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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郑舜功籍贯、生平事迹及出使日本考辨

2017-01-28

安徽史学 2017年6期
关键词:倭寇日本

卞 利

(南开大学 历史学院,天津 300350)

明代郑舜功籍贯、生平事迹及出使日本考辨

卞 利

(南开大学 历史学院,天津 300350)

文章从明朝倭寇之患猖獗、派遣使臣前往日本了解夷情的视角,较为全面系统地对郑舜功的籍贯、生平事迹及其出使日本的相关史实进行考证,并以郑舜功自荐出使日本及其所纂《日本一鉴》为中心,考察其出使日本的航线及其派遣者,同时对郑舜功和蒋洲、陈可愿出使日本的历史功过等问题进行简要的比较与评述。研究认为,郑舜功系明代南直隶徽州府歙县郑村人,其身份和家族乃是历代从事商业经营的徽商,其自荐出使日本是为了了解倭情,而派遣郑舜功出使日本的则为兵部尚书杨博和浙江等处总督杨宜。

明代;郑舜功;倭寇;《日本一鉴》

在嘉靖年间的御倭战争中,由于对倭寇入犯信息缺乏全面了解,明朝战场屡屡失利,倭患愈演愈烈。为了解倭寇实情,制定和实施有效的御倭策略,明朝曾先后派遣两个使团出使日本。其中由巡抚浙江都御史胡宗宪所遣、以浙江鄞县(今浙江省宁波市鄞州区)生员蒋洲、陈可愿为正、副使的使团,因文献记载较为详细,学术界的研究成果较多。限于史料缺乏,学术界对另一个由郑舜功为首的使日团及其相关史实则关注较少。近年来,尽管个别研究者在相关论著中对郑舜功出使日本的情况略有涉及,但仍多语焉不详,甚至关于郑舜功的籍贯与身份,出现了多说并存的局面。个别似是而非的观点,因缺乏史料的支撑,大多经不起推敲。本文拟以郑舜功出使日本为中心,结合相关新发现的文献史料,对郑舜功的籍贯、身份及其经历进行考证与论述;同时将其与蒋洲、陈可愿出使日本的情况进行比较和评述,以就教于方家。

一、郑舜功之籍贯、生平及出使日本

嘉靖时期是明代倭患最为严重的历史时期,中国东南沿海地区遭到了倭寇的疯狂侵扰。这一时期,倭寇长驱直入,北自山东、南直隶,南至浙江、福建、广东等广大沿海甚至内陆地区纷纷告急,“盖自壬子春,更癸丑、甲寅而两浙、三吴之祸变惨矣。”*胡桂奇:《胡梅林行实》,《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第83册,第443、441页。“山贼、海寇、倭夷接踵而至,东南财富之区,无地非贼。”*胡桂奇:《胡梅林行实》,《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第83册,第443、441页。由于明军“进退无纪,彼此离心,贪攻观望,犹同儿戏,坐贻地方大害”*《明世宗实录》卷419,嘉靖三十四年二月辛巳条,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62年校刊本,第7276页。,不断在作战中失利,“陆战则僵尸千里,水战则浮骸蔽江。剽城攻邑,剥掠虔刘。缙绅屠戮,士女蒙污。”*焦竑:《献征录》卷57《少保胡公诔》,上海书店1987年版,第2393页。东南沿海人民备受荼毒。为抗击倭寇侵略,消弭倭患,明朝统治者曾设官分职,调兵遣将,甚至派遣工部右侍郎赵文华往江南祭告海神,但结果不仅无济于事,反而使倭寇之患更加严重。

为何明军在御倭战场屡屡失利?究其根源,主要还是明朝在御倭决策上“不得要领,辄恃骄兵,卒致海患”*郑舜功:《日本一鉴·穷河话海》卷1,民国二十八年影印本。。因此,为加强对日本和倭寇的了解,来自浙江宁波府鄞县的蒋洲、陈可愿和徽州府歙县“布衣”郑舜功曾次第出使日本。其中,郑舜功在出使日本归国后,还专门编纂了《日本一览》一书,对日本和倭寇情况进行较为系统地记录与说明。

事实上,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四月,浙江巡按监察御史胡宗宪即上疏朝廷,极言遣臣出使日本、侦知倭寇实情的主张,疏云:“往时日本入贡,多不及期,请待其复来,得以便宜谢遣,仍令有司移檄于王,问以岛夷入寇之状。”*《明世宗实录》卷421,嘉靖三十四年四月辛巳条,第7298页。时任兵部尚书杨博接到明世宗要求转兵部议复的胡宗宪意见后,回复云:“令按臣移檄日本国王,问何人倡乱。令于半年间立法钤制,号召还国,即见忠款。虽贡期未及,必为奏请,否则是阳为入贡,阴蓄异谋。”*佚名:《嘉靖东南平倭通录》, 中国历史研究社编:《倭变事略》,上海书店1982年版,第15页。五月,明军取得王江泾大捷后,胡宗宪被擢升为浙江巡抚都御史。十月,经过胡宗宪和赵文华的周密筹划,浙江宁波“知海情,有心计生员”蒋洲和陈可愿被任命为正、副使,受命出使日本。行前,胡宗宪又将朱尚礼、胡节中等先年“冒海禁入海,熟悉夷情”之辈从监狱中释放,“令各募二十人,辅洲等赍藩司咨文以往”。十月二十一日,蒋洲和陈可愿组成的明朝使团从浙江定海关出海,前往日本诸岛“宣谕日本国王,禁戟岛夷,并招还通番商犯(‘犯’字疑为‘贩’字之误——引者注),许立功免罪。”*王士骐:《皇明御倭录》卷7,《续修四库全书》第428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393页。

