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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革命时期毛泽东推进中国农民革命化的探索

2017-01-29

苏区研究 2017年6期
关键词:革命化革命农民

民主革命时期毛泽东推进中国农民革命化的探索

章征科

在正确认识中国农民的基础上,毛泽东认为,处于现实生活压迫下的中国农民,基于农民的道德自觉及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完全可能革命化。为此,他从战略上肯定了中国农民对中国革命的重要性,并深入农村,从政治、经济、教育等各方面采取措施,积极推进中国农民革命化的进程。农民实现自身的革命化,一方面改变了自身受奴役的地位,另一方面为中国革命的胜利建立了不朽的功勋。

毛泽东;中国农民;革命化

农民问题是中国革命进程的基本问题。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毛泽东在解决中国农民问题上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理论,并在实践中加以印证。学术界对毛泽东与中国革命中的农民问题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毛泽东的农民教育思想、毛泽东的农民观、毛泽东与中国农民问题、毛泽东的农民利益思想、毛泽东农民动员思想等方面。但对毛泽东的农民革命化问题,学术界关注不多。所谓革命化,主要是指革命者对新的社会有所预见,对现成的社会主流价值采取怀疑和否定态度,敢于挑战旧权威,主张用暴力手段变更现成的社会秩序,且要重建新的价值体系,形成新的社会秩序的过程。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农民革命化表现在政治层面上,就是农民敢于反对帝国主义压迫、国民党及土豪劣绅的统治,建立新中国;在文化层面上,就是农民接受新民主主义文化,形成自己的革命意识;在社会层面上,就是农民组织程度的新改变。在旧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农民尽管也曾反抗过,但始终无法改变自己受奴役的地位。就连被毛泽东称为真正意义上的民主革命——辛亥革命也未能使农民获得解放。而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农民却挣脱了枷锁,成为中国革命的主力军,新民主主义革命也因此取得最终胜利。那么,是什么因素促成这一根本性变化?毫无疑问,毛泽东引导中国农民实现革命化是一个关键的因素。

一、正确认识农民阶级中存在的问题

要动员农民参加革命,必须对农民有清楚的了解,并在此基础上确定敌友,这样才能解决好中国革命的首要问题。因此,毛泽东关于农民革命化的理论与实践,首先是在总结民主革命教训的过程中从认识农民开始的。从1925年起,毛泽东开始关注农民问题,由此逐渐认识清楚农民在当时中国的社会地位及其思想观念。他认为中国农民在中国社会各阶层中所受的剥削和压迫最深,农民毫无社会地位可言。中国农民,尤其是妇女深受神权、政权、族权、夫权四大绳索的束缚。同时,他还发现农民身上存在的一些落后观念。主要有以下几种:

家族主义。中国乡土社会结构的特点是“皇帝大家长,家长小皇帝”。经晚清民初的社会动乱,许多农民越发蜷缩在家族主义的保护伞下,地方精英阶层的地位并未有多大的动摇,农村社会变迁十分缓慢,家族主义在农村仍然根深蒂固。1928年,毛泽东在井冈山地区调查时发现:家族分化不明显,家族主义影响深远,“无论哪一县,封建的家族组织十分普遍,多是一姓一个村子,或一姓几个村子,非有一个比较长的时间,村子内阶级分化不能完成,家族主义不能战胜”。*《井冈山的斗争》(1928年11月25日),《毛泽东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69页。家族主义的存在是农民自主投入民主革命洪流的巨大障碍。

乡土观念。一般来说,农民一生活动范围十分有限,人际关系非常简单,对家乡比较熟悉,对外界则往往存在畏惧、担忧心理,在熟人社会中形成了浓厚的乡土观念,即使参加了革命,农民也很难完全克服。1928年红四军第29团的失败,是此观念导致的严重后果。当时杜修经等“坚持省委意见,利用第二十九团的乡土观念,把红军拉去攻郴州,致边界和红军一起失败”*《井冈山的斗争》(1928年11月25日),《毛泽东选集》第1卷,第80页。。这是农民乡土观念在红军队伍里的鲜明反映。

