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在钱塘江口（组诗）

马行

在禅寺

我找寻大海

大海找寻三百年前，住我隔壁的女子

多少香客，多少钟声

在回荡

三只唐代陶罐

左边一只

单耳小陶罐

右边一只

三耳大陶罐

中间那只

不大不小，双耳

这千年啊大唐，三只陶罐

竖起

六个耳朵

浙北记

桐乡，海宁，嘉善，这是三个男子

还是三个女子

风一吹

但见整齐的西装里面

不时露出

一角蓝花衣衫

又是谁啊，正在回到浙北

回到故乡

桐乡，海宁，嘉善

大运河上

乘舫船而行，前是越

后是吴

船头那位

怎么看，都好似乾隆皇帝，背着行囊

下江南

在乌镇客栈二楼

咕咕——，咕咕——

布谷鸟在哪儿

临窗望，淡蓝淡蓝的天空，轻轻垂下

杨柳丝

乘大巴过浙北平原

风还在吹

村舍、小镇、稻田

略起皱

一大张哗啦啦作响的中国画

风更猛了，可有镇纸

压这画卷？

我正担心呢，却见海宁境内，渐渐隆起

三五个小山

在这里啊

没有大石头，也没有小石头

随处可见的只是野芦苇、羊屎蛋蛋、水洼

早餐是粥

晚餐二两白酒，半个南瓜

这里啊，这块泥巴

挨着那块泥巴

而一天天的日子，多像飞来又飞走的小小麻雀，多像落下的朵朵桃花……

大 海

大海，大海

在钱塘江口，纠集起大潮

钱塘江啊，多么宽容

多么慈祥，它让大海潮咆哮，涌进，再咆哮

再涌进

直至波澜不惊，仿佛浪子

回到了故乡

在普陀山

呼——

水远了

吸——

水似乎又近了

一呼一吸，一个大海

一呼一吸，一个普济寺，一树桂花香

格桑拉姆

格桑拉姆，格桑拉姆

我从藏南一直来到藏北

也没遇到神或佛陀，只有你赶着羊群

出现在我身边

你是谁的使者，又是谁

让我们相遇

当你说自己名叫格桑拉姆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那些又轻又美的云朵，依然没有停下来

菊 花

在开封城，在大宋王朝的背影中

她弯腰

她额头微仰

大相国寺的钟声

已远

她是花神，还是前来迎接我的一个小女儿？

她啊

到底是谁？

微风起

她在我面前，居然低下了头

向前

可闻淡淡香

太行山上

那朵大白云

上午山右，中午山左

娘子关没有了风，整个天空越来越轻

轻得像蝴蝶飞

那朵大白云，还愿意

回到尘世吗

此时，我坐在石头上歇脚，那朵大白云，领着几朵小白云

在前面等我

伊金霍洛旗草原上的月亮

野草望你，一池清水

荡漾

小熊望你，一坛蜂蜜

黏稠

一个伊金霍洛旗草原望你，南西北方，四维上下，一琴无声

一灯虚空

大 雁

大雁飞过麦地

飞过黄河，飞过林间黄昏

大雁除了一对瘦翅膀，不携带丁点

干粮和水

大雁飞啊，把城市留给人间，把乡野留给孤独

大雁飞啊，一如苦行僧

大雁过后，我头顶的天

叫空

在栈桥

古老诗篇

能不能穿越大海？

而你，可在大海彼岸？

栈桥之上

我大声念诵“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

但见身边大陆，仿佛古老诗篇的回音，你的回音

但见海鸥，引领着天空向我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