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Q84》看村上春树的善恶观

⊙刘彩迎［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外语系， 陕西 杨凌 712100］

从《1Q84》看村上春树的善恶观

⊙刘彩迎［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外语系， 陕西 杨凌 712100］

《1Q84》是村上春树继《挪威的森林》之后推敲数年的震撼力作，该作品也是作者对世界著名作家乔治·奥维尔即《1984》的作者的致敬之作。作者试图通过分析该作品中施暴的丈夫们、先驱的领袖、牛河等反面人物形象，阐明村上的善恶观。

《1Q84》 村上春树 善恶观

《1Q84》是日本作家村上春树于2009年所发表的长篇小说。BOOK1和BOOK2中故事以双线进行，BOOK3以三线进行，并以村上春树较少用的第三人称全知观点叙述故事。该小说荣获2009年日本“年度最畅销图书”第一名。作品始终围绕着一条主线“暴力”与“反暴力”展开，并且当所有故事结束时才发现“恶”并不是绝对的恶，而是一种迫不得已抑或为了维护周围世界平衡而做出的选择，如村上春树借“老妇人”之口所言“我们不得不思考什么是善什么是恶”，那么作者的目的是否本着惩恶扬善的目的进行讲述的呢？本文将围绕此问题进行探讨。

一、故事梗概

1984年青豆与天吾皆为30岁，青豆为健身教练，但另一面是暗杀者，将受到极度暴力的妇女们的丈夫们送至死亡世界。天吾的职业是补习班数学教师，另一面是一位作家，但只写过专栏而未出版过正式的作品。青豆与天吾皆于某一时间点进入1Q84年，为了区别与之前世界的不同，青豆自行命名当年为1Q84年。1Q84年与1984年主要差异在于天空有一大一小的两个月亮，并出现一些于1984年并未发生的历史事件。这些独立于1Q84年的事件将青豆与天吾引导至一个宗教团体——“先驱”。在这团体的背后又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小小人”，“小小人”具有制作空气蛹的能力，并可借由空气蛹来到这个世界。青豆与天吾虽对彼此持有绝对的好感，但在青豆小学转学后并未再次碰面。二人在1Q84年以不同的角度来探索这个世界，青豆借由一次暗杀事件而对1Q84年有自己的认知与觉悟，而天吾则是将深绘里的作品《空气蛹》重新书写编排时有了“小小人”与两个月亮的概念，二人渐渐拉近彼此的距离，在Book2结尾时二人透过空气蛹有过短暂的时空重逢。在Book3中，青豆为了躲避“先驱”的追杀在女主人及Tamaru的帮助下躲藏起来，而天吾则由于父亲的死徘徊于医院和家之间，期间青豆得知自己怀了天吾的孩子而苦苦寻找着天吾，想再次重逢却险些被“先驱”所派追踪者牛河发现，最后结尾二人相会共同返回了现实世界。

二、关于小说中恶现象的分析

1.

家暴丈夫们的“恶”

青豆唯一的挚友大冢环因忍受不了丈夫的家暴自杀，伤心欲绝的青豆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制定了周密的谋杀计划，她凑齐工具，投入大量的时间，制造出一件特殊的器具即后来将这些“坏蛋”们“转移到另一个世界”的特殊工具——冰锥。并且在自己觉得万无一失之后才付诸实施，“没有踌躇，冷静而准确地，让天国降临到那个混蛋头上”。在这个暗杀事件中似乎青豆是真正充满正义感的女侠，而大冢环的丈夫则是青豆眼中不折不扣的坏蛋，“必须实实在在地给他世界末日”；然而这只是在受害者的挚友青豆的眼中是如此，在外界的眼中大冢环的丈夫只是一个富家公子，有着端正的相貌，爱好游艇，能说会道脑子机灵。即使平时有家暴的行为，但在大冢环去世时他在北海道出差有不在场的证明，所以并未受到刑事处罚。虽然在小时候受过家庭冷暴力的青豆的眼里，大冢环的丈夫是十恶不赦、死有余辜的恶人，然而在一般日本社会常识和法律中他并不是彻底的、绝对的恶，所以并没有被法律宣判死刑。青豆受“柳宅”女主人的委托作为暗杀者，将受到极度暴力的妇女们的丈夫们送至另外一个世界。第一位就是在石油业某公司工作，是中东各国的设备投资方面的专家深山，在此领域才华出众。他家境不错，收入颇丰，年少时期在国外留学，能讲流利的英语和法语，遇事信心十足，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外界看来十分优秀的男人在家庭里却是一个“暴君”形象，被列入了暗杀的名单。上面两位“被转移到另一个世界”所谓的恶人都是在社会大氛围下看来只是有道德上的缺陷，之所以会“被转移到另一个世界”是因为“女主人”和“青豆”的私人感情所左右，一位是挚友被家暴困惑自杀，另一位的女儿因为受惨烈的家庭暴力影响，逐渐丧失自尊和自信，大量服入安眠药自杀，所以青豆对实施家暴者深恶痛绝，成立了家暴受害者庇护所，并对情节尤其严重的家暴者实施暗杀计划。而这些家暴者在整个社会范围来说并不是十恶不赦，正如“女主人”所言：“在家庭中对妻儿动用暴力的，肯定是人格软弱的家伙。正因为软弱，才总想找出比自己更软弱的人充当牺牲品。”所以对这些人的“恶”并不是村上所要描写的重点。2.