利己主义观念。中国农民作为小生产者、小私有者,大多处于传统社会文化的氛围中,不少人身上表现出一种利己主义倾向。毛泽东少时的经历颇能反映这一观念的影响。当时,天下雨,毛泽东因帮助别人家收拾晒谷而没有收拾自家的稻谷,导致自家稻谷被雨水淋湿,受到父亲的责备。另外,农村社会中流传的“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俗语也颇能反映农民的利己主义倾向。许多地方经常发生的农民争夺水源、租佃权等械斗事件也是农民利己心理的真实反映。

自卑心理。中国农民长期受剥削受压迫,且反抗斗争也多以失败而告终,大多较为迷信,把自己遭受的苦难归结为祖上积德不够或命中注定,从而认可了自己的低下地位。毛泽东在调查中发现,略有余财的自耕农“这种人胆子小,他们怕官,也有点怕革命”,而勉强维持生活的半自耕农“于艰难竭蹶之中,存聊以卒岁之想”。*《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1925年12月1日),《毛泽东选集》第1卷,第5、7页。在革命尚未进入高涨时,许多贫农“因长期地被摧残及感觉革命胜利无保障,往往接受中间阶级的意见,不敢积极行动”*《井冈山的斗争》(1928年11月25日),《毛泽东选集》第1卷,第69页。。

极端民主化和绝对平均主义倾向。在民主革命进程中,深受传统社会分散生活及传统平均观念影响的农民,经常在分配土地时强调平分,甚至占有地主、富农经营的工商业财产。对这种错误思想,毛泽东在《关于纠正党内的错误思想》一文中也有提及,并分析了其产生根源:“绝对平均主义的来源,和政治上极端民主化一样,是手工业和小农经济的产物,不过一则见之于政治生活方面,一则见之于物质生活方面罢了。”*《关于纠正党内的错误思想》(1929年12月),《毛泽东选集》第1卷,第91页。

此外,在毛泽东还发现,由于封建专制影响深远,农民身上还存在比较明显的封建专制意识,即使农民党员也不能避免,“封建时代独裁专断的恶习惯深种于群众乃至一般党员的头脑中”,他们“不喜欢麻烦的民主制度”。*《井冈山的斗争》(1928年11月25日),《毛泽东选集》第1卷,第72页。

针对农民身上存在的问题,毛泽东号召全党同志关注“农民问题的严重性”。*《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1927年3月),《毛泽东选集》第1卷,第12页。他在总结辛亥革命失败的教训时强调,“国民革命需要一个大的农村变动,辛亥革命没有,所以失败了”*《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1927年3月),《毛泽东选集》第1卷,第16页。。可见,动员农民参加革命是革命胜利的一个关键因素。毛泽东在明确农民问题与中国革命前途的基础上,自觉地把注意力和主要精力放在农民动员工作上,着力推进农民革命化,以期改造农民的落后观念,发掘农民中的革命潜力。

二、相信农民革命化是完全可能的

既然农民身上存在如此多的落后意识与观念,那么他们能否参与革命,并成为中国革命的主力军呢?这是中国革命进程中必须回答的一个现实问题。毛泽东关于农民革命化的理论是以正确认识农民中存在的现实问题为起点,从探讨农民革命化的可能性入手的。

首先,他坚信马克思主义的指导作用和共产党的正确领导。毛泽东坚定地选择马克思主义,认为马克思主义是科学的,反映了时代进步的潮流,代表和体现了工人阶级和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毛泽东相信,马克思主义可以为农民革命化提供先进的理论指导,可以帮助农民获得解放和幸福。同时,他认为共产党有高超的领导艺术,“善于把党的政策变为群众的行动,善于使我们的每一个运动,每一个斗争,不但领导干部懂得,而且广大的群众都能懂得,都能掌握,这是一项马克思列宁主义的领导艺术”。*《对晋绥日报编辑人员的谈话》(1948年4月2日),《毛泽东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319页。在民主革命时期,他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深入群众,进行广泛的社会调查,撰写了大量的理论文章;建立和健全党在农村的各种组织;在发动群众的过程中,为中国共产党制定了一条行之有效的群众路线,从而为中国农民的革命化提供了理论基础、组织和制度保证。

