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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合”的力量
——论村上春树的短篇小说《悉尼的绿色大街》

2017-01-28关冰冰杨炳菁

浙江外国语学院学报 2017年2期
关键词:血统大街悉尼

关冰冰,杨炳菁

(1.浙江外国语学院 东方语言文化学院,浙江 杭州 310023; 2.北京外国语大学 日语系,北京 100089)

“融合”的力量
——论村上春树的短篇小说《悉尼的绿色大街》

关冰冰1,杨炳菁2

(1.浙江外国语学院 东方语言文化学院,浙江 杭州 310023; 2.北京外国语大学 日语系,北京 100089)

村上春树的短篇小说《悉尼的绿色大街》题材虽为童话,但从内容上来看,既不能被称为侦探故事,也不能被归为恋爱故事,小说寓意难以把握,因而其相关研究明显偏少。为了破解这个难题,文章从小说第一章与后续章节的关联性分析,以及“查莉”的混血身份解读入手,挖掘出了小说的寓意,即“融合”是打破“固定观念”的最理想的办法。

村上春树;《悉尼的绿色大街》;“查莉”

一、引言

1982年,《海》的临时增刊号发表了村上春树的短篇小说《悉尼的绿色大街》(下文简称《绿色大街》),而该临时增刊号的主题为“孩子们的宇宙”。1983年,村上将《绿色大街》与《去中国的小船》《穷婶母的故事》《纽约煤矿的悲剧》《袋鼠通讯》《下午最后的草坪》《她的埋在土中的小狗》一起收录到其首部短篇小说集《去中国的小船》(下文简称《小船》)中。《小船》中的部分作品成为了村上短篇小说研究中出现频率较高的研究对象①,然而耐人寻味的是,仅有藤井省三等少数学者②对《绿色大街》进行了考察。对于《绿色大街》研究的稀缺,藤井指出,该短篇小说采用了童话创作形式,且其主题很难把握[1]33。而关于作品的主题,藤井认为可以模仿小说中“查莉”的话进行如下概括:“截然相反的欲望……你其实也想写和中国女孩的恋爱吧。可你不承认,所以写了一个反向的童话。”[1]33藤井说:“这种与中国相关的截然相反的欲望其实也表现在村上春树的其他作品中,这不正显示出村上对中国的微妙情感吗?”[1]33

总体而言,藤井关于《绿色大街》 的主要研究结论可以简单概括如下:虽然小说的主题难以把握,但可以肯定的是,《绿色大街》 描写的是一个恋爱故事。这个故事反映了村上对中国以及中国人的微妙情感。考察上述结论便可以发现:正是“查莉”身上的一半中国血统决定了小说的主题。既然小说中并未交待“查莉”的另一半血统来自何处,藤井也并未对此进行具体论述,而且这一半中国血统又对小说主题的提取产生了决定性的作用,那么其另一半血统是否还具有现实意义?如果“查莉”的另一半血统也具有现实意义,那么村上对中国以及中国人的某种情愫便会存有疑问,小说的主题也将被重新提取。笔者认为,在阐明“查莉”的混血身份具有何种意义时,分析《绿色大街》 究竟讲述了怎样的一个故事至关重要。故事是解读文学作品的重要指标[2]109,然而真有橙香所总结的故事梗概几乎没有涉及到有着一半中国血统的“查莉”,而是从私人侦探身份出发,对“我”帮助羊男要回被羊博士揪掉的耳朵,而羊博士最终成为羊男的故事进行了概括[3]84。也就是说,在真有看来,《绿色大街》 并不是“我”与“查莉”的恋爱故事,而是一个有着大团圆结局的侦探故事。如此一来,“查莉”身上的一半中国血统对小说主题的提取也就毫无作用了,更不用说那另一半的血统了。

需要指出的是,尽管揭示故事真相是研究《绿色大街》 的第一步,但这并非易事。因为无论将《绿色大街》 视为恋爱故事还是侦探故事,小说的第一章,特别是其后半部分内容都显然游离于完整的故事之外,无法被概括到故事中去。难道该部分内容与后面内容完全没有任何联系,并因此对揭示小说主题毫无作用?村上曾说,收录在《小船》中的《下午最后的草坪》《她的埋在土中的小狗》《绿色大街》是在其完成《寻羊冒险记》之后创作的[4]1。众所周知,《寻羊冒险记》是村上从注重语言前卫性向注重故事完整性转变的标志性作品,因而《绿色大街》 理应是一篇更加重视故事完整性的作品。为了实现对小说的整体解读,进而探明“查莉”的混血身份对揭示小说主题是否具有意义以及具有何种意义,本文将做如下两方面的工作:其一,探究小说第一章与其后章节的内在联系,进而揭示《绿色大街》 的故事真相;其二,通过分析“我”和“查莉”解决同一问题的不同方式,来阐明“查莉”混血身份之于小说主题建构的意义。