在蒋洲、陈可愿出使日本之后,曾于嘉靖二年(1523年)奏奉宣谕日本、随日本僧侣昌虎首座到过京都的“布衣”郑舜功,亦在嘉靖三十四年主动向兵部请缨出使日本,并获准于次年(1556年)五月成行。关于此次出使情形,郑舜功在《日本一鉴》中写道:

嘉靖癸未,布衣郑舜功奏奉宣谕日本国。自岁庚戌以来,倭寇猖獗,荼毒生灵,命将调兵,远近骚动。功原草茅,生逢圣明之世,追念先世忠义,书旌常,奋辄狂愚,广询博采。伏睹我皇祖宗之旧章,感怀渊颖之心志,且以博采未究,定远余诈,但欲谨持忠信,布宣文德,用夏变夷,塞源拔本,以为东南长治久安之计。于岁乙卯赴阙陈言,荷蒙圣明不以愚昧罪功,特下兵部咨送总督军门,转咨浙、福军门,文移浙江司道议,功使往日本国,采访夷情,随即关开谕,归报施行等因。功募从事沈孟纲等,订盟歃血,忠义一心,尽忠报国。取道岭海,治事侦风。丙辰汛月,舟至日本丰后国,自以大明国客之名,随谕西海修理大夫源[大友]义镇,禁戢所部六国地方,其余列国,止可移书,由其禁否*郑舜功:《日本一鉴·穷河话海》卷9《接使》。。

我们从这段史料中发现,郑舜功完全是毛遂自荐,而被以“国客”的名义和身份遣往日本探知倭情的。与蒋洲、陈可愿出使日本的航线不同,郑舜功使团是从广东潮州出海的。然而,郑舜功为何许人也?他为何要主动请缨出使日本?尽管学术界对此,曾经作过一些探讨,但未予深究。即使是郑舜功的籍贯和身份,研究者亦多存分歧,甚或讹误不稽。

由于郑舜功撰著的《日本一鉴》一书在每卷标题下署名“奉使宣谕日本国新安郡人郑舜功叙编”,故一些学者便对郑舜功的籍贯进行蠡测。陈继川、刘志家《俞大猷在南澳抗倭斗争中的作用》文,即根据《日本一鉴》提供的信息,在未加任何考证的情况下,主观认为郑舜功为“浙江新安人”*陈继川、刘志家:《俞大猷在南澳抗倭斗争中的作用》,《福建史志》2010年第2期。。日本学者渡边三男和中国学者陈小法亦分别在其所撰的《〈日本一鉴〉につ いて:明末の日本绍介书》*[日]《驹泽大学研究纪要》通卷第13号,1955年3月。与《明代中国人撰写的中日关系史书籍解题(二)》中,将郑舜功的籍贯说成是“广东新安郡人,明末的经世家和冒险家”*http://blog.sina.com.cn/s/blog_54ab6a7401008xn9.html。。还有部分研究者采取折中的办法,直接依据《日本一鉴》题名,称郑舜功的籍贯为“新安郡人”,如徐明德的《论明清时期的对外交流与边治》*浙江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196页。。部分研究者甚至刻意回避郑舜功的籍贯及生平,如童杰《郑舜功生平大要与〈日本一鉴〉的撰著》*《中南大学学报》2014年第5期。,虽然标题有“郑舜功生平大要”,但内容却连郑舜功的籍贯都未提及;稍加注释并言郑舜功自称“新安郡”为“徽州”者,以郑永常为代表*郑永常:《郑舜功日本航海之旅》,《国家航海》第9辑,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亦有略作考证,并明确将郑舜功之籍贯确定为安徽歙县者,如李小林《明人私撰日本图籍及其对日本的认知》*《求是学刊》2005年第4期。、汤开建《〈日本一鉴〉中的葡澳史料》*《岭南文史》1995年第2期。、时培磊《明清日本研究史籍探研》*天津古籍出版社2016年版。等论著,即按照这一原则确立郑舜功的籍贯,但均缺乏强有力的论据支持。那么,郑舜功的籍贯究竟在哪里呢?