其次,他相信农民反抗的合理性。在社会动乱和自然灾害频繁发生时,不少农民会起而反抗,把矛头指向现实的压迫者,甚至会反抗最高统治者。毛泽东肯定农民抗争的合理性。他早年曾对家乡彭铁匠的反抗活动表示过赞赏,对农村吃大户行为也表示理解。在成为职业革命家后,毛泽东对农民的反抗行为更是完全肯定的。“农民的眼睛,全然没有错的”,其“过分”举动,完全是对的,“我看受几千年压迫的农民,翻过身来,有点‘过火’是不可避免的,在小姐的床上多滚几下也不妨哩!”而且他还把农民的反抗活动上升到理论高度,认为农民革命是“农民阶级推翻封建地主阶级的权力的革命”。*《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1927年3月),《毛泽东选集》第1卷,第16、17页。而封建地主阶级是反动的落后的,是“用封建制度剥削和压迫农民的阶级,是在政治上、经济上、文化上阻碍中国社会前进而没有丝毫进步作用的阶级”。*《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1939年12月),《毛泽东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638页。所以农民“他们的革命大方向始终没有错”。*《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1927年3月),《毛泽东选集》第1卷,第21页。他称赞大革命中的农民反抗行为“好得很”。这表明他认可农民是变革社会现实的重要动力,并从正面肯定了农民反抗地主阶级的行为具有正当性、合理性。

社会公共资产的载体是在各级民政部门登记注册的社会团体、基金会、社会服务机构的社会组织。社会公共资产与企业国有资产、政府性资产虽然都为社会提供公共产品或准公共产品,都具有“公有”资产形式,但资产属性、管理方式、产权结构等方面并不全然相同。政府性资产以“政府公共资产”冠之更为恰当,它以社会福利最大化和政治、经济制度稳固为主要目标等。社会公共资产以社会服务、社会治理、社会资本增值、满足公民诉求、保障公民利益等为目标,是一种特殊的所有权形式。

最后,他相信农民有追求革命和进步的自觉性。毛泽东认为这种自觉性,一是来自阶级意识的觉醒。他在社会调查中发现贫农是“农民中极艰苦者,极易接受革命的宣传”。*《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1925年12月1日),《毛泽东选集》第1卷,第7页。“中农不但能够参加反帝国主义革命和土地革命,并且能够接受社会主义。”*《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1939年12月),《毛泽东选集》第2卷,第643页。他相信农民在革命中有自我改造的能力:“菩萨是农民立起来的,到了一定时期,农民会用他们自己的双手丢开这些菩萨,无法让旁人过早地代庖丢菩萨。……菩萨要农民自己去丢,烈女祠、节孝坊要农民自己去摧毁,别人代庖是不对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1927年3月),《毛泽东选集》第1卷,第33页。二是来自残酷的现实环境,即反动统治的残酷性也会促使农民革命化。根据地及党内地方主义的改变并非单纯理论说服就能解决,须经残酷的革命斗争过程才能克服,“说道理,至多发生几分效力,多半要靠白色势力的非地方主义的压迫”。他以井冈山根据地斗争历程为例说明:“反革命两省‘会剿’,使人民在斗争中有了共同的利害,才可以逐渐打破他们的地方主义。经过了许多这样的教训,地方主义是减少了。”*《井冈山的斗争》(1928年11月25日),《毛泽东选集》第1卷,第74页。