二、第一章的内容

如前所述,小说《绿色大街》 中的第一章游离于其后所讲述的故事之外。而考察其具体内容可以发现,该章主要包含了以下两方面内容:“悉尼的绿色大街”的相关信息,以及“我”对季节的议论。对于“悉尼的绿色大街”,小说是这样描写的:

悉尼的绿色大街,并不如你从这名字上所想象的——我猜想你难免这样想象——那么漂亮。先不说别的,这条大街上一棵树——哪怕一棵——也没有。没有草坪没有公园没有饮水点,却取名为“绿色大街”(green street)。至于原因,那就只有天晓得了。天都可能不晓得。

直言不讳地说,绿色大街即使在悉尼也是最煞风景的街。狭窄、拥挤、污秽、寒伧、破败、环境恶劣、一股难闻味儿。且气候差劲儿:夏天冷得要命,冬天热得要死。[5]163

很显然,小说开头的这部分内容是在向读者展现故事发生的舞台——“悉尼的绿色大街”。经过调查,藤井在其专著中指出:所谓的“绿色大街”其实并不位于悉尼市内。与之同名的街道虽然确实存在于悉尼市郊的几个小镇,不过,那些“绿色大街”恐怕应是景色优美、气候宜人的地方,而非小说中所描写的破败不堪、气候糟糕的街市[1]30。这就是说,小说故事发生的舞台“悉尼的绿色大街”并非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场所,它完全是村上虚构出来的。事实上,村上的这一构思来自于电影《马耳他之鹰》中好莱坞演员西德尼·格林斯垂特(Sydney Greenstreet)的名字。村上曾这样解释该小说名称的由来:“不用说Sydney Greenstreet是《马耳他之鹰》中著名演员的名字。自看了这部电影,我便想着将来要写篇题为《悉尼的绿色大街》的小说。”[6]Ⅸ赋予演员的名字Sydney Greenstreet以现实意义,创造出并不真实存在的“悉尼的绿色大街”,并将之作为小说故事发生的舞台,或许会让人感觉村上的构思很是奇妙。然而,在小说的开头部分,“悉尼的绿色大街”破败不堪,令人大跌眼镜,接下来的内容更是可以用不知所云来形容。

在介绍了“悉尼的绿色大街”的相关信息后,小说中的“我”对季节展开了议论。在“我”看来,“悉尼的绿色大街”不但破败不堪,而且气候也异常糟糕,因为那里“夏天冷得要命,冬天热得要死”。不过,“我”也觉得这一说法有些奇怪,因为“就算南半球和北半球季节相反,作为现实问题也应该热的是夏天,冷的是冬天”[5]163。也就是说,对澳大利亚人来讲,八月毫无疑问就是冬天,而二月理所当然就是夏天。然而“我”却认为:“不能把事情想得这么简单,因为这里边有一个大问题:季节究竟是什么?”[5]164到底是到了十二月就算冬天,还是将变冷的时候作为冬天?而如果变冷就是冬天的话,“到底摄氏多少度以下是冬天呢?”[5]164总之,尽管也有点糊涂,“可是我认为‘冬天就必须冷’这一想法未免过于片面”[5]164。所以,即便是为了打破人们的“固定观念”③,“我”也要“把十二月至二月称为冬天,将六月至八月唤作夏天”[5]164,如此一来便有了“夏天冷得要命,冬天热得要死”的说法。

从表面看,无论将《绿色大街》 归结为一个恋爱故事还是一个侦探故事,都与季节毫无关系,季节既没有对“我”和“查莉”的恋情施加影响,也没有为解决羊博士和羊男之间所发生的问题提供帮助。也就是说,此处对季节的议论与其后章节并无多大关联,那么小说为何要在此处着墨?其实,“我”之所以对季节进行议论当然是由故事发生的舞台所决定的。小说中虚构的“绿色大街”地处南半球,南半球与北半球气候截然相反,于是便有了关于季节的议论。在这里,笔者想要强调以下几点:

