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国宝同仁堂
2017-01-27
长篇连载:国宝同仁堂
邓颖超在达仁女校工作了将近三年时间,在这期间,她参与了一系列重要的革命活动。主要的有:建立女权运动同盟会直隶支部,创办宣传革命真理的报刊,参加天津各团体举行的追悼列宁大会,到海河码头欢迎孙中山来津,以天津市民代表之—的身份前往张园慰问孙中山,到北京参加国民会议促成会全国代表大会,孙中山在北京逝世后,代表天津女界前往致祭并参加守灵,在五卅运动中组织工、商、学各界二十余万人在南开广场举行市民大会,并以大会主席身份作报告,抗议帝国主义暴行。也就是在达仁女校期间,邓颖超于1924年1月入团,1925年3月转为中共党员,成为了一名共产主义战士。这是达仁女校的光荣。
1926年12月,邓颖超已经于一年前,按照党的指示赴广州参加革命活动去了。达仁女校则迫于各种压力不得不停办了,马千里先生为此惋惜,达仁女校的师生们为此惋惜,乐达仁心里也很不好受。他总想实现那个乘着艨艟巨舰远航的梦想,可现实却总是充满了急流暗礁,漩涡浅滩。
天津一带水网密布,自古到今,水运都是很重要的运输手段。即使是清末民初有了火车,由于水路运费比铁路低,而且码头和仓库都在河边,所以货物运输仍以航运为大宗。19世纪末,内河航运出现了小火轮,也就是用蒸气机或内燃机作动力的小型钢质拖船,水运的运力和效益大大提高。不久,小火轮也在天津的内河航远中大显身手,乐达仁认定这是个机遇,决定扩建达仁铁工厂,制造小火轮。
1927年,达仁铁工厂添置了新的机床和其他一些机器设备,请了懂技术的工匠,聘请了工程师,还从技工学校招来一批受过专门训练的毕业生,开始制造小火轮。那时中国的工业底子很薄弱,小火轮在当时也得算“高新技术产品”,要想造出合格的小火轮并不是件容易事。但是达仁铁工厂组织管理得当,充分发挥工人和工程技术人员的特长,终于造出了小火轮。这个消息刚一披露,就接到了九条船的订单,乐达仁一见,劲头更足了。在新船下水典礼上,他让当时闻名天津工商界的“达仁乐队”演奏了杨度作词,沈心工谱曲的《黄河歌》。“达仁乐队”是由乐达仁出资,达仁堂员工们自己组成的一支业余铜管乐队,有二十名左右的成员,配备的都是铮光瓦亮的“洋鼓洋号”,他们穿着军礼服式的演出服,经常出现在重大节日、典礼仪式、赈灾演出、重要集会上,既为这些活动和节日添彩,也宣传了达仁堂的形象,在社会上享有盛誉。现在达仁铁工厂造出了小火轮,这支乐队当然要来助威了。
乐达仁看着小火轮劈波斩浪,奋勇前行的情景,激动极了,不由地跟着乐队的演奏哼唱起来:“黄河黄河,出自昆仑山,远从蒙古地,流入长城关。古来圣贤生此河干。独立堤上,心思旷然……”
这时,有人感叹说:“这小火轮好是好,可惜太小,驶不进大海中。”
乐达仁哈哈一笑说:“别忙啊,咱们先学会造小的,以后再造大的,先在江里河里跑,再到大海大洋上闯。”
“您想得可真远。”
“您可真有‘乘长风破万里浪’的雄心壮志啊!”
这是真心的赞扬还是假意的恭维,乐达仁并不在乎。因为这时他又想起了当年刘辅庭在《众难奇闻》中写的一段话:“最为痛心的是我礼仪之邦受到这等欺辱,都是因为国家决策失误,仰望少年子弟们,它年求学要学格致,要能驾上轮船,鼓励精神,忠国爱民,众人一心,那么五十年后这等大仇不难报。”
乐达仁想到,以自己的年纪已经不可能驾上轮船驶向大洋了,可是自己的工厂一定要造出大轮船,为此要竭尽全力!
