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密》创作谈
2017-01-28浙江雷默
浙江 雷默
《告密》创作谈
浙江 雷默
当蝴蝶挥动翅膀的时候,你会想到是一场风暴吗?
——雷默
去年夏天的某一天,想起来还很炎热,傍晚时分,我母亲和我爱人带着三岁的儿子到楼下散步去了。透过窗户,能看到西边的落日,有铁饼那么大,通体血色。经过一天炙烤的大地仿佛成了焦土,喷着灼人的暑气,在宁波,就这点好,风一大,会给人一种错觉,误以为大海就在家门口。
我和父亲都不喜欢走,坐在家里聊天,父亲抽着烟,时而低头沉思,交谈时断时续,后来突然就顺畅了,记忆仿佛在某个时刻狂欢起来。父亲讲到了老家的两户人家,其中有一个我从未谋面的人,他说这个人——狠!与之相对应的另一户人家,子子孙孙看上去个个都不好惹,但内心都非常怯弱。我想父亲大概是想表述家族基因的意思。
这两户人家是堂兄弟,在20世纪结下过血海深仇。起因很简单,一户人家向另一户人家借锄头,没借成,留下了怨恨的种子,后来矛盾越结越深,最终其中一户人家的爹杀了另一户人家的儿子。这事发生在新中国成立前,杀人犯并没有被追究刑事责任,当初逃了出去,找了个地方躲起来。过了很多年,杀人犯从一个壮年变成了一个老头,又回到了故乡,平静地生活了几年。没想到“文革”的时候,这事又被翻了出来。我父亲说,被杀的那个人的弟弟当着众人的面打了那个杀人犯,一个壮年打一个老头,往死里打,场面很血腥。
一场熄灭了三十多年的仇恨之火又熊熊燃烧起来,这听起来太不可思议。父亲说,其实打人的那个人是他同学,这个人读书时胆子特别小,后来长大了,喜欢充硬汉,喜欢大家都怕他,其实性格跟小时候是一样的,只是他想极力摆脱软弱的性格。
我后来一直在琢磨这个人,他成了我小说中的人物——国光的父亲。回忆起我的童年,这样的人好像到处都是,在盲目自大和不计后果的心理驱使下,再有一个特定的情境,比如放任恶行、众生沉默的时代中,这样的人的内心力量就会被无端地放大,而且极具破坏力。这不仅让我想到了著名的蝴蝶效应,当蝴蝶挥动翅膀的时候,谁都不会把它当回事,但在太平洋海面上,它失去了约束,开始无限地膨胀,最终形成了惊心动魄的风暴。在风暴形成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每一个微小的举动也许都可以轻易地掐灭它,但大家眼睁睁地看着它发展壮大,最终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
所幸的是“文革”结束后,两家人又恢复了平静,相安无事地生活下去。我看到过两家人的交往,相互端着菜送给对方。他们的后代都是我小时候的朋友,我们碰到了,还聚在一起吃饭聊天。从他们的身上,已经看不到父辈的血海深仇,一个新的世界仿佛被重新建立起来,我不知道他们的父辈有没有讲过以前的事,他们知晓了家族的历史,是否还会平静地面对?不知谁说过,平静的生活底下总是暗流汹涌。人心失去约束,肯定会酿成灾难,这需要我们不停地反思和警惕,而在任何时期,感化和向善的力量都不啻为一剂良药。
我后来写《告密》,把主人公放回到了过去,从过去的那些人中捏造出一个新的人物——国光,他其实是我童年记忆的缩影,在他身上集合了我很多小伙伴的影子。我习惯了用成人的视角写小说,回到童年,回到故乡,我找到了那个小孩,发现他是如此动人。所有成人世界里的复杂情感在他面前,成了一张可以随意折叠的小纸片。他的世界是懵懂的,也是富有诗意的,而且真正打动我的是它无论在何时,竟然都是成立的。我觉得这大概就是小说的肌理,能带你进入,能让你感同身受,能在现实失去可能性的时候,告诉你它是有效的。
作 者:
雷默,当代作家,代表作有《告密》《风景如画》《杀死一只知更鸟》。编 辑:
张玲玲 sdzll080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