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法下保险欺诈性索赔制度的新发展——以The“DC Merwestone”案为例

李 垒

英国法下保险欺诈性索赔制度的新发展
——以The“DC Merwestone”案为例

李 垒

在英国法下，保险立法和司法实践对欺诈性索赔行为均有严苛的规制。但英国的保险立法中并未明确界定欺诈性索赔的范围，司法实践中对此也存在不同的判例。在The “DC Merwestone”案中，英国最高法院五名大法官以四比一的多数意见，首次明确认定附带谎言（Collaterallie）不属于欺诈性索赔。英国最高法院在该案对欺诈性索赔等相关保险制度、合同法律制度以及相关司法政策进行了详细阐述，对我国的保险立法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海上保险；欺诈性索赔；最大诚信原则

一、英国法下保险欺诈性索赔制度概述

英国2015年《保险法》第12条规定了发生欺诈性索赔（Fraudulent Claim）的情况下保险人的救济，该规定与英国法院此前的司法实践一致，被认为是以成文法的形式确立了判例精神。2015年《保险法》并未就欺诈性索赔给出任何定义，也未明确规定其具体的范围，但由于一旦构成欺诈性索赔则其具有相应的严重的法律后果，因此，界定欺诈性索赔的边界对保险人和被保险人至关重要。

在The“DC Merwestone”案①Versloot Dredging BV & Anor v HDI GerlingIndustrieVersicherung AG & Ors [2016] UKSC 45 （20 July 2016）；[2014] EWCA Civ 1349（16 October 2014）；[2013] EWHC 1666 （Comm）（14 June 2013）.之前，在英国法下有三种情况可能与欺诈性索赔相关：（1）整个索赔是虚构的；（2）虽然索赔是真实的，但索赔数额被故意夸大；（3）索赔是真实的，但是被保险人提供了错误的信息来支持该索赔（可能是被保险人担心索赔的前景不乐观，或为加快保险人支付保险赔偿的进度）。前两种情况相对比较明确，英国法院一贯的立场是支持保险人对全部索赔免除赔偿责任。第（3）种情况被习惯上称为欺诈性策略（Fraudulent device），其是否属于欺诈性索赔存在一定的争议，The “DC Merwestone”案的争议焦点问题即涉及此类索赔是否属于欺诈性索赔。

二、The“DC Merwestone”案判决梳理

（一）案件主要背景

2010年1月28日夜间，在DC Merwestone轮驶离立陶宛克莱佩达港（Klaipeda）后不久，因海水进入主机机舱导致船舶失去动力。海水进入机舱是由于四个方面原因综合作用的结果，包括：（1）船员疏忽行为，船员在使用水龙带清理舱盖的冰块后，忘记关掉应急消防泵和排水系统的海水进口阀；（2）应急消防水泵套管和过滤器受损，船舶驶离克莱佩达港后，内部存留的海水结冰膨胀；（3）雇佣承包商的疏忽行为，其忘记密封机舱防水壁；（4）机舱排水系统存在缺陷，无法有效应对进水。以上原因导致主机严重受损无法修复。

保险人委托英士律师事务所对事故原因进行调查，船舶管理人代表克里斯·考耐特先生（Mr. Chris Kornet）指出，船舶的舱底水报警系统在28日中午响起警告，但由于天气恶劣船舶颠簸，船员无法去调查和处理漏水。高等法院波普尔韦尔法官（Popplewell J）认定，该解释是考耐特先生的推测，他自身真诚地认为是合理的解释。但是，在2010年4月21日考耐特先生发送给英士律师事务所的邮件中，考耐特先生假装是从船员处得知警报报警的情况。高等法院波普尔韦尔法官（Popplewell J）认定，考耐特先生的表述是草率的谎言（reckless untruth）。考耐特先生之所以这么做，原因在于保险人在认可索赔及支付保险赔偿方面存在延误。在进水原因不清楚的情况下，考耐特先生认为该解释可以增加案件索赔成功的可能性。否则，保险人可能将注意力集中在船舶缺陷方面，并认定船东可能负有一定的责任。且其得到建议，协会定期保险条款（Institute Time Clauses）中的殷琪玛利条款（Inchmaree Clause）的措辞可能给保险人提供一定的抗辩。

（二）高等法院判决意见①Versloot Dredging BV & Anor v HDI GerlingIndustrieVersicherung AG & Ors [2013] EWHC 1666 （Comm）（14 June 2013）.

