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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尔维娅·普拉斯与虹影作品中的心理创伤

2017-01-27钱亚萍宗志蒙

中华女子学院学报 2017年5期
关键词:虹影普拉斯经历

钱亚萍 宗志蒙

西尔维娅·普拉斯与虹影作品中的心理创伤

钱亚萍 宗志蒙

心理创伤指严重事件对人的心灵所产生的重大伤害,使患者感受到威胁且缺乏安全感。这些事件通常都超过了受创者的自身应对能力,进而导致其正常机制的紊乱,对其身心造成深远的影响。美国作家西尔维娅·普拉斯和英籍华人作家虹影有着大不相同的背景经历,但归因于父母之爱的缺失、婚姻的破裂及所处时代和社会的动荡,她们经历了颇为相似的人生故事,心理创伤在其主要作品(自传体小说、短篇小说、诗歌等文本)中皆有充分体现。重创之下,二者挣扎于死亡与孤独交织密结的无处可以安放的现实世界,绝望、困惑、恐惧如影随形;但与此同时,二者凭借写作和幻想,开辟了一个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精神世界以及一个自我书写的艺术世界。普拉斯与虹影是创伤文学的代表,浸润于其作品中的心理创伤是她们个人生活及所处时代的一面镜子,折射出了广大女性所承受的苦难与对独立、自由、平等的诉求。

西尔维娅·普拉斯;虹影;心理创伤;创伤文学;诉求

美国作家西尔维娅·普拉斯(Sylvia Plath)的自白派诗歌和小说具有强烈的自传性色彩,是她对个人成长经历的探索与反思。普拉斯在短暂的一生中不仅亲历了贫困和孤立,而且感受了失望与苦闷。因此,死亡、孤独、绝望、困惑及恐惧成为她文学创作中循环出现的重要主题。当代英籍华人女作家虹影在童年和少女时期,和家人过着拮据的生活。她如此瘦小,以至于常常被他人忽视,即便生活在一个大家庭里,依旧感到孤寂、凄苦。经历过20世纪六七十年代发生在中国的文化大革命的她,成为那场浩劫与生死挣扎的见证者。同普拉斯无异,虹影亦是困顿、疏离、自然灾害和政治灾难的现场目击者。由此,长期不可撼动的伤痛在其作品中也被悉数详叙。

纵览普拉斯和虹影的生活轨迹与文学生涯,不难发现一个显著的事实——二者均受到心理创伤的困扰,因而,创伤是她们不可逃避的文学创作的中心内容。确切而言,静静流淌于其笔尖的心理创伤是她们个人生活及所处时代的一面镜子,折射出了女性的苦难与诉求。

一、心理创伤与创伤文学

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认为:“创伤是一种经历,在短期内使心灵受到一种强有力的刺激,致使不能用正常的方法来应付抑或适应,从而导致心灵的能量分配方式受到永久性的干扰。”[1]286心理创伤是痛苦事件对人的心灵造成的严重伤害。这些事件往往非常严重,以至于超过了一个人处理事件的能力。[2]灾难性事件、长期忽视、精神虐待或暴力均可导致心理创伤。潜伏性是心理创伤的典型特征。

对心理创伤的研究始于19世纪末的法国。当时著名的精神病学家让·马丁·沙可(Jean Martin Charcot)对歇斯底里症进行了长期研究,试图通过实验研究该症的病理特征,但并未考虑过研究对象的内心情况。而同时期研究该病症的还有皮埃尔·让内(Pierre Janet)、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与弗洛伊德。作为后来者,他们也迫切希望自己的研究能够有所发展,甚至超过沙可。19世纪90年代中期,弗洛伊德指出,歇斯底里症实际上是源于患者内心的心理创伤,因此,对歇斯底里症的研究从病理性转入心理创伤方面。进入20世纪,心理创伤研究快速发展。20世纪60年代,对由性与家庭暴力所致的创伤的研究开始进入人们的视野。1980年,美国精神病学协会对PTSD(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创伤后应激障碍)进行首次定义。近年来,朱迪斯·赫曼(Judith Herman)、凯西·卡鲁斯(Cathy Caruth)、朱迪斯·科恩(Judith A.Cohen)等研究者对心理创伤理论进行了系统而详细的介绍与总结,推动了该理论的进一步发展。

心理创伤由于其强大的力量,致使受创者感到一种无力感。通常情况下,这些创伤事件对受创者的影响至深,以致他们的正常机制遭受重创。受创者自我防御体系的破坏会使受创者出现记忆梦魇、精神紧张、思绪混杂和认知错乱等症状,受创者的心绪和正常机制将长期处于一种失衡的状态,短期内难以恢复。长期创伤,尤其是童年时期的痛苦经历,会不时侵扰受创者,伤者往往面临着更高的心理疾病倾向和自杀风险。