第七节:乐达义掌店,大刀阔斧老乐家坎坷,风云骤变
乐佑申因为开设南京同仁堂的事,被各房轰下了台,中间又经过了一些曲曲折折,便由已经卸职在家的乐达义来主持同仁堂。乐达义看到各房都在四面发展,八方开拓,唯独同仁堂却面临危局。因为各房都用乐家世代祖传的配本生产药物,同仁堂的市场被挤压;各房都想把最好的人才拉到自己的店中,同仁堂的得力员工许多都被挖走;加上寄售制度的危害,这家祖遗共有的老铺已经像一位被子女索取太多的老人,力将尽、财将竭、身将枯。因此,乐达义决意要让同仁堂再度显现昔日辉煌。他主政后的第一个举措就是取消寄售制度。为此,他把四大房召集在一起,动情地讲了这么一番话:“如今,各房的店铺或多或少,或大或小都有了发展,唯有这‘祖遗共有’的同仁堂日子越来越难过。因为各房都用高薪挖同仁堂的人,而且都是挖有本事的,同仁堂不就和抽了柱子,下了大梁的房一样吗?那还能站得住吗?至于卖货,各家都在同仁堂安排自个儿的人卖自个儿的药,我算了算,现在同仁堂里有整整一半的药是各大房寄售的,把同仁堂挤兑得都没个立脚的地方了,这还让不让同仁堂活了?这还不算,各房在同仁堂卖自家的药,可是方单、纸盒、麻绳却是用同仁堂的,这就好比儿孙成了家不仅不供养老人,反而白吃白喝,从老人那里拿钱拿物掏箱底儿一般。这么做还讲礼义廉耻吗?过去靠警察看门,细料库总算没出事。现在我不当督查长了,也不能派警察了,有人又惦记着拿库里的细料,给自己家作药了,真是把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说到这儿,他见各房的男男女女,大大小小谁也不说话,便问:“民国九年,老七曾经送给各房一份礼物,就是让大家记住祖辈创业的艰辛,不知各位还记不记得。”
此言一出,只见在座的各位,有的茫然,有的愕然,有的不以为然,有的吞吞吐吐地说:“早八辈子的事儿,谁还留着那个……”
当然,也有人说:“记是记着,就是记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
乐达义说的,就是民国九年(1920年)四月乐达仁离开北京回天津之前,给大家留下的礼物。原来,乐达仁看到四大房整天你争我夺,尔虞我诈,人心涣散,对同仁堂的兴衰毫不在意,还有的沉醉于声色犬马之中,非常痛心。他就想用什么办法能激励乐家的昆季子侄呢?想来想去,他突然想到了一样东西,那是老祖母过世后,他无意中发现了祖上留下的几张废弃合同,其中一张是乾隆三十年续订的合同,因为乾隆十八年,同仁堂典给了外人,但那时的合同已经丢失,因此,是多少钱典出的无从考查。而乾隆三十年续订的这份合同中有“年限已满,续做十年”的文字,可见当时乐家无力赎回同仁堂,只能仍做每天拿五吊“铺号钱”的挂名东家。
第二张合同是嘉庆十九年与二十三年订立的。大致内容为“众东家典到同仁堂药铺一座,两处房间,家具装修等,言明实典价弍两平纹银四万三千八百两,又陆续欠本堂公中银三千九百两,二共押银四万七千七百两。一典八年,银到回赎与乐姓。”
在这张合同上,参股的“众东家”竟多达二十多人。
第三张就是当年乐平泉保存下来的以六万两银子将同仁堂租典给朱姓的合同。
看到这些, 乐达仁感慨万千,他想到了祖先创业的艰难,又想了老祖母对他的培养和期望,再看看今天各房如此不争气。他再也忍耐不住,提笔疾书起来:“达仁自小就和各房一样养尊处优,生活富足,这都有赖于‘祖遗共有’的同仁堂。殊不知,同仁堂自清朝初叶创设以来,其间几经变更,我们的祖先为此耗尽了心血,经过了许多挫折,才把同仁堂完整地留存到现在。这些并不只是口口相传,我曾经在祖上留下的字纸中得到确实的证据。”
乐达仁接着说:“自从我们的祖母弃世以后,在表面上看,乐家似乎根深蒂固不可动摇。可是实际上各房兄弟之间心志涣散,家庭矛盾和生意纠纷不断,已达极点。究其原因,由来已久,不能专归哪一个人。我前些年,不忍坐视这种情况发展,勉强担当重任,竟因为遭忌不得不中止。因此愤而出走,周游四方,自谋生活路。靠着坚苦不拔,百折不回,现在总算有了些成就,能够自立了。回看祖遗共有的同仁堂,集中于它身上的纠纷和矛盾尤其激烈。我自愧无才,没有办法挽救。然而现在我们同心努力,出面维持还不算晚。希望我们兄弟子侄同心同德,不咎既往,各自让步,重新建立一个完善的规则,这样,祖宗艰难缔造的事业,就不至于荡然无存了。同仁堂存在,大家都可获得利益;同仁堂被毁,大家均受损失。就是以现在而论,各房每年还能得经费万金(编者注:一万两银子),对各房不无小补。如果同仁堂受了损害,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辨自明。我乐达仁只是同仁堂的一分子,知无不言,因此将先世所遗留下的嘉庆年间的废旧合同,除自己保存外,分送各房兄弟和子侄每人一份。并且将这段历史加以说明。如果你们能把它悬之座右,一见便能警示自己,了解祖宗保留下一份资产多么不易,我就烧高香为他祈福了。我这个举动并非迂腐,不过是希望各房兄弟子侄,上体先人创业之艰,下鉴达仁用心之苦。不要以为我是拿废纸污人眼目,而笑话我就可以了。”乐达仁请人把那些废旧合同裱好,又写了上面那段话,并称“弁以数言,悬之座右”,“弁”古时是“帽子”的称呼,“弁言”也就是“序言”,或称“开头的话”,然后分送给各房兄弟子侄,希望他们能当做座右铭。
现在,乐达义重新提起这件事,好些人别说把它当座右铭了,竟连想都想不起来了。乐达义只好将此事再讲了一遍。这下倒是有人说:“有这么回子事,可后来撂哪儿去了,就不知道了。”
“嗨,想起来了,我铺了箱子底了,后来破了就给扔了。”
也有人说:“我以为是没有用的旧账呢,生了火了。”
可能是乐达义的话震动了一些人,也可能是祖宗的艰辛创业感动了一些人,四房终于同意改变各房都在同仁堂寄卖药物的“寄零”办法。
想当年,乐平泉为了警示后人汲取教训,不忘先辈创业之苦,把废旧合同都收集起来,他的苦心孤诣果然还起到了作用。
乐达义的一番良言,总算得到了大数人的同意。寄销制终于被取消了。同时,因为当时正值“废两改元”的时候,市面用银元代替银两,每百两银子兑换一百四十块银元。按这个比价,各大房每年的一万两银子也改成了一万四千块银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