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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笔下的抗战

2017-02-05孔见景迅

百年潮 2017年1期
关键词:国联反动派日寇

孔见++景迅

鲁迅关于抗日战争的文章,始于1931年九一八事变之后9月21日的《答文艺新闻社问》,直至1936年他逝世前的《半夏小集》《“立此存照”(七)》,历时五年多,贯穿于《二心集》的九一八事变以后部分和此后的《南腔北调集》《伪自由书》《准风月谈》《花边文学》《且介亭杂文》《且介亭杂文二集》和《且介亭杂文末编》七本文集中,即除《三闲集》之外的《鲁迅全集》第4卷、第5卷和第6卷。从《“友邦惊诧”论》《文章与题目》《“有名无实”的反驳》到部分内容涉及抗日的各类文章,总数不下60余篇。这些文章内容非常丰富,包括揭露和批判国民党反动派卖国投降的“攘外必先安内”的不抵抗主义政策;揭露日寇的侵华罪行;揭露在不抵抗政策下日本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反动派不谋而合的里应外合给中国人民造成的巨大灾难;揭露包括“国联”在内的西方帝国主义列强为了他们的在华利益而默许和纵容日寇的侵略;揭露借抗日之名行谋私之实、大发国难财的欺骗人民的募捐活动;批判虚张声势、言行不一的抗日宣传;批判诸如“女士托枪”“乞丐杀敌”之类装模作样、不切实际的行为与宣传;批评有些青年学生缺乏充分准备的盲目行为;批判苛求青年学生的不公正的舆论;揭露文学上的投降主义等等。至于在论述其他问题时顺手一击、一笔带过的揭露和讽刺不抵抗主义以及其他有关抗日的错误论调的文章则更是不胜枚举。

批判不抵抗主义

自1931年九一八事变日寇侵占东北三省之后仅三天的9月21日,鲁迅即应邀写《答文艺新闻社问》,揭露日寇的侵略野心。此后仅在1931年底的三个月中,鲁迅就先后发表了《“民族主义文学”的任务和运命》《沉滓的泛起》《新的“女将”》《宣传与做戏》《中华民国的新“堂·吉诃德”们》《“智识劳动者”万岁》《“友邦惊诧”论》等一系列杂文,或揭露日寇的侵略罪行,或批判国民党政府的不抵抗主义,或揭露为不抵抗主义涂脂抹粉的所谓“民族主义文学”的反动本质,或揭露“国难声中”各种陈腐的、自私的东西就如“沉滓的泛起”一般一齐登台表演,或批判装腔作势、没有实际意义的抗日宣传,或批判幼稚、盲目的所谓抗日行动。这一组重要的文章集中在《二心集》中。

而其中的《“友邦惊诧”论》一篇则是集中揭露、抨击一切中外反动派侵略中国、镇压中国人民罪行的战斗檄文,是反映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的历史名篇。在这篇文章中,鲁迅指出,由于“日本占据了辽吉,南京政府束手无策”,学生激于爱国热情,“放下书包来请愿”,但“不道国民党政府却在十二月十八日通电各地军政当局文里”,诬他们以各种罪名,“而且指出结果,说是‘友邦人士,莫名惊诧,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了”。对此,鲁迅愤怒地揭露道:

好个“友邦人士”!日本帝国主义的兵队强占了辽吉,炮轰机关,他们不惊诧;阻断铁路,追炸客车,捕禁官吏,枪毙人民,他们不惊诧。在学生的请愿中有一点纷扰,他们就惊诧了!

好个国民党政府的“友邦人士”!是些什么东西!