创伤后应激障碍有三种主要特征:高度警觉、侵扰和禁闭。[3]25禁闭是三种特征中最为重要的特征,是意识转换的核心部分。面对不可规避的危险,受创者可能会感到害怕、愤怒,甚至会有悖常理地出于知觉麻木而产生一种漠然的冷静。这种状态使得受创者感觉自身已脱离险境,能够以第三者的视角淡漠地见证自身的苦痛。这是受创者将自身从痛苦经历中抽离出来的一种幻想。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达到这种状态。所以,为了觅到暂时的冷静,一些患者便会从酒精、药物中寻求慰藉。

如同一场难忘的电影,创伤经历时常会在受创者的脑海中闪现。出于康复需要,受创者会主动选择回忆创伤经历。佩里·让内指出:“同化、清算创伤经历的需求一旦完成,便会生成一种成就感。”[3]30相反,有些受创者并不能成功做到如此,这便使他们只能得到有限的认知。因此,从记忆的角度看,失忆是禁闭的一种表现。受创者会将自己从创伤记忆中分离出来,甚至故意压抑记忆,而这使得禁闭很难被发觉。

凯西·卡鲁斯在《无法言明的经验:创伤、叙事和历史》(Unclaimed Experience:Trauma,Narrative and History)中,将创伤与文学结合起来。在她看来,创伤“通常是大声说出来的伤痛故事,讲给我们,试图让我们了解事实或真相,否则,它就会被淹没”。[4]4她认为,“为继续存活,幸存者需讲出自己的故事。”[5]63建立安全感、重构创伤故事、重建幸存者与团体的关系,是创伤恢复的基础。重构创伤故事是恢复过程中最为基础的部分。受创者往往会冻结、雾化创伤经历,这形成重构创伤故事的障碍。重构创伤故事,是以一种新的视角、在安全的环境下重述创伤故事,以打破这些障碍。通过这种方式,受创者会感到力量充盈、身心放松、前景光明,而不再恐惧、愠怒和绝望。只有如此,创伤恢复的过程才得以完成。因而,重述创伤故事是帮助受创者从恐惧经历中解脱出来的一种方法。此外,它也是重构创伤的基础,被称为“心理分析法”,是一种宣泄途径。在文学上,讲述创伤经历或痛苦经历,可以帮助那些曾经历心理创伤的作者走出创伤。于一些作者而言,尽管创伤已历经多年,他们仍会在作品中再现。“文学,有如心理分析师”[4]3,可帮助书写者重构创伤往事。若按类别划分,创伤文学包括家庭创伤、社会创伤、战争创伤及种族创伤。创伤重述具有自白色彩,是创伤的证词。

自白派诗歌基于作者自身经历和个体创伤,可被视为一种创伤文学。“罗森塔尔(Robert Rosenthal)曾评论道:自白派诗歌具有自传性、治愈性(心灵治疗和自我治疗)、不妥协性、真实性(以‘坚定’、‘坦诚’为特征)的特点。”[6]20在社会和时代的重压之下愁肠百结,自白派诗人希冀通过剖析内心世界来表达自我。他们将积极或者消极的一面均公之于世,将万种矛盾统一于内心,设法坦白自我个性的迷失。由此,这一自我解剖对诗人而言,是一个无他物可替的疗伤过程。因而,在某种程度上,普拉斯和虹影发出了源自内心的声音,心理创伤在她们写下的文字中得以再现。文学抑或是简单的写作,对她们而言,均是寻求摆脱困境所需的、重要的、不可或缺的媒介。

二、普拉斯与虹影作品中的心理创伤

普拉斯与虹影的作品是其个人经历的可靠证词,在其间俯拾皆是的创伤与她们的父母、婚姻及所处时代有着紧密的联系。

(一)创伤与父母

列奥纳多·申戈尔德(Leonard Shengold)问道:“内心没有慈父爱母的图景,一个人当如何存活于世?”[3]139这一睿智的质问明确指出,在子女的成长过程中,父母所起的作用重如泰山。无论在其现实生活中,抑或是在成为杰出作家方面,普拉斯的父亲奥托·普拉斯(Otto Plath)对她皆有重大影响。她连同弟弟沃伦(Warren Plath)与父亲被隔离长达4年之久。然而,父亲的猝然离世对她是致命一击,直接导致她日后精神出现问题。普拉斯在《海洋路西段1212号》(Ocean 1212-w)中写道:“父亲去世后,我们搬至内陆。自此,我生命中的九年光阴恰似一艘瓶中的船,封闭起来,美丽,却难以接近,有如一个美好、苍白、飞翔着的神话。”[7]27普拉斯对父亲的离去感到内疚,因为身为一个幼童,她见证了父亲的病痛,然而,与之相隔,她无能为力。为了不打扰父亲休息,她被母亲要求好好表现,做一个乖女孩。其母奥瑞莉亚(Aurelia Plath)这般回忆:

曾经,那些个日日夜夜,他们(西尔维娅和沃伦)仅仅是故意地、令人不悦地不守规矩。年幼的他们不知道自己的不良行为会 “导致”父亲的死亡。那一次,奥托真的再也不能从医院回来了。他们被告知父亲已被下葬,西尔维娅和沃伦内心都充满了愧疚。[8]31