三、推进农民革命化须采取合理举措

农民有革命化的可能,但要使可能性变为现实性,还需要有切实可行的举措去促成农民革命化。在推进中国农民革命化进程中,毛泽东采取了以下有效举措:

第一,政治肯定、生活关心,激发农民革命热情。农民在中国革命中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地位,这是关系到中国革命依靠什么力量的大问题。毛泽东强调农民是中国革命的动力:“中国有百分之八十的人口是农民,这是小学生的常识。因此农民问题,就成了中国革命的基本问题,农民的力量,是中国革命的主要力量。”*《新民主主义论》(1940年1月),《毛泽东选集》第2卷,第692页。进而,他得出结论:“农民则是中国革命的主力军,如果不帮助农民推翻封建地主阶级,就不能组成中国革命的强大的队伍而推翻帝国主义的统治。”*《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1939年12月),《毛泽东选集》第2卷,第637页。但是,农民是社会政治经济生活的最底层成员,是受压迫者、受剥削者,尽管有翻身的愿望,可机会总是不多,而农民身上体现更多更普遍的是随遇而安,成就动机不足。因此毛泽东特别强调激发农民的政治参与热情,高度颂扬农民政治性组织的作用。大革命时期,他主张“建立农民的绝对权力”,“必须造成一个短时期的恐怖现象”,“打倒绅权”。他赞成一切权力归农会,使农会在农村社会生活中具有经济仲裁、司法审判的功能。正是这样,几千年来受宗法地主势力欺压的农民扬眉吐气,恢复了做人的尊严。他热情讴歌农民运动,认为农民运动动摇中国几千年封建统治的根基,好得很,强调“农村中须有一个大的革命热潮,才能鼓动成千成万的群众,形成一个大的力量”。*《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1927年3月),《毛泽东选集》第1卷,第17页。他还主张大胆使用农民中革命意志坚定的人进入苏维埃政权,担任领导职务,以此克服农民的自卑心理,满足其成就感。如1928年筹建遂川工农兵政府时,毛泽东推荐农民王次淳任县长,王次淳认为自己是个种田佬,没文化,干不了。毛泽东说:你行,我们的大印就要你这样的挑大粪的农民来掌。*引自刘学琦主编:《毛泽东风范词曲》,中国工人出版社1991年版,第140页。在政治动员过程中,毛泽东强调要使农民能够支持革命,必须建设好政权,保障农民的生命安全,使农民感觉革命有前途。

对农民的经济生活,毛泽东也十分关注。他强调要给农民以看的见的物质利益,帮助农民解决在生产和生活中遇到的实际困难。1933年11月,毛泽东到长冈乡调查时,非常关心根据地农民生产生活中的一些实际问题,如妇女耕地、军属生活、孩子上学等。他强调,从事地方工作的党员干部要获得农民群众的真心拥护,使农民群众全力支持革命,最重要是必须关心群众,真心实意地为群众谋利益,“解决群众的生产和生活的问题、盐的问题、米的问题、房子的问题、衣的问题、生孩子的问题,解决群众的一切问题”。在他看来,党员干部只要解决了农民生产生活中的实际问题,广大群众就必定拥护共产党,“把革命当作他们的生命,把革命当作他们无上光荣的旗帜”。*《关心群众生活,注意工作方法》(1934年1月27日),《毛泽东选集》第1卷,第138-139页。若不能做到这些,则必定影响革命发展:“工农群众如果对他们的生活发生不满意,这不是要影响我们扩大红军,动员群众参加革命战争的工作吗?”*《必须注意经济工作》(1933年8月12日),《毛泽东选集》第1卷,第120页。他还把组织革命战争和改良群众生活作为党的两大任务予以强调。毛泽东在井冈山根据地时制定三大纪律、六项注意,打土豪,分田地,制定井冈山土地法。红军占领赣南后,他又制定兴国土地法,在瑞金沙洲坝为民众掘井。抗战时期,中共实施减租减息、减税、精兵简政政策和开展大生产运动,解放时期开展土地改革等,这些都是尊重保护民众利益、为民众办实事的反映。民众也以实际的行动加入到革命进程中。中共及其领导的军队的发展是农民革命热情高涨的直接证明。