高等法院波普尔韦尔法官（Popplewell J）认为，考耐特先生的谎言与保险索赔的法律依据无关，其认定事故的近因是海上风险，即，在航行过程中海水意外通过进水阀进入船舶，且殷琪玛利条款不适用于该风险。波普尔韦尔法官未支持保险人关于船东违反保证的主张。因此，船东具有一个有效的索赔，索赔金额为3 241 000欧元，但是，波普尔韦尔法官认为根据上诉法院在The Aegeon②Agapitos v Agnew [2002] EWCA Civ 247 （6th March, 2002）。比较巧合的是，在该案中波普尔韦尔法官（当时称之为Andrew Popplewell QC）是上诉人的大律师，其观点未被当时上诉法院支持，其中曼斯大法官（Mance LJ）发表了主要判决意见。的判决精神，其最终认定基于欺诈性策略（Fraudulent device）的存在，船东无法获得保险赔偿。

波普尔韦尔法官同时指出得出该结论其实很遗憾，并认为该结果过于严厉，与船东的过错不成比例。③To be deprived of a valid claim of some3.2 m as a result of such reckless untruth is, in my view, a disproportionately harsh sanction.波普尔韦尔法官认为本案涉及的仅仅是一个草率的谎言，并非精心谋划的骗局，过错程度较低；考耐特的说法仅在事故调查阶段提及，在庭审时并未继续坚持，且保险人的律师当时可直接对船员进行询问。

（三）上诉法院判决意见④Versloot Dredging BV & Anor v HDI GerlingIndustrieVersicherung AG & Ors [2014] EWCA Civ 1349 （16 October 2014）.

上诉法院三名大法官均支持了保险人的立场，驳回了船东的上诉。克拉克大法官(Christopher Clarke LJ)发表了主要判决意见：首先，其认为曼斯大法官（Mance LJ）在The Aegeon上诉案中的判决意见适用于本案，尤其是其中所阐述的欺诈性策略规则（Fraudulent device doctrine）。克拉克大法官在判决意见第107段至第135段详细列举了应当适用该案例六个方面的理由。其次，就高等法院波普尔韦尔法官提及的比例（Proportionality）问题，上诉法院认为背离比例原则的正当性在于阻遏欺诈。⑤上诉法院判词第139段：On the contrary the drastic effect of the forfeiture rule is what gives it its deterrent effect and its justification rests on that basis.最终，上诉法院认为本案中被保险人的草率的谎言构成欺诈性策略，进而保险人对整个索赔不负赔偿责任。

（四）最高法院主要判决意见⑥Versloot Dredging BV & Anor v HDI GerlingIndustrieVersicherung AG & Ors [2016] UKSC 45（20 July 2016）.

首先，最高法院桑普顿大法官（Sumption LJ）大法官认为，“Fraudulent device”一词源自19世纪和20世纪初广泛采用的火灾保险标准条款，该措辞没有准确描述争议问题，因而桑普顿大法官采用“Collateral lie”（附带性谎言）的措辞来替代欺诈性策略（Fraudulent device）。桑普顿大法官同时指出“Collateral lie”的含义是指被保险人谎称的事项被证实与被保险人的索赔权没有关联。

1. 夸大索赔与附带性谎言所支持的正当索赔的分界

桑普顿大法官首先检视了有关夸大索赔（Exaggerated claims）的判例，其结论是基于遏制欺诈的司法政策考虑，欺诈性索赔制度在夸大索赔方面是得到了很好的实施。而将夸大索赔延伸适用至被附带性谎言所支持的正当索赔是新近的且富有争议的发展。而且，这是最高法院第一次有机会去处理欺诈性索赔制度是否适用于被附带性谎言所支持的正当索赔。