宗教“先驱”“领袖”的恶

其实整个对于家暴者的报复只是为后来的暗杀宗教“先驱”的“领袖”做铺垫，在揭开“领袖”的面纱之前，他在作者的笔下的确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暴君”形象，首先通过阿翼的凄惨形象烘托出其背后“领袖”的十恶不赦。阿翼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衣衫褴褛地睡在地铁站里被收容，之后辗转被送到了“女主人”的庇护所。用老妇人即“女主人”的话来说发生在阿翼身上的事情是“非常残忍、难以启齿，简直惨不忍闻”的。但是为了让青豆得知详情并将施暴者送入天国，她还是讲了实情：“发现有强奸的痕迹，而且重复过多次。外阴部和阴道有几处严重撕裂，子宫内部也有伤痕。是在还未完全成熟的小小的子宫里，强行插入了成年男子勃起的性器官造成的。所以卵子着床的部位受到了极大的破坏。据医生判断，以后即使长大成人，她也不可能怀孕生子了。”看到这里，不止青豆和“老夫人”，读者都有立刻找出这个施暴者并将其惩罚的急切心情。而老夫人娓娓道来这个施暴者不是别人，就是“先驱”的“领袖”，并且这个“领袖”拥有强大的影响力，就连阿翼的父母也处于这种影响力之下，他们对他服服帖帖、唯命是从。就连把女儿献给他时也没有违抗。在这里村上春树用阿翼的身份烘托出一个十恶不赦的暴君形象，然而这个“领袖”的身份却无人知晓，更无人能够接近。讯息再一次中断，青豆对“领袖”的暗杀计划陷入僵局。

然而作为充满正义感的青豆绝不会坐视不管，她委托偶然认识的警察朋友亚由美辗转了解了“先驱”的一些过往，听完朋友的讲述她更加急切地希望把那个所谓的“领袖”找出并送入天国。接着从老妇人那里获得的信息证明这位“领袖”玷污过四个十岁左右的少女，并且第一个就是他的亲生女儿。正如老妇人所言：“这位被称为领袖的人物，我们是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也必须处置的。”最终老妇人找到的一个对策就是让青豆以为“领袖”做肌肉舒展为名进行暗杀。为了暗杀“领袖”，青豆也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甚至为了不连累他人，准备办完事情之后立即自杀，并不断进行训练，确保可以一枪结束自己的性命。在做好万全的准备、经过了漫长的等待之后条件终于成熟，青豆在大仓饭店的主楼大厅为“领袖”做肌肉舒展。

然后见到“领袖”之后事情却已经完全超出她们的计划，“领袖”对青豆的所有事情已经了如指掌，包括她小学时在走廊里紧紧握过天吾，以及她从未向任何人透漏过的对天吾的思念；并且以前她们所了解到的“领袖”的恶行都不是他自愿所为，他是作为声音的聆听者被“小小人”所操纵，在他意识清醒而身体如“瘫痪”般岿然不动的时候那些少女们主动与他交合为“小小人”产生聆听者继承人，他的这种“瘫痪”状态则被教团的人认为是上天的恩宠，是一种神圣的状态。作为声音的聆听者他被赋予了一般人所没有的特殊能力，当即证明自己具有常人没有的超能力：让青豆突然纹丝不动，像石头般僵着毫无反抗更没有刺杀他的能力。看到此处青豆和读者的感觉是“领袖”是不想被杀害找借口，然而他说出了因为这种“恩宠”，自己身体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筋肉常常会变得僵硬，硬得动弹不得，只能躺着不动，他走访过权威的医院，看过好多医生。他身患的是史无前例的怪病，靠现代医学知识根本无计可施。并且这种“瘫痪”的时间越来越长，次数也在增加。“瘫痪”过去之后，身体都要经受剧烈的痛楚和疲惫的侵蚀，无论什么办法，都不能缓解这种疼痛。“领袖”自己认为不可能阻止身体的这种发展，身体会被彻底侵蚀，身体被蚀成空洞，最终迎来痛苦不堪的死亡。而“小小人”只会把他当作丧失了利用价值的工具抛弃掉。所以虽然明白青豆是前去刺杀他的，却接纳了她，他本人的确也是在盼望死神的降临。这一点在牛河与稳田的对话中也得到了证实：为了调查“领袖”的死因，牛河希望知道是谁最先提出青豆为其做肌肉舒展的事情，而稳田的回答让他更加的一头雾水：“说老实话，最热心地推进事态的是领袖自己，干部里面，也有意见认为他把自己交给来历不明的人未免太危险。我们身处警卫的角度，当然也有相同的意见。可是他毫不介意，反而坚决主张推进事态的发展。”他希望青豆可以给他没有痛苦的死亡方式。

