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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书简看袁珂填海逐日的神话思想

2017-01-28马昌仪

民间文化论坛 2017年6期
关键词:山海经神话

马昌仪

从书简看袁珂填海逐日的神话思想

马昌仪

袁珂先生是继鲁迅、闻一多、芮逸夫等人之后20世纪的第三代神话学家。他把一生精力用于中国神话的钩沉、梳理、整合、研究和建构上,自称是“填海逐日”的工作。他的完整的神话观被概括为“广义神话论”,形成于20世纪80年代初,包括两重意思:第一,神话研究的对象应是广义的神话,既包括产生于原始社会人类早期阶段上的神话,也包括历史时期的历史人物的神话、道教的仙话、佛教人物的神话和当代民间还流传的神话;第二,神话的本质在文学。他的这些观点渗透在多年来发表的文章著作和他前后20年间写给笔者的38通书简中。

广义神话;神话学史;神话传说词典;逐日填海;系统化

在袁珂先生百年诞辰之际,谨以此文献给毕生怀着填海逐日精神、致力于建构中国神话学的开拓者和奠基者袁珂先生。

由于研究神话和神话学的共同的学术旨趣,我与袁珂先生于1981年5月间相识,前后交往20年。袁先生不仅是我的老师、同行,也是我的好朋友、老朋友。如今,我已步入了耄耋之年。此时此刻,我不由地陷入了对他的回忆与思念之中,多年的交往、切磋与友谊一幕幕浮现在脑际。当我把他从1981年5月26日至1999年1月8日写给我的(保留下来的)38通书简翻检出来重读时,如同见到袁先生亲切的笑容和认真的学术风范,重新回到了20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神话学建构和逐渐成熟时期的情景现场中,也加深了对袁珂的神话思想及其在神话学史上的贡献和意义的认识。

袁珂,四川省新繁县人,1916年6月出生,2001年7月14日逝世。1937年进入四川大学,1940年转入成都华西协和大学中文系读书,师从著名学者许寿裳,深受许先生治学风格的影响,精心钻研中国古籍。1946年赴台湾,任台湾编译馆编辑,在馆长许寿裳指导下博览群书,并深受茅盾神话研究著作的启发,决心研究中国神话。1948年在《台湾文化》杂志上发表第一篇神话论文《山海经里的诸神》(详后);同年,完成了将零碎散乱的神话资料整理成比较严整系统的《中国古代神话》初稿①1950年交商务印书馆正式出版,后相继印行十多版,有俄、日、英等多种译本。。1953年9月,到四川省作家协会任专业创作员,1978年7月到四川省社科院文学所任研究员,并创办了我国第一个神话研究所。50余年间一直在神话学领域里默默耕耘,从事中国神话的整理、校勘、编撰、注释和研究工作,除将《中国古代神话》扩大为60万字的巨著《中国神话传说》外,还先后出版了《古神话选释》(1979)、《山海经校注》(1980)、《神话论文集》(1982)、《中国神话传说辞典》(1985)、《中国神话史》(1988)、《中国民族神话辞典》(1989)、《神异篇》(1991)、《中国神话大辞典》(1998)等,为中国神话研究作出了巨大贡献。

袁珂先生是20世纪继鲁迅、茅盾、顾颉刚、闻一多、芮逸夫、杨宽、陈梦家、钟敬文等人之后中国最著名的第三代神话学家。他把一生的精力献给了中国神话的钩沉、梳理、整合、研究和构建,用他自己的话说,中国神话“汪洋宏肆,有如海日”,而他所做的也是“填海逐日”的工作(《山海经校注•序》)。到他80岁寿辰时,已出版了20部神话研究论著,总计500多万字。《光明日报》记者称他是“我国当代神话学理论的构建人”①1996年7月11日讯。,新华社记者称他“理顺了中国神话的庞大体系”②1996年10月8日电。。

关于三十年代中国神话学

1981年,笔者连续发表了三篇论述我国学者20世纪早期神话研究的论文,一篇是《试论茅盾的神话观》③见《民间文学》1981年第5期。,一篇是《鲁迅论神话》④见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研究部编、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1年6月出版的《民间文学论丛》。,一篇是《人类学派与中国近代神话学》⑤见上海《民间文艺集刊》第1集,1981年11月。。《试论茅盾的神话观》以茅盾为个案,论析了20世纪二三十年代我国人文学界关于神话的主流观点和学说。我的看法大体是:神话学作为一门人文科学在我国得到比较广泛的介绍和研究,是在“五四”以后从国外引进的一门新的学科,其在我国的土壤和气候下生根成长,也经历着一个从学习、借鉴到逐步民族化的过程。20世纪二三十年代我国的神话研究尚属探索和开拓阶段,与神话有关的其它辅助学科如民族学、人类学、考古学、宗教学等等,有不少尚未提到议事日程,资料十分欠缺。而且当时大部分研究者思想还不够成熟,对外国的神话理论还没有足够的认识,对它们的偏颇之处还无力批判。茅盾的神话观概括了我国近代第一批神话学者在未接触马克思主义神话理论以前对神话的基本观点,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五四”前后我国的进步知识分子“向西方国家寻找真理”的愿望、行动和历史面貌,记录了他们在神话园地上耕耘、开垦的辛劳和业绩,为我国近代神话学的建立奠定下了第一块基石,在我国近代的神话研究史中写下了可贵的第一页。