然而收录抗日文章最多的还是写于1933年的《伪自由书》。在这本文集中,除当年以鲁迅的各种笔名发表的瞿秋白所写的《王道诗话》等九篇文章外,其余几乎全是关于抗日战争的文章。鲁迅以高度的爱国主义热忱与革命责任感,以惊人的工作效率一日两篇乃是常事,如1月24日写有《观斗》与《逃的辩护》,1月31日竟写了《崇实》《学生和玉佛》(《南腔北调集》)与《电的利弊》共三篇,特别是5月16、17、18日三天共作文五篇,其中作于16日的《天上地下》和作于18日的《“有名无实”的反驳》连同此前作于4月10日的《中国人的生命圈》和作于4月29日的《文章与题目》四篇,不仅是关于抗日战争的思想深刻、艺术精湛的佳作,而且堪称鲁迅作品中乃至现代文学史上的名篇。在三十几天的时间内,连续创作出这么多杂文精品,实为文学史上所罕见。

这组文章的共同主题是集中揭露国民党反动派“攘外必先安内”的投降卖国的不抵抗主义政策,以及由这种反动政策导致的国民党反动派与日本帝国主义不谋而合的对中国人民特别是对江西革命根据地军民的狂轰滥炸和残酷屠杀,并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包括国民党下级官兵在内的广大中国人民的爱国抗日要求和对国民党政府不抵抗主义的不满情绪。

在《中国人的生命圈》一文中,鲁迅深刻地揭露了国民党反动派与日本帝国主义不谋而合屠杀中国人民的罪行。当时,日寇在以陆军对我进攻的同时,还用飞机狂炸,而国民党反动派不对日作战,却以数十倍的兵力对江西红色革命根据地进行反革命“围剿”,并派飞机屠杀根据地军民。鲁迅愤怒地揭露、尖锐地讽刺日本帝国主义在“边疆”上(指当时日军入侵的热河一带)“飞机抛炸弹”,国民党反动派在“腹地”里(指中央苏区)“飞机抛炸弹”,“虽然一面是别人炸,一面是自己炸,炸手不同,而被炸则一”。“只有在这两者之间的”空间才是“中国人的生命圈”;如果“再从外面炸进来,这‘生命圈便收缩而为‘生命线;再炸进来,大家便都逃进那炸好了的‘腹地里面去,这‘生命圈便完结而为‘生命〇”。

关于“飞机抛炸弹”,还有一篇《天上地下》,鲁迅在文中尖锐地指出,“中国现在有两种炸”,一种是国民党反动派向苏区“炸进去”,一种是日本帝国主义对中国人民“炸进来”。于是“内是官兵在天上”,苏区军民“在地下”;“外是敌军在天上”,中国人民“在地下”,是为“天上地下”。对于此种反动派与日寇不谋而合的内外勾结疯狂屠杀中国人民的滔天罪行,鲁迅极其尖锐而辛辣地讽刺道:

假如炸进去慢,炸进来快,两种飞机遇着了,又怎么办呢?停止了“安内”,回转头来“迎头痛击”呢,还是仍然只管自己炸进去,一任他跟着炸进来,一前一后,同炸“匪区”,待到炸清了,然后再“攘”他们出去呢?……

在《文章与题目》一文中,鲁迅将当时的御用文人们据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的反动口号围绕“安内与攘外”这个“最主要的题目”所作的反革命文章归纳为六种题目,即“安内必先攘外”,“安内同时攘外”,“不攘外无以安内”,“攘外即所以安内”,“安内即所以攘外”,“安内急于攘外”。鲁迅进一步指出,至此,“文章似乎已经无可翻腾了”,“再要出新花样,就使人会觉得不是人话”,即“大有‘汉奸的嫌疑”,“因为新花样的文章,只剩了‘安内而不必攘外,‘不如迎外以安内,‘外就是内,本无可攘这三种了”。通过“安内与攘外”这个题目的“翻腾”,鲁迅把国民党反动派的不抵抗主义的卖国投降政策批判得入木三分,揭露得体无完肤。至于“剩”下的“不是人话”“大有‘汉奸的嫌疑”的题目,鲁迅虽证之以明清的历史,而且进一步引入当年清政府“宁赠友邦,不给家奴”的镇压革命、卖国投降的反动口号,但对照国民党反动派所作所为的现实,人们自不难体会国民党反动派与历史上的卖国贼和卖国政府完全是一丘之貉。

