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灰姑娘”型韩剧的叙事成规

⊙黄 敏［广西师范学院文学院， 南宁 530299］

探析“灰姑娘”型韩剧的叙事成规

⊙黄 敏［广西师范学院文学院， 南宁 530299］

王子与灰姑娘的故事从出世到现在，在世界范围内广泛流传，而这一古老的民间童话故事对韩剧的影响相当深刻。很多韩剧在叙事成规上虽继续沿用“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的叙事模式，但在继承的基础之上又有个别的创新之处，并体现出其民族的文化精神。

韩剧 叙事成规 灰姑娘 民族意志

迄今为止，王子与灰姑娘的故事仍然在世界范围内广泛流传，并且长盛不衰，单说迪士尼的“灰姑娘”就有多个版本。除此之外，欧美更有一系列深受观众喜爱的“灰姑娘”电影，如《灰姑娘的玻璃手机》《灰姑娘之舞动奇迹》《麻雀变王妃》等等。“灰姑娘”故事的起源众说纷纭，现最为人们知晓的是格林兄弟的《格林童话集》中的版本，后来还有其他国家关于“灰姑娘”的各种形态各异的故事，但其故事情节在艺术形式上却有着一种共性：受不公正待遇的女主角、超自然力量的帮助、与男主角相遇、男主角通过某个物件识别女主的身份、男女主角最终结合。而近年来风靡世界的韩国电视剧在这一西方民间故事的基础之上，结合本民族的文化内涵，将故事移植到现代社会，对其重新进行改编和演绎，并赋予其东方国家现代社会的种种特点。本文将结合几部关于“王子与灰姑娘”的较为经典的电视剧，就韩剧的叙事成规谈谈自己的见解与看法。

一、类型电视剧的成规

“我们可以把小说类型中那些具备相当的历史时段，具有稳定的形式或者内涵样貌，具有一系列典范性作品，同时又在读者心目中能引起比较固定的阅读期待的小说样式叫作‘类型小说’。”同理推知，电视剧类型中那些与小说样式相类似的电视剧样式即为“类型电视剧”。“灰姑娘”型的电视剧在韩剧中占了相当大的比重，不管是女版还是男版“灰姑娘”，最终都与“王子”一起冲破了层层阻碍，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这是韩剧中具有典型性的一种类型。相对于“成规”这一术语而言，人们更熟悉的是“陈规”，即固有的规则或者是过时的规章制度。而成规，“有两个属性：一是给后来人提供现成的规范和模板，使得后来者能尽快进入和适应；熟悉‘成规’、效仿‘成规’是后来者学习的最有效途径；另一方面，它又是对后来者的束缚，它本身可能发展成对‘后来者’思维的限制，如果‘成规’成为后来者‘固守’的对象，那么就更是如此了”。“灰姑娘”型的电视剧虽然都有一条大致相似的主线贯穿其中，但是这种西方的“灰姑娘”的故事，经过将本民族文化、现代化信息融合其中，即在既有的模板上加上当下的时尚元素，通过部分元素的变异，将其包装成新型的“灰姑娘”的故事，在韩剧中变换成不同的形式呈现在观众面前，让观众百看不厌。那么，“灰姑娘”这一类型的韩剧具体是如何遵守成规，突破成规，实现成功的呢？

二、成规：遵守与超越

近年来，“灰姑娘”型的韩剧多不胜数，其中不乏经典之作，从某种程度上说来，“灰姑娘与王子的故事”已成了韩国电视剧中一种最为经典的叙事模式。在当下这个大多数文学家与艺术家追求“陌生化”的社会里，“成规”似乎已经被大众所摒弃，可细细想来，“陌生化”虽然使大众对审美对象的感受随着理解的难度和时间长度而无限延长，是艺术手法上的必需，但是过于陌生的事物对于普通人来说，却会让人望而却步，反而不能达到理想的审美效果。相反，“成规”是大众对某一事物有一定程度的熟悉与了解，而这种熟悉为大众去认识同类的事物奠定了良好的认识基础，面对有着陌生的外包装，但其本质却相类似的事物，人们更能够产生探索其奥秘的热情和欲望，因此，“成规”和“陌生化”是一对相互统一的概念，不可分离。观众因其之前已经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当他再次观看“王子与灰姑娘的故事”的时候，这个故事可能发生在不同的人物身上，有着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场景、不同的人物关系、不同的故事情节等等，这些对于观众来说都是陌生的，但其之所以会选择看这一类似的电视剧，就是因为“成规”在其中发挥了作用。“成规”在观众已有的观看经验之上提供线索，唤醒观众对“王子与灰姑娘的故事”的记忆，即故事中的“灰姑娘”一定会遭遇不幸，一定会被“王子”解救，最终肯定会是一个完满或悲伤的结局。