我把这篇拙作请四川民间文艺研究会的老学者萧崇素带给四川社科院的神话学家袁珂先生请教。袁珂在收到我的信件和文章后,于5月26日给我写了一封信给予了肯定。他在信里说:

你托萧老带给我的信和论文都收到了。论文我拜读了一遍,感到非常兴奋。你真了不起,论文写得很充实,材料丰富,阐述明白,总结了三十年代以前我国的神话学。相信你把第二、第三篇写出来,发表以后,倂为一册,更充实其内容,再修改使文笔生动活泼些,结构安排更条理化些,我相信会成为一本可观的《中国神话学史》的。在中国神话研究途径上,你做的这种总结工作,是很有意义、也很有价值的。

论文提不出具体意见,就留在我这里供参考学习吧。附给李福亲一信,请你转交。赐复,祝好!袁 珂 1981年5月26日

那时,我与袁珂先生并没有见过面,他在信里对我的《试论茅盾的神话观》一文给予首肯,说“材料丰富,阐述明白,总结了三十年代以前我国的神话学”,并对我研究30年代之前其他学者的神话研究也给予鼓励:“在中国神话研究途径上,你做的这种总结工作,是很有意义、也很有价值的。”由于我在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各民族民间文学研究室工作,与苏联年轻的汉学家李福亲(后改为李福清,后同)很熟,学术上多有交往,翻译过他和其他学者有关民间文学的一些论文,特别是翻译了李福亲为袁先生的《中国古代神话》一书的日文版写的《后记》。对此袁珂有一定的了解,所以他在信的末尾,交给我一封他给李福亲的信,托我转交。

没有过多久,我又收到了他写于1981年6月14日的信。在从我给他的信里得知我已开始梳理研究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中国神话研究状况时,随信寄来了他的著作目录。“接到来信已有几天了,因校看《(中国神话)辞典》,迟复为歉。李福亲所写《中国古代神话》后记的日译本,亟欲一见,将来能同俄译本拙著一同寄来,那就太感谢你了。《民间文学》上发表的《茅盾的神话观》已见到,写得很好。《鲁迅论神话》尚未见到。《(民间文学)论丛》如已刊载,有多余,望借来一读。你要在年内把解放以后的神话研究情况摸一下,并且要以我为研究重点,实使我感到惶愧。我甚望将来能(有)机会和你仔细谈谈。或者你能来成都一行那就更好。前两年单位上要著作目录,叫孩子复写了一份,兹寄给你作参考。至于解放后他人有关神话研究的篇目,可参考复旦大学与四川省哲研所(即我院前身)合编的《中国古代史论文资料索引》上、中、下三册及附录一册。匆复,即颂学安。袁珂 1981年6.14”

在这封信中,他对笔者译述、发表于文学研究所编印的《文学研究动态》1981年第22期上的苏联汉学家李福亲为他的《中国古代神话》(日译本)《后记》表现出了极大兴趣。

接着,7月6日又给我寄来一信,表达了帮他转致李福亲的信后,对收到李福亲的回信的兴奋心情:

“得来信并转来李福亲信,很是高兴。李向我要一本《山海经校注》,我本来准备一本送他的。……。《山海经的诸神》,《台湾文化》上我只见发表了上、中两篇,如果你在北京图书馆查到下篇,亦望见告。这篇文章是我初步研究《山海经》所作,写得较粗糙,除了对资料的综合排比,没有更深的探索。李的《后记》复制完后,希望能连同他的《神话》译本都寄给我。谢谢你!此复,祝好!袁珂1981.7.6 ”。

致力于中国神话的系统化

综观30年代神话学研究,比较一致的看法是,中国神话零碎贫乏而不成系统。从袁珂给我的信里看到,从《中国古代神话》到《中国神话传说》,从《中国神话传说词典》到《中国神话大词典》,他的思路就是不停息地致力于把散乱的中国神话系统化。从1948年在台湾开始撰著的《中国古代神话》初稿,到1950年交给商务出版社出版,已经“将零碎散乱的神话资料整理成比较严正系统”,“使海外读者第一次了解到中国神话的宏美壮观,使中国神话贫乏之说自此消歇。”(《讣告》)

为了编著《中国古代神话》,他广泛地听取和吸收各方面的意见,包括我向他提供的材料。1981年8月3日他给我来信说:“昌仪同志:来信和寄来俄译本《中国古代神话》及其他三种材料都收到了,谢谢你的宝贵支援,使闭塞的我略知外间情况。关于李(福亲)所询的三足蟾事,我看了一看那幅图像,石刻人头倒有汉魏古朴作风,头上的那个附伏动物,却不大像是三足蟾,未见脑后,不知究系几足。我疑心或是辟邪之类。辟邪兽曾经是那个时代叫做‘步摇’的首饰上的装饰品,不知是否即此物的夸张描写。未见实物,很难确定。三足蟾见于文献记载,我所知只是宋以后的事。仙人刘海蟾(五代末人)被民间讹传为刘海戏蟾,所戏之蟾,即三足蟾,那又是明清以后的事了。望多保重身体。此复,即颂时绥。袁珂1981年8月3日”。