自1992年以来,笔者在《胡宗宪评传》一书的写作过程中,曾查阅了数种记录郑舜功事迹的文献,如《明世宗实录》《胡梅林行实》和《虔台倭纂》等,力图寻觅郑舜功籍贯及其家族的踪迹,但皆未能得到详细信息。直到2012年,从安徽省博物院借阅到明万历五年(1571年)写本歙县《双桥郑氏宗谱》,并从中发现了一篇关于郑舜功赴北京请求国子监祭酒陆深为其祖父郑廉题写的墓志铭,才最终找到了郑舜功籍贯及生平的线索。现抄录该墓志铭内容如下:

郑生舜功再至京师,凡三阅寒暑,往返万里,乞为大父可斋铭其墓。可斋,予故人,姓郑氏,名廉,字宜简,可斋其别号也。为人磊落,好义举,名卿大夫多爱之,尤重然诺。虽千里之赴,不失时日。予之谪延平也,可斋相予行尤勤,故尤德之,以嘉靖十八年正月十三日卒于家,得年六十有六云。按,歙之郑族最盛,旧有师山先生者,讳玉,以死节著名。字得绍者,以行谊闻一乡。故歙有善述堂,可斋之高祖也,曾祖孟宁,祖父修。父成大,号“鹿门遗隐”,母汪氏。可斋生有美质,清修博雅,操觚为文翰,不下儒者,诸技能精巧妙。凡出其手者,虽名家或未及。壮龄服贾,游吴淞,不屑屑于刀锥之末,而意气豁如也。歙俗健讼,以必胜人为能。正德间,为乡人嫁祸,郡太守遂当以大罪,而可斋实他出无与。亟走京师,闻其事于朝,乃械系御史台种种,白其事,尽释。自姑孰三旦夜抵家,跪父母前曰:“儿无状几鹜二亲,儿罪获昭雪矣。”人尤以是服其勇,且能孝云。配许氏,有贤行。子男思宏,娶程氏,先十二年族。孙二:舜功、舜勋。兹卜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某山之原*《双桥郑氏宗谱》(不分卷),明万历五年写本。。

除提供了郑舜功的家族信息之外,万历《双桥郑氏宗谱》还绘制了郑氏十九世可斋郑公墓图,并收录了题名为“明故郑贞士可斋公偕许氏孺人墓”的墓碑。但此郑舜功是否系出使日本的“国客”郑舜功呢?带着这一疑问,我们查阅了由李新林主编的《郑村志》。该村志在第十章《佚闻》中,以《郑舜功布衣上疏》为题,对郑舜功的事迹进行了叙述,内容如下:

郑舜功,字德化,生性豪迈。明嘉靖年间,倭寇对东南沿海一带进行了骚扰,掳掠抢杀,危害巨大。那时,郑舜功尚是一介平民,但深感“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他毅然给朝廷写了一封信,表明自己甘愿蹈海,以抗倭寇。朝廷下旨给了答复,旨意由通政司发兵部,再由兵总转送军门。第二年,倭寇在嘉兴徐海带领下又来骚扰,总督胡宗宪就叫郑舜功去说服徐海。他晓以大义,徐海就听了他的话,带了一百多人到军门投降。这本是郑舜功的功劳,但总督胡宗宪不给他上报。舜功颇有怨言,为此,触犯了胡宗宪。胡宗宪把他打入了监狱,还要处以死刑。好在许多乡绅都极力营救,才把他放了出来。后来又举荐到广西,结果,他就客死在那里。南宁府还为舜功立了义士墓*李新林主编:《郑村志》,郑村志编委会,2010年,第258页。。

尽管新编《郑村志》出自歙县郑村村民之手,个别叙述与史实略有出入,文字表达亦欠通顺,但其对郑舜功籍贯和抗倭事实的描述是毋庸置疑的。结合明万历写本《双桥郑氏宗谱》的记录,我们基本可以认定郑舜功的籍贯为明南直隶徽州府歙县郑村。据此,有关郑舜功的生平及事迹可作如下叙述:

郑舜功,字德化,明南直隶徽州府歙县郑村人,是郑村郑氏家族第二十一世孙。祖父郑廉,为经营于吴淞和姑孰一带的商人。父郑思宏,母程氏,生有舜功、舜勋二子,郑舜功系郑思宏长子。嘉靖二年(1523年)日本贡使“争贡之役”时,郑舜功曾前往日本。据胡宗宪之子胡桂奇所撰《胡梅林行实》云:“有古歙人郑舜功者,素服海日本觅利,熟海道,诣阙乞以身说日本夷,禁绝入寇。”*胡桂奇:《胡梅林行实》,第460页。显然,自称“布衣”的郑舜功系从事中日贸易之海商,且精通日语。嘉靖初年,郑舜功为祖父请求陆深题撰墓志铭而三至北京。嘉靖中叶,鉴于“倭寇猖獗,荼毒生灵,命将调兵,远近骚动”,郑舜功“追念先世忠义,书史旌常,奋辄狂愚,广询博采。伏觌我皇祖宗之旧章,感怀渊颖之心志,且以博望未究,定远余诈,但欲谨持忠信,布宣文德,用夏变夷,塞源拔本,以为东南长治久安之计。于岁乙卯赴阙陈言。荷蒙圣明不以愚昧罪功,特下兵部,咨送总督军门,转咨浙福军门,文移浙江司道议。”在自荐出使日本、了解倭情之举获兵部尚书杨博允准后,杨博即文移时任总督南直隶、浙、闽军务杨宜暨浙江司道。于是,郑舜功乃招募“从事沈孟纲等订盟歃血,忠义一心,尽忠报国,取道岭海,治事侦风。丙辰,泛月舟至日本丰后国,自以大明国客之名,随谕西海修理大夫源义镇,禁戢所部六国地方。”*郑舜功:《日本一鉴·穷河话海》卷9《接使》。