《“有名无实”的反驳》一篇则更是别出心裁,该文通过对报载记者采访的一位从前线撤退的颇有爱国之心的排长的愤激、自责之言的“反驳”,从四个方面揭露了国民党的不抵抗主义的种种表现,并以反语的形式巧妙而深情地肯定和赞扬了国民党军队中下级军官和广大士兵的抗日爱国情绪。通过对这位排长的自责和愤激言论的“反驳”,鲁迅深刻地指出:第一,“不抵抗是一种主义”,“不抵抗将军下台”,“主义却可以仍旧留在台上的”;第二,“防御工程原是建筑给老百姓看看的,并不是教你死守的阵地”;第三,按照不抵抗主义的政策,这位“虽然奉令后退,却敢于‘痛心”的排长,“他的心非得治一治不可!”;第四,这位排长说“不抵抗将军下台,上峰易人,我士兵莫不额手相庆”,他“实在高兴得太快了”。对此,鲁迅痛心而深情地总结道:

如此痴呆的排长,难怪他连叫两个“不幸”,居然自己承认“是有名无实的抗日军人”。其实究竟是谁“有名无实”,他是始终没有懂得的。

最后,鲁迅进一步引用孟子的理论,以振聋发聩的反语,无情地讽刺、揭露并警告国民党当局:

结论:要不亡国,必须多找些“敌国外患”来,更必须多多“教训”那些痛心的愚劣人民,使他们变成“有名有实”。

在此,鲁迅含蓄地暗示,真正“有名无实的抗日军人”不是那些无权的中下级军官和普通士兵,而是国民党政府及其高层决策者。

这就是鲁迅对这位排长所说的自己是“有名无实的抗日军人”的“反驳”。而实际上是对国军中下级军官与士兵抗日爱国热情的特殊形式的肯定与赞扬。在此,我们不难体会到鲁迅那泪眼模糊、感人肺腑的深情。以反语的形式表达赞扬、歌颂的情感,这在鲁迅的作品中也是十分罕见的。

至于论述其他问题时,对不抵抗主义顺手一击,一笔带过的例子,在鲁迅九一八事变之后的杂文中更是随处可见,不胜枚举。例如,在《新的“女将”》(《二心集》)一文中批判道,“练了多年的军人,一声鼓响,突然都变了无抵抗主义者”;在《“智识劳动者”万岁》(《二心集》)一文中,对“帝国主义老爷”“竟称不抵抗的顺从的党国官军为‘贼匪,大加以‘膺惩”,尖锐地讽刺道,“冤乎枉哉,这真有些‘顺‘逆不分,玉石俱焚之慨了!”;在《真假堂吉诃德》(《南腔北调集》)一文中,以古喻今,揭露、讽刺“岳飞式的奉旨不抵抗的忠”、“听命国联爷爷的孝”和“‘诱敌深入的和平”;在《观斗》(《伪自由书》)一文中讽刺道,“我们的斗士”,离敌人近的是“不抵抗”,离敌人远的是空喊“负弩前驱”;在《答徐懋庸并关于抗日统一战线问题》(《且介亭杂文末编》)一文中,鲁迅明确宣称“‘先安内而后攘外,不是我们的办法”等等。

在揭露批判国民党的不抵抗主义的同时,鲁迅对与这种卖国投降主义政策有关的一些措施予以尖锐的讽刺。如在一·二八战争时,国民党政府曾把洛阳定为“行都”,把西安定为“陪都”。对于此种巧立名目、自欺欺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行径,鲁迅在《战略关系》(《伪自由书》)一文中讽刺其“行都陪都色色俱全”,并在《林克多〈苏联闻见录〉序》(《南腔北调集》)中尖锐地指出,“报章上说的什么新旧三都的伟观,南北两京的新气……只要看见标题就觉得肉麻了”。