编著一部大型的完备的中国神话词典,是他从十年动乱末期就开始萌生的一个美丽的梦,也是他重构中国神话体系的庞大计划的一个组成部分。他从1972年起就按照这个预定的目标,搜集材料排比综合,孜孜矻矻,不管政治风云阴晴变幻,也不论生活道路崎岖曲折,一个劲地编写下去,《中国神话传说词典》终于在1982年初完成,1985年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尽管上海古籍出版的这部《中国神话传说词典》受到了国内外学术界的首肯,但因其中所征引的文献全限于古籍记载,而未能包括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搜集起来的大量生动瑰丽的少数民族神话。他认为这种情况,“殊不符‘中国神话’之称”。于是,他继续这项“逐日填海”的劳作,又花费了大约十年时间,以报刊和出版物上发表的少数民族神话为蓝本,继续补充编写少数民族神话的词条。现在我们能看到的这部《中国神话大词典》,包括了汉族和53个少数民族(俄罗斯族、乌孜别克族的神话材料,当时尚未找到),堪称一部较为完备的中国神话词典。为了使这部神话传说大辞典能够做到与“中国神话”这个名称相符,即达到全面化和系统化,他锲而不舍,埋头于资料的搜求钩沉,坐了二十年的冷板凳而不悔其志。

广义神话观及其形成过程

袁珂先生倾毕生精力治中国神话,但他的完整的神话观,应是在20世纪80年代初才形成的。《中国神话大词典》可看作他的神话观的一个重要体现。他的“广义神话论”,包括两重意思:第一重意思是神话研究的对象应是广义的神话,既包括产生于原始社会人类早期阶段(他用了“活物论时期”这个概念)的神话,也包括历史时期的历史人物的神话、道教的仙话、佛教人物的神话和当代民间还流传的神话;第二个意思是神话的本质在文学。他的这些观点渗透在他80年代以来写的多篇文章和书信之中。1982年在《中国神话传说词典》编写完成之际,他写了一篇序言,副标题是《从狭义的神话到广义的神话》。这篇序言在《社会科学战线》杂志1982年第4期上发表时,编者将副标题改成了正标题。正是这篇文章的发表导致了神话学界关于“广义神话”的讨论。1984年和1985年他又陆续在《民间文学论坛》杂志上发表了《再论广义神话》和《前万物有灵时期的神话》两篇文章,进一步阐述他的广义神话的观点。1995年他应台北汉学研究中心之约为在那里举行的中国神话传说学术研讨会提供了一篇论文《中国神话研究的范围》,系统地概述了他的观点。

1982年10月31日他在给我的信里说:

昌仪同志:

来信及转来李福清明(信)片都收到,甚为高兴。

你说八月曾有一信给我,果然还在玻(璃)板下面,记得仿佛是立刻回了的,但也说不清楚,因我的工作繁杂琐碎,条件较差,也许后来忘记了。

李所说日本王孝廉的论文,我亦未见。你既然摘录有笔记,将来有机会去北京,再在你那里翻览一下就是了。今年说是要开民间文学学会,寄去《〈辞典〉序》的前四节权充论文,不知可得入选否?《社会科学战线》第四期要发前三节,如会议迟不召开,恐怕文章发表,连参加的资格也成问题了。

日前我的工作,在对《中国古代神话》作补充修订,起盘古,迄秦始皇,凡七篇:一、导论篇,二、开辟篇,三、黄炎篇,四、尧舜篇,五、羿禹篇,六、夏殷篇,七、周秦篇。周秦篇或将又分上、中、下三个部分,约六十万字,易名曰《中国神话传说》,是我对广义神话作研究整理的初步尝试,明年内或可完成。

《神话论文集》样书尚未收到,收到后当即寄赠。李福清处如有机(会)通信,将我的情况简单告诉他好了,亦不拟单独写信给他。盼望能早日去北京畅叙就很好了。祝

工作顺利,身体健康!

袁 珂

1982.10.31

(李说《中国古代神话》俄译本83年又将重版,重版后望他能寄一二册来就很感谢了。我的可以直接寄到四川省社科院,不必由你转,以省麻烦。)

1982年11月25日他在给我的信里说:

昌仪同志:

拙作《从狭义的神话到广义的神话》近在《社会科学战线》发表,有抽印本若干,寄你一份,望指正。我的广义神话设想,似与钟老看法相合。所拟简单定义,你看能概括“神话”一词的含义否?如有疏漏处,亟望指出,俾我今后订正得完满些。

另一份给李福亲先生,便中请托人带去。

近我院有成立中国神话研究所的设想,你能来担任副所长一职或专搞科研工作否?你爱人在哪部门工作?如性质相距不远,全家都可同来。研究中国神话的同志,也有一些,可惜都散在全国各地,四川除两三个青年之外(文中提到的周明是一个,打算来做我的助手尚未成),其他尚无所闻。

《神话论文集》还未收到,收到后尚寄奉。

即颂

时绥

袁 珂

1982.11.25

他说:“研究神话,对象范围的问题,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不能把范围定得过狭(自然过广也不相宜,但现在的问题不是过广而是稍狭),视野狭了就见不到神话的全貌,也有失神话的真。固然我们仍须周密细致地研究处于浑沌形态多学科综合体中的发生阶段的神话,因为大部分神话是在这种状态中展示其存在面貌的,不这样就见不到神话之真。然而我们更须放开眼光,上探下索,看出神话的本质,始终在于文学,在于富有积极浪漫主义精神的文学。这是从人类心灵深处流露出来的审美的因素,是人类精神的升华,全世界人民都能从这当中找到他们共同的语言。不看到本质上是文学的神话在历史的长河中上下贯通,而仅限于原始社会的某个阶段(虽然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阶段),就不能见到神话之全。既真且全,这才是我们要研究并向群众推广的神话。”①见《中国神话大辞典•结语》。