其一,对季节的议论虽然看似由故事所发生的舞台自然引发,但在行文上却显得非常唐突。很显然,小说第一章中关于气候的评价“气候差劲儿:夏天冷得要命,冬天热得要死”直接针对的是“绿色大街”而非悉尼。然而,“绿色大街”只是一条街道,很难用气候以及与气候相关的概念来描述和评价。也就是说,有关“绿色大街”气候的议论很可能是为了引出后面对季节的议论而强行加入的。如果此推断成立的话,那么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村上在此煞费苦心所导入的有关季节的议论必然是小说的一个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

其二,对季节的议论缘于“冬天冷,夏天热”这一不言自明的常识,借用文中的说法便是“固定观念”。尽管这里面的确存在“我”所提出的“是到了十二月就是冬天呢,还是变冷了是冬天呢?”“到底摄氏多少度以下是冬天呢?”等问题,但是,只要综合考虑地理位置、时间以及温度等诸要素,还是可以得出一个较为令人满意的结论的。然而,“我”最终所提出的解决方案却是“把十二月至二月称为冬天,将六月到八月唤作夏天”。“而这样一来,就成了冬天热夏天冷。”[5]164因为南半球的人同样认同“冬天冷,夏天热”的观点,所以“周围人都认为我是怪人”[5]164。事实上,“我”自己也很明白这个解决方案并没有真正解决问题。但是,“我”依旧坚持自己的错误观点,原因只有一个,即“我”的真正目的并非是解决冬、夏的界定问题,而是为了打破周围人的“固定观念”。或许是为了引起强烈的对比,“我”采取了一种极端对立的方式来进行处理:套用北半球的生活常识“把十二月至二月称为冬天,将六月到八月唤作夏天”[5]164来界定南半球的冬、夏,从而得出南半球“冬天热,夏天冷”的结论,由此让周围人意识到仅从温度出发得出的“冬天冷,夏天热”是一种“固定观念”。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以“悉尼的绿色大街”为对象,以思辨的方式对季节展开的议论是《绿色大街》 第一章的主要内容。不过需要注意的是,这里对季节的议论仅仅是一个表象,或者说只是一个具体事例。“我”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打破“固定观念”。然而,因为“我”采用了以一种“固定观念”来打破另一种“固定观念”的方法,所以效果并不理想,人们的“固定观念”不仅没有被打破,“我”还被周围人视为怪人。或许村上是想借此来告诉读者:世界上存在着诸多“固定观念”,它们不仅要被认知,还要被打破。既然小说第一章中“我”打破“固定观念”的方法没有成功,那么什么才是更为有效的方法呢?这是该章留下的悬念。

三、第一章与其后章节的关联性

因为第一章没有提出打破周围人“固定观念”的有效方法,所以从逻辑上讲,小说应该从第二章开始继续这一论题。出人意料的是,从第二章开始,小说既没有继续季节的话题,也没有在行文中使用“固定观念”的字眼,反而讲述了一个发生在“悉尼的绿色大街”上的故事。这个故事便是真有所总结的“我”帮助羊男要回被羊博士揪掉的耳朵,而羊博士最终成为羊男,那么它究竟想要说明什么?它与如何打破“固定观念”之间是否存在内在联系?

考察《绿色大街》 的故事情节可以发现,虽然看上去似乎是一个私人侦探在讲述自己的某次职业经历,但其实不然。首先,从“我”的职业来看,尽管名义上是一个私人侦探,但“我”的工作与真正的私人侦探相去甚远。一般而言,破解委托人所不清楚的事件是私人侦探的主要工作[7],然而在小说中,“我”被要求去做的是要回羊男被羊博士揪掉的耳朵,而非就耳朵被何人揪掉以及怎样揪掉等问题展开调查。而且,从羊男的讲述中也可以发现,较之“我”这个私人侦探,委托人羊男显然对所发生事件的来龙去脉以及羊博士本人有着更加清楚的了解。其次,从“案件”的结果来看,羊男最终要回了自己的耳朵,羊博士也心满意足地成了羊男,可谓皆大欢喜。但促成这一结果的并不是“我”,而是有着一半中国血统的女孩“查莉”。她既不是一个像“我”一样的私人侦探,也不是“我”这个私人侦探的助理,而是一个普通的比萨饼店女侍应生。当然,在“查莉”和“我”一起去羊博士家之前,“我”的确已经以私人侦探的身份同羊博士打过交道。然而,“我”的交涉不但没有取得成功,甚至还没有进入正题自己便被羊博士用花瓶砸晕。总结以上两点可以看出,小说第二章的核心内容是讲述“我”如何帮助羊男要回被羊博士揪掉的耳朵。