鲁迅极其痛心于不抵抗主义导致的大片国土沦丧,他在许多文章中多次提到此类事情。如在《“民族主义文学”的任务和运命》(《二心集》)中揭露,“现在日本兵‘东征了东三省,正是‘民族主义文学家理想中的‘西征的第一步”;在《新的“女将”》(《二心集》)一文中,揭露一些舆论工具为不抵抗主义作欺骗宣传,“入秋,天气凉了,不料日本兵恰恰侵入了东三省,于是画报上就出现了白长衫的看护服,或托枪的戎装的女士们”,鲁迅辛辣地讽刺“雄兵解甲而密斯托枪,是富于戏剧性的”;在《〈守常全集〉题记》(《南腔北调集》)中他愤怒地揭露道,“仅在这短短的七年中,事实就铁铸一般的证明了断送民国的四省的并非李大钊,却是杀戮了他的将军!”;在《从幽默到正经》(《伪自由书》)一文中指出,“东省沦陷,举国骚然”,“榆关失守,热河吃紧”;在《止哭文学》(《伪自由书》)一文中指出,“就如东三省的沦亡,上海的爆击,凡是活着的人们,毫无悲愤的怕是很少很少罢”;在《四库全书珍本》(《准风月谈》)一文中指出,“四省不见,九岛出脱”;在《新秋杂识(二)》(《准风月谈》)中指出,“就在这不到两整年中,大则四省,小则九岛,都已变了旗色了,不久还有八岛”;在《且介亭杂文二集·序言》中议论道,“别的作者的遭遇,大约也是如此的罢,而天下太平,直到华北自治,才见有新闻记者恳求保护正当舆论。我的不正当的舆论,却如国土一样,仍在日即于沦亡”等等。虽是三言两语,乃至只言片语,却充分显示,祖国的领土完整,人民的生命安危,无时无刻不牵动着鲁迅这位伟大爱国主义战士的心。而这些有关抗日战争的战斗性的议论则涵盖了1931年九一八事变直至鲁迅逝世的1936年西安事变前夕包括第4、第5和第6卷《鲁迅全集》中的大部分杂文。

揭露“国联”和西方列强的阴谋

在揭露、批判国民党反动派不抵抗主义的同时,鲁迅还在许多文章中无情地揭露了“国联”和西方帝国主义列强对日寇的纵容和对中国人民的阴谋与侵略野心。

面对日寇的疯狂入侵,国民党政府一方面采取不抵抗主义的投降卖国政策,一方面对英法帝国主义操纵下的“国联”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并以此掩盖其投降主义政策。如早在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的9月23日,蒋介石在南京市党员大会上演讲时说:“此时必须上下一致,先以公理对强权,以和平对野蛮,忍辱含愤,暂取逆来顺受态度,以待国联公理之判决。”

那么,“国联”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它对九一八事件又是如何“公理之判决”的呢?

“国联”即国际联盟的简称,它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成立的国际组织,当时已成为操纵在英法帝国主义手中的侵略工具。从名义上说,它的职责之一是调解国际间的纠纷,但在实际上,则是在所谓“调解”名义的掩盖之下,维护帝国主义国家对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的侵略。在这次九一八事件上,它庇护日本帝国主义侵略者,就是一个露骨的表现。

1932年4月,“国联”派李顿(R·Lytton)率领国联调查团到东北调查九一八事件,在10月2日发表所谓《国联调查团报告书》,其中竟说日本入侵东北是由于中国社会的“混乱”以及中国民众经常的“排外”所致,因而日本的侵略是“正当而合法”的,同时承认日本在中国的东北有特殊地位。此外还提出国际共管下的“满洲高度自治”。对于这样一个出卖中国人民的民族利益、庇护日寇侵略、一派强盗逻辑的荒谬透顶的所谓“调查报告”,当时的国民党政府竟大为满意,称之为“明白公允”。

鲁迅彻底看穿了“国联”充当帝国主义侵略工具的反动本质,他在许多文章中,结合日寇的入侵和国民党政府的不抵抗主义对“国联”的反动行径予以彻底的揭露、严厉的批判与尖锐的讽刺。从而将阶级斗争与民族斗争相结合,将国内外反动派置于同一个射程之内加以无情的痛击,这是鲁迅一贯的战法。