因而,普拉斯的作品常着眼于对父亲的懊悔,因为“在某种程度上,她多少对父亲的死亡负有一定的责任,即便不是导致这一结果的直接原因”。[8]12例如在《在大黄蜂中间》(Among the Bumblebees)这则短篇小说中,普拉斯描写了在失去父亲后,主人公爱丽丝的失落与悲伤。

在普拉斯的作品中,海洋是一个中心意象,且这一意象与父亲形象紧密相关。“对普拉斯而言,海岸、海洋是一媒介。借此,她可以走近父亲,而父亲之死在普拉斯对海岸及海洋的记忆构建中发挥了关键作用。”[9]44在《海洋路西段1212号》中,普拉斯描述了她对海洋爱恨交织的复杂情感,而这一情感与其对父亲的情感极为相似。海洋是强有力的,暗指奥托的专制、残忍与支配地位。事实上,普拉斯作品中的父亲形象是多变的。在其小说中,父亲常常是善良、温柔的。与之相反,在其诗歌中,她却塑造了一些残忍的父亲形象,如《爸爸》(Daddy)中的父亲。在该诗中,普拉斯将奥托与纳粹联系起来。显然,在其笔下,父亲形象充满矛盾,是爱与恨的合体。而这一冲突恰恰源于她对“父亲”的疑惑——父亲是充满神秘感的权威。此外,在《钟型罩》(The Bell Jar)一书中,普拉斯描写外祖父的篇幅多于父亲。这也表明,对她而言,祖父在某种程度上是“父亲”这一形象的替代品。父亲造成的心理创伤让她对“父亲”的定义感到困惑。她试图逃离对父亲的记忆,却从未成功过。

在《钟型罩》中,普拉斯刻画了一位望女成凤的母亲形象。然而,母女间的情感交流乏善可陈。普拉斯笔下的格林伍德太太在丈夫去世后终日忙于生计,而这也恰是奥瑞莉亚的真实写照。小说中,格林伍德太太试图劝说埃斯特学习速记,以期她日后能够成为一名秘书。现实生活中,与格林伍德太太如出一辙,奥瑞莉亚臣服于男性,而这与普拉斯大相径庭。埃斯特对于成为女人意味着什么深怀疑惑,她试着从周边人物,如格林伍德太太、威莱德太太等人那里寻找答案。埃斯特认为她的母亲本应承担这一重要角色,然而母亲却于她无助。普拉斯将母亲称作“否定式人物”,认为她为保护子女,独自承受着生活中的所有苦难。普拉斯见证了母亲养家糊口的艰辛,尝试着去理解母亲。她的表现与平时无异,好似从未被不堪的生活所扰。然而,她却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深渊。“她总是迅即就愉快起来,而且善于掩藏对生活、未来及自己在母爱中角色的真实的恐惧。她的家人并不理解她的恐惧扎根究竟有多么深入。”[8]7她认为只要学着“变乖”,母亲就能为她感到骄傲,会给予她更多的关注。然而,面对婚姻、职业,她与母亲态度迥然不同。她拒绝成为男性与生活的附庸,她渴望成为一名出色的作家,而这于母女关系无益。她写道:“写作,于我而言,是一种替代品。假若你不爱我,便爱我的写作吧,或因我的写作而爱我。”[10]281这表明,普拉斯在某种程度上因自身无法满足母亲的期望而心怀内疚,这也使得她与母亲日渐疏离。特别是在其诗歌《美杜莎》(Medusa)中,她吐露了关于母亲的所有心声。“子宫”和“脐带”指代母女二人的亲密联系。然而,“我绝不会吃一口你体内的养分”[11]225,暗示普拉斯决心摆脱母亲对她的操控。她甚至将母亲对她汹涌而来的严厉干涉比作似瓶子一般封闭、可怖的梵蒂冈城,这意味着母亲对女儿的失望及女儿希望远离母亲的渴求。在母亲的严密掌控之下,她甚至对自己的身份无清楚的认知。“我希望,我可以确定我究竟是谁:这样我便可以感知自己的感受,甚至说即便跟她的想法相似,但却实实在在是我自己的感受。现在,我发现要分辨伪装与事实很难了。”[10]282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是母亲导致了普拉斯的自我迷失。普拉斯甚至指明,母亲正是致使自己自杀的罪魁祸首:

对我自杀的想法及原因,一个最为确切的说法是:从母亲那里转移到我这儿的谋杀冲动:弗洛伊德所使用的“吸血鬼”暗喻,“自我消耗”。这恰是阻碍了我写作的那种感觉:母亲的掌控。我遮掩自己的自卑(是对她的一种转化了的厌恶),将它与对自己的不满纠缠在一起,直到难以辨别什么是虚假的批评,什么是变化无常的责任。[10]280

毫无疑问,这于普拉斯而言是一种存在主义式的创伤。①存在主义以存在观为突出特点,认为面对无意义、荒诞的世界时,人们会产生一种无方向感、困惑感或失望感。普拉斯对自身和生活感到困惑,这是存在主义式创伤的表现。参见:http://www.tandfonline.com/doi/abs/10.1080/02650531003638163.在母亲的重重压力之下,她感觉对自身与生活充满无力感。不可避免地,她开始怀疑自我的存在,而这导致了她的自我迷失。为这种创伤所压抑,普拉斯试图通过写作寻求自我。

