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冈上牛铃叮当
2017-01-27文丨申迪扬
文丨申迪扬
土冈上牛铃叮当
文丨申迪扬
一抹云飘过天际,带来一片斑斓星辉。田间时闻夏虫脆鸣,为晚风携往四方。
土冈那边淌着一条清河,偶见几簇水草浮氽其间。蓦地,水草被荡开——原来,一头耕牛迫不及待地扑入河里,悠闲地沐浴着。伴着哗哗水声,回过神来的水草缓缓漂回。
土冈上坐着一位老农。他抚着微温的田土,尚在出神:连耕几日,总算犁出一条条垄沟来;只是,要想种麦,仍是不够。不过,这有什么呢?无非再多忙几日罢了。毕竟离播种期尚有一段时日。
末了,老农欠了欠身,站起来,拍拍身上泥土,顺脚踢飞了一粒石子,踱下冈来。到了河边,老农嘘了一声,牛才慢慢泅过来。星影摇曳下,一人一牛悄然归舍。
次日一早,老农牵了牛上冈。沿途经过几亩田,早有农人在耕犁。他们抬起满是汗水的脸,见了老农,笑一笑,打声招呼,复又俯身忙活。
只见他们各自举起了锄,前倾,落下,一拉一顿,再往两边一拨送,绷硬的田土顷刻皲裂、翻开,隐约现出一条沟来。小暑方过,气温上升,农人们多打赤膊。于是,随着他们一下一下锄着,大块肌肉凸显出来,有节奏地起伏着;表皮,洇了汗,已由粗糙转为锃亮,古铜色的光分外醒目。
也有些农人,如老农一般,使用牛耕。他们缓步行于牛后,一手扶了嘎吱的犁臂,一手提着鞭,偶尔轻触一下牛背。那耕牛低低哼着,一蹄紧跟着一蹄往前踏。有时,那犁臂忽地松了,农人扯扯,待牛停下后,再拉一下犁,略整理一番,继续犁田。
如此,耕犁时,农人们挥汗如雨,却不知苦累。是,在他们单纯的眼里,自己所耕所犁,自己所出的每一份力,洒下的每一滴汗,将来会换来大丰收。于是,所有苦累,均幻化为美好愿景。
歇息时,农人们还会唱民歌。几个中老年人,饮一口水,清一清嗓,将头一仰,嘹亮的号子响彻天地。土冈上,清河边,垄沟中,婉转的民谣,激扬的号子,交织在一起,凝云遏水,腾蛟起凤,绝胜天籁。一时间,耗尽的力仿佛尽皆恢复;农人脸上笑盈盈的,享受着这田园之乐、生活之趣。
正在这白云黑土间,日子一点点流逝……
谁会想到,连着一个月无雨?
村里的水井已然枯竭;那清河的水也是日渐变浅,再难为田土供水。牛极为不满,颤抖着牛铃,却给老农拍了一下牛头:“急啥?少游几天不碍事!咱先去耕田,再想想法子。”
村里为此开了会,结果是决定重修水渠,从清河上游引水。
几乎全村都动员了起来。农人们分成几拨,分排立好,挥起锄镐,或清理积垢,或拓宽渠径,或疏通水道,各司其职,一片忙碌,妇女们则去挑水,晌午时则送来拤饼、绿豆汁。还有些不懂事的孩童,傻坐一旁,看大伙儿热火朝天;其中几个哭闹着非要来锄一下,结果弄得一身土,惹来一片笑声。
又至桑榆,下弦月挂在天边,柔和地看着下面劳动的人们。凉风习习,人们各自归家。唯老农又走上那土冈,憨笑地看着散去的人们。他伸手抹一下额头,瞄一眼尚在寻找嫩草的牛,看看天,忆起播种期将至:现在,所剩问题差不多就是水了。水渠之外,只要一场大雨就足够了。
雨应该会下。雨一定会下的。老农想,上天总不会亏待我们的。这时,听得几声叮当传来,牛终于发现了一两根嫩草,细细咀嚼着。那牛铃叮当,似在附和老农。
水利工程终于生效了。人们喜滋滋地看着上游来的水,缓缓流入水渠,浸过水道,漫入田地。水的问题,在大家的努力下,暂时得到缓解。
当然,运气好的话,能再来一场大雨,就更好了。“要是有卖的话,我倒想买一点。”一个年轻人打趣。中年人笑答:“不用买,上天自会送来。最起码,我们一直在努力劳动。”“说的是……”众人笑着散了。
终有一夜,恰在播种期前,一道电光划破苍穹。滚滚响雷里,瓢泼大雨:日星隐曜,阴风怒号;黑云翻墨,天地蒙蒙。好一个“山色空蒙雨亦奇”!
全村欢声雷动。
清晨,老农踏出门去,地面尚还湿软。一缕风拂过,天上白云软软地彳亍着。邻侧牛舍叮当不已,牛已忍耐不住要出来。
上得冈来,只见新翻的田,散发着泥土的芬芳,氤氲在空气里,清爽怡人。冈那边隐隐传来淙淙水声,如鸣佩环。老农微微一笑,从牛背上取下布袋,掏出一抔麦种,精心播种。牛很有耐心地一步步跟着,脖下的牛铃“叮当、叮当——”
点评
一头牛,一位老农,文章一开篇,就将读者带入了一幅风景画中,带入了老农的思绪与愿景中,而牛与老农之间的和谐,也暗示着劳动的美好。接下来,作者由点及面,具体写乡村的劳动场面,劳动时的力量之美、节奏之美,歇息时的田园之乐、生活之趣,一一呈现出来,让人仿佛置身其间而充满热情。随即,作者笔锋一转,写干旱,这正是行文巧妙之处,如果前面是顺境时的喜悦,那后面则是逆境中的坚守与斗争,这两者都统一到“劳动”一词上,表现了一种乡村特有的乐观与执着,表现了农民最朴实的希冀与渴望。结尾再次回到老农与牛,文章由美好起,中生波澜,再由美好收束,拙朴之中却暗含大境界、大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