桑普顿大法官指出，分析意见的起点是保险人的责任不是以被保险人向其提出索赔为前提，被保险人的索赔权自遭受损失之时已经产生。在此前提下，桑普顿大法官认为，欺诈性夸大索赔与被附带性谎言所支持的正当性索赔存在明显的区别。前者是通过谎言获得其本不应享有的部分索赔，基于遏制欺诈的政策考量，即使部分索赔是真实的也不应获得支持。在本案的情况下，虽然谎言是不诚实的但索赔是真实的（In this case the lie is dishonest, but the claim is not）。被保险人的谎言并未使其获得额外的收益，保险人也未丧失任何权益。

2. 欺诈性索赔制度适用范围应当受到限制的政策考量

桑普顿大法官首先提及霍布豪斯大法官在The“Star Sea”案中表露的担忧，其指出，法院应当准备好检视欺诈性索赔制度在适用过程中是否反应公共政策或高于一切的公正的需要。如果适用该规则仅仅是满足了一方的利益，且通过不成比例的方式实现，则应当去检视该制度是否被正确的构建或被恰当的适用。①“...prepared to examine the application of any such principle to the particular class of situation to see to what extent its application would reflect principles of public policy or the over-riding needs of justice. Where the application of the proposed principle would simply serve the interests of one party and do so in a disproportionate fashion, it is right to question whether the principle has been correctly formulated or is being correctly applied.”桑普顿大法官指出，欺诈性索赔制度并不要求保险人依赖被保险人所提供的不诚实信息，考虑到其适用的严重后果，因此，如果将欺诈性索赔制度适用于附带性谎言则表明欺诈性索赔制度出现了问题。

在英国法下，除了刑事法律以外，民事法律的任何其他领域均不存在类似于欺诈性索赔的制度，即，一方可以基于欺诈解除某一交易，而不要求欺诈对其有任何的影响（诱导或依赖）。在欺诈法律领域（Law of deceit），受陈述者（Representee）必须其依赖了误述。即使是在保险法律领域，在订立合同过程中，重要的误述或未披露事项，无论诚实的还是不诚实的，均不会必然产生解除权，除非是其误导了保险人接受此风险。

3. 附带性谎言应当具有实质重要性

桑普顿大法官指出，在附带性谎言和索赔之间应当存在一定的联系，除非是该制度意图在于让公司远离理性（part company with rationality）。桑普顿大法官指出，实质重要性（Materiality）是一个客观的标准，是以一个假定谨慎的保险人为判断标准的。桑普顿大法官采纳的标准是：支持一项索赔的谎言，至少应当事实上涉及索赔的可获得性问题（Recoverability of the claim）。最终，桑普顿大法官认为，不能将欺诈性索赔制度延伸适用至与索赔的可获得性（Recoverability）无关的附带性谎言，否则，对被保险人来说结果过于严苛，与保险人所拥有的任何合法的商业利益之间不成比例。

克拉克法官（Clarke LJ）、休斯大法官（Hughes LJ）、托尔森大法官（Toulson LJ）与桑普顿大法官基本一致，为多数意见。曼斯大法官（Mance LJ）为少数意见，该意见与其在The“Aegeon”一案②曼斯大法官在The“Aegeon”发表了主要判决意见，尤其是Obiter部分认为，欺诈性索赔制度应当适用于欺诈性策略（Fraudulent device）。中发表的意见基本一致。