第二,组织农民,武装农民,增强农民革命信心以加速其革命化进程。应当承认,农民身上是存在着缺点的,但这正是中国共产党需要改造农民的地方。只有把农民组织起来,才能促进他们自我解放的进程,显示其力量。毛泽东作为农民的儿子,在改变了自己学生时代对农民的看法后,开始关注中国农民。1925年,他在家乡养病期间组织了农民协会,掀起家乡农民革命的热潮。1926年主持第六届农民运动讲习所时,他培养了大量的农民运动人才,为大规模的农民组织动员提供了干部基础。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毛泽东号召农民要紧密地团结起来。他用一双筷子与一把筷子、小石子击破大水缸等作比喻,强调农民团结的重要性以及形成合力的作用之伟大,由此引导农民组织起来抗击敌人。组织化主要是指在农村建立广泛的各类组织:政治组织,如农会、党团组织;军事组织,如赤卫队、地方武装;文化组织,如各类学校和各种扫盲班;经济组织,如各种建立在农民自愿基础上的生产和消费的合作组织。对组织的作用,毛泽东在大革命时期考察湖南农民运动时就发现,“政治宣传的普及乡村,全是共产党和农民协会的功绩”,“有农会的地方普遍地举行了政治宣传,引动了整个农村,效力很大”。*《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1927年3月),《毛泽东选集》第1卷,第35页。“农会势盛的地方”,束缚农民的地主政权及“族权、神权、夫权便一概跟着动摇起来”。*《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1927年3月),《毛泽东选集》第1卷,第31页。组织农民主要是通过党的活动和军队活动来实现的。党组织农民的活动可分为秘密的(在国民党控制区)和公开的(共产党建立了自己政权的地区)两类。毛泽东为党的军队规定了三大任务,其中工作队职责就是做农民工作,动员、组织和武装农民。“收拾金瓯一片,分田分地真忙”(《清平乐·蒋桂战争》)、“红旗卷起农奴戟,黑手高悬霸王鞭”(《七律·到韶山》)*《毛泽东诗词书法对联鉴赏》编委会编:《毛泽东诗词·书法·对联鉴赏》,延边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65、219页。均反映了农民在中共军事斗争胜利时参加革命的情形。民主革命时期,中共通过各种组织,特别是政治组织和军事组织的建设,既改变了农民散漫无序的状态,又增强了农民的革命信心和凝聚力,加速了中国革命进程。