童年时期的虹影曾在广播中听到这样一句经文:“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②参见:《圣经》“旧约·诗篇”第二十三篇(Psalm)23:4。她认为这句经文是特意说给她的,“我不管这神来自何处,只要走进我心里,他就能保护我”。[12]100作为一个生活在20世纪60年代中国贫困家庭的敏感女孩,她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冷漠与隔阂。她希望这神便是她的父母。在《饥饿的女儿》一书中,虹影以小六六的视角阐释了她对两个父亲的不同情感。尽管她与养父共同生活了20余年,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冷淡如水。养父往往会责罚犯了错的子女,小六六却从未遭其斥骂,这让她觉得自己于养父而言不名一文,甚至认为自己是最不该被带到这个人世上的。当得知自己是母亲与另一个男人的私生女时,她感到震惊,将自己视为养父的耻辱,认为正是因为她尴尬的身份,才会遭家人厌恶。至于她的生父,她将其视为痛苦的根源。所以,小六六拒绝与生父见面,将所有的苦痛都归因于父爱的缺失。与普拉斯无异,虹影也对“父亲”这一概念持模糊的定义。她笔下的小六六年轻的时候爱上了自己的历史老师,将其视为“父亲”的替代品。这个人足够成熟,可以引导她、爱她。小六六喜欢与其做平等的交流。然而,这个男人因不堪文革之重而自尽身亡,抛下了痛不欲生的她孑然于世。

三个父亲都负了我:生父为我付出沉重代价,却只给我带来羞辱;养父忍下耻辱,细心照料我长大,但从未接近过我的心;历史老师,我情人般的父亲,只顾自己离去,把我当成一桩应该忘掉的艳遇。[12]244

同理,虹影在诗行中自称为“非法孩子”。身为私生女,虹影从不认为自己得到过公正的对待。她对父亲的描写充满了愠怒与怨恨,将那份心理创伤归咎于父亲,正如她所说:“失父的滋味,越长大感触越深。”[13]8618岁时,虹影逃离了家庭,学着用写作疗伤。出于对父亲的反感,她在作品中写下了诸多关于父亲的文字。然而,在《好儿女花》中,虹影指出,小六六对父亲感到懊悔,因为她开始理解他们了。因此,父亲在虹影的生活和创作中均极为关键。正是对父亲的讲述释放了她的酸楚,而这恰是以一种平和的心态重建创伤记忆、重塑过往的过程。

虹影在作品中向读者展示了一个坚韧善良、有叛逆精神的母亲形象。作为最小的孩子,尽管与母亲的关系十分淡漠,但小六六从未被母亲忽视。虹影写道她看不清母亲对她的态度,“从不宠爱,绝不纵容,管束极紧,关照却特别周到,好像我是别人的孩子来串门,出了差错不好交代。”[12]9她理解母亲的坚毅与隐忍。为了养家,母亲甚至去做挑工。然而,由于虹影的原因,关于她母亲的闲话从未停止。她将自己视为母亲的“红字”。由于邻里的偏见,她时常担心遭母亲遗弃。甚至在《53种离别》中回忆起小时候母亲曾将她送到乡下舅舅家里,她竟以为母亲要将自己抛弃,而独自伤心了许久。那次经历对她而言可怖至极,小小的人儿内心惶惶,竟把暂时的别离放大成永远的分手。然而,她所忧心忡忡之事,却从未发生。作为一个挣扎在社会底层的贫苦工人,母亲忍受着闲言碎语。尽管其他家人对虹影写家庭琐事都心怀不满,母亲却始终站在她这一边,收集她的书籍,珍藏她所获的奖项。尽管母亲不识文断字,然而,她却密切关注着女儿的一切,努力理解她的所有。

父爱情感的缺失对普拉斯和虹影而言,皆是一种心理创伤,她们试图找到父亲的替身。然而,普拉斯无法从失父之痛中解脱出来,尽管父亲已逝世多年,她对父亲的印象依旧模糊而矛盾。普拉斯和虹影都在作品中传达了对父亲的情感。通过这种写作,普拉斯描写了她内心深处对父亲的困惑。这表明,她对父亲的记忆是一种禁闭。普拉斯的母亲对她施加了太多压力,致使她时常感到压抑,一步步加剧了她的精神崩溃。此外,母亲阻碍了她的个性发展,这让她感到痛苦、迷茫。与普拉斯不同,虹影在写作的帮助下尝试理解父亲,她经历了从怨恨到谅解的过程。对父亲的依恋,在其作品中完整显露。毋庸置疑,父母是她写作的源头。