据《日本一鉴》载:郑舜功一行本欲往京都探访,不料中途遭暴风雨,船遂漂至九州岛丰后国。在丰后,郑舜功以大明“国客”名义,拜会了身为领主的源义镇,并与臼杵鉴续、吉冈长增等源氏政权中的核心人物进行交涉,劝谕其禁戟倭寇掠掳。在侦知源义镇控制力不出丰后的信息后,郑舜功乃命随从沈孟纲和胡福宁往赴京都,晓谕日本国王,令其颁谕全国,禁止倭寇侵扰中国。郑舜功本人则暂留丰后,继续考察倭寇盘据的岛屿和中国人结倭详情。同时,郑舜功还与源氏家臣接触,寻求对付倭寇的塞源拔本之道。在日考察半年并访知倭寇实情后,为图及早奏知朝廷,以定东南寇平民安之计,郑舜功请源氏之舟回国。

嘉靖三十六年(1556年)二月,郑舜功偕日本僧人清授师徒等数人按原路返航回国,并亲至浙江定海拜谒新任总督胡宗宪,“抗言欲靖海波,必须直、浙、福三省效广东南岙开市贸易,则倭患息,反复数百语。”胡宗宪对此极为愤怒,并讦问郑舜功云:“汝以平民赴奏,只身往谕禁贼,何故又倡开市之说?我守臣但知张皇天讨,振扬国威,以服远夷耳。‘开市’之说,非所宜闻。况秃奴藉奸民勾引,深入内地,东南数千里机枢一空,杀戮淫虐,惨不忍言。此我赤子不共戴天之仇,今幸削平诸逆,疮痍未起,又何复使此辈贸易乎?且此僧来何为者?”但郑舜功仍坚持抗争,云:“清授为倭人信重,号曰‘国师’,彼中事体,皆能张主。带之还朝,庙堂一询,即知彼国之详。爷言固妙,然必终由开市以宁地方。”于是,震怒不已的胡宗宪“乃行三司译审馆”*胡桂奇:《胡梅林行实》,第460、460、441、443、441页。,并以“功贱学疏、不登科甲,谬承天使”*郑舜功:《日本一鉴·穷河话海》卷9《接使》。的罪名,将“清授干净寺羁候,舜功劾其挟夷求市之故。先皇怒,锢清授于远地,舜功拟戍,事遂寝。”*胡桂奇:《胡梅林行实》,第460、460、441、443、441页。明世宗接到胡宗宪的弹劾奏疏后,亦大为震怒,传旨将暂居定海七塔寺的清授发落至四川茂州治平寺安置,将郑舜功治罪拟戍。就这样,郑舜功“不惟以功效忠不赏,幽禁七年”*郑舜功:《日本一鉴·穷河话海》卷8《评议》。,被胡宗宪投进监狱,在狱中度过了七年时光。对此,郑舜功在《日本一鉴》中云:“军门(指胡宗宪)非惟不用功谋,而更陷功于狱”*郑舜功:《日本一鉴·穷河话海》卷9《接使》。。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夏四月,“沈孟纲、胡福宁往谕日本王还,至潮州海上,竟被弓兵陷杀之”*郑舜功:《日本一鉴·穷河话海》卷6《流逋》。。至此,郑舜功出使日本遂以悲剧而告终。万历初年,郑舜功被释放出狱后,曾步行赴京,上言兵部,为己鸣冤。但时过境迁,郑舜功的冤案并未得到平反昭雪。

二、郑舜功出使日本的航线及其派遣者

据郑若编纂的《筹海图编》及相关文献记载,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蒋洲、陈可愿出使日本,是从浙江定海关出海的,这也是明朝往返日本的最近和最佳航线。但嘉靖三十五年(1556年)郑舜功出使日本却绕道广东潮州,出五羊,渡三洲,先取虎头(今广东东莞东),再出幞头(今广东东莞东北),至大鹏所(今属广东深圳)、平海、靖海、马耳,还大家、井里、牛田。假道南阳、王莽,历福建诏安、心旌、镇海、六鳌、下门、平静、金门。而后至台湾岛,自基隆出发,沿钓鱼岛、琉球航线,最后抵达日本九州岛的丰后*郑舜功:《日本一鉴·桴海图经》卷1《万里长歌》。。我们不禁要问,郑舜功为何舍近求远,不从浙江定海出海,以最便捷径的航线直驶日本,而是取道广东潮州出发呢?