他的这个思想,在1983年6月6日、1983年9月12日给我的信里说得十分清楚:

昌仪同志:

在成都时曾给你一信,不知可曾收到?为了拙作《中国神话传说词典》定稿事,我应上海辞书出版社邀请,和我的助手周明同时来到此间已有十多天了。社方对此书比较重视,准备年内就要发稿。我们正从事补充、修订及查对资料等工作,相当紧张。有“天狗吃月”词目一条,解释借用少数民族传说一段材料,尚未十分允当。在北京听你说林兰所编民间传说故事中有此一段,访询过赵景深先生,他说手边所余十数册此君所编书已被他侄女拿走,现在一时查不到了。是否仍旧请你代我查一查,将原文抄录下来,寄“上海陕西北路457号上海辞书出版社文艺编辑室”。我大约下月中旬可回成都。所议明春昆明开会事,不知进行(得)怎样?如果和民研会所拟召开的重复,就暂作罢论也行。最近你的身体怎样?望多加保重。

此颂

撰祺

袁 珂

1983.6.6

昌仪同志:

来信接读了。“天狗吃月”一条词目,编写了数年,一直还无确据。累你替我查询资料,费了许多辛苦。现在此条亦只编成半段,已于上月随修订粗就的全部《神话传说辞典》稿寄出,或放在附录中作参考。来信所介绍报刊,让我再去寻觅,如能找到引用,或可写成全条。娄子匡所说的“日月蚀的挽救术”,或即古所谓的“救日”、“救月”,此项材料,我已见到,惜无天狗。不料简单一条词语,要找到出处根源竟是这样困难。

欣闻贾芝和魁立同志到冰岛芬兰去了,回来想会有丰富收获。见到他们望代问好。

《山海经》学术讨论会原定十月开会,现闻又延期到十二月了。如有印发材料,当寄奉。

李子贤同志从兰州开会过成都,又见到一面。

望保重身体,不多叙了。祝

撰祺

袁 珂

1983.9.12

一个学术理念,乃至一个学术体系的建立,绝非一时之功所能奏效。“广义神话”论作为神话学的一个基础性学术理念和方法论,袁珂先生自1982年5月首次公开在学界提出,几年来,他仍然无时无刻不在努力丰富它和完善它,并力图通过编辞典和写著作提供一个样板。前面引用的这封信过去两年后,他于1986年6月20日给我的信中,再次就这个话题向我传达一个消息,并嘱我为他提供几个人口较少民族的神话材料:

昌仪同志:

你好!有两件小事,烦你便中代办。一是我现在在编写《广义神话辞典》,“民族传闻”部分已收五十二个少数民族的神话传说约500篇,尚有俄罗斯、塔塔尔、乌兹别克是空白,望在你院少数民族文学所代搜集一点这方面的资料(略有点神话色彩、能聊备一格就行),如系小册子,寄给我看看即奉还;如需复印,费用多少,当即汇去。二是两三天前你所何新同志寄赠一册他著的《诸神的起源》给我,读了觉得其中精义颇多。此人是个人才,打算邀他参加中国神话学会,我愿任介绍,大家共同来开发中国神话研究这块园地。冒昧写信怕唐突,请你便中探问一下,愿参加,可将会员登记表一份予他,填就寄我,由我签注意见再寄与陶阳同志,这样就完成入会手续,或许今年广西年会我们还能有机会晤面。听说几个所都住同一大楼,所以敢以此相烦。

耑此,即颂

时绥

袁 珂

1986.6.20

袁珂在《中国神话大辞典》出版后立即给我寄来一本相赠,我为此著写了一篇评论《填海逐日的巨大工程——介绍袁珂<中国神话大辞典>》,发表在《民间文学论坛》1998年第3期上。拙文写道:“可以说,袁珂先生是把《中国神话大词典》当作他的‘广义神话’论的一个大实验场来经营的。词典所收词条,除了取材自古籍文献所载古典神话(这是主要的一大部分)外,还选取了许多流传或未流传的道教的仙话和佛教的人物神话,著名的历史人物神话,选取了近百年来、特别是近50年来搜集的在各少数民族中间和各地区仍在流传着的神话传说(其数量也很大)。这些不同来源和不同特点的神话,就如同砖瓦一样,构建起了袁珂先生20年来梦想着的、苦心经营的那座又‘真’又‘全’的神话殿堂——广义神话体系。尽管在研究者中间,可能有人在神话观上与他持有不同的观点和主张,但他的大词典将以其经过编写者整理的丰富而翔实的神话材料及释义,而保有较高的学术价值和使用价值。”他很重视学界对他这本作为广义神话论的集大成之作的大辞典的评价,为此,他连续写了两信给我,表示感谢,并对我正在搜罗、编纂、研究的古本《山海经图》中的问题提出了重要见解,给予指导。

他在1988年6月2日的信里写道:

昌仪同志:

得来信,知《(中国)神话辞典》已收到并拟撰文评介,甚为感谢。

所询《山海经》插图事,我在《(山海经)校注》中虽然采用了269幅,亦多从吴任臣、汪绂书中得来,其实知之甚少。光绪壬辰(1892年)三色套版石印袖珍本《山海经》6册,我有一部,已为有病的老伴支消不知何处(她还弄走我的资料图书甚多),你说每一幅图上都有郝氏语(现已无从对证)如“形天”图上写“争神不胜为帝所戮……”实即郭璞《山海经图赞》文,非郝语也。

《山海经》图之最古者,见于古籍记载者亦仅《中兴书目》所载之梁张僧繇,宋咸平二年校理舒雅重绘为十卷,每卷中先类所画名,凡247种,是踵张僧繇所绘十卷《山海经图》之故技也,意张、舒所绘,均为247种,非合共之数。至于郭璞所见图,据其注云:“图亦作牛形”、“亦在畏兽画中”、“画似仙人”,大约亦系分门别类,与张、舒所绘相去不远,故郭有《图赞》之作。我手边尚存《足本山海经图赞》(张宗祥校录,1958年古典文学出版社出版)一书,已捐献我院情报所“袁珂神话研究室”。郭所见图,既已分门别类,陶潜“流观山海图”,恐亦不过如此。郝懿行《笺疏序》所说“有山川道里”的古图,是据《后汉书•王景传》“赐景《山海经》、《河渠书》、《禹贡图》”的推测臆想。发此语殊模糊。可能作如上标点断句,即赐王景者,仅《禹贡图》而已。若标点作“赐景《山海经》、《河渠书》、《禹贡》图”,则不仅《禹贡》有图,并《山海经》、《河渠书》亦有图矣。揆其文类,当亦仅《禹贡》有图,故曰《禹贡图》,以《禹贡》是《尚书》篇名,乃恒见之文,非若《山海经》、《河渠书》之罕见也。至如(于)司马迁《大宛传•赞》所说“《山海经(当作‘山经’)》、《禹本纪》所有怪物”,亦只就《山经》中所有飞走潜泳“关务”而言,未涉“山川道里”,知“山川道里”的古图,太史公亦未必见。吴任臣《广注》有图144幅,大约是就舒雅重绘的《山海经图》裁剪而成。汪绂所绘,则多系自出心裁。日本刊本的源流嬗变,我已不能究其底蕴了。明天要去参加我院建院廿周年纪念会,匆复如此,言不尽意,望多保重身体。即颂

文祺 代候

锡诚同志好!

袁 珂

1998.6.2

《山海经》古图的研究,在《山海经》研究史和方法论上开拓了一个新的领域和新的时代。在我的研究初期,袁珂先生给我以指导,他对晚辈的关怀和爱护,我将永远铭记在心。

昌仪同志:

你好!

顷吕微同志来此征询《民间文学史•神话编》的意见,带来你送我的近期《民间文学论坛》,中有评介拙编《神话大辞典》文,至为感谢。我亦将《纪念文集》交吕转送给你,想当收到。

吕去后我偶翻阅所送《论坛》,见鹿忆鹿《彝族天女婚洪水神话》文注中,屡引你编的《中国神话故事》一书,至达641页,想必是一本巨著。它引起我浓厚的兴趣,极欲一观。此间书店尚未见到,可否请你惠赠一册,以充实我在本院情报所成立的神话研究室。如有困难,亦望见告,亟盼回音。

专此,顺颂

秋祺 并候

锡诚同志好!

袁 珂

1998年11月5日

袁先生在这封信中说,当他从《民间文学论坛》上发表的台湾学者鹿忆鹿的文章《彝族天女婚洪水神话》的注释中得知我编了一部厚达600多页的《中国神话故事》①见《中国民间故事精品文库》,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6年9月。,这本书“引起我很浓厚的兴趣,极欲一观。此间书店尚未见到,可否请你惠赠一册,以充实我在本院情报所成立的神话研究室”。我在这本书里选录了各个民族当时还在口头流传的神话、传说和故事,并定名为《中国神话故事》,也多少仿效了袁珂先生的广义神话的理念。我在前言里作了这样的解说:“神话、传说、故事之间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自80年代以来,包括上述三者在内的‘民间叙事’一词已经为国内外学者所接受和使用。美国神话学者阿兰•邓迪斯所编的收集了西方神话学代表作的论文集,便取名《神圣的叙事》。因此,用‘神话故事’这一术语是否能够概括当代民间口头流传的上述两类故事,还希望得到读者和研究者的指教。” 所惜的是,我的书里只选了51个民族的神话、传说和故事作品,袁珂在他编的大辞典里所缺的那几个民族,我也没有找到相应的作品。

袁珂自1982年5月正式提出“广义神话”论过去十多年后,到了晚年他仍然坚信不衰。他在生前给我的最后一封信(1999年1月8日)里,记录下了他对这一学术理念的关切和热情。他写道:

昌仪同志:

寄来你和锡诚同志合编的《民间信仰传说丛书》一套六册收到了,至为感谢。它们是异彩纷呈,各具特色。尤其《玉皇大帝的传说•前言》中说这些故事多有与广义神话相沟通处,最符我心。我已将赠书送与情报所神话研究室。此室共藏各类神话书2000余册,多国内外师友所赠,常有外单位的学人前来查阅的。你所赠书,将更为研究室增辉。尚希将前次目录所列,源源续赠。《中国神话故事》一书,先前未曾收到,极望馈赠珍藏。

我身体欠佳,腿足行动很不方便,家有病人,生活多靠我自理,每天要花去很多时间,剩余的光阴不过是看点闲书,做学问之类时谈不上了。

此复,顺颂

著祺

袁 珂

1999.1.8

锡诚同志处烦代问好!