(二)创伤与婚姻

毫无疑问,家庭、社会对个体婚姻的影响不容忽视。

普拉斯对婚姻、家庭的看法在其日记中体现得尤为深刻。不甘做一个平凡的家庭秘书或家庭主妇,她暗自嫉妒丈夫的才能,拒绝像众多女性一样过平庸的生活。在《钟型罩》中,她塑造了诸多女性形象,然而,她却不想成为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普拉斯见证了父母婚姻生活的不悦,母亲在婚姻中的唯命是从与她的价值观判若鸿沟。父亲的猝然离世未给妻儿留下生活保障,让整个家庭跌入贫困的深渊,这无疑加深了普拉斯对婚姻的质疑。她指出女性在婚姻中的从属地位,将婚姻喻为“枷锁”。“她相信,婚后她所有的活动都被缩小到了婚姻、照看孩子的范围。”[14]310在广播诗剧《三个女人:三种声音的诗歌》(Three Women:A Poem for Three Voices)中,通过描述女性之困,她交代了自身的迷惘:是做“家中的天使”,还是以作家的身份立世?在婚姻中是臣服于夫君,还是与夫举案齐眉?至于所谓的理想伴侣,她渴望觅得一个与父亲相似的“巨人”。初遇特德·休斯(Ted Hughes)时,她便将其视为生命中的白马王子。在《特德颂》(Ode for Ted)一诗中,她将休斯比作世间最完美的男子。正如她所愿,特德不仅充当丈夫——在生活与写作生涯中,还承担着父亲、兄长、引导者的身份。然而,婚后生活并非如她想象般令她愉悦,例如,她在《寡妇曼加达其人》(Widow Mangada)一文中描写了婚后的拮据生活。长达六年的主妇生活已令她恼怒不堪。身为完美主义者,她自1962年9月开始与休斯分居,因为休斯的婚外情使她崩溃。至此,他们的婚姻以失败告终。普拉斯将自己沉浸于文学天地,凭借这最后一根稻草来发泄内心无尽的悲伤与疾苦,这恰形成了她创作的转折点。自此,厌男症成为其重要诗题,比如《爸爸》和《高烧103度》(Fever 103°)。

虹影对婚姻的恐惧来自父母曾要离婚的事件,这在她的心灵深处刻下了难以愈合的疤痕。目睹身边之人陷于婚姻的围城而百般无奈与彷徨,虹影也对婚姻失却了信心。她说,父亲与母亲都没有主动与她谈及过婚姻。[15]338在《好儿女花》中,她描述了自己沉痛的婚姻生活,而这是由于她对“父亲”及“丈夫”所持有的模糊定义所导致的。在该书的最后部分,她表示,这一婚姻破裂后,她开始明白她要寻找的是一个丈夫,而非父亲或指导者。她对婚姻开始持一种全新的态度。婚姻的触礁,对虹影而言,不啻一场灾难,然而,却给她的写作带来了积极的影响。她塑造的女性人物多是独立生活的单亲母亲。在出版的新书《米米朵拉》中,虹影甚至描写了一个名叫阿兰达蒂的女孩。这个特立独行的女子坚信自己才不需要什么丈夫。[16]200

由于缺乏父爱,普拉斯和虹影都对“丈夫”持含混的定义。她们在婚姻中希求的不仅仅是一个丈夫,而这间接或直接地致使她们的婚姻走向解体。这种创伤将苦楚徐徐地注入她们的现实和内心世界,成为她们文学创作的分水岭。

(三)创伤与时代

生活在这个纷扰的尘世,没有谁是一座孤岛。每个人都是历史的参与者,尤其是那些能够用心铭记历史的人,而作家往往与历史靠得很近。可以说,文学是时代的缩影。

以自白派诗人的身份著称于世,普拉斯深受其所处时代的影响。战后20世纪五六十年代,经济、科技迅猛发展,美国社会剧变,民众生活在高质量生活标准的社会中。然而,与此同时,他们也面临着个性缺失的险境。受女权运动第二次浪潮的影响,觉醒了的女性在父权制社会中倍感压抑。诸多社会问题,如战争、经济危机,都一一向她们袭来。二战后,女性被要求回归家庭,这意味着她们不得不重拾旧业、相夫教子。她们所处的文化对女性的陈规印象模式化,大批本有前途的女孩离开校园,为的仅仅是屈服于社会陋习——走向婚姻,尽己所能支持丈夫的事业。此外,极端事件的影响使得当时的人们惶惶恐恐和迷惑困顿,对自己的命运无能为力,这导致那个时代的人们心生存在主义式的创伤。在文学界,“垮掉的一代”紧随着“迷惘的一代”狂飙突起。挣扎于这样一个动荡不安、令人窒息的社会牢笼之中,普拉斯感到无助、绝望与孤伶。在她唯一留世的长篇小说中,她将当时的美国社会称作“钟形罩”。面对世界与人类情感的虚无,普拉斯试图给自己寻找出路。她的多数作品是对凶暴残忍、压抑人性的社会所进行的反抗。普拉斯真实而又率直地描述了那个时代女性所面临的困境、迷惑与斗争,为她的女性同胞们探索着解放之途。

虹影虽未经历过二战,然而,与普拉斯类似,她却感受到了由大饥荒和文化大革命所带来的恐惧与打击。正如她所说,“饥饿是我的胎教”,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的饥饿,均来自于母亲的子宫。在作品中,她刻画了多个为文化大革命深深困扰的人物,比如她的母亲、邻居、历史老师,等等。这些人生存、挣扎于脏乱、压抑、充满喧哗与骚动的环境——壅塞破败的庭院、陈旧的厨房、拥挤的街道、肮脏的厕所、歪扭的房子中。毋庸置疑,极度贫穷导致了人们的心理畸形,他们被穷困、冷漠、自私、仇恨所驯服。面对这些创伤经历,作为幸存者和见证人,虹影将这些故事冷静而沉着地重述出来。