他在《“友邦惊诧”论》(《二心集》)一文中指出,学生请愿的原因“是因为日本占据了辽吉,南京政府束手无策,单会去哀求国联,而国联却正和日本是一伙”;在《“非所计也”》(《南腔北调集》)一文中提到,据报道外交总长陈友仁与将上任的日本外长之芳泽“友谊甚深”,“东省交涉可望以陈之私人感情,得一较好之解决云”,鲁迅一针见血地指出,“然则‘友谊和‘私人感情,好像也如‘国联以及‘公理,‘正义之类一样的无效,‘暴日似乎不像中国,专讲这些的”;在《真假堂吉诃德》(《南腔北调集》)中,讽刺国民党政府奉行的“是听命国联爷爷的孝”;在写于1933年4月的《“以夷制夷”》(《伪自由书》)中说,“当去年中国有许多人,一味哭诉国联的时候”,“那时的中国的许多人,的确将国联看作‘青天大老爷”;在《黄祸》(《准风月谈》)一文中指出,“我们佩服国联的制裁日本,我们也看不起国联的不能制裁日本”等等,将国联纵容日寇侵略,充当日寇侵略工具的反动嘴脸揭露得淋漓尽致。而最令人称奇的是,鲁迅在《战略关系》(《伪自由书》)一文中联系1932年上海抗战的过程,揭露国民党将其不抵抗的投降卖国政策恬不知耻地美其名曰“诱敌深入”的“战略关系”,同时以虚拟的口吻与形象化的手法辛辣地讽刺与勾勒英帝国主义为了他们的在华利益而出卖中国领土、牺牲中国人的民族利益,与日寇达成默契,纵容日寇侵略的罪恶行径与丑恶嘴脸:

现在我们知道了:那次敌人所以没有“被诱深入”者,决不是当时战略家的手段太不高明,也不是完全由于反对运动者的血流得“太少”,而另外还有个原因:原来英国从中调停——暗地里和日本有了谅解,说是日本呀,你们的军队暂时退出上海,我们英国更进一步来帮你的忙,使满洲国不至于被国联否认,——这就是现在国联的什么什么草案,什么什么委员的态度。这其实是说,你不要在这里深入,——这里是有赃大家分,——你先到北方去深入再说。深入还是要深入,不过地点暂时不同。

因此,“诱敌深入北平”的战略目前就需要了。流血自然又要多流几次。

1931年九一八事变之后的12月间,全国各地爱国学生为反对蒋介石的投降卖国政策到南京示威请愿,国民党政府的所谓“友邦”英、法、美等帝国主义国家竟“莫名惊诧”,而蒋介石反动政府屈从于帝国主义的压力,竟逮捕和枪杀请愿学生,并发表通电对爱国学生运动大肆污蔑。鲁迅在《“友邦惊诧”论》(《二心集》)一文中,以排山倒海的气势与雷霆万钧的笔力怒斥国民党政府的投降卖国政策,痛击西方帝国主义列强纵容日寇侵略和妄图瓜分中国的野心,从而彻底揭露了国内外反动派相互勾结镇压中国人民的阴谋诡计和滔天罪行:

好个国民党政府的“友邦人士”!是些什么东西!

……

可是“友邦人士”一惊诧,我们的国府就怕了,“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了,好像失了东三省,党国倒愈像一个国,失了东三省谁也不响,党国倒愈像一个国,失了东三省只有几个学生上几篇“呈文”,党国倒愈像一个国,可以博得“友邦人士”的夸奖,永远“国”下去一样。

几句电文,说得明白极了:怎样的党国,怎样的“友邦”。“友邦”要我们人民身受宰割,寂然无声,略有“越轨”,便加屠戮;党国是要我们遵从这“友邦人士”的希望,否则,他就要“通电各地军政当局”,“即予紧急处置,不得于事后借口无法劝阻,敷衍塞责”了!

因为“友邦人士”是知道的:日兵“无法劝阻”,学生们怎会“无法劝阻”?每月一千八百万的军费,四百万的政费,作什么用的呀,“军政当局”呀?

保护大学生和青少年

面对日寇的疯狂入侵,国民党反动派一方面采取不抵抗主义和逃跑政策,另一方面却污蔑大学生,镇压学生的反抗运动,冲击游行的小学生,甚至杀害无辜青年,对此,鲁迅予以严厉的揭露与批判,表现了他“救救孩子”的爱护与保护青年的一贯思想。