信中提到的《玉皇大帝的传说》一书,是刘锡诚主编、花山文艺出版社于1995年出版的“中国民间信仰传说丛书”(六种)中的一种,由神话学家陈建宪选编。编者在《前言——谈谈玉皇大帝的信仰与传说》里写道:“在写作《玉皇大帝信仰》一书的过程中,在学术思想上得到的一个意外收获,就是对中国神话的形态演变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过去学界曾爆发过广义神话论和狭义神话论的争论,后者认为神话只能产生于原始社会,而前者则认为从封建社会直到今天仍有神话不断产生。我过去是赞成狭义神话论的。现在研究了与玉皇大帝有关的故事,觉得过去自己只是从理论出发,画地为牢。事实证明,今人的原始思想的确可以造成新神话的产生,玉皇大帝与有关天地万物来源的解释性传说,其中就有不少可以称作新神话。我们不能置客观存在的事实而不顾。我现在趋向于将神话划分为四种形态,即原生态神话、再生态神话、新生态神话和衍生态神话。”袁珂看了陈建宪的这段话,大喜过望,在给我的信里说“这些故事多有与广义神话相沟通处,最符我心” 。

与李福清的学术交往与借鉴

袁珂的一生大部分时间生活与工作在内地城市成都,应该说远离北京、上海等文化中心地区,相对缺乏交流的条件,如他在给我的信里说的“闭塞”。为了弥补这种天然的缺失,他尽其可能地利用通信等方式与境外的学者进行交流与沟通。在他的学术生涯中,除了他的老师许寿裳在古典文学、古典神话研究方面给了他很大影响外,对他影响较大的(主要表现在广义神话论——袁珂神话理论体系的基石——的形成与阐述方面),就数苏联汉学家李福清了,而他与李福清的联系,主要是通过我所翻译的李福清作品文章或为他转递信函。

在我所保留下来的袁珂的书简中,最早与李福清相关的是1981年5月26日的信。信中说:“附给李福亲一信,请你转交。”8月3日的信中所谈,是我寄给他李福清给他的《中国古代神话》俄译本,“使闭塞的我略知外间的情况”。而同年11月24日的信,则是他接到李福清给他提供了鲁迅给傅筑夫信中提到的《释神》的来信:

昌仪同志:

好久不通信了。

顷得李福清先生从北京来信,说他在北京图书馆见到鲁迅给傅筑夫信上提到的《释神》的钞本,建议应编写进《神话传说词典》中,我以为然,惜尚未看见,明年有机会去北京,当亲去看看,然后着手编写。你如有暇且有兴趣的话,是否可代我去看看此书,将内容大概略微介绍一下(如借阅手续麻烦,就可不去,以后由我设法去查阅。)

李想来成都会我,但因集体行动,苦无机会,说我如果有信给他,可交由你转。又说他在《世界神话辞典》写的文章,已由你译出。不知此文是否在国内刊物上发表?如系内部资料,可否设法将材料寄我一份,即使是借阅,看后寄还也可以。

拙著《中国古代神话》已由中华书局重版了,近得来信说样书不久即可寄我。书到后,我当寄奉二册,分赠你和李。李前曾向我索此书,现在可以了此心愿。他如仍在北京那就好了,书可亲自交他就行。如已回国,只好请你设法转去,所垫寄费,将来由我补还。

《神话传说词典》现正编写引用书目,年底以前或可寄与人民文学出版社。他们人手少,对此书内容和体例也还有不同看法,将来出版,要期以时日了。

此布,即颂

时绥

袁 珂

1981.11.24

昌仪同志:

接到来信,很是高兴。

你译介的李(福清)所作拙著《后记》及《中国神话》词条,《(文学研究)动态》上刊登出来,望即赐寄,先睹为快。

《中国古代神话》近所出书,中华书局来信说,因系四川印,大约还要些时候,才能送去北京。一俟样书收到,当即寄去给你。

《(中国)大百科全书》要请你编写有关我和拙著《古代神话》的词条,实在愧怍难当。现中国是一个文化比较落后的国家,神话又为国际所重视,这是一个矛盾,看来还是只有权且应景。这两个词条确实不大好写,就是我自己恐怕也难于执笔。老朋友中也有两三个搞古典文学,因操业不同,亦未必能担任。你还是比较最合适的。寄去“业务自传”誊抄稿一篇,聊供参考。目前我正在写《辞典》序言,还有“凡例”等等,杀青之后,当于年底至迟明年初连同《辞典》寄与人民文学出版社,如需参考,可去找来看看。我正解决高中毕业两年待业在家的小女就业问题,可能要退休了。明年秋间,当有机会来北京相晤。不多写了,望保重身体。

好!