因此,踯躅于令人难以喘息、倍感彷徨的社会夜幕之下,普拉斯和虹影是她们所处时代的受创者。然而,身为叛逆者的她们无畏地在寻求光明和自由的道路上奋斗着,试图为她们同时期的女性发声。

三、心理创伤对普拉斯、虹影的影响

创伤事件会导致严重、长远而又消极的后果。然而,因个人主观经历不同,人与人之间的创伤不尽相同,而且并非所有受创者均会终生持有创伤,这往往归因于个人处理创伤的保护性因素,例如早期生活压力的轻度曝光、恢复能力、积极寻求帮助等。[2]于普拉斯和虹影而言,心理创伤对她们产生了既消极又积极的影响。

(一)无处可以安放的现实世界

从记忆的角度讲,创伤后应激障碍具以下相关特征,包括“不能回忆创伤的重要方面”和“反复性地和入侵性地对发生事件的痛苦回忆”。[17]4受创者年龄愈小,创伤影响的后果愈严重。创伤记忆会长期影响一个人,所以,即便人到中年,受创者依旧会经受不同程度的压力。

在重压之下,普拉斯和虹影均陷入了长期的创伤记忆之中。对压力的详细书写,证明了她们为摆脱这些记忆的困扰所做的努力。心理创伤驱使她们寻求一个更为完整的生活和写作生涯。由于长期为精神疾病所控,她们不得不寻求医生的帮助。因为对“父亲”认知模糊,她们与能够充当父亲、兄长和老师的男子结婚。然而,不幸的是,二者的婚姻生活皆不尽如人意。

普拉斯的心理创伤源自于父亲的病逝、母亲的压力、丈夫的背叛及社会的钳制,这诸多因素使其控制感①控制感可定义为一个人对自身的内心世界、个人行为和周遭的环境、人物、事物、个人情感或相关活动的控制。参见:Perceived Control.https://en.wikipedia.org/wiki/Perceived_control.遭到重创。由于控制感缺失,她在母亲的引导下迷失了自我。而母亲对弟弟的偏爱、对她的高期望导致了她的“依恋紊乱”②“依恋紊乱”也称“依恋障碍”,是一个意义广泛的用语,指情感紊乱,同时由于不能成功地与早期照看者建立正常依恋关系的社交关系异常。这种情况是由人们早期不寻常的经历造成的,如在6个月到3岁间被忽视、虐待或与照看者分离。参见:Attachment Disorder.https://en.wikipedia.org/wiki/Attachment_disorder.[17]30,加剧了她对生活和现实世界的困惑。在生命的最终岁月,她过着令人惋惜的不幸生活,感觉陷入了与母亲相似的桎梏之中。一如既往,她试图掩饰所有的痛楚,然而,不可避免地,潜藏在正常表面下的巨大危机导致了更为棘手、难解的创伤记忆。面对如山的忧苦和似海的恨愁,她无奈选择与世诀别。

儿童忽视是对儿童的心理虐待和忽略,是儿童虐待的一种表现。父母的忽视和不愉快的家庭环境会对一个人的童年造成消极长远的影响。[17]61生活在冷漠而残酷的环境中,虹影童年时期遭受了长期虐待。由于无知与繁忙,她的父母忽视了其内心情感,这导致她产生了不健康的心理,如自卑、敏感、压抑等。由于长期被忽略和冷落,儿童往往会对忽视他们的人产生一种更为迫切的依恋,甚至会不惜一切代价维持二者的关系。因为父爱匮乏,虹影希冀找到一个可以代替父亲的男人,使自己在精神上有所依赖,而这致使她的第一桩婚姻走向瓦解。“显而易见,精神紊乱(明显的器官性病变除外)源自于人与人之间的交往经历,尤其是父母与孩子间的关系。”[18]129故而,家庭在儿童成长过程中起着重要作用,而家庭成员的理解在某种程度上有助于儿童心理创伤的释放。然而,虹影却无人可依。在父爱缺席的常态下,她变得叛逆,最终用笔书写自己的人生,去寻求世界的真谛,去掌控困扰着她的创伤。

(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精神世界

面对生之缺憾,写作成为普拉斯化空无为富有、化酸楚为充盈的载体。在自由的文学领域,她追忆过去,试图为自己建造一个完美的理想国,例如,她曾多次回忆着与父亲共处的快乐时光。作为自白派诗人,她猛烈地抨击这个残虐、无情的社会。同时,她追求创作中的完美主义,认为自己的诗歌“从不令人惊喜、震惊或让人感到愉悦”。[10]294她说:“我真对自己的诗歌感到失望:它们都平淡乏味。”[10]297她对自己的作品感到不满意,经常自问:“如何才能克服我作品中的幼稚呢?”[10]302身为完美主义者,她追求文学创作中的纯粹表达,不仅仅是自我宣泄的方式,还是她理想生活的升华。