第三,运用有效的教育手段促进农民知识化,巩固其革命化。毛泽东十分关注民众的教育问题。在创办湖南自修大学时,其目标是“使文化及于平民,学术周流于社会”。1925年2月,他在韶山地区创办了20多所农民夜校,同年在农讲所主讲“农村教育”课程。毛泽东强调新民主主义文化“应为全民族中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工农劳苦民众服务,并逐渐成为他们的文化”,*《新民主主义论》(1940年1月),《毛泽东选集》第2卷,第708页。因为他们“由于长时期的封建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统治,不识字,无文化,所以他们迫切要求一个普遍的启蒙运动,迫切要求得到他们所急需的和容易接受的文化知识和文艺作品,去提高他们的斗争热情和胜利信心,加强他们的团结,便于他们同心同德地去和敌人作斗争”。*《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1942年5月23日),《毛泽东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861-862页。苏区时期制定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宪法大纲》规定:“中华苏维埃政权以保证工农劳苦民众有受教育的权利为目的。在进行国内革命战争所能做到的范围内,应开始施行完全免费的普及教育,首先应在青年劳动群众中施行,并保障青年劳动群众的一切权利,积极地引导他们参加政治和文化的革命生活,以发展新的社会力量。”*《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宪法大纲》(1934年1月第二次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通过),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0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版,第647页。对于教育的方式,毛泽东主张以农民的自我教育为主,政府予以指导。他指出:教育“主要的在于发动人民自己教育自己,而政府给以恰当的指导与调整,给以可能的物质帮助,单靠政府用有限财力办的几个学校、报纸等等,是不足以完成提高民族文化与民族觉悟之伟大任务的”。*《论新阶段》(1938年10月12日-14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1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版,第616-617页。同时要利用各种新建的或现成的教育组织和设施,“在教育方面,不但要有集中的正规的小学、中学,而且要有分散的不正规的村学、读报组和识字组。不但要有新式学校,而且要利用旧的村塾加以改造”。*《必须学会做经济工作》(1942年1月10日),《毛泽东选集》第3卷,第1011-1012页。此外,演讲、墙报、标语、漫画也被毛泽东用来教育农民,就连深入农民当中的调查研究和平常的人际交流也是毛泽东用来教育农民的有效手段。教育的内容除了简单的识字和一般生活生产常识,还注意宣传党的路线方针政策,解决农民的思想困惑,使农民了解革命形势,知晓革命目标与革命前途。通过开展各种有效的教育,中共不仅提高了农民的文化水平,而且把新民主主义革命文化灌输到农民中,特别是把民主革命的观念和阶级意识植入农民心中,并注意纠正农民当中的一些小农意识和错误的思想观念,引导农民走上新民主主义革命道路,进而形成农民对中共的政治认同。

四、毛泽东的农民革命化理论及其实践的深远影响

毛泽东农民革命化理论是他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结合中国革命具体实际解决中国农民革命问题的理论成果。这一理论及其实践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大众化拓展了一个广阔的空间,对中国革命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

其一,大大促进了农民的自身解放进程,为中国革命提供了用之不竭的动力来源。土地革命时期,通过开展土地革命,农民的政治意识和思想水平有了根本的变化。有人在根据地调查发现:“苏府(指苏维埃政府——引者)范围内的农民,无论男女老幼,都能明白国际歌,少先歌,十骂反革命,十骂国民党,十骂蒋介石,红军歌,及各种革命歌曲,尤其是阶级意识的增强,无论三岁小孩,八十老人,都痛恨地主阶级,打倒帝国主义,拥护苏维埃及拥护共产党的主张,几乎成了每个群众的口头禅,最显著的许多不认识字的工农分子,都能作很长的演说,国民党和共产党,刮民政府与苏维埃政府,红军与白军,每个都能分别能解释”,“苏维埃的胜地,斗争较久的地方,没有人敬神,菩萨都烧了,庙宇祠堂变成了农民工人士兵的政府办公室,或是游戏场,许多农民家里以前贡(供)着家神‘天地君亲师位’现在都换以‘马克思及诸革命先烈精神’,从前过年度节,写些封建式的对联,现在都是写的革命的标语”。*《赣西南(特委)刘士奇(给中央的综合)报告》(1930年10月7日),江西省档案馆选编:《湘赣革命根椐地史料选编》上,江西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34-135页。另外,国民党围剿根据地时对广大农民群众所采取的疯狂屠杀政策及文化强制政策,也可以从侧面反映中国共产党的政治动员影响之深远。作为社会最底层的广大妇女也轰轰烈烈地投入革命和自我解放的大潮中。毛泽东在《寻乌调查》一文中指出:“土地斗争的发展,许多地方女子勇敢地参加斗争。……成群成群地去烧炮楼,又从反动地主家里抢了谷子出来。斗争胜利的地方她们立即有了个人的自觉。各处乡政府设立之初,所接离婚案子日必数起,多是女子提出来的。”*《寻乌调查》(1930年5月),《毛泽东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240页。1931年中共湘赣省委批准、各县妇委联席会议通过的《湘赣边苏区妇女工作决议案》中也说:“现在永新莲花各地有一部分劳动妇女能够武装起来,自动的加入赤卫队和少先队,参加各种斗争,以及实际的担任赤色戒严,反封建势力,及做了一部分慰劳红军等工作,这是充分表现劳动妇女群众的斗争决心,与伟大的革命力量。”*《湘赣边苏区妇女工作决议案》(1931年9月10日),《湘赣革命根椐地史料选编》上,第170页。广大农村妇女自觉参与民主革命,也是农民革命化的最生动表现。

