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纹与牺牲的关系

汪 青 （浙江师范大学美术学院 321000）

饕餮纹与牺牲的关系

汪 青 （浙江师范大学美术学院 321000）

商周时期是中国文明有实据可考的起源时期，这一时期建立起比较完善的文字制度，进入一个相对文明的历史时期。作为礼器的青铜器，在当时以礼为上的商周社会占有重要的地位，而纹饰是思想文化的载体，饕餮纹作为商周时期青铜器上的常见纹饰，对记录当时社会的思想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本文重在考察饕餮纹和牺牲之间的关联，希望从牺牲这条主线上丰富对饕餮纹的研究。

饕餮纹；牺牲；商周；祭祀

一

饕餮纹是商周青铜器上典型的装饰纹样。这一命名起源于宋代的金石学家，其形象是一个面目狰狞的猛兽，面部形象主要突出两角、双目、长鼻、宽嘴，具有较明显的特征。

古文献中有诸多关于饕餮一词的记载，例如关于青铜器上饕餮一词的来源在《吕氏春秋.先识览》上有所提及：“周鼎著饕餮，有首无身，食人未咽，害及全身”1，是说周代的鼎上著有饕餮，其形象有头无身，吃人没有咽下，最后害死了自己。《吕氏春秋.慎势》：“ 周鼎著象，为其理之通也。理通， 君道也。”2意思是周鼎上刻铸物象， 是为了让事理通达，这是当君主应该掌握的原则。《埽垢山房诗钞》中描写一个饕餮甗时说：“周官职陶人而此出鼓，铸上鬲甑，无底献通云雾镂为饕餮，所以警贪饫”。3关于近人的研究，李泽厚曾经在其《美的历程》一书中阐明饕餮纹就是牛头纹；艾兰在其《虎纹与南方文化》一文中将其视为虎纹。此外，还有一些学者将它解释为羊首、鹿首等，可谓众说纷纭。

从文献记载可得出以下结论：饕餮是一种充满贪欲的猛兽，将饕餮刻在青铜器上以警示和教化民众，尤其眼睛具有威慑的作用，“望而生畏”即由此而来。在笔者看来，我们不应将现代人的感受作为对古代纹饰的考察依据，毕竟年代相去甚远，而应从当时的社会生活出发来考察。

二

牺牲并不是现实中存在的动物。古代的牺和牲分别代表两种意思，《尚书•微子》——“孔传：“色纯曰牺……牛羊豕曰牲。”4牺是指祭祀时所用的纯色动物，牲是指祭祀时所有动物的总称，牺和牲都用于祭祀。在古代，牺牲有两层含义，最普遍的是指祭祀时所用的动物；另一个含义是指特定的动物形象。《端肃奏议》中说；“牺牲之纯洁肥腯可以感天地……牺牲不洁而不能感格乎神灵也”5，表明古时人们对牺牲的质量要求相对较高，不纯的动物则不能使神灵感动，也就不能达到孝敬神灵的效果。

观察发现，牺牲有如下的形象特征：牺牲的身体肥壮，四肢短小，有牛形蹄，尾短，头部圆，吻部尖细且长，有伸向斜后方的扁圆状长耳。具有此形象的动物就应判断为牺牲。应该以头部特征为最重要的依据，因为也有不是全身的牺牲。6

从众多青铜器遗存可判定，青铜器中牺牲的形象比较稳定，主要有两种：一是完整的动物形象，二是以身体部位出现的牺牲，主要是首，饕餮纹就是这一类牺牲类型的代表。

三

商周时期基本是一个巫术时期，其祭祀对象是上帝和祖先。商周时期青铜器上大量出现饕餮纹且都出现在比较贵重的器型上，在青铜器上反复刻画这一形象就已经赋予了其一定的文化内涵和时代意义。