这是因为当时浙江等地特别是舟山的定海地区已被倭寇盘踞,“两浙自壬子岁以来,海寇窃发。奸民勾倭据海岛中,时剽掠,相雄长,而王直、徐海、陈东、麻叶(即‘叶明’,又称‘叶麻’)、光和尚徐惟学辈号巨擘焉。边海亡命,争相趋附,众至数万,吴越、瓯闽咸被蹂躏。”*胡桂奇:《胡梅林行实》,第460、460、441、443、441页。时“民不觌兵日久,望风奔溃。贼既连得利,内附外连,徒党滋蔓,动以数千万计。善用兵,能以少胜多。所征四方材勇武力士悉歼其手,若烈火焰焰,狡焉四启。”*胡桂奇:《胡梅林行实》,第460、460、441、443、441页。“吴越兵墟,瓯闽、江淮流血成海。”*焦竑:《献征录》卷57《少保胡公诔》,第2392页。“贼徐海、陈东辈遂蔓延于淮、扬、苏、松、嘉、湖、宁、绍、台、温、漳、泉间,破南汇,破青村所,破嘉定县,破柘林镇,据川沙漥,据乍浦所,连接为巢。山贼、海寇、倭夷接踵而至,东南财富之区,无地非贼。*胡桂奇:《胡梅林行实》,第460、460、441、443、441页。在最佳航行路线被倭寇阻断的情况下,郑舜功不得不从岭南的潮州出发,绕道台湾之基隆北上,沿钓鱼岛、琉球群岛航行至日本。显然,这是当时的形势所驱,是出于当时浙江沿海特别是定海倭患的客观实际。诚如郑舜功所云:“前奉使日本时,浙、直、福海皆有贼,故取道广。”*郑舜功:《日本一鉴·穷河话海》卷7《贡道》。

值得一提的是,郑舜功自日本返航时,仍取道广东潮州,并赴南直隶、浙、福总督军门复命,沿途做了不少有益之事。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春正月,郑舜功返抵潮州登岸后,沿陆路行至福建汀州和江西赣州时,听闻海盗商人歙县许村人许四带同家小隐匿于汀州、赣州,以待许二回船之货装载入倭。郑舜功“访知许四踪迹,招谕不从,擒致总督军门”。按,“许四即许梓,其兄许二、许三先年下海通番,赘于大宜满剌加。自后,许四与兄许一尝往通之。嘉靖庚子,始诱佛郎机夷,往来浙海,泊双屿港,私通交易。每与番夷赊出番货于宁、绍人易货抵偿,滨海游民视以禁物,辄捕获之。”*郑舜功:《日本一鉴·穷河话海》卷6《流逋》。擒获许四并亲自送至总督军门之举,有力地说明了郑舜功并不是一味倡导与日本“开市”贸易的,或者说,郑舜功对以贸易通商为名、行烧杀劫掠之实的倭寇,是极力主张予以武力歼灭的。

至于郑舜功出使日本受何人派遣?大部分学者认为郑舜功系当时任总督南直隶、浙、福军务杨宜所遣。依据是《明世宗实录》的记载,即“前总督杨宜所遣郑舜功出海哨探夷情者,亦行至丰后,丰后岛遣僧清授附舟前来谢罪”*《明世宗实录》卷450,嘉靖三十六年八月甲辰条,第7649页。。《明史》亦云:“前杨宜所遣郑舜功出海哨探者,行至丰后岛,岛主亦遣僧清授附舟来谢罪。”*《明史》卷322《外国传三·日本》,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8355页。有的学者认为此说有误,郑永常即认为郑舜功不是受浙直总督杨宜所遣,而是由时任兵部尚书杨博委派*郑永常:《郑舜功日本航海之旅》,《国家航海》第9辑。。“百度百科”则援引郑舜功在《日本一鉴》中的自述文字,即“遵蒙本部尚书杨令言,但以中国百余年来,未尝遣使日本国,是故不敢承领文移,取辱使命。但以国客之名,先之以忠信之言,晓之仁义之道,要之以文德之教,使蛮貊之民,乐生于化日之下,自谓用夏变夷之一端耳。”指出:“《明史》中的提到郑舜功是总督南直隶、浙、福军务的杨宜所派,但批准派使者移谕日本的时候是在杨宜的前任张经时期,并且郑舜功在所著的‘万里长歌’中提到‘遵蒙本部尚书杨令言’。杨宜从来没有当过六部尚书,仅曾当过南京户部右侍郎、兵部右侍郎,而杨博在嘉靖三十四年接替聂豹为兵部尚书,郑舜功本人也是同年到北京接受此任务的,故《明史》中记载有所出入,所以直接派遣郑舜功出使日本的当是杨博无疑,而与杨宜是没有关系的。”*“百度百科”之“郑舜功”条。还有的学者认为,郑舜功作为一介布衣、平民,是不可能直接上书兵部的。