仔细阅读小说就会发现,要回耳朵不过是事物的表象,要想彻底解决“耳朵问题”就必须从问题的根源入手,即不让羊博士再揪羊男的耳朵。而要做到这一点则必须了解羊博士揪羊男耳朵的动机。关于这点小说中共有两处描写:一是羊男的理解,“羊博士不中意羊男的生活方式,就揪耳朵来作对,还为此欢欣鼓舞”[5]174;二是羊博士自己的解释,“耳朵绝对不还。羊男是我的敌人,下次见了还得把另一只揪掉……哪里有什么原因,反正就是恨那家伙,一看到他怪模怪样还活得那么洋洋自得,我就气不打一处来”[5]182。羊男的理解与羊博士的解释大体一致,二者都表明羊博士揪羊男耳朵的根本原因是羊博士对羊男生活方式的不满。但二者都没有阐明对羊男生活方式不满与揪羊男耳朵之间的必然联系。这仿佛是在表达,没有必要解释为何对羊男生活方式不满就要揪其耳朵,因为这是一种约定俗成的方式。如果正如小说第一章所说,“冬天冷,夏天热”是一种“固定观念”,那么羊博士对待羊男的行为逻辑也可以称之为“固定观念”。羊博士揪羊男耳朵是由于其对羊男生活方式的不满,表达不满本可以有多种方式,而羊博士却不假思索地采用了揪耳朵的方式。这表明,在羊博士的头脑中,“不满—揪耳朵”是一种由“固定观念”决定的行为模式,小说所要解决的真正问题便是打破羊博士的“固定观念”。由此可见,虽然小说第一章与其后章节貌似处于割裂状态,但其实都是在叙述什么是“固定观念”,以及如何打破“固定观念”,在这一点上二者具有内在关联,只是前者采用了思辨的方式,而后者采用了讲故事的方式。第一章中的“我”并没有成功打破“固定观念”,而其后章节中的“我”帮助羊男要回了自己的耳朵,而且“羊博士幸运地变成了羊男”[5]184。那么,开始于第二章的故事究竟是怎样打破“固定观念”的呢?

四、“查莉”的意义

如前所述,在小说《绿色大街》 里,带来皆大欢喜结局的并不是“我”,而是比萨饼店的女侍应生“查莉”。也就是说,“查莉”成功解决了问题,打破了羊博士的“固定观念”。不过,在她带“我”去羊博士家解决问题之前,小说中还有一段关于“我”单独面对问题的叙述。仔细阅读后会发现,第二章及其后章节中“我”解决问题的方式,一方面与“查莉”的方式形成了对照,另一方面却与第一章中的如出一辙。

其一,从接待羊男的描写来看,无论是询问问题还是收取费用,“我”在各个环节上都是一丝不苟地按固定程序来操作。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超乎预料,“我”极为轻松地找到了羊博士的住处。按理来说,这应该是件让人兴奋的事,但“我”却表现出某种困惑:

羊博士家固然找到了,但拿不定主意往下到底该怎么办。也是找得太容易了的关系。本来应该这个那个费尽周折,绞尽脑汁再三推理之后才勉强找到,不料竟找得如此毫不费力,致使我的头脑一下子运转不灵了。[5]176

其二,从事件本身来看,要想帮助羊男要回耳朵,寻找羊博士的住处当然是极为重要的一环,甚至可以说是关键之所在。从最重要的一环往往是最难以解决的一环的“固定观念”来看,寻找羊博士的住处应该是一个复杂而又困难的过程。但是,事情的发展却一再与“我”的“固定观念”相悖,具体来讲便是:当最重要的一环并非是最困难的一环时,依据“固定观念”行事的“我”反而不知所措了。此后,“我”脑中的“固定观念”——如果最重要的环节都能轻松解决,那么剩下的环节也就更不在话下了,又使“我”作出了“看来事情将意外快地获得解决”[5]176的预判。然而,事情的发展又一次与“我”的“固定观念”相悖:虽然“我”手里有枪,完全可以用暴力手段让羊博士屈服,但是羊博士是一个完全不按照“我”的想象出牌的人,试图控制局面的“我”被羊博士用花瓶砸晕了。