难以承受丧父之痛,普拉斯沉迷于死亡,以走向死亡这种决绝的方式,探求死亡的真正内涵。在其作品中,死亡循环往复,表明她对死亡的崇拜。例如,在《拉撒路夫人》(Lady Lazarus)中,她对死亡予以思考。拉撒路是《圣经》中的人物,死后第四天又复活而生。在这首诗中,普拉斯自称为“拉撒路夫人”,将死亡视为一项“使命”,将自己比作一只“有九条命的猫”。[11]245于她而言,死亡其实是“从死亡中重生”。

虹影试图在作品中解构自我,同时也成功地通过写作找回了自我。重述痛苦经历于她便是一剂良方。她写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来修补自己破碎的心。但我知道有两条路:一条是自暴自弃,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用酒精迷醉自己,用性忘掉自己。不把生命和情感当一回事,成为一具行尸走肉。另一条是自救,找回那个打不垮、毁不掉的自我。[15]406

的确,通过写作,她获得力量,得以成长。她升华了悲伤,将悲伤转化成精神力量。

毛姆(William Somerset Maugham)说:“养成阅读的习惯等于为自己筑起一个避难所,几乎可以避免生命中所有的灾难。”[19]生活在物质、精神双重贫瘠的荒原之上,虹影醉心于阅读,而这影响了她日后的文学成就。阅读之于虹影,是整个世界。年少时,她借助阅读安慰自我,即便生活在黑暗时期,她仍旧可以拥有强大的内心。虹影说,她在阅读过程中遇到了众多精彩而向上的人物。后来,她开始写作,将美好的想象与令人不悦的环境相结合,在作品中创造了诸多勇敢善良之辈。而她本人也认为,作为一个作家,应该永远处于青春期,任何时候都要勇于冲撞这个世界。

(三)自我书写、女性代言的艺术世界

幻想是意识分离的重要部分,是普拉斯与虹影诉诸文学作品的重要手段。事实上,梦样状态是意识分离的主要特征。由此,普拉斯的作品呈现出一个显著特点——她有如在幻想状态下写作。心理创伤也以另一种不同的方式影响着虹影。在叙述自身遭遇时,她冷静的笔触则是意识转换的表现。她重述着自己的创伤经历,却又有如在讲述发生在他人身上的故事。她以虚拟的手法,将现实与想象完美融合。

普拉斯视写作为宣泄痛苦的唯一途径。“如果我曾经知道该如何写故事、小说来释放自己的情感的话,我就不会失望了。如果写作不是一种解脱,那什么才是呢?”[10]292在生命戛然而止的前夜,她以惊人的速度创作诗歌,以此释放自我。鲁克·费瑞特(Luke Ferreter)指出,普拉斯在史密斯学院求学期间创作的小说与诗歌有所不同:“1945至1955年间,普拉斯在她的小说中探求了她本人的创伤经历,这些都是悬而未决的问题。而在其诗歌中,她更倾向于探求一种基于自身经历的复杂的情感体验。”[20]62这表明普拉斯对父亲去世的感受——爱与痛交融的复杂情感。由此可知,她的写作是自白,是精神上隐秘的自我揭露。进一步探究其作品,她为她同时代的女性发声——她们厌倦了传统世俗、父权制和严苛的行为准则。因而,她的诗歌已经俨然成为“副文类的一种,使得女作家可以在诗歌中表达对父权的愤怒——最初聚焦于男性权威在家庭中的体现的愤怒”。[21]

与普拉斯相似,虹影通过对人生过往的浓墨重彩,实现自我疏导。然而,由于对自我创伤经历的大量描写,她被冠以不佳的声誉。一些评论家甚至指出,她过度消费了个人隐私及中国特殊的政治背景。不可否认,早年长期的创伤和尴尬的私生女身份是她写作的焦点。放眼望去,细细聆听,我们会发现,虹影绝非仅仅在讲自己的人生旅行。身为一位经历了太多疾苦的女性主义作家,她描述了女性作为一个阶层,在那个特殊而又严峻的时期所经历的困境,她目睹了无以计数的女性在生活的泥淖中失去了鲜活的生命。她在作品中追求的是女性的独立与自由,包括生育自由、性自由及两性平等。她是一代女性的代言人,此论断应不为过。

受创者常常会封存一些创伤记忆,甚至会刻意压抑创伤经历。因此,绘画疗法使受创者可以使用非语言手段表达潜意识背后的真实想法和内心纠葛。普拉斯选择绘画作为另一种自我表达的方式。而摄影以一种娱乐纪实的方式影响着虹影。摄影成为她直面世界的新的媒介。通过摄影,她穿梭于探索发现与如实记录之间。