其实,以上观点均不成立。造成这一错误见解主要是由于对明代制度缺乏了解。我们知道,明朝在倭患不断加剧、御倭战争屡屡受挫的情况下,当时官员如王国祯、林应箕、朱瑞登、陶承学、金淛、周如斗等纷纷建言,“孽本不拔,东南终不安枕,乞立赏格购之”。明世宗在听取诸臣的建议后,专门责成兵部讨论,并钦行督府等衙门昭揭榜文,云:“一应人等,但有御侮平倭长策者,俱许具开揭帖,不时赴部,以备采择”*郑舜功:《日本一鉴·穷河话海》卷8《评议》。。在侦知倭寇渠首系王直等人后,兵部又下揭帖曰:“但有能主设奇谋、擒斩王直者,封伯爵,赏万金,授以坐营坐府管事;斩党恶如徐明山和尚者,不分首从,各授以指挥佥事,赏银三百两,并世袭。”*胡桂奇:《胡梅林行实》,第441页。正是在中央王朝的政策感召下,作为一介布衣的徽商郑舜功才只身赴京陈告,凭借对日本情况较为熟悉的优势,毛遂自荐,请缨出使日本进行宣谕。正如郑舜功所云,明朝抗倭屡屡失误,倭患愈演愈烈,主要是对日本和倭寇入侵之情“不得要领”*郑舜功:《日本一鉴·穷河话海》卷1。所致。面对“庚戌以来,奸尻交作,边腹生民之被惨毒,忍不可言”之状,郑舜功“一念生民,又念先世忠义,书史旌常,不自料量,广询博采,辙奋狂愚,奏奉宣谕,历履鲸波,行忠信之言,彰文德之教,东夷听信,禁令乃行。”*郑舜功:《日本一鉴·绝岛新编》卷1《山峤绝海》。

因此,郑舜功出使日本完全是从民族大义出发的自告奋勇之举。为此,他曾自诉衷肠道:“功年介子之微劳,睹尧皇之盛世,不敢设施奇诈,乃敢殚竭孤忠,期杜万衅之门,须明一定之理。功幼寡学,少不师章句,兹心奉使,忧勤以励报国者耶,仰惟天眷鉴察微衷矣。”*郑舜功:《日本一鉴·穷河话海》卷6《海市》。郑舜功自荐出使日本之时,担任明朝兵部尚书者正是杨博。据《明世宗实录》载,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三月,总督蓟辽保定都察院右都御史杨博被擢为兵部尚书*《明世宗实录》卷420,嘉靖三十四年三月丙申条,第7281页。。次年正月,杨博因父丧回原籍守制*《明世宗实录》卷431,嘉靖三十五年正月乙亥条,第7440页。。郑舜功于“岁乙卯赴阙陈言”,并称其出使日本乃“遵蒙本部尚书杨令言”,这是毫无疑问的。问题在于,根据明朝公文处理程序,兵部在接到自荐书后,须将同意其出使日本的公文咨送总督南直隶、浙、福军务执行。而此时总督南直隶、浙、福军务的则是杨宜。按《明世宗实录》载:杨宜是在总督南直隶、浙、福军务周珫被罢后,于嘉靖三十四年六月由南京户部右侍郎改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取代周珫任南直隶、浙、福军务总督*《明世宗实录》卷423,嘉靖三十四年六月壬午条,第7338页。。嘉靖三十五年(1556年)二月,因明朝征调的永顺、保靖土兵于新场剿倭时败北,遂“罢总督南直隶浙福军务南京兵部右侍郎杨宜”*《明世宗实录》卷432,嘉靖三十五年二月己亥条,第7453页。。

基于以上事实,我们以为,《明世宗实录》和《明史》称郑舜功出使日本系受前总督杨宜所遣,其史实是完全正确的。同样,郑舜功自称遵兵部尚书杨博之令出使日本,依据也是合情合理的。在何人派遣郑舜功出使日本的问题上,杨博和杨宜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二者皆可视为是郑舜功出使日本的派遣者。

三、郑舜功与蒋洲、陈可愿出使日本之比较

明代中叶以前,对日本和倭寇的了解与认识是极为贫乏的,有些甚至是极端荒唐和错误的。明初因对日关系始终处在时战时和状态,故对日本的了解与认识,仅仅限于十年一次的“勘合”贸易。嘉靖年间,倭寇之患突然变得严重起来后,明朝官兵被动应战,但多以失利告终,致使“山贼、海寇、倭夷接踵而至,东南财富之区,无地非贼。”*胡桂奇:《胡梅林行实》,第441、460、460页。

