡的神仙，就在即将离开的那天夜里前去拜访。他在门口通报了自己的姓名，然后恭敬地下拜。哪知懒残破口大骂，对着天空唾弃道：“这是把我当贼吗？”李泌觉得此人更加神秘莫测，行礼的态度也更加恭敬。

李泌没来之前，懒残用牛粪生了一堆火，把山芋埋在里面烤。破口大骂之后，懒残把火堆拨开，从里面弄出一个烤好的山芋吃，仿佛根本没看见李泌还在旁边拜着。吃了一会儿，懒残才漫不经心地让李泌坐下，把自己吃了一半的山芋递给他。

这半个山芋沾着懒残的口水，皮上还沾着烤焦的牛粪，但李泌丝毫不在意，双手接过来，恭恭敬敬地吃完了，然后道谢。懒残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说：“别多说话，你能做十年宰相。”这句话是意料之外，李泌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便再次恭敬下拜，然后离开了寺庙。

原来这个懒残果然不是一般人。一个月后，刺史来寺中祭祀，偏偏山上掉下一块大石头挡住道路，十头牛都拉不开，数百人去推也推不开，懒残一只脚踩在那块石头上，那块大石头立刻顺着山坡滚下去了，滚落的声音像打雷一样。从此一郡的人都称呼他为“至圣”，刺史更是把他当神仙看待。但懒残从此萌生去意，借着驱赶山中虎豹的机会让一只老虎叼着他消失了——那些成群的虎豹也从此绝迹，很难说这是不是懒残使的障眼法。而他的预言果然成真，后来李泌确实当了十年宰相。

这个故事是一位晚唐诗人在其传奇小说集中写的。有意思的是，整个故事除了“李泌当了宰相”这一句，基本全是杜撰的。

李泌出身高贵，他的家世和李唐皇室一样，都可以追溯到南北朝时期西魏的重臣“八柱国”，而这在流行拼爹的唐朝是天生的优势。加之李泌确实有才华，所以早在七岁时，他就被唐玄宗召入皇宫，并当着唐玄宗的面和宰相对诗PK。唐玄宗对这个神童满意得不得了，直接称赞他是“国器”，差点儿当天就给他个官做。张九龄、贺知章等名臣也纷纷和他成了忘年交，贺知章更是早早就下了定论，说他必定会成为宰相。可见，李泌根本不需要“仙人支持”这个背景就能顺利成为宰相。

所以，尽管这个故事花费了大量笔墨来描述懒残的神仙法术，但故事核心并不在于懒残是个仙人，或者仙人对李泌很友善。如果把李泌换成一个普通书生，情节就清晰多了：一个书生寄宿在寺里读书，他对偶然遇到的神仙很恭敬，神仙预言他能当宰相，后来他果然当上了宰相。

书生待在寺里读书，意味着他很穷，同时很勤奋。一个勤奋的书生后来当上了宰相，这个桥段是不是很熟悉？是的，在宋朝、明朝和清朝，这样的布衣卿相层出不穷。但在唐朝那个贵族政治的朝代，这个桥段无疑很新鲜，简直就是奇幻小说。

事实上，这个桥段寄托着作者的希望：什么时候，普通人家出身的学子也能像背后有神仙撑腰那样，凭着勤学而非家世在仕途上一往无前呢？答案是至少要到宋朝。这位晚唐诗人要等一百多年，到他的孙子的孙子那一代，平民社会逐渐取代了贵族社会，普通学子向上层流动的机会才大大增加。至于中唐名相李泌登上相位的推手到底是谁，这个30岁就和唐玄宗的太子成了铁哥们儿的世族青年大概只会优雅地微笑：“我没吃过那半个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