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战时代”与东方兵学智慧
2017-01-27李炳彦
李炳彦
“智战时代”与东方兵学智慧
李炳彦
我们正处在“智战时代”。同过往的时代比起来,世界面貌已如此不同,科技革命、社会转型、军事变革、激烈竞争、无情淘汰,交织出这个时代的复杂特征。人类历史上,大凡变革与竞争最激烈的时代,也是人类智慧大闪光、大凝聚的时代。《孙子兵法》就问世于这样的时代。习近平总书记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强调:“中华民族有着深厚文化传统,形成了富有特色的思想体系,体现了中国人几千年来积累的知识智慧和理性思辨。这是我国的独特优势。”以《孙子兵法》为代表的东方兵学智慧又无疑是让中国人足以自豪的璀璨明珠。孙子智慧,虽不能直接充实你的腰包,却可以拓展你经营的视野;孙子智慧,虽不是杀敌的利器,却可以让你的资源投向最恰当的地方,成为力量的倍增器;孙子智慧,虽不是胜利的硕果,却可以为你铺平成功之路。智战时代,让我们带着思想饥渴,深读《孙子兵法》,以创新的姿态研究东方兵学智慧。
一、开发东方智慧源泉,铸造开创未来的思想武器
在持续发生的新技术革命推动下,我们正走向智能化社会,正处在一个“智战时代”。我在《孙子谋略新论》一书中,第一编讲的就是“智战时代读孙子”,但那还是以军人的思考,从世界军事变革的角度认识智战时代,还不够全面。要全面认识智战时代,应当在科技革命、新一轮产业革命、全球网络化、经济一体化的背景下,对政治、经济、外交、军事、文化等领域斗争的新形式,以及战略格局演进的新趋势,进行细致的阐述。
时代在以我们想象不到的速度发展。从科技进步的角度讲,人类文明的开端,一个时代要经过几十个、十几个世纪,如石器时代、青铜器时代、铁器时代。后来一个时代贯穿几个世纪,如蒸汽机时代。现在是一个世纪穿越几个时代。当我们刚刚尝到信息化时代的味道,“智能时代”已经向我们姗姗走来。新时代、新使命、新任务,要求我们要有大智慧、大视野、大胸怀、大战略,于是需要走进以《孙子兵法》为代表的智慧殿堂,去学习、汲取历史营养。同时,我们又必须站在时代前列,把孙子兵学智慧、前人经世方略等,与现代科学技术相结合,铸造出开辟未来的思想武器。
据报道,在浙江乌镇,阿法狗机器人再次与人类顶级围棋高手对决。这次对决是在持续的人机大战中,机器人连战连胜的形势下进行的。其意义已经不在于输赢,而是对人工智能综合、拓展人类智慧成果的又一次检验。
围棋是东方兵学文化的一种符号。出于唐代的经典《围棋十三篇》,完全套用了孙子十三篇的格式,吸纳了诸多《孙子兵法》的思想。人机大战证明,东方兵学智慧可以融入人工智能之中。
从哲学方法论的角度讲,中医智慧中也蕴藏着东方兵学智慧。所以,“用药如用兵”“良医如良将”之说,早已成为中医界的名言。当我们的传统中医日益萎缩时,有人提出创建“智能中医”的构想。“智能中医”的实现,可能还需要时日,但可以肯定地说,中医药只有和现代科学技术相结合,才可能有新的突破,从经验走向科学。
当今,以信息化、智能化为标志的新军事变革,是认知领域里的革命。“智战时代”,是以认知领域里的对抗为重心,塑造新的作战体系。正是在新军事变革中,东方兵学智慧彰显出时代价值。东方兵学智慧与新的科技手段相融合,已成为历史发展的必然。
二、发展东方兵学智慧,从解读走向理论创新
苏州,春秋吴国之地,是孙武献出“十三篇”的地方。前不久,这里召开了一次“孙子智慧与冯梦龙《智囊》国际学术研讨会”。瑞士汉学家胜雅律教授在提交的论文中谈及,他在研究东方兵学智慧的过程中,与我先后20次接触的情况。胜雅律教授是位治学严谨、不懈追求、富有创新精神的西方学者。他在30多年的研究中,我感到他的认识有三次飞跃。
第一次是以西方学者的眼光、从研究翻译中国的“三十六计”起步,迈进东方兵学智慧的殿堂。他的第一部专著《智谋》,以中国的“三十六计”为轴线,汇集了东西方上千条计谋故事,可称作“现代新智囊”。这一阶段的研究,他认识到“三十六计”之类的兵家诡道,是一种解决特殊矛盾的特殊方法。这一认识,远远超越了部分国人把“兵家诡道”当作“纯粹欺骗术”的偏见。方法就是工具。对工具不能用阶级性和道德规范去评定。如同一把菜刀,厨师可以用它切菜做饭,强盗也可以用它杀人。问题的性质在于使用菜刀的人,而不在于菜刀本身。在东方兵学智慧宝库中,涉及此类问题不少,我们的认识如不能升华,就可能落入思维的陷阱。
胜雅律教授认识的第二次飞跃,是从对“三十六计”的研究,升级到对《孙子兵法》的研究,从案例分析进入到了理性思考。他把博大精深的东方兵学智慧与时代任务联系起来,看到了新的研究目标。
胜雅律教授认识的第三次飞跃,是直接提出了“智谋学”的建立。这是建造智慧的大厦,这是一项宏伟的工程。