“灰姑娘”型韩剧之所以如此成功，主要在于一方面它既继承了“灰姑娘”故事本来的价值取向，即“成规”；而在另一方面，“灰姑娘”又被赋予了新的时代意义，集传统与现代、西方与东方于一身，并包含了民族意志，深化了韩剧自身的审美情趣。“灰姑娘”型韩剧首先保留了西方“灰姑娘”的故事，其次，在此基础之上，编剧将电视剧的情节大幅度地向外延伸。如《我的野蛮王妃》中的“灰姑娘”申彩静，天性乐观开朗，出生平民家庭，因一纸婚书和家庭经济的困窘，被迫嫁给“白马王子”——太子李信；因为女二号和男二号的存在，发生了一系列事情，最终信放弃王位，和女主角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再如《天国的阶梯》中男主角车诚俊是韩国一家大企业董事长的儿子，是一个标准的“富二代”，而女主角韩静书家境较为贫寒，女主角的父亲娶回一个继母，带着一个恶毒的姐姐（女二号）和一个自闭的哥哥（男二号），随着剧情的发展，继母、女二虐待女主，女主失忆，男女主失联，多年后再次喜重逢，女主角得绝症，最终女主死去，恶人也得到了相应的惩罚。以这两部电视剧为例，其故事的中心轴都是原有的“灰姑娘”的故事，只是编剧对其故事的情节元素做了大幅度的改动和加工，让本来存在于童话故事中的“灰姑娘”进入现代社会普通大众的生活之中。从中可以大致总结出韩剧对童话故事中的已有的“成规”的超越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童话里的“灰姑娘”因为美丽、善良、勤劳等品质能够得到神力的帮助，而韩剧中的“灰姑娘”因为美丽、坚忍不拔、乐观向上、才华出众等品格得到家境富裕的“白马王子”的赏识、倾慕和帮助，一些受到“灰姑娘”善待或和“灰姑娘”关系很好的人也会帮助“灰姑娘”达到目标，在这里，帮助者就从虚幻的神变成了真实存在的人。这样，“灰姑娘与王子的爱情故事”在保留了原来童话故事中神奇之处的同时，还增添了现代社会中的时尚元素。童话里的“灰姑娘”在神力的帮助之下，有了新衣服、水晶鞋、马车和侍从，在盛会中得到王子的爱慕，最后王子通过灰姑娘丢失的鞋子找到灰姑娘，故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而韩剧中的“王子”则兼具了神的身份，他像神一样给予了“灰姑娘”物质上的帮助，同时又从精神上对“灰姑娘”进行解救，他肯为了“灰姑娘”放弃自己显贵的地位和巨额的家产，与父母和外界阻拦的力量抗争，体现出一种童话故事中的白马王子所不具有的非凡的人格魅力。但是这样富有的王子通常都有着性格上的缺陷——霸道、腹黑、冷漠、自高自大或心狠手辣等；与此相反，灰姑娘却有着乐观开朗、热情善良、不屈不挠、不怕牺牲和努力肯干的性格特征。通过与王子的接触，灰姑娘慢慢感化王子，最后将王子变成一个具有人情味的“暖男”，灰姑娘给予王子精神上的帮助这一点也是童话故事中所没有的情节。