为探知倭寇猖獗的真正原因,做到知己知彼,有针对性地制定平息倭寇的策略,是非常必要的。嘉靖三十四年十月,新任浙江等处巡抚胡宗宪受命派遣蒋洲和陈可愿等人出使日本,以探侦日本和倭酋王直的情况。因航海途中受飓风的影响,蒋洲和陈可愿使团未能按照计划抵达日本京都,而是漂流至日本五岛。在五岛,蒋洲、陈可愿使团受到了五岛倭夷长宁久、夷僧是柏者的接见。从翻译口中得知,日本甚修礼教。蒋洲和陈可愿因而向其转达宣谕日本国王之意,五岛夷长说:“日本王权在丰后、山口二国,当往谕丰后、山口,无谕日本。况二国又诸国长,天使行,吾以船人导,则又密知王直处。”*李翊:《戒庵老人漫笔》卷5《蒋陈二生附王直徐海妓》,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186、186、186、187、187页。于是,蒋洲和陈可愿遂在五岛拜会并劝谕王直归顺朝廷。不久,陈可愿即协同王直义子王滶即毛海峰,养子毛臣和叶宗满、王汝贤,善译辩者夏正等回国奏报。陈可愿离开五岛后,蒋洲继续留在日本,完成对山口和丰后二国的宣谕之行。不久,蒋洲又抵达博德,会见了博德小夷长。从其口中知悉,山口国正处在灾荒与战乱之中,道路中断,无法前往。于是,蒋洲改变行程,计划先往丰后国宣抚。丰后王源义镇与山口王源义长系兄弟之国。在丰后,“源义镇接蒋生即夷礼恭至,蒋洲曲谕以寇边利害,义镇引罪,辄传谕禁诸夷无寇中国边”。宣谕完毕后,恰逢山口国使臣前来,蒋洲方应邀至山口访问宣抚,“山口王源义长接礼尤恭,又会同丰后,禁诸夷寇边。盖二国服蒋生说,又知王直附中国,故戒寇边,又遣使修贡献朝廷谢罪也。”*李翊:《戒庵老人漫笔》卷5《蒋陈二生附王直徐海妓》,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186、186、186、187、187页。至此,蒋洲圆满完成了宣谕日本、了解倭情、招降王直的出使目的。

然而,胡宗宪对蒋洲、陈可愿的日本之行并不满意,毕竟他们都未能最终抵达京都,而只是在山口和丰后等藩王之国宣谕,所得到的日本和倭寇信息很不完整。对此,胡宗宪在奏疏中指出:

洲奉使宣谕日本,已历二年,乃所宣谕止及丰后、山口。丰后虽有进贡使物,而实无印信勘合;山口虽有金印回文,而又非国王名称。是洲不谙国体,[罪]无所逭。但义长等既以进贡为名,又送还被掳人口,真有畏罪乞恩之意。宜量犒其使,以礼遣回,令其传谕义镇、义长,转谕日本国王,将倡乱各倭立法钤制,勾引内寇一并缚献,始见忠款,方许请贡*《明世宗实录》卷450,嘉靖三十六年八月甲辰条,第7649—7650页。。

而郑舜功本来就是受胡宗宪政敌杨宜派遣而非胡宗宪委任的所谓“布衣”“国客”。因此,当郑舜功回国,自广东前往定海,向胡宗宪禀报出使日本情况,并提出通商建议时,胡宗宪不仅不予采纳,反而以其系“一平民赴奏,只身往谕禁贼,何故又倡开市之说?”*胡桂奇:《胡梅林行实》,第441、460、460页。而奏请朝廷将其逮捕入狱。明世宗闻奏后,怒将郑舜功以“挟夷求市”罪名,投入监狱,并拟远戍蛮荒之地,清授亦被禁锢于四川寺庙,此事遂告以段落*胡桂奇:《胡梅林行实》,第441、460、460页。。

平心而论,蒋洲、陈可愿和郑舜功出使日本,虽然最终都未能抵达京都,实现日本禁止倭寇侵扰的目的。但处于南北朝分裂割据时期的日本,确如五岛倭夷长宁久所言,“日本王权在丰后、山口二国,当往谕丰后、山口,无谕日本。”*李翊:《戒庵老人漫笔》卷5《蒋陈二生附王直徐海妓》,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186、186、186、187、187页。蒋洲和陈可愿作为明朝官方正式派遣的使臣,历经艰辛,“海外四际无地,如行鸡卵中,日月出没时状奇甚。日以山夜以星辰为道,忽如眉浮天际者,山之来,忽如山浮者,鱼也。又言往返时,舟几再覆,乃天妃有神,或下一雀至七雀,或一燕至三燕,或空火流,船卒免于水云。”*李翊:《戒庵老人漫笔》卷5《蒋陈二生附王直徐海妓》,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186、186、186、187、187页。最后促使王直归顺,并为明朝歼灭倭寇做出了重大贡献。有人诋毁蒋洲和陈可愿之功,言“二生谮之,漫为蜚语,二生竟落格废赏”*李翊:《戒庵老人漫笔》卷5《蒋陈二生附王直徐海妓》,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186、186、186、187、187页。。只是在胡宗宪关照下,亲自为之捐粟,使蒋洲和陈可愿捐得太学生的名份,算是对二人最好的交待。

至于郑舜功,以一介平民之身,“敢殚竭孤忠,期杜万衅之门……兹心奉使,忧勤以励报国”*郑舜功:《日本一鉴·穷河话海》卷6《海市》。。他毛遂自荐出使日本,以期真实了解和记录日本暨倭寇的实情,并据此提出区分日本和倭寇、倡导开市通商的正确主张,其功亦莫大焉。但因系胡宗宪政敌杨宜所遣,郑舜功最后竟被胡宗宪打入监狱七年,实在令人唏嘘。直到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胡宗宪去世后,郑舜功再次赴京申诉,方才获得释放。孤愤之中,郑舜功悲怆地书写了下面这段文字:

功以白手空谈,仰伏圣德,用竭愚忠,获其听信,自谓一奇。遂不顾非时之险,与报使清授俱来。遴流溯风,延回大小琉球国,凡四十昼夜。万死一生,乃克至广,归报军门,奏闻区处,庶使东海之夷早定,边鄙之民早安,南顾之怀早纾,于是备言。军门非惟不用功谋,而更陷功于狱。继而从事沈孟纲、胡福宁晓谕日本国王源知仁,与其文武陪臣近卫三条西、柳原、飞鸟井、滕长庆等会议行禁,遂与回书,并付信旗与孟纲等。经过丰后,丰后君臣告以差僧附舟报使之意,亦与信旗,尽彼之域。回至潮州海上,执批投赴辟望巡检司照验,竟被弓兵毁灭批文,诬执下狱。信报得知,言于军门而不知信。令人赴广伸救,已陷杀于其间矣。既而任臣助长偾事,致臣幽禁,乃以报使清授妄引典例,谬请安插于四川,图灭欺罔之迹。前此事情,功于丁巳、己未岁三次奏闻,痛遭弥缝,今数年矣。而忠勇智谋之人,虽历抱火积薪之忧,盖以功与沈孟纲等为戒,无复敢言者。自匪人去位之后,诉蒙宪司哀怜释狱,赤心未灰,步走京师,上言兵部。以心迹蒙哀,朴忠津咨浙江军门收录之录。抑惟海患,东生西灭,春备秋防,而人视之犹痫症,何也?盖忧世者不得其情,得其情者不得其位,得其位者不得其信。世人皆醉,何忍独醒?故将宣谕之旨,节略微情,俾救世者宣昭文德忠信,以明赏罚劝惩。不惟孤愤得伸,奇冤得白,荒夷得所,堂堂天朝奠安矣。大抵奉使而难任人,若非成仁取义之怀,视死如归之志者,不能绥远,必致误国。故《易》有云:“开国承家,小人勿用。”甘难国家之难者,非怀忠信,不亦难乎!功贱学疏,不登科甲,谬承天使,敢不钦哉*郑舜功:《日本一鉴·穷河话海》卷9《接使》。!

郑舜功的哀叹和孤愤,既说明了明朝政治的昏暗与腐朽,也反映了其本人精忠报国的愚忠。但是,在明朝中叶“政以贿成,官以贿授”*《明世宗实录》卷509,嘉靖四十一年五月壬寅条,第8388页。的政治环境里,郑舜功能以“草茅微贱”的平民之身,以“草泽之孤忠”*郑舜功:《日本一鉴·穷河话海》卷8《评议》。,主动请缨前往日本了解倭情,矢志报国,其精神和行为是难能可贵的。但出师未捷却身陷囹圄,郑舜功的愤懑之情虽然难以名状,但实可理解。

孤愤之余,郑舜功仍以强烈的报国之志和真挚的忧国忧民之心,将其在日考察见闻,奋笔撰成《日本一鉴》一书。该书“上览天陈,下匡时政”*郑舜功:《日本一鉴·穷河话海》卷1。,共由三部分组成,分别为《穷河话海》九卷、《绝岛新编》四卷、《桴海图经》三卷,合计共十六卷。纵观《日本一览》全帙,该书堪称是明朝最具代表性的记述和研究日本及倭寇的著作,也是迄止万历初年明朝对日本和倭寇最为全面、准确认识的一部专书。其对日本和倭情的认识远比郑若曾编纂《筹海图编》时要深刻得多。当郑舜功出示《日本一鉴》一书于郑若曾时,他曾言:“昔为《图纂》《图编》时,但倭夷事风闻未真,今见是书,惜见不早世。昔纂编类,愿为改正。”*郑舜功:《日本一鉴·穷河话海》卷8《评议》。《日本一鉴》对改变和加深明朝官民士绅对日本国情的认识,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就此而言,郑舜功的贡献值得肯定。

ResearchonZhengShun-gong’sNativePlace,LifeExperienceandtheMissiontoJapanintheMingDynasty

BIAN Li

(School of History, Nankai University, Tianjin 300350, China)

The Japanese pirates became a serious problem in the Ming Dynasty and the emperor sent Zheng Shun-gong as a representative to learn about related information in Japan. There was a comprehensive and systematic study on Zheng shun-gong’s native place, life story and his mission to Japan. The research also focuses on the fact that Zheng recommended himself to visit Japan and his book about Japan, examined his travel line and other messengers. Meanwhile, the author had a brief comparison and comment on the messengers to Japan at that time, such as Zheng, Jiang Zhou and Chen Ke-yuan. The research show that Zheng was born a village named Zheng, She County in Huizhou, and his identity was a merchant of Huizhou. His purpose of self-recommendation to understand the Japanese situation, and the leader who dispatch Zheng to Japan were Yang Bo and Yang Yi, the former was the minister of war, the latter was the viceroy of Zhejiang and other areas.

Ming Dynasty; Zheng Shun-gong; pirates from Japan;theGuidebookofJapan

K248

A

1005-605X(2017)06-0070-07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国古代民间规约文献集成”(14ZDB126)的阶段性成果。]

卞 利(1964- ),男,安徽泗县人,南开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责任编辑:郝红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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