三、最高法院判决意见评析

对该案判决，有观点认为，本案判决是令人震惊的，认定被保险人在索赔时可以撒谎，将会导致保费大幅增长。[1]英格兰保险人协会（Association of British Insurers）董事詹姆斯·道尔顿（James Dalton）认为，最高法院的判决对诚实的被保险人来说是巨大的打击，因为该案判决可能导致拖长保险赔款的周期、提高保险费率等负面效果。此外，该案也与保险行业和政府部门正在进行的打击保险欺诈的努力相背离。[2]英国Carter Perry Bailey LLP律师行合伙人斯蒂芬·卡特（Stephen Carter）也指出，依据英国最高法院的判决，虽然与索赔的可获得性相关的谎言仍适用欺诈性索赔规则，但是，保险人作出此种判断需要时间，且就如何认定合理的时间方面也可能会产生争议。进而可能导致之前有一些不赔付保险人，现在可能需要作出赔付的情况，这些因素综合在一起可能导致保费上涨。[3]与上述意见不同，笔者认为该案综合考虑了保险业的长远发展、整个商事法律制度的发展等方面，体现了较高的司法智慧。

（一）保险人和被保险人利益再平衡

最高法院桑普顿大法官并不同意上诉法院克拉克大法官所赞同的欺诈性索赔制度（Fraudulent Claim Rule）是最大诚信原则（Utmost good faith）所体现的观点，按照1906年《海上保险法》第17条①17 Insurance is uberrimfidei.对最大诚信原则的规定，一方违反最大诚信原则，则另一方可解除合同，合同自始（Ab initio）无效。桑普顿大法官则倾向于同意霍布豪斯大法官（Hobhouse LJ）在The“Star Sea”案②Manifest Shipping Co Ltd v Uni-Polari Insurance Co Ltd（The“STAR SEA”）[2003] 1 AC 469.中的观点，即，保险合同一旦成立，最大诚信原则的内容以及违约的后果应当根据合同法的一般原则处理。进而合同解除权一般仅对未到期履行的部分起作用，难以使得合同自始无效。

1906年《海上保险法》制定时侧重于保护保险业，为使其能够健康发展，进而在特定制度设计方面倾向性保护保险人一方的利益。时至今日，英国的保险业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在世界范围内也占据着重要的地位，因此，是时候需要重新审视侧重保护保险业的司法政策。当然，从最高法院的角度看，限制在保险领域过多地去考量被保险人的道德性与英国合同法的精神一致。在英国合同法下，不存在中国合同法下的诚实信用原则，英国法诚实信用原则仅仅在保险合同领域适用。但最高法院同时指出，即使是在保险领域，最大诚信原则也应主要去关注管控违反诚实信用原则的风险，而非惩罚不良行为。

从立法的角度看，2015年《保险法》第14条第（1）段明确指出，任何允许保险合同一方当事人基于对方违反最大诚信原则而解除合同的法律均被废除。③14 Good faith（1） Any rule of law permitting a party to a contract of insurance to avoid the contract on the ground that the utmost good faith has not been observed by the other party is abolished.而第14条第（3）段明确对1906年《海上保险法》第17条进行了修订，删除了“and, if the utmost good faith be not observed by either party, the contract may be avoided by the other party.”，仅仅保留了前半部分“A contract of marine insurance is a contract based upon the utmost good faith”。进而，海上保险的最大诚信原则也受到立法机关的弱化。而被保险人的无限告知义务调整为公允陈述（Fair Representation）义务。该案的判决结果也与上述立法的大趋势是一致的。

（二）注重合理性原则

英国司法实践较为注重合理性原则。在合同解释领域，英国贵族院里德大法官（LordReid）在“L Schuler AG v.Wickman Machine Tool Sales Ltd”④L Schuler AG v Wickman Machine Tool Sales Ltd [1973] UKHL 2,“The fact that a particular construction leads to a very unreasonable result must be a relevant consideration. The more unreasonable the result the more unlikely it is that the parties can have intended it, and if they do intend it the more necessary it is that they shall make that intention abundantly clear.”一案中就阐述过合同解释充分考虑合理性的大原则。其指出，如果合同的一种解释结果导致产生不合理的结果是应当充分考虑的，结果越是不合理，则双方同意这种结果的可能性就越小；如果双方有这种不合理的意图，则应当使用明确的措辞阐明。