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及其后,那些阶级意识率先觉醒的农民往往被吸收加入中国共产党,逐渐成为党员的主要来源。从工农红军到地方赤卫队,主要成份都是农民,农民成为人民政权的保护者。可以说是革命化的农民充实了党的组织及其领导的军事力量:农民是民主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的主体成份;他们构成人民军队的主体。广大农民还为中国革命提供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周恩来在建国前夕指出:“我们依靠了伟大、勤劳、勇敢的中国农民,这才有今天的胜利。”*《在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上的政治报告》(1949年7月6日),《周恩来选集》上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348页。这表明:中国共产党之所以能成为执政党,农民居功至伟。

其二,改变了中国农村政治结构,中国共产党成功掌握对农民阶级的领导权。由于农民自身存在的各种缺点,特别是他们不能实现自我领导,农民在社会政治生活中存在严重的依赖性。马克思曾对农民有深刻的剖析:“他们不能代表自己,一定要别人来代表他们。他们的代表一定要同时是他们的主宰,是高高站在他们上面的权威,是不受限制的政府权力,这种权力保护他们不受其他阶级侵犯,并从上面赐给他们雨露和阳光。”*《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678页。近代以来,各个阶级都力图运用各自的影响力对农民进行控制。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国民党政权对农民问题也曾予以关注,采取过一定的措施对农民进行分化拉拢,如实施减租、提供信贷、推广良种、使用新式农具、改进耕作方式等。典型者如阎锡山在山西的农村改良活动。社会上的知识群体中的平民教育派、职业教育派也把工作中心转向农村,他们或有国民政府地方政府支持,或有外国财团支助。典型者如梁漱溟发动的乡村建设运动、晏阳初发起的平民教育运动等。但历史表明,最成功的还是共产党人。在革命进程中,工人阶级与农民阶级结成了坚固的工农联盟,并由此确立了共产党在农民中的政治权威。“中国没有单独代表农民的政党,民族资产阶级的政党没有坚决的土地纲领,因此,只有制订和执行了坚决的土地纲领、为农民利益而认真奋斗、因而获得最广大农民群众作为自己伟大同盟军的中国共产党,成了农民和一切革命民主派的领导者。”*《论联合政府》(1945年4月24日),《毛泽东选集》第3卷,第1075页。这不仅改变了农村的政治权威结构,强固了中共革命的群众基础,而且使中国革命胜利后跨越资本主义前途有了现实的可能。

其三,农民成为中国革命的主力军,使中国革命在世界无产阶级革命进程中别具特色,开辟了中国革命成功之路。毛泽东在农民革命化方面艰苦卓绝的努力,为共产党和中国革命开辟了一个全新的革命空间。农民的革命化激发了农民的革命潜力,使新民主主义革命变成了一场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新式农民战争。中国革命最后胜利正是通过走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革命新道路而取得的。这条革命新路是毛泽东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革命具体实际相结合的伟大创造,是立基于农民革命化理论及其实践上的。诚如一位国外学者评论所言,正是“靠着把马列主义与中国农民的造反的传统模式相结合,毛泽东完全改变了革命这个概念在中国,或许也在其它落后国家的含义”。*[加]陈志让著,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国外毛泽东思想资料选辑》编辑组编译:《毛泽东与中国革命》,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122-123页。依靠农民的革命化成果的创造性转化,中共最终解决了中国革命的最主要的任务,即争取中华民族的独立。