在日寇的疯狂入侵中,国民党军队或“不抵抗”,或节节败退;其政府机关则纷纷逃难,并将北平的文物装箱南运,但他们的社会舆论却谴责大学生逃难。

鲁迅在《逃的辩护》(《伪自由书》)一文中深刻指出,九一八事变以后,大学生们“有的要南来,有的要北上,南来北上,都不给开车。待到到得首都,顿首请愿”,却被诬为“为反动派所利用”;许多人被杀害,“有的竟‘自行失足落水而死”。对此,鲁迅愤怒地谴责:“谁发一句质问,谁提一句抗议呢?有些人还笑骂他们”,“还要开除,还要告诉家长,还要劝进研究室”。此后,面对榆关失守,研究室里安坐不住,学生们不得已而“大家走散,各自回家”。“然而又有人来责骂了。童子军还在烈士们的挽联上,说他们‘遗臭万年”。最后,鲁迅愤怒地责问:

但我们想一想罢:不是连语言历史研究所里的没有性命的古董都在搬家了么?不是学生都不能每人有一架自备的飞机么?能用本国的刺刀和枪柄“碰”得瘟头瘟脑,躲进研究室里去的,倒能并不瘟头瘟脑,不被外国的飞机大炮,炸出研究室外去么?

在《论“赴难”和“逃难”》(《南腔北调集》)一文中,针对所谓大学生“即使不能赴难,最低最低的限度也应不逃难”的论调,鲁迅尖锐地讽刺道,“大学生们曾经和中国的兵警打过架,但是‘自行失足落水了,现在中国的兵警尚且不抵抗,大学生能抵抗么?”“而况大学生们连武器也没有”。而最耐人寻味的是鲁迅在该文末补记的1933年1月份的一则新闻:

再:顷闻十来天之前,北平有学生五十多人因开会被捕,可见不逃的还有,然而罪名是“借口抗日,意图反动”,又可见虽“敌人未到”,也大以“逃难”为是也。

这则新闻不仅暴露了国民党反动派镇压抗日运动的反动行径,而且显示了青年学生们的抗日救国的热情。

另据报载,当日寇进攻热河,危及河北之际,国民党政府一方面忙于南运故宫古物与“团城白玉佛”,一方面电传教育部对大学生为爱国救亡奔走以致缺课而大加干涉,说什么“查大学生为国民中坚份子,讵容妄自惊扰,败坏校规”。鲁迅在《学生和玉佛》(《南腔北调集》)一文中写诗予以辛辣的讽刺:

寂寞空城在,仓皇古董迁,

头儿夸大口,面子靠中坚。

惊扰讵云妄?奔逃只自怜:

所嗟非玉佛,不值一文钱。

在《崇实》(《伪自由书》)一文中,对“北平的迁移古物和不准大学生逃难”,鲁迅仿拟唐代崔颢《黄鹤楼》诗讽刺道:

阔人已骑文化去,此地空余文化城。

文化一去不复返,古城千载冷清清。

专车队队前门站,晦气重重大学生。

日薄榆关何处抗,烟花场上没人惊。

国民党反动派对日寇实行不抵抗主义,对人民群众的爱国抗日运动则残酷镇压,甚至连十岁左右的儿童也不放过。1933年10月13日新闻报道,贵阳各校学生集合游行纪念“九一八”,贵阳省府主席王家烈、教育厅长谭星阁竟主谋以汽车冲击游行行列,致“死学生二人,伤四十余,……年仅十龄上下耳”。对此,鲁迅在《冲》(《准风月谈》)一文中辛辣地讽刺道,“‘冲是最爽利的战法,一队汽车,横冲直撞,使敌人死伤在车轮下,多么简捷;‘冲也是最威武的行为,机关一扳,风驰电掣,使对手想回避也来不及,多么英雄”。“汽车虽然并非冲锋的利器,但幸而敌人却是小学生,一匹疲驴,真上战场是万万不行的,不过在嫩草地上飞跑,骑士坐在上面喑呜叱咤,却还很能胜任愉快”。“流氓欺乡下老,洋人打中国人,教育厅长冲小学生,都是善于克敌的豪杰”。至于文末所说“将乳儿抛上空中去,接以枪尖,不过看作一种玩把戏的日子,恐怕也就不远了罢”,类似的暴行,不久就为包括南京大屠杀在内的侵华日军的各种惨绝人寰的暴行所证实。