袁 珂

1981.12.8

(《神话论文集》稿的责任编辑是古籍出版社的蒋安立同志。《神话传说辞典》的责任编辑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陈建根同志。)

(好不容易又在杂乱的书物中翻找到一篇“袁珂小传”,是寄给上海某同志编人物志所留的底稿,或者略可供需用。这篇未再留底,参考后望仍予寄还。 珂 9日)

昌仪同志:

来信及转来李福清先生信都收到了。

承你费许多辛苦,为我抄写了北京图书馆收藏的《释神》一书目次,观其所列项目及编纂者时代,似亦无多取材(尤其不能作为原始资料引用)。拍照无此需要,俟将来我有机会去北京时,想法再去看看,撮记其大要就是了。谢谢你。

李需要的我在《辞书研究》上发表的《〈辞典〉凡例》及部分词条、“骊山老母”的试编词条稿以及我的小传,我都尽量满足他的要求,准备在这里。但现在还无法直接寄与他。仍请你便中转寄。你不必太费功夫,有机会联系时寄去好了,否则就留在你那里,作你参考。辞书出版社有同志来成都,和我商洽《辞典》出版事,如果达成协议,(19)85年前可望与读者见面。此外,《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中文版也寄了部分神话词条来,要我作补充修改。我还在为古籍出版社翻译全部《山海经》。所以工作较忙。

匆此,即颂

时绥

袁 珂

1982.5.19

《宗教词典》已承辞书出版社送我一册。此外我还特地购买了一部《中国名胜词典》。二书都编得不错,足供参考。《山海经校注》你那里有没有?不久前古籍又送了我几册,如需要,可以奉寄一册。你最近搞什么科研工作?

昌仪同志:

李福清博士昨来成都,留住三四天,已飞西安,举行了一个学术报告会,谈苏联研究中国神话及民间文学情况。第二天我陪他去灌、郫县参观二王庙、望丛祠。晚上看川剧折子戏。第三天由小周陪他游览成都近郊名胜古迹。李很高兴,说此行收获甚丰。谈到《成后记》事,李希望将来你翻译完毕后,连同其他两三篇文章,在中国出一小册子。我想这倒是个好主意,或者和有关出版单位联系,并不难于办到。赐复,顺颂

著祺 并候锡诚同志好

袁 珂

1985年12月18日

昌仪同志:

来信和附寄《中国活神话的比较研究》都收到了。因流鼻血,虽已止住,身体还软弱,只好简复。李福清论中国神话,广泛地引用了东南亚各民族的神话材料作比较,颇有精辟见解,值得参考。例如他说藏族地区流传的《女娲娘娘补天》神话,“是从汉族借用而来的”,眼光就很犀利。我于此也有同感,已在《神话史》中,略有发挥。

李的《目录》,我很愿能及早见到单行本的译本问世。不过要在这里联系出版社,确实还有相当困难。书目文献出版社如果不行,我们再想其它妥善办法。下月郑州召开的神话学会,望你一定尽量设法前来参加,共同商讨有关学会今后如何办的一些重大问题。

我还和廖东凡同志谈过,请他转告陶阳同志,是否能提前两三天,安排正副主席、正副秘书长等七八个同志先到郑州,开一个预备会议,熟商创办刊物及成立神话研究中心等问题。希你抽暇找陶阳谈谈,作出决定,发个通知,让大家好准时前去。就这样吧,不多写了。祝

文安

锡诚同志请代致候

袁 珂

1987.9.21

(捷克评介文事,你给李福清通信时,便中请他复印一份寄我好了。)

昌仪同志:

接到来信,很是高兴。

这几天正在参加这里召开的第七届省人代会,略微有点忙,简复如下。

李(福清)的《书目》和《中国神话研究史探索》两个部分能合并出一个单行本,那是再好没有了。如果需要我写几句,请将材料寄来,我就写上几句,以志我和李二十多年以来的交往之情。我给李写信,有小周可以代写信封。但现在因无要事,还不准备写信给他。你如有与他通信机便,请代我向他致候好了。

锡诚同志带来的捷克作家评论拙著文字,已由李鉴踪同志转我收到。谢谢!

此复,即颂

春祺

袁 珂

1988.1.25

《(中国大)百科全书•文学卷》我已见到,你为《中国古代神话》写的那个词条,事详语约,且很扼要,使我满意,谢谢!

昌仪同志:

你给我的信并寄来《中国神话故事论集》早收到了。此书博大精深,令我叹服,经你们辛苦努力,终于成书,介绍给中国读者,是极难能可贵的事。还望那个《目录》能早日问世,便利学人。这里已有四川大学进修的日本青年学者松冈正子在向我打听《目录》的情况了。嘱为《论集》写点什么,顺便为《今晚报》约稿,写了一篇短文复印一份,望便中为李(福清)捎去。即颂

秋祺

袁 珂

1988年9月23日

《中国神话故事论集》系李福清的论文集,马昌仪编,由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于1988年出版。编者在《序言》里写道:“鲍里斯 •李福清( Б.Л.Р и ф т и н,1932 年生于列宁格勒)1955 年毕业于苏联列宁格勒大学东方系中国语文科,分配到莫斯科苏联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工作,专门研究中国民间文学和中国俗文学。1961、1970年先后获副博士、博士学位,1969年任该所高级研究员,1986年任主任研究员。曾先后6次访问中国,还到过德国、捷克、蒙古、越南、丹麦等国参加学术会议和访问。李福清是中国人民和中国文学界的老朋友。这位吸吮俄罗斯母亲乳汁长大、同时受到中国古代文化和民间文艺长期熏陶的汉学家显示了过人的才华。30多年来,他在中苏文化交流,特别是向苏联及世界各国读者宣传和介绍汉文化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学术上成就卓著,是一位有国际影响的汉学家。”“苏联的汉学有着悠久的传统。世界第一部中国文学史①В.瓦西里耶夫为柯尔施主编之《世界文学史》所撰写的《中国文学史纲要》,圣彼得堡,1880年。和世界第一部中国神话研究专著②С.格奥尔基耶夫斯基《中国人的神话和神话观》,圣彼得堡,1892年。都诞生在俄国。李福清就是这个传统的继承者。但是,李福清又有自己的个性。他以其独特的个性为苏联汉学的发展做出了自己的贡献。这个个性是什么呢?我以为,就是把苏联的历史诗学传统运用于中国文学的分析和研究。”如果说,袁珂的“广义神话”论在其形成期,较多地受到了李福清的理论和实践的影响的话,那么,在“历史诗学传统”的运用与坚守这一点上,李福清正是与袁珂把神话视为文学的观点一致的。