最后,解决了近代以来启蒙与救亡相脱离的现象,确立了社会精英与底层民众相结合的新型关系和标准。近代中国革命中一直存在启蒙与救亡的冲突。而毛泽东关于农民革命化的论述及其实践较好地解决了这一冲突。毛泽东认为,要启发群众的阶级觉悟,就要做群众的先生,同时也要做群众的学生。在革命实践中通过干群互动和党员干部的示范作用启发农民的阶级觉悟,提高农民的文化水平。毛泽东高度肯定农民运动的实践作用,指出:“农民运动发展的结果,农民的文化程度迅速地提高了。不久的时间内,全省当有几万所学校在乡村中涌现出来,不若知识阶级和所谓‘教育家’者流,空唤‘普及教育’唤来唤去还是一句废话。”*《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1927年3月),《毛泽东选集》第1卷,第40页。这表明中国共产党的革命动员具有其他方法无可取代的功能。毛泽东在民主革命进程中,还发起“全民识字运动”,运用多种方式开展启蒙教育,使农民的文化状况有了很大改善。在革命化进程中,农民的国民意识与民族意识都有了很大提高。从中国农民参与中国革命的过程和表现来看,中国农民中产生了无数英雄人物,他们富有献身精神,敢于斗争,为中国革命和建设做出了很大功绩。这正是启蒙与革命结合的成功之处。在思想启蒙过程中,毛泽东认为,在农民运动兴起后,“一切革命的党派、革命的同志,都将在他们面前受他们的检验而决定弃取”。*《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1927年3月),《毛泽东选集》第1卷,第13页。他还依据自己的革命经历,提出了判断青年或知识分子是否为革命者的标准:“看一个青年是不是革命的,……只有一个标准,这就是看他愿意不愿意、并且实行不实行和广大的工农群众结合在一块。”*《青年运动的方向》(1939年5月4日),《毛泽东选集》第2卷,第566页。这一标准的确立,标志毛泽东关于知识分子工农化思想的正式形成。

五、结语

毛泽东不仅明确了中国农民革命化的可能性,而且采取了切合革命需要的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举措,进行了中国农民革命化理论与实践双方面的探索。中国农民革命化进程证明: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国共产党人将利益实现、政治领导、思想教育有机统一起来,实现农民对中共政治认同的探索是完全成功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农民的革命化,一方面体现了中国共产党是包括中国农民在内的最广大人民群体根本的代表者,另一方面也反映了中国农民在新的世界无产阶级革命时代,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完全能够成为革命的主力军。在中国农民革命化的进程中,中国共产党实现了对中国农民的领导权,使工农两大阶级建立起牢固的革命同盟,从而解决了在经济文化落后的农村人口占绝大多数的东方大国如何革命的重大理论与实践问题。这一探索过程,对我们今天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如何形成良好的党群关系、如何巩固党的领导和改良党的领导、夺取现代化建设的新胜利也有历史借鉴作用。

TheExplorationofMaoZedong'sPromotionofChinesePeasants'RevolutionizingduringtheDemocraticRevolution

ZhangZhengke

Based on the correct understanding of the Chinese peasants, Mao Zhedong believed that Chinese peasants could be completely revolutionary because of the guidance of Marxism, the realistic situation and the moral consciousness of themselves. He affirmed the importance of Chinese peasants to Chinese revolution at first. He went into midst of Chinese peasants and carried out the practice of Chinese peasants' revolutionizing from the political, economical and educational aspects. Chinese peasants have not only changed their enslaved status, but also built the immortal deeds to Chinese revolution during the course of Chinese peasants revolutionizing.

Mao Zedong; Chinese peasants; revolutionizing

10.16623/j.cnki.36-1341/c.2017.06.006

章征科,男,安徽师范大学政治学院教授。(安徽芜湖 241002)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民主革命时期中共社会整合与新型民族国家构建研究”(16BDJ041)

责任编辑:魏烈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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