更有甚者,1933年5月17日,新任行政院驻北平政务整理委员会委员长、亲日分子黄郛达天津时,为掩盖其卖国勾当,国民党反动派竟阴谋自投炸弹,反诬过路的17岁工人刘庚生(应为刘魁生)“受日人指使”所投掷,并于当天中午将其“绑赴新站外枭首示众”。对此,鲁迅在《保留》(《伪自由书》)一文中沉痛指出,“二十年来,国难不息,而被大众公认为卖国者,一向全是三十以上的人,虽然他们后来依然逍遥自在。至于少年和儿童,则拼命的使尽他们稚弱的心力和体力,携着竹筒或扑满,奔走于风沙泥泞中,想于中国有些微的裨益者,真不知有若干次数了。虽然因为他们无先见之明,这些用血汗求来的金钱,大抵反以供虎狼的一舐,然而,爱国之心是真诚的,卖国的事是向来没有的”。鲁迅深刻地揭露道:

不料这一次却破例了,但我希望我们将加给他的罪名暂时保留,再来看一看事实,这事实不必待至三年,也不必待至五十年,在那挂着的头颅还未烂掉之前,就要明白了:谁是卖国者。

事实果如鲁迅所言,就在鲁迅撰写此文后14天的5月31日,黄郛遵照蒋介石的指示,派熊斌同日本代表冈村签定了超过以前一切卖国条约的丧权辱国的停战协定——《塘沽协定》。

最后,鲁迅怒不可遏地痛斥:

从我们的儿童和少年的头颅上,洗去喷来的狗血罢!

揭露虚张声势,欺骗舆论

国民党反动派一面顽固坚持“不抵抗”主义,一面又虚张声势,空喊抗日,以欺骗舆论。对此,鲁迅多次予以揭露与批判。

首先是对空喊抗日而不见行动现象的批判。诸如“离前敌很远的将军,他偏要大打电报,说要‘为国前驱”,“什么‘枕戈待旦呀,‘卧薪尝胆呀,‘尽忠报国呀,我们也就即刻会看成白纸,恰如还未定影的照片,遇到了日光一般”;“文人不免无文,武人也一样不武。说是‘枕戈待旦的,到夜还没有动身,说是‘誓死抵抗的,看见一百多个敌兵就逃走了。只是通电宣言之类,却大做其骈体,‘文得异乎寻常。‘偃武修文,古有明训,文星全照到营子里去了”等等。鲁迅指出,“近来有些看报的人,对于什么宣言,通电,讲演,谈话之类,无论他怎样骈四俪六,崇论宏议,也不去注意了,甚而还至于不但不注意,看了倒不过做做嘻笑的资料”。他在《保留》(《伪自由书》)一文中讽刺“中国虽说‘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但一有事故,除三老通电,二老宣言,九四老人题字之外,总有许多‘童子爱国,‘佳人从军的美谈,使壮年男儿索然无色”等等。

批评不切实际的盲目行动

在揭露与批判国民党政府不抵抗主义的同时,鲁迅并对一些社会阶层或人物的不切实际的盲目行动或没有实际意义的行为提出批评。

如在《中华民国的新“堂·吉诃德”们》(《二心集》)一文中批评当时上海一个叫作“青年援马团”的组织,“不是兵,他们偏要上战场;政府要诉诸国联,他们偏要自己动手;政府不准去,他们偏要去;中国现在总算有一点铁路了,他们偏要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北方是冷的,他们偏只穿件夹袄;打仗的时候,兵器是顶要紧的,他们偏只着重精神。这一切等等,确是十分‘堂·吉诃德的了”。在《宣传与做戏》(《二心集》)一文中,批评“连体操班也不愿意上的学生少爷,他偏要穿上军装,说是‘灭此朝食”。

鲁迅还不赞成以原始落后的大刀去对付日寇的现代化武器,在《真假堂吉诃德》(《南腔北调集》)中批评“中国现在的假吉诃德们,何尝不知道大刀不能救围,他们却偏要舞弄着,每天‘杀敌几百几千的乱嚷,还有人‘特制钢刀九十九,去赠送前敌将士”。还有想上武当山寻求“哼的一声,鼻孔里放出一道白光”,“将仇人或敌人杀掉”的“本领”的,“直到去年,这才用大刀队来替代了这奇想的位置。现在是连大刀队的名声也寂寞了”。

