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马蹄声里,做过路人甲
2017-02-07权蓉
权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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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夏来班里那天,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作声,还是班主任提醒说:“你们欢迎新同学怎么不鼓掌?”
一时间,大家反应过来,掌声雷动。
真是临夏,那是蝉还没大肆铺开来叫的夏天,热气也还没有往出冒的夏天,平淡的生活里投进来一个漂亮转学生的夏天。
临夏被安排和小白一桌,小白原来的同桌安安生病退学了,临夏拉开椅子坐下的时候,小白正在给安安写信,说:“夏天来了,你不在,没人和我一起分吃冰激凌,有点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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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在的时候,小白和她也并不是形影不离,而且一个住在城东,一个住在城西,周末约着一起出去的时间都比较少。除了偶尔在市图书馆里碰见,两人相视一笑,便又各自回到各自的世界里。
就是这样的两个小女生,却在一切得空的时间笔谈,不是用字条,而是用漂亮的厚厚的本子。这个一页页地写,写完,递给另一个人;另一个人接去看完,接着在后面又一页页地写。
老师并未发现不妥,其他同学也未发现,只不明就里地嘲笑她俩记笔记记到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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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可以记下来聊:让人愁苦的天气,压抑的家庭环境,老师强调的升学率,楼上趾高气扬的重点班学生,暗恋的那个人喜欢的女生……那么多新词,那么多忧愁。
年少敏感的少女,动用一切词汇传递自己的心情,写下来,给懂自己的人看,并且能收到最真挚、最热烈的回应。一个本子写完,充满仪式感地交到其中一人的手里,再写另一个人买的新本子。有时夜里突然醒了睡不着,还要起床打开本子写上几行。
两人一直为能持续这种笔谈感到出众,总觉得,这和班里那些爱在即时聊天软件上随时更新自己心情的人不一样,她们是说给知己听,而不是摊在大众面前获取无意义的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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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安安走了,只剩下小白,一切开始变得空空荡荡——不伤心,就是身边埋伏着一种像要吞噬掉自己的巨大空洞。小白给安安打电话,奇怪的是,没说太久,就再没话说了,这在她们书写过的上千页心里话的衬托下,显得有点心酸和滑稽。临挂机时,安安说:“小白,你不忙的时候给我写信。”
坐在窗户旁边却不爱拉窗帘遮阳的小白,在班里欢迎转学生的雷鸣掌声里给安安写信,她不关注新来的转学生,她在阳光里用笔在一笔一画地追逐自己的心。
临夏说:“同桌你好,我叫陈临夏,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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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夏是个热情的人,不仅仅和同桌小白打招呼,同前后左右的同学都打了招呼,互相做了自我介绍。课下八卦的同学围过来还没细问,她已经主动讲起了她的故事。
小白没有细听,但还是知道了大概:临夏转过很多次学,起初是随着爸爸的工作调动转学,但这次是自己回来的,为了高考,因为这里是她的户籍地。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问了临夏很多问题,小白理解,他们这些小学、中学都在一个片区念书的孩子,总是对这种在很多地方念过书的人表示艳羡。对,孩子,虽然这些其实是小白的同龄人,但小白总觉得他们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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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在给安安的信里提到了她的新同桌,她说临夏是绚丽的玫瑰,人漂亮,性格也好,很快和班里的同学打成了一片,连平时冷冷的学习委员都和她有说有笑。她说也许是因为经常转学要融入新集体吧,临夏的这个技能她虽然羡慕却是学不来的。
大段大段地讲完临夏过后,小白又回忆起和安安在一起的日子,她说:“原来我们上课走神的时候就写字聊天,现在这样的事再也不会有了。”临了又问:“安安,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临夏和小白已经熟悉起来了,她们还一起相约周末去逛街,很巧的是,两人同时看中了一款带兔子图案的连帽衫,欢快地合计,一人买了一件黑色的,一人买了一件白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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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始,小白焦灼地等安安的回信,还去过好几次收发室,后来一直没有踪影,便也慢慢淡忘了。而且认识临夏后,小白的心境渐渐变了模样,连班级里养的仓鼠、乌龟、绿植,她都觉得可爱起来。
安安回信了,在小白已经不再期待的时候,所以即便安安的信很短,她也丝毫没有计较。安安说她住院的地方很空旷,加上楼层高,看出去有点一望无际的意思,隔壁病房那天有人去世,她很害怕,可看着医生护士一脸坦然,自己又莫名地很镇定……
若是以前,小白会写很长很长的回信,可这次,她竟然用原来自己很看不起的回答去回应:“好好养病,等你回来,我介绍临夏给你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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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很快来了,接着是暑假,再接着是秋天。
蓝天白云下,他们排队依次进入学校礼堂,准备开高三动员会,临夏站在小白前面,走着走着,她回头说:“小白,你看阳光这么好,在操场站着开动员会效果会更好吧。”小白看着她明朗的表情,回答:“这么热,会晒黑。”临夏吐吐舌头,嘿嘿一笑。
小白太忙了,竟然连酝酿情绪的时间也没有,所以没再写信,而安安因生病也没再给她写信。她们恢复了在即时聊天软件上的交流,和班级里其他同学一样,随时更新自己的心情和近况,也懒得分组,只要是自己的好友,就都能看见,至于愿不愿意点赞,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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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手术之前,小白带临夏去医院看她,其实两人没有商量,碰面时候才发现穿成了一黑一白的姐妹衫。两人身材相当,都扎着马尾辫,一样青春洋溢,一路被不少人误认是亲姐妹。活泼的临夏都一一答是,还指着小白说:“她是妹妹,我是姐姐。”
临夏很会聊天,告别时,安安的妈妈把她俩一直送到医院门口,一路不停地感谢,说安安生病后状态不好,今天竟然会这么开心。
但小白知道,安安可能还是有点不高兴的,因为她和临夏进去的时候,安安看着她俩衣服上同样的兔子图案时,眼神有些黯然。
晚上,小白翻开她曾和安安笔谈的本子,里面那么多的伤感、深情、孤独、犹豫、破碎……奇怪,当时是怎么想的?当然,不是厌恶,小白只是有点尴尬,检视这些晦涩的青春,竟如回首久远的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