“领袖”的话也道出了村上的善恶观：“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善，也没有绝对的恶。善恶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东西，而是不断改变所处的场所和立场。一个善在下一瞬间也许就转换成了恶，反之亦然。重要的是要维持转换不停的善与恶的平衡。一旦向某一方过度倾斜，就会难以维持现实中的道德。平衡就是善。我为了保持平衡必须死去，便是基于这样的意义。”

3.

牛河的恶

作为本书中的配角牛河是一个令读者深恶痛绝的角色，因为作为教团雇佣的私人侦探只要他一出现就意味着文中的女主人公青豆会随时会有生命危险，所以一开始都对其不抱有好感，希望能诛之而后快。但通过作者对其经历的描述，会让读者产生怜悯之情。

牛河虽然大学毕业不久就通过了司法考试，获得了律师资格，可是既没有关系，也没有后盾。由于长相的缘故，还得不到有名的律师事务所的录用。即使自己开事务所，循规蹈矩地做下去，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委托者找上门来。世上没有多少人乐意支付高额酬金，来聘请像他这样长着一副丑陋相貌的律师。自然而然地，他便和黑社会搅到了一起。黑社会的人毫不在意牛河的容貌，这种特异性反倒成了得到他们信任、被他们接受的原因之一。因为不被正常世界接受这一点上，他们与牛河境遇相似。

牛河并不是天生的恶人，他也想过正常的生活，由于相貌丑陋并不被社会所接受，所以只能帮黑社会干事，为谋生而寻得一份监视青豆行踪的差事。即便是跟黑社会搅在一起他也并非无恶不作、良心泯灭。如在监视青豆的时候他就自我反省：“如果继续这样活下去，将来一定不得好死。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一脚踩空，独自坠入阴暗的深渊。就算我此刻从这个世界消失，大概也不会有人觉察。无论如何在黑暗中大声悲鸣，喊声也不会传入任何人的耳朵。但即便如此，我也只能继续活下去，一直到死；而要活下去，就只能按照自己的办法活。即使不算值得褒扬的活法，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别的生存方式。”

4.

世间本无“恶”

《菊与刀》是研究日本民族性的经典著作。作者本尼迪克特把战时被拘于美国的日本人作为调查对象，同时大量参阅书刊和日本文学及电影，笔触探入日本人生活方式的诸多层面，追问了日本何以成为日本民族。作者在《菊与刀》中写道：“日本人所划分的生活‘世界’是不包括‘恶的世界’的，认识这一点对西方人来说尤其重要。这并不是说日本人不承认有坏行为，而是他们不把人生看成是善的力量和恶的力量的相互斗争的舞台。他们把人生看作是一出戏，这个‘世界’的需要与另一个‘世界’的需要、一个行动方针与另一个行动方针都是需要仔细权衡，每个世界、每个行动方针本质上都是好的。如果每个人遵循其本性，那么每个人都是善的。”因此村上在这里给我们讲述的并不是惩恶扬善的道理，人生来并不是恶，而是某种力量的左右没法做到平衡时，就看到了现象上的“恶”，但是为了维持这种平衡必须有人做出牺牲，而在本著作中主动牺牲的却是我们之前所认为的十恶不赦的“领袖”，因为有了他的牺牲将“小小人”的力量削弱，才能够维持善恶的平衡。

本文通过对《1Q84》中反面人物形象即家暴丈夫们、宗教“先驱”的领袖以及牛河的恶的分析，总结出了村上的善恶观，他与日本传统意义上的善恶观是一致的，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恶，只是为了维持世界的平衡而表现出现象上的恶。

[1][2][3][4][5]〔日〕村上春树：《1Q84》，施小炜译，南海出版公司2010年版。（文中有关该作引文皆出自此版本，故不再另注）

[1]村上春树.1Q84 1Q84 BOOK2 1Q84 BOOK3[M].施小炜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0.

[2]本尼迪克特.《菊与刀》[M].田伟华译，北京：中国画报出版社，2011.

[3]林少华.《1Q84》当代“罗生门”及其意义[J].外国文学评论，2010（2）.

编 辑：

曹晓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

作 者：

刘彩迎，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外语系讲师，研究方向：日语女性用语及日本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