鲁迅严厉批评“国难声中”的各种错误思潮。他在《沉滓的泛起》(《二心集》)中指出,“日本占据了东三省以后的在上海一带的表示,报章上叫做‘国难声中。在这‘国难声中,恰如用棍子搅了一下停滞多年的池塘,各种古的沉滓,新的沉滓,就都翻着筋斗漂上来,在水面上转一个身,来趁势显示自己的存在”,“明星也有,文艺家也有,警犬也有,药也有”。鲁迅尖锐地指出,“即使不称为‘广告的,也都不过是出卖旧货的新广告,要趁‘国难声中或‘和平声中将利益更多的榨到自己的手里的”。

揭露巧立名目,发国难财

国民党政府于顽固地坚持其不抵抗主义的同时,还巧立名目,打出“航空救国”的旗号,榨取人民的血汗,以大发其国难财。

1933年4月11日,鲁迅以《现代史》(《伪自由书》)为题,借变戏法的人向观众“Huazaa!Huazaa”的敛钱手段,揭露、讽刺国民党反动派向人民敲诈勒索的丑行。如这年1月,先有国民党政府发行“航空公路建设奖券”,2月又有宋子文乘飞机赴北京,向北京、天津银行界强行推销“爱国库券”三千万,等等。在《推背图》(《伪自由书》)一文中,鲁迅肯定当时陈子展的一篇题名《正面文章反看法》的文章所揭露国民党政府的所作所为与他们的欺骗叫嚷的所谓“航空救国”,其实是不敢炸日军,而只炸苏区,所谓“长期抵抗”等于长期不抵抗等等。特别是针对其反动舆论工具制造的所谓“共党联日,该伪中央已派干部××赴日接洽”的谣言,尖锐地揭露国民党反动派“其实自己要这么做,倒说别人要这么做”。在《天上地下》(《伪自由书》)一文中,揭露“上海小学生的买飞机”,即国民党政府为了补充“围剿”红军的经费,在上海发起征募所谓“航空救国基金”,并发动全市童子军,于12日起令小学生向各区交通要道及游戏娱乐场所内行人劝募。鲁迅揭露说,这一切,“是一面救国,一面又可以发财”。

为了扰乱国民党书报检查机构鹰犬们的嗅觉和避开国民党反动派的迫害,鲁迅关于抗日战争的文章,包括那些内容深刻、尖锐、富于战斗性的专论,相当部分从标题上看不出内容来,如《崇实》《战略关系》《推背图》《中国人的生命圈》《文章与题目》《天上地下》《保留》《“有名无实”的反驳》《学生与玉佛》等等。当然,这种命题方式也是鲁迅一贯坚持的“壕堑战”战术的表现,例如鲁迅在《文章与题目》一文的附记中就注明“原题是《安内与攘外》”。

在鲁迅逝世前一年的1935年8月1日,中国共产党已发表了向国民党政府、全国各党派和各界同胞提出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著名的“八一宣言”,鲁迅在扶病写下的《答徐懋庸并抗日统一战线问题》《答托洛斯基派的信》《论现在我们的文学运动》三篇文章中表示他对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态度和意见。他明确宣布,“中国目前的革命的政党向全国人民所提出的抗日统一战线的政策,我是看见的,我是拥护的,我无条件地加入这战线,那理由就因为我不但是一个作家,而且是一个中国人,所以这政策在我是认为非常正确的”;“那切切实实,足踏在地上,为着现在中国人的生存而流血奋斗者,我得引为同志,是自以为光荣的”,毫不含糊、旗帜鲜明地宣告了他对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拥护,亦即对中国共产党的信任。

就在鲁迅逝世不到两个月的1936年12月12日,由张学良、杨虎城两位将军发动的旨在“逼蒋抗日”的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爆发了,并在中国共产党的积极努力下得以和平解决。从此建立了以第二次国共合作为基础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揭开了新的一页。鲁迅先生为之奋斗的大好抗战局面终于到来了。此后历经浴血奋战的八年抗战,中国人民终于取得了抗日战争也是有史以来中国人民反抗帝国主义侵略的第一次伟大胜利。遗憾的是积劳成疾而过早辞世的鲁迅先生却未能看到这一切。然而,先生如果地下有知,他一定会含笑九泉的。

(编辑 黄 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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