合理性还体现在过错行为和不利结果的比例和因果联系方面。可以参考碰撞领域的法律推定过失制度。该制度的内涵是：如一船违反法定航行规则，则首先推定其有过失，除非其能够证明在当时的情况下，违反规则是必要的或不可能导致碰撞的发生。该制度因违背侵权行为损害赔偿的过失与损失之间必须具有因果关系的要件等，被《1910年碰撞公约》第6条明确废除。[4]

（三）充分考虑欺诈制度的特殊性

英国法律和司法实践历来严格限制欺诈。笔者认为，英国的司法实践虽然历来不支持诚实信用原

A contract of marine insurance is a contract based upon the utmost good faith, and, if the utmost good faith be not observed by either party, the contract may be avoided by the other party.则作为其合同法的一般性原则，但其法律制度下已有相关的制度可以起到类似的效果。例如，误述制度（Misrepresentation），在信用证领域的欺诈例外原则，在保险领域的欺诈性索赔制度，海上保险领域的告知义务等；在诉讼和仲裁程序领域的披露程序等。在保险欺诈性索赔方面，霍布豪斯大法官在The“Star Sea”案提出，遏制欺诈的逻辑很简单，即，不能让被保险人认为，如果欺诈得逞可以获得利益，如果失败也不会失去任何利益。①“The logic is simple. The fraudulent insured must not be allowed to think: if the fraud is successful, then I will gain; if it is unsuccessful, I will lose nothing.”

欺诈性索赔的后果与非法（Illegality）的后果类似，均较为严重。在合同被认定非法的情况下，法院不对合同中受非法因素的影响区分为合法部分和非法部分，即使是合法部分的内容可以独立存在也不进行区分，除非是为了满足公共政策的要求。

考虑到欺诈性索赔的严厉后果，因此，应当谨慎确定其适用范围。如肆意扩大其范围，可能导致保险人和被保险人利益失衡，最终也不利于欺诈性索赔制度的长远发展。

（四）保险人可基于缔约自由原则改变不利地位

笔者认为，司法在一定程度上能起到价值引导和纠偏的作用。在本案中涉及多种价值冲突的情况下，最高法院认定合理性原则优先适用。即使该案可能对保险行业产生一定的不利影响，如在本案持有少数意见的曼斯大法官（Mance LJ）所建议的那样，保险人完全可以基于缔约自由原则，通过对保险合同进行明确的更改来改变本案所带来的不利影响。

四、对中国保险立法的借鉴意义

1.英国2015年《保险法》

如上所述，英国2015年《保险法》并未对“欺诈性索赔”作出任何定义，但其第12条就发生欺诈性索赔的情况下保险人的救济措施进行了规定，主要包括如下几个方面：（1）保险人就该项索赔不承担赔偿责任；（2）保险人就该项索赔如已经支付了相关款项，则保险人可以向被保险人追偿该款项；（3）此外，保险人可以通知被保险人，保险合同自欺诈行为发生时解除；（4）保险未解除合同的，可拒绝对发生欺诈行为后的相关事件承担赔偿责任，且保险人有权拒绝退还保费。②12 Remedies for fraudulent claims第12条第3款也明确，保险人解除合同的权利不影响欺诈行为发生之前双方的权利和义务。英国2015年《保险法》是对英国司法实践的总结，其与本案最高法院的判决一起共同构成相对完整的欺诈性索赔制度。

2.中国有关欺诈性索赔的保险立法

中国《保险法》有关欺诈性索赔的规定主要体现在第27条。③第27条 未发生保险事故，被保险人或者受益人谎称发生了保险事故，向保险人提出赔偿或者给付保险金请求的，保险人有权解除合同，并不退还保险费。投保人、被保险人故意制造保险事故的，保险人有权解除合同，不承担赔偿或者给付保险金的责任；除本法第四十三条规定外，不退还保险费。保险事故发生后，投保人、被保险人或者受益人以伪造、变造的有关证明、资料或者其他证据，编造虚假的事故原因或者夸大损失程度的，保险人对其虚报的部分不承担赔偿或者给付保险金的责任。投保人、被保险人或者受益人有前三款规定行为之一，致使保险人支付保险金或者支出费用的，应当退回或者赔偿。该条规定虽未明确欺诈性索赔制度的具体概念，但其列举了几种欺诈性索赔的情况。第1款是事实上没有任何保险事故，被保险人谎称

（1） If the insured makes a fraudulent claim under a contract of insurance—

（a）the insurer is not liable to pay the claim,

（b）the insurer may recover from the insured any sums paid by the insurer to the insured in respect of the claim, and

（c）in addition, the insurer may by notice to the insured treat the contract as having been terminated with effect from the time of the fraudulent act.