普拉斯一生中创作了若干童话,比如《红书》(The Bed Book)、《无关紧要的外衣》(The It-Doesn’t-Matter-Suit)、《雪莉夫人的厨房》(Mrs.Cherry’s Kitchen),等等。虹影近年来也开始写童话故事,而父亲对她的影响依旧清晰可见。例如,在《奥当女孩》一书中,她写道这本书是献给她的父亲的,其父曾是长江上的一名船长。[22]现实生活中,普拉斯和虹影目睹了生活中残忍的一面,同时面临着现实生活与理想世界的冲突。所以,她们试图在文学疆域描画一个童话王国,并借此建造一个充满想象的艺术世界。这一世界温润而安然,可以抚平她们破碎的心灵。

四、结论

心理创伤是严重事件对人的心灵产生的重大伤害,使受创者感觉受到威胁,并且缺乏一种安全感,进而导致其正常机制的紊乱,对其身心造成深远的影响。普拉斯和虹影的作品是痛苦、压抑生活的必然结果。作为一种宣泄方式,重构创伤故事可帮助受创者获得解脱。所以,创伤文学往往基于受创者的个人经历。毫无疑问,普拉斯与虹影是创伤文学的典型代表。

尽管普拉斯和虹影有着大不相同的背景经历,但归因于父母之爱的缺失、婚姻的破裂及所处时代和社会的动荡飘摇,她们经历了尤为相似的创伤故事。而文学创作,于她们而言,是她们存活于世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们在作品中言说了无尽的酸楚、坎坷的遭遇与苦苦的挣扎,试图在作品中创建一个理想、平静而又和睦的王国。心理创伤对她们产生了消极而又积极的影响。

然而,在处理心理创伤方面,普拉斯和虹影有着细微差别。父亲的过早离世使普拉斯难以平复,这导致了她毕生的心理创伤。她写下了对父亲的不解与爱恨交织的复杂情感。在现实生活中,她抵抗传统价值观念,有志于成为不受女性困惑及困境束缚的作家。生长于颠簸岁月中一个非典型家庭,童年时期的虹影被长期忽视,她在作品中镌刻下了对父母的怨恨,她的多数作品被视为一种自我救赎。通过文字符号、文学形式袒露心理创伤,普拉斯对死亡情有独钟,这是读者可从其作品中发现的尤为显要的主题。虹影则通过描写个人创伤经历,揭露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冷漠和疏远。

无疑,西尔维娅·普拉斯与虹影作为个体,其创伤经历亦是私人性的,其作品具自传性。然而,同时,她们也代表着一类女性。作为一个阶层,众多女性与她们一样,曾经面临或正在面临着同样的命运,经受着狂风骤雨,在生的磨难下砥砺前行。滚滚红尘中,二者的创伤经历随处可见,这绝非夸张。

[1](奥)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M].唐译译.长春: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3.

[2]Wikipedia.Psychological Trauma[EB/OL].https://en.wikipedia.org/wiki/Psychological_trauma.

[3]Herman,Judith.Trauma and Recovery:The Aftermath of Violence——From Domestic Abuse to Political Terror[M].New York:Basic Books,1993.

[4]Caruth,Cathy.Unclaimed Experience:Trauma,Narrative and History[M].London: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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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Lowe,Peter J.“Full Fathom Five”:The Dead Father in Sylvia Plath’s Seascapes[J].Texas Studies in Literature and Language,200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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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Hughes,Ted.The Collected Poems of Sylvia Plath[M].New York:Harper&Row Publishers,1981.

[12](英)虹影.饥饿的女儿[Z].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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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英)虹影.奥当女孩[Z].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14.

责任编辑:杨 春

Psychological Trauma in Sylvia Plath’s and Hong Ying’s Works

QIAN Yaping,ZONG Zhimeng

Psychological trauma is a type of damage to a person’s mind that occurs as a result of distressing events,which makes sufferers feel threatened and lacka sense of security.To tackle the events usually exceeds the victim’s ability,and consequently the victim will suffer from the disorder of normal bodily functions,and further,his or her body as well as mind will be affected profoundly.Although the American writer Sylvia Plath and Chinese-English author Hong Ying have divergent backgrounds,due to the lack of parental love,breaking up of marriage,as well as an age ofturmoil,theyshare a rather similar life story,and in their major works,i.e.,autobiographical novels,short stories and poetry,psychological trauma is fully embodied.Traumatized heavily,both Plath and Hong struggle in the realistic world in which death and loneliness coexist,with desperation,perplexity and dread being living companion.Meanwhile,with the aid of writing and imagination,the two authors opened up a blossoming spiritual land and a self-writing artistic kingdom.Plath and Hong are representatives of trauma literature.The psychological trauma immersed in their works is a mirror of their personal life and the times they have witnessed,reflecting not only the tribulations women have suffered but alsowomen’s appeal for independence,libertyand equality.

SylviaPlath;HongYing;psychological trauma;trauma literature;appeal

10.13277/j.cnki.jcwu.2017.05.010

2017-04-10

I216

A

1007-3698(2017)05-0064-09

钱亚萍,女,中华女子学院外语系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外国女性文学与女性文化;宗志蒙,女,中华女子学院外语系2013级英语专业本科生,主要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100101

本文系中华女子学院科研规划一般课题“她乡:弗吉尼亚·伍尔夫与西尔维娅·普拉斯的女性文学想象”的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KY2017-03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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