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説新語》“艾艾”再釋(二)

沈 瑩

按冰、凝，古作仌，義爲水凝結成固體，後加水旁作冰，俗寫作凝。《説文·仌部》:“冰，水堅也。从仌，从水。凝，俗冰，从疑。”段玉裁注:“以冰代仌，乃别製凝字。經典凡凝字皆冰之變也。”凝從疑得聲，與艾聲母相同。臺與艾的韻部似乎相隔較遠，因之王念孫反對“長言”説:“‘臺’之部，‘艾’祭部，‘冰’‘臺’合聲不爲‘艾’。”但證之方言，艾與疑聲、臺聲字多可通用。如:《方言》卷一:“台、胎、陶、鞠，養也。”郭璞注:“晉衛燕魏曰台，陳楚韓鄭之間曰鞠，秦或曰陶，汝穎梁宋之間曰胎，或曰艾。”從疑、臺得聲的字常有遲滯之義，應鍾《甬言稽詁·釋動作》:“《儀禮·士昏禮》:‘婦疑立於席西。’鄭玄注:‘疑，正立自定之貌。’音變爲之類，之咍同部。疑轉咍韻，音變爲爲礙，俗作呆。今稱人定止而色靜穆者爲呆。”呆，古作獃、騃，指癡呆、癡傻。《廣雅·釋詁三》:“騃，癡也。”唐玄應《一切經音義》卷六:“聾騃，五駭反，《蒼頡篇》:‘無知也。’方言癡騃也。”《廣韻·平咍》:“獃，獃癡，象犬小時未有分别。”獃、騃同在咍韻，吴語中騃子也寫作儓子、懛子、嬯子。明郎瑛《七修類稿》卷二三:“蘇杭呼癡人爲懛子。”清錢大昕《恒言録》:“又或書‘獃’‘騃’二字。”民國《定海縣誌》卷二六:“俗謂書癡曰書嬯子。”清光緒《金華縣誌》卷一六:“邑謂迂曰腐嬯嬯。”艾也有癡傻義，宋龍衮《江南野録》:韓熙載“性好謔浪，有投贄荒惡者，使妓炷艾燻之。俟來，嗅曰:‘子之卷軸何多艾氣也。’”艾氣即呆氣、傻氣。安徽績溪話還有:“艾鬼傻瓜。”由反應或行動的遲緩，引申爲年老，行動不快的人，用來稱呼母親、祖母或其他年長的婦女。安徽用“艾姐”稱母親，民國重修《蕪湖縣誌》卷九:“鄉人稱母謂之艾姐，孔鮒《小爾雅》:‘叟、艾，老也。’揚子《方言》:‘凡尊老謂之艾。’《説文》，蜀謂母曰姐……艾猶言老母也。”而在湖南方言裏多記録作“娭姐”，清同治《寧鄉縣誌》卷二四:“祖曰阿平聲公，祖母曰娭姐遇老年男女，亦以此稱之示敬。”或作“娭毑”。是艾、凝、臺音近甚明。艾草，也叫耆艾，上海話把香艾稱作“艾蓬”，讀爲［e23-22］，山東青島“艾子”讀爲、煙臺［aε55］，湖南長沙“艾葉子”讀爲［ai21］，山西太原“艾葉”［ai45］、江西波陽［ai24］，喉音聲母消失，開口張大，韻尾逐漸凸顯。因此冰臺爲艾的緩讀是較爲可信的，只不過艾草的得名是否與遲滯、凝固義有關則尚不清楚，或許是由於艾草能治疾病，有止血、平喘、安胎等功效，此聊備一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