《周礼•冬官考工记•梓人》中载有：“梓人为笋虡。天下之大兽五：脂者，膏者，裸者，羽者，鳞者。宗庙之事，脂者，膏者以为牲，裸者，羽者，鳞者以为笋虡……小虫之属，以为雕琢。”7意思是，在宗庙祭祀时，牛羊类动物为祭祀品，这里提出用动物图形刻于青铜器上用于宗庙祭祀，即作为牺牲，动物图形也包括饕餮纹，牛羊豕是商周时期的牺牲，这在文献中可找到根据，《礼记要义》中载有：“牺牲以共皇天上帝，以王公事天地诸侯乃牛羊，而云豢则是犬豕，天地不用犬豕，社稷大牢乃有豕而不用犬”8，从中我们不仅了解到牺牲的用途，还可得知根据当时人地位等级的不同所用牺牲也就存在差异。

饕餮纹是一个突出两角、双目、长鼻、宽嘴的猛兽形象，符合魏旭在《关于商周时期牺牲的研究》中提到的牺牲的图像特征，饕餮纹属于以首为特征的牺牲。商周时期盛行上帝和祖先崇拜，民众们以鬼神和祖先作为祭祀对象，他们在贵重的青铜器物上反复刻画饕餮纹，用以祭祀鬼神和祖先。《左传.宣公三年》记载了王孙满的一段话：“昔夏之方有德也，远方图物，贡金九牧，铸鼎象物，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故民入川泽山林，不逢不若；魑魅魍魉，莫能逢之。用能协与上下，以成天休。”9这是说把某种图像刻在鼎上，可以让民众在出入山林时碰不到不利于自己的怪物，用这种图像来沟通天上人间，保护百姓。《读书杂释》中载有：“祀不用牺牲用圭壁更皮币”，可以了解的是不光只有饕餮纹可作为牺牲，作为牺牲的物品也具有多样化特征。10

《吕氏春秋.先识览》上说：“周鼎著饕餮，有首无身”，从民俗学的角度考察，原始人有着人头祭祖的习俗，后来因带来了部落间的杀戮，改为兽头祭祖，这种习俗一直延续至今。《老子》55章说儿童“未知牝牡之合而朘作，精之至也”。朘即男性生殖器；“牝牡之合”即异性交媾，“精”即生命之液。《灵枢•精脉篇》：“人始生，先成精，精成而脑髓生”；《黄帝.素问》说：“头者，精明之主也。”俗称脑袋为“天灵盖”，说明头颅被视为生命精液的积聚之所。在原始人看来，男性生殖器与脑袋是生命的象征，是相通的，也是可以互换的。如果我们将饕餮纹看做某一兽首或者几种兽首的结合体，这里可以得出如下信息：从生命观念看，商周民众以头作为生命精气的积聚之所；从祭祀角度看.他们有祖先崇拜的心理，因此笔者认为，商周民众将他们认为最珍贵的东西即头颅奉献给他们祖先也是无可厚非的。

综上所述，古代社会牺牲种类多样，家畜、圭壁、皮币等都可用作为实物牺牲，另一种牺牲的含义是动物图形，饕餮纹则是代表着神话传说中的一种动物图形作为牺牲，饕餮纹即是饕餮。

注释：

1.《吕氏春秋.先识览》，战国.吕不韦及其门客，北京：中华书局，2011。

2.《吕氏春秋.慎势》，战国.吕不韦及其门客，北京：中华书局，2011。

3.《埽垢山房诗钞》，清.黄文旸。

4.《尚书•微子》，先秦.先秦诸子，北京：中华书局，2016。

5.《端肃奏议》，明.马文升。

6.魏旭.《关于商周时期牺牲的研究》[J]，郑州师范教育，2016年第2期，第88页。

7.《周礼•冬官考工记•梓人》，先秦.周公旦，北京：中华书局，2014。

8.《礼记要义》整理与研究，宋.魏了翁著，王锷、翟林江整理，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6。

9.《左传.宣公三年》，战国.左丘明，北京：中华书局，2016。

10.《读书杂释》，清.徐鼒，北京：中华书局，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