（2） If the insurer does treat the contract as having been terminated—

（a）it may refuse all liability to the insured under the contract in respect of a relevant event occurring after the time of the fraudulent act, and

（b）it need not return any of the premiums paid under the contract.发生了保险事故；第2款是虽有保险事故，但系被保险人故意为之。上述两种情况下，保险人均可解除保险合同，且不退还保险费，且根据第4款可以追回任何已经支付的款项。这一点与英国的立法和司法实践大体上是一致的。

但与英国法对比来看，我国《保险法》第27条第3款将夸大索赔（Exaggerated claim）与附带性谎言（Collaterallie）进行了合并规定，且在两种情况下，保险人的救济权利是相同的，即，保险仅仅可以免除对虚报部分的赔偿责任。该规定虽然表面上赋予了保险人一定的权利，但保险人在多数案件中可能无法进行详细调查；而对被保险人来说，即使索赔不成功，也不会损失任何本来应得的权益（多数情况下可能无法构成保险诈骗罪）。该规定可能会起到放纵被保险人作出欺诈性索赔的效果。因此，就“夸大损失”的情况，笔者建议可以考虑借鉴英国的做法，应当赋予保险人就被保险人全部索赔拒赔的权利，以遏制保险欺诈行为的发生。

五、 结论

本案是英国最高法院在综合考虑保险人与被保险人利益、保险法律制度的特殊性与合同法律制度的一般性、遏制欺诈的司法政策与坚持合理性原则等因素所作出的重要判决，丰富了英国法保险欺诈性索赔制度的内容，对相关领域研究具有重要的参考意义。而中国保险法领域的诚信原则未充分得到发展和完善，且与英国的法律体系相比，我国法律体系中缺少误述制度、缺少对部分欺诈行为的严厉处罚措施，因此，可以考虑借鉴英国的欺诈性索赔制度，尤其是欺诈性索赔制度中的合理内容，例如，一旦被保险人有任何夸大索赔金额的情况，保险人可对整个索赔拒赔。当然，在借鉴英国保险法欺诈性索赔制度之前，需要对其相关领域的法律制度进行系统的比较研究。

[1]Insurance premiums set to rocket after judge rules it’s OK to LIE on your claims[EB/OL].(2016-11-20)[2016-11-20].The Sun：https：//www.thesun.co.uk/news/1477756/insurance-premiumsset-to-rocket-after-judge-rules-its-ok-to-lie-on-your-claims/.

[2]Insurers slam Supreme Court’“collateral lies”ruling[EB/OL]. (2016-11-20)[2016-11-20].http：//cncc.bingj.com/cache.aspx? q=flies+in+the+face%e2%80%9d+of+work+by+the+industry+ and+government+to+crack+down+on+fraudsters.&d= 4550029885834579&mkt=zh-CN&setlang=zh-CN&w= 7Srb5EYvk8sVHTW2VYiYrji5oHH7EuVe.

[3]Fraudulent claims and collateral lies -Versloot Dredging BV & Anor v HDI GerlingIndustrieVersicherung AG & Ors [2016] UKSC 45(“Versloot Dredging”)[EB/OL].(2016-11-20)[2016-11-20].http：//www.cpblaw.com/articles/Fraudulent%20Devices% 20and%20Collateral% 20Lies.pdf.

[4]司玉琢.海商法专论[M].3版.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10：242-243.

10.16176/j.cnki.21-1284.2017.01.010

李垒（1985—），男，辽宁伯宁（北京）律师事务所，律师，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