第二，童话中的灰姑娘幼年失去父母，遭到继母和姐姐的虐待，而韩剧中除了这种阻力因素外，往往还包含其他因素，如家庭贫困、欠下巨债、被父母抛弃、爱情受挫等等，比童话故事中的灾难更加深重。如家庭情感剧《妻子的诱惑》中温柔善良的女主角具恩才家境贫寒，被花心的富家公子郑乔彬强暴之后不得不放弃去巴黎留学的机会，被迫嫁入豪门，然而她处处被婆婆刁难，生活凄惨，后来她的老公又出轨她的朋友爱丽。爱丽用尽手段让郑乔彬和具恩才离婚，并将不会游泳并怀有身孕的女主角推入海中。然而女主角被闵建宇救活，成为闵建宇的养母闵会长的养女，化名闵素姬，转而疯狂报复前夫一家人，最后和闵建宇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而郑乔彬和爱丽终食恶果。这些韩剧中的女主角和童话故事中的“灰姑娘”都有着悲惨的身世，在某种程度上电视剧甚至超过童话悲惨程度。童话中的“灰姑娘”身份地位都很卑微，必须要依靠有着绝对权力的男性才能被解救出来，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而韩剧中的女主角则被赋予了法律上和男性平等的地位，但是男性处于掌控的地位依然没有改变，然而这种地位与身份的悬殊所造成的女性必须要靠男性拯救才能成功的情节，却满足了广大观众对传统文化的潜在心理诉求。所以，无论恩才多么自立自强，勇敢反抗外界的残暴势力，如果没有闵建宇的帮助，她就不能活命，甚至报仇；没有闵建宇对她的爱，女主角就再也不会相信有真爱的存在，不能很好地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而这正说明了女性要通过男性的救赎才能实现自我价值，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现代“灰姑娘”型的女性仍然自尊自爱，努力通过坚持不懈的奋斗争取与男性相同的权利和地位，体现了新时代的女性渴望平等的思想。

第三，童话版“灰姑娘”的故事的结局皆以“从此他们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这样的喜剧作为结尾，这种结局也更符合当代大众的审美；然而韩剧“灰姑娘”的故事的结局有喜有悲，从一定程度上说来，悲剧比喜剧的结局更具有挑战性，更能够引发观众的同情和怜悯，也更具有警醒世人的意味。如《巴厘岛的恋人》结局以悲剧收尾，男主角开枪打死了女主角并选择了自杀。再如上文提到过的《天国的阶梯》，还有《蓝色生死恋》，这两部电视剧都是打破传统的喜剧叙事的模式，都设计了“兄妹之爱”这种不符合纲常伦理的爱情——《天国的阶梯》里的韩泰华和韩静书、《蓝色生死恋》中的尹俊熙和尹恩熙，然而随着最后女主角的死亡，这种不伦的关系和情感也得到了消解，同时，这种悲剧式的结尾也引发观众对这种不能实现的美好爱情的惋惜和同情。另外，这两部具有典型性的以悲剧结尾的韩剧在结尾处皆运用了富有童话色彩的叙事基调，《天国的阶梯》中静书死在诚俊的怀里，《蓝色生死恋》中恩熙死在俊熙的肩膀上，而他们身后都是蔚蓝的大海、汹涌的波涛、波光粼粼的海面、一望无际的天空……这些场景使男女主人公仿佛置身于童话世界中，然而这种温馨浪漫的环境却与人物的命运形成鲜明的对比，让观众心生悲悯之情。