我国历代兵学大家,从《十一家注孙子》到现在,已经有上千家注孙子、评孙子。他们对孙子思想的传承做出了巨大贡献。今天我们应该看到,对《孙子兵法》等经典作品的译注、考证、解读任务基本完成,需要进入创新性研究,需要进入以承担时代责任而创新“智慧学”的阶段。
被美军称之为现代军事理论之父的约翰·博伊德,熟读《孙子兵法》、毛泽东军事思想,博采现代科学知识,提出了许多新的作战思想,成了美军现代军事理论的奠基者。他提出的“发现——定位——决策——行动”的决策循环理论,成了美军制订作战计划,乃至战略规划与计划的指导原则。其实,这个“循环圈”正是毛泽东军事思想中关于作战部署思想的翻版,但毕竟跳出作战部署,概括为军事活动的一般法则。
被美军称之为“五角大楼的内部智库”的净评估办公室前主任安德鲁·马歇尔,研究《孙子兵法》,从中受到启示,创新了一套净评估理论,对美军20世纪80年代后历次战略调整与新战略的制定,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20世纪90年代,美军在新军事变革的理论准备阶段,先后问世的“网络中心战”“快速决定性作战”“基于效果作战”“瘫痪战”和“威慑理论”等,可以说都融入有孙子的智慧,堪称东西方军事文化融合的产物,其核心思想仍然体现在美军近年来提出的“第三次抵消战略”之中。
变革的大潮汹涌澎湃,我们不能从历史博物馆里取出古人的剑与现代敌人作战;我们应当熔化古人的剑,铸造新的武器。一位朋友在和我谈到《孙子兵法》创新研究时讲到,“如同中医药若不借现代科学技术进行创新性研究,不久的将来就可能被‘韩式中医药’‘日式中医药’‘德式中医药’所取代一样,我们对《孙子兵法》的研究若一直沿着‘前孙子者孙子不遗,后孙子者不能遗孙子’的路走下去,陈陈相因,解读考证,那将在大国博弈中真的要再次沦为孙子了。”
三、构建“综合集成研讨厅”,为创新兵学智慧聚才融智
从军事理论创新讲,历史上每个大变革时代,在赋予伟大思想者重任时,也会赋予他们完成任务的新方法。只有那些站在时代前列,胸怀使命担当而又掌握了新方法的人,才有可能完成历史重任。《孙子兵法》产生于春秋末期,那是个“一极化向多极化”转型的时期,是社会各种变革浪潮高涨、洪流交汇的时期,也是我国古代复杂系统哲学方法论完善成熟的时期,从而为兵圣孙武提供了研究战争这一最具复杂性问题的认识论和方法论。今天,随着全球化在各领域的不断深入拓展,我们面对的社会发展问题、大国竞争与战争问题等,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呈现出总体性、系统化的特征,“牵一发而动全身”,由“混合战争”引发的“蝴蝶效应”随处可见。我们需要用复杂性系统哲学方法论去探寻突破复杂性,拓开走向未来之路。这也正是在应对信息化、智能化战争的理论价值评定中,建立在古代复杂性系统哲学基础上的《孙子兵法》,高于建立在牛顿力学方法和黑格尔辩证法基础上的《战争论》之因。
高瞻远瞩的“两弹一星”元勋钱学森自20世纪80年代后期,从我国航天事业一线的领导者,自动让贤退居二线之后,全身心致力于“系统学”的深研与推广应用,意在倡导运用复杂巨系统方法,科学筹划国家经济建设和国防建设的战略问题。钱学森曾着眼科学研究由分析为主进入综合为主,打破传统的分门别类研究的学科体系,重新构建了一个适应时代要求的“新的学科体系框架”。“新的学科体系框架”中,在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结合部,专门增加了“谋略学”,即前文所说的“智慧学”。这说明,“智慧学”既要从社会科学中汲取营养,又要从自然科学中汲取营养,才能构成全面的智慧体系。
钱学森在运用复杂巨系统方法分析研究社会发展问题时,又提出一个“大成智慧研讨厅”的概念。“大成智慧研讨厅”,也叫“综合集成研讨厅”,要旨是“集大成,建系统”,把军事理论家、战略家、杰出科学家等各类专家组织起来,群策群力,并利用计算机模拟仿真等新技术,运用“预实践”推演工具,为经济建设和国防建设进行战略设计、战略评估和战略路线图的绘制。这是当今“智库”建设的方向。
记得20世纪90年代初,社会上曾出现了知识分子下海的风潮,突出表现就是“点子公司”雨后春笋般地涌现。不少知识分子在做着“兰德梦”,然而多数人并不真正懂得战略咨询机构的运行模式。时代变了,靠一两个“智多星”运筹于帷幄之中,难以应对当今复杂性挑战。群星灿烂,各放异彩,荟萃于一体,方能照亮未来。我们在对《孙子兵法》的创新研究中,有必要按照钱学森的设想,构建“综合集成研讨厅”,聚才融智,真正为中华民族的振兴献计献策。
(责任编辑:公露露)
“Intelligent Warring Times” and Wisdom of Eastern Military Science
Li Bingyan
2017-06-05
李炳彦,《解放军报》原高级编辑,少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