通过上面的分析可以明白:作为私人侦探,“我”有着深刻的作为侦探的“固定观念”。“我”依靠“固定观念”来解决问题,当事情的发展超出“固定观念”的预设时,便会无所适从,甚至根本掌控不了局势的发展。这与第一章中“我”的表现具有一致性。也许正因为如此,无论在季节的问题上还是在羊博士的问题上,“我”都以失败而告终。

与“我”的失败相对照,“查莉”却带来了皆大欢喜的结局。那么,她究竟是怎样解决问题的呢?首先,从目的来看,“查莉”带“我”去羊博士家当然是为了帮“我”要回羊男被揪掉的耳朵。但从最后“没等羊博士说完,‘查莉’就抡起手边的花瓶毅然决然地朝羊博士头顶砸去”[5]184的动作来看,她也有帮“我”复仇之意。这就是说:“查莉”的真实目的很可能是在理性上解决“耳朵问题”的同时,在感性上替“我”报仇。其次,从到达羊博士家后的一系列行为来看,“查莉”并没有固执于某种“固定观念”。她在羊博士家门口宣布“我”是她的恋人,进屋之后又“不管三七二十一”[5]180地将羊博士端出的葡萄汁喝个精光,甚至“连冰块也嚼了”[5]180。而在“我”掏出手枪准备以极端的方式要回羊男耳朵时,又一把把枪夺走,并“使劲踢了我踝骨一脚”[5]181。不过在踢了“我”一脚之后,“查莉”也不忘转向羊博士教训他也有问题。以上这一系列行为表明,“查莉”既没有明显地站在“我”这一方与羊博士作对,也没有因为“我”的极端行为而偏袒羊博士。实际上,其所作所为是在尽量调和双方的对立,从而促使问题得以解决。再次,从解决问题的思路来看,她并没有仅将目光聚焦于要回羊男的耳朵。如前所述,要回耳朵仅是“耳朵问题”的表象,彻底解决问题才是关键,而“查莉”恰恰抓住了问题的实质。如果她和“我”一样,仅仅是为要回羊男的耳朵,那么羊男想必还会遇到同样的麻烦。幸好“查莉”并没有固执于耳朵本身,“耳朵问题”最终得以妥善解决。

由上述分析可知,与依赖于“固定观念”的“我”相比,“查莉”采取了融合各方诉求的、多元的解决办法。那么,一个比萨饼店的女侍应生为何能够令问题得以圆满解决?其实,如果对小说中各个人物进行仔细分析就会发现,“查莉”在《绿色大街》 中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甚至可以说是小说的中心。因为无论是羊男、羊博士还是“我”都与她发生了关联,而且整个事件的解决也是由其掌控:“查莉”先是向羊男推荐了“我”这个私人侦探;而后,告诉“我”羊博士就住在附近,通过电话号码簿便可以查到其住所;最后,她亲自带“我”到羊博士家,从根本上解决了羊博士和羊男之间的问题。“查莉”为何能在小说中处于如此重要的地位?表面看来,这是因为大家都去比萨饼店吃饭,所以能够与她发生关联。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实质性的因素在于“查莉”自身。如前所述,“查莉”在小说中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她本身就是一个综合了各方面要素的融合体,而这才是其能够多角度、多层面看待和解决问题的根本原因。

“查莉”是一个具有一半中国血统的混血儿。而正是这一半的中国血统使藤井认为《绿色大街》 体现了村上对中国以及中国人的微妙情感的解读得以成立。“中国血统代表中国”固然有其合理性,但具体到“查莉”身上便出现了问题。她的中国血统为何只有一半,另一半血统难道没有丝毫的意义?藤井的解读似乎无法回答这些问题。而如果把“查莉”视为一个综合了各方面要素的融合体的话,这些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小说并没有交代“查莉”的另一半血统,或许是西方的,或许是东方的。然而,从融合的角度来看,另一半血统具体是什么并不重要,因为“查莉”就是一个融合体。但小说为何一定要交待“查莉”的一半血统是中国的呢?这或许是由故事发生的舞台所决定的。“查莉”生活在位于南半球的澳大利亚,如果她的部分血统是来自于北半球的东方国家的话,便会显示其血统的“融合”特征,即便查莉的血统都来自于北半球的东方国家,那么“血统+生活地”也可以构成一种“融合”,而中国恰是北半球东方国家的典型代表。