三、“成规”体现的民族意志

葛红兵在《小说类型学的基本理论问题》中指出“‘小说是奠基在地方知识的基础之上’的，它是‘叙事形态的地方知识’”。作为另一种艺术形式的电视剧，与小说在这一方面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韩剧中的“灰姑娘”在重重深重的灾难的磨砺之下变得勇敢无畏、乐观积极，而且她通常有着美丽的外表，集这些优点于一身的“灰姑娘”怎么能不吸引“白马王子”的注意？此外，“灰姑娘”身上还寄托着广大女性对实现自我价值的追求和憧憬，想要改变与男性的地位不平等的现状，有着希望获得美满幸福生活的美好愿望。因此，韩剧中所塑造的“灰姑娘”的形象兼具了两种意蕴——传统与现代。传统主要包含祖辈留下来的传统道德文化习俗和近代社会逐渐形成的价值观，而电视剧中的“灰姑娘”所具有的勤劳、善良、智慧等传统美德完全符合整个韩国社会的审美标准，同时，“灰姑娘”型的韩剧借用西方童话故事的外在框架，在其中注入具有本民族特色文化内涵的故事内容，符合大众的生活实际，能够充分反映大众，特别是女性的心理诉求，所以，韩剧完成了对童话“灰姑娘”故事的“成规”的继承与超越，也是其赢得广大观众喜爱的缘由所在。而“灰姑娘”型的韩剧向观众呈现的大韩民族的民族意志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东方国家的传统文化注重长幼有序、睦邻友好、尊老爱幼，韩剧将这些一一收纳其中，而韩剧中刻画的“灰姑娘”多完美地再现了这些优秀美德。如前文提到的《妻子的诱惑》中的女主角具恩才，娘家和婆家不是“门当户对”，自嫁给郑乔彬起，女主处处遭受婆婆的冷眼相待，而她的丈夫也是一个对母亲的话言听计从的人，就在这样的状况下，具恩才仍旧忍辱负重，在家像女佣一般料理家务，精心服侍婆婆和丈夫，这样的一个“灰姑娘”不禁引起人们的同情和对她那个恶婆婆的憎恶之情。那么，女主角在此所表现出来的隐忍的性格不禁发人深思，作为一个现代社会的女性，她为什么不反抗？这就是因为东方国家注重家庭和谐，在家庭内部出现矛盾时，总有一方要做出让步或者是牺牲才能维护整个家族的利益，而此时的“灰姑娘”就是最好的人选。随着时代的进步，“灰姑娘”的这种现状却并没有发生改变，现代社会中仍然存在大量“恶婆婆欺负乖媳妇”的事件，不像西方国家注重以人为本。韩国是一个重视礼仪礼节的国家，因此，遇到这样的“恶婆婆”，灰姑娘只能“忍”，这就是韩国的传统文化与现代社会相碰撞产生的必然结果，而韩剧就是这种结果的一个小小的缩影。

第二，现代社会提倡“一夫一妻制”，韩剧中很多“灰姑娘”的母亲都因为生病或车祸而死亡，造成其成为缺席者，这时，“灰姑娘”的父亲往往会续弦，另娶一个貌美的女人给“灰姑娘”当继母。韩剧中的“继母”因为女主不是其亲生女儿，且为争夺丈夫的财产而虐待女主，这就成了这一类型电视剧中合乎情理的情节。在另一类女主父母均健在的电视剧中，“恶婆婆”取代了“继母”的角色，因为“灰姑娘”出身卑微，和自己的儿子身份地位相差悬殊，却赢得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的心，她害怕儿子被抢走，同时又担心儿媳的“入侵”破坏了自己苦心经营多年取得的成果，因此想方设法离间儿子和儿媳的关系，处处为难儿媳。然而最终的结果，要不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要不就是长辈被“灰姑娘”的真诚所打动，最终两人握手言和，家庭变得和和睦睦。这种继母继女、婆媳之间的关系是存在于东方国家的一种普遍现象，是“现代化”的体现，这也是能够吸引韩国以外其他国家的观众驻足观看的原因之一。

一言以蔽之，“灰姑娘”型的韩剧巧妙运用了西方童话故事的框架，在既有的“成规”之上实现继承和创新，结合韩国的传统文化和当代社会中的各种现象，将东方与西方的事物毫无违和感地融入其中，从而创作出一部部经典之作，淋漓尽致地将独具特色的传统历史文化展现给广大观众。

[1]葛红兵.小说类型学的基本理论问题[M].上海：上海大学出版社，2012:110-128.

[2]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202-203.

[3]李胜利，范小青.中韩电视剧比较研究[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16：185-222.

[4]余敏先.“灰姑娘”故事在韩剧叙事模式中的传承与变异[J].江淮论坛，2010（4）:180-184.

编 辑：

水 涓 E-mail:shuijuan3936@163.com

作 者：

黄 敏，广西师范学院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写作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