搭建起中华文化通往世界的桥梁

在当今世界格局下,古老的中国正走在复兴之路上,在国际事务中日益起着主导作用和发生着重大影响。中国文化走向世界的问题,业已成为我们这一代和下一代人的重要话题。而华夏各族群和近现代形成的56个民族的原生神话和后起神话,不仅是中华民族文化最早的源头,而且是中华民族源远流长、灿烂辉煌的传统文化的代表。袁珂的神话选集和神话著作,为中华神话和中华文化走向世界,架起了一座桥梁。他在1989年4月21日给我的信中,向我提供了当年他的两类神话著作走出国门的信息。

昌仪同志:

接到来函,知寄出的两本《神话史》你已收到,其中一本且可转到五月来华的李福清先生手中,甚为欣慰。王孝廉先生送我的两册巨著,极感盛情殷意,寄递起来麻烦,我看可暂存你处,将来有机会托人捎给我就行了。

所询我的著作在国外译本事,收到来信和我联系的多,有确切结果的少,今就所知,略告如下。

一、中国古代神话 南朝鲜郑锡元译,文化出版社出版。1988年1月5日《东亚日报》报导。(这是确实已出版的,我尚未见书。)

二、神话选译百题 日本北九州大学中国哲学研究所北原峰树译,说将在北九州中国书店出版,我已为写序,尚未见出。

三、中国神话传说词典 日本同志会大学教授广川胜美主持翻译,有在东京进修的李均洋同志参加。(已进行了两三年,未知结果,我亦曾写短序。)

四、中国神话传说辞典 (19)88年4月13日忽接上海辞书出版社汇来数百元稿费,说是与日本一家出版社签署的翻译出书支付的。不知与广川胜美是否有关。亦未见书。

五、中国神话传说 武汉大学英文系86级研究生裘小宇拟与其导师美国波士顿西门斯学院教授Dauid Perry将此书合译为英文,在美发行。(19)87年有信,后未联系。

六、神话选译百题 中国世界语出版社去年来信,说拟将此书选五十题,用世界语译出,出版发行。

七、中国古代神话 (19)86年7月外文出版社英文部朱惠明来信说,吉林大学教师聂志雄和加拿大专家爱克琳已将此书合译毕,作了些技术上的改动(译述),交由他社出版,问我是否同意。后不知结果。

八、中国古代神话(简本) 北京外语学院朱伟华(19)86年来信说拟与他爱人周美如合译此书为捷克文,放在捷克的《世界神话丛书》中。后失联系。

九、中国神话史 郑硕人去年上半年来信说,有人想译此书为日文,有正式消息再告。

十、英国剑桥大学白安妮(Birrell)博士(《玉台新咏》的译者)拟将《中国古代神话》及《神话选译百题》二书混合编制,译为英文。

十一、加拿大美籍华裔教授秦家懿(在成都曾谋面)的研究生R Drgan拟编译《中国古代神话》,介绍给欧美读者。后未知结果。

十二、去年法国雷米-马蒂厄来信说,他正在选出一百个中国古代神话,加以翻译、介绍,名《中国古代神话选》,我想这或许是参照《百题》而另编的译述性质的书。

十三、中国神话传说词典 1986年有商务印书馆香港分馆影印本。

十四、古神话选释(长安出版社)、中国神话传说(华世出版社)、山海经校注(洪氏出版社)。以上三书,不久前东吴大学中文系副教授、《国文天地》杂志社社长林庆彰曾来信告诉,台湾均有翻印本。又数年前台北河洛图书出版社有《中国神话故事》一书,无作者名,亦系《中国古代神话》改头换面翻印本。

我所知大略就是这些,不多写了。此复,顺颂

研安

袁 珂

1989.4.21

如同我们东方人最早对欧洲的了解,大多是通过古希腊罗马的神话、斯堪的纳维亚的艾达、高加索的普罗米修斯神话等一样,欧美等西方人对中国的了解,也大率离不开中国各民族的原生神话和后起神话。从袁珂的信中我们看到,他的神话著作,如《中国古代神话》《中国神话传说》《神话选译百题》《古神话选释》《中国神话传说词典》《<山海经>校注》《中国神话史》等著述,到20世纪90年代,已经出版了日、英、法、韩、捷、世界语等多个语种的译本,流行于各国知识界和各类读者中。这是任何一个中国专业作家的作品无法与之比肩的。他为中国传统文化走出去搭建了一座桥梁,在他的时代扮演了一个中国文化使者的角色。

I207.7

A

1008-7214(2017)06-0039-15

马昌仪,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

丁红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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