除了血统,“查莉”身上还有多处体现了其“融合”的特征。比如,她的名字④是Charles和Charlotte的昵称。而Charles是男性名字,Charlotte是女性名字,所以这个名字是“男+女”的融合体。又如,比萨饼是西方餐饮的代表,“查莉”虽是比萨饼店的侍应生,但在和“我”约会时却吃中国菜。事实上,如果从事物是否具有“融合”特点的角度来阅读小说,就可以发现,除了“查莉”,小说中出现的其他事物似乎都处于彼此对立的状态。如南半球和北半球、由东向西走和由西向东走的两条互不理睬的狗、使用表音文字的“我”和使用表意文字的羊博士,当然还有最初水火不容的羊博士和羊男。因这些彼此对立的事物的存在,“查莉”身上的“融合”特征更显突出。正是这种“融合”特征使得她能够多角度、多层面地看待和解决问题。

通过上面的论述可以明白:“查莉”身上的中国血统与其说是代表中国,还不如说是以中国为代表的东方;而东方血统的存在,是为了与其生活地,亦或是无法确定的另一半血统形成“融合”。

五、结语

从内容上讲,虽然《绿色大街》 的第一章和其后章节似乎没有关联,但是考虑到该小说的童话题材属性就可以发现,小说的第一章提出了一个问题,而其后的章节则是在回答如何解决这一问题。具体来讲便是:第一章以思辨的方式告诉人们,存在于世间的诸多“固定观念”是不准确的,同时,使用一个“固定观念”来打破另一个“固定观念”也是不会成功的;其后章节则以讲故事的方式告诉人们,“融合”是打破“固定观念”的最理想的办法。村上或许想通过该小说来告诉人们,如何与他人相处,如何与世界相处。

注释:

①如藤井省三、黑古一夫等对《去中国的小船》中出现的“中国”以及“中国人”形象进行了解读,山根由美恵在其专著『村上春樹〈物語〉の認識のシステム』(若草書房,2007)中对《悉尼的绿色大街》以外的六篇短篇小说进行了研究。

②藤井省三的论文「村上春樹のなかの中国を読む(1)転倒した恋愛「童話」——「シドニーのグリーン·ストリート」論」最初发表在《UP》(东京大学出版会)2006年第5期上,后收录于其专著『村上春樹のなかの中国』(朝日新聞社,2007)。

③林少华将原文中的「固定観念」译为“僵化观念”。笔者认为“僵化观念”与“固定观念”存在差异,因此本文使用了“固定观念”一词,并对译文进行了调整。

④小说中,“查莉”的名字是用平假名ちゃーりー表示的,其读音与英文名字Charlie一致,这也体现了她身上所具有的多元文化特征。

[1]藤井省三. 村上春樹のなかの中国[M]. 東京:朝日新聞社,2006.

[2]前田愛. 増補 文学テクスト入門[M]. 東京:筑摩書房,1993.

[3]村上春樹研究会. 村上春樹作品研究事典 増補版[M]. 東京:鼎書房,2007.

[4]村上春樹. 中国行きのスロー·ボート(文庫本)[M]. 東京:中央公論新社,1997.

[5]村上春树. 去中国的小船[M]. 林少华,译.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

[6]村上春樹. 村上春樹全作品1979~1989③·月報[M]. 東京:講談社,1993.

[7]王大伟. 私人侦探的概念与历史[J]. 公安大学学报,2001(6):69-74.

ThePowerof“Integration”:OnSydneyGreenStreet,aShortStoryofMurakamiHaruki

GUANBingbing1,YANGBingjing2

(1.SchoolofAsianLanguagesandCultures,ZhejiangInternationalStudiesUniversity,Hangzhou310023,China; 2.JapaneseDepartment,BeijingForeignStudiesUniversity,Beijing100089,China)

AlthoughSydneyGreenStreetis a fairy tale,it can neither be called a detective story nor a love stor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ntent. The study is limited since the moral of this story is difficult to grasp. To resovle this issue,this paper makes correlation analysis based on the first chapter and its subsequent chapters,and then reveals the meaning of this story from the interpretation of Charlie’s mixed blood status. It is fusion that is considered as the most ideal solution to overturn the stereotype ideas.

Murakami Haruki;SydneyGreenStreet;“Charlie”

I313.45

A

2095-2074(2017)02-0070-06

2016-12-27

关冰冰(1970-),男,吉林长春人,浙江外国语学院东方语言文化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杨炳菁(1972-),女,天津人,北京外国语大学日语系副教授,文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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