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西开事件”始末(一)
2017-01-26杨大辛
文/ 杨大辛
1916年,即“五四”运动爆发的前三年,天津人民为反对法国侵占老西开地区,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维护国权国土的斗争。天津各阶层人民在斗争中同仇敌忾,大气磅礴,给予侵略者沉重的打击。在天津近代史上,这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一场反帝斗争。
一、法国侵占老西开蓄谋已久
1856—1860年英法联军发动侵华战争,攻陷北京,清廷被迫缔约求和。天津从此被开辟为通商口岸,英、法、美三国在天津海河西岸设立租界。最初的法租界的面积为360亩,1900年八国联军入侵中国之后,法国趁机把租界向西扩展到墙子河畔,扩大到2360亩。虽然如此,法国的侵略欲望仍不满足,得陇望蜀,又觊觎墙子河以外老西开地区,继续策划向外扩张的新阴谋。
早在1902年,即法租界扩展到墙子河以后不久,法国驻津领事罗在给津海关道唐绍仪的一份照会中,就曾经提出:“请中国在围墙外英国开拓新界迤西之地,给与法国租界推广之权,该地界限,自海光寺兵营往南至河,南界向佟家楼循河至八里台,所有在此新界内之地段,中国人仍照常为业主,并可将地随意售卖与西人,法国工部局并不经营。”此照会中所指的地区,幅员三四千亩土地,都被法国领事猎中。这份照会闪烁其辞,既提出享有“法国租界推广之权”,又声称“法国工部局并不经营”。虽然语意含糊不清,但却为后来的冲突埋伏下祸根。
对于这样一份明显表露了侵略意图的照会,昏庸颟顸的清政府竟采取置若罔闻的态度,并未据理驳斥。所以,当十几年后发生纠纷时,法国领事竟振振有词地说什么当初的照会“既未答复,自应视为默认。”把单方面的侵略意图作为有“权”占领中国领土地的依据,这就是帝国主义的侵略逻辑。
二、天主教会为虎作伥充当侵略工具
在法国侵占老西开的阴谋活动中,天主教会扮演了一个为虎作伥的角色。
天主教是随着侵略军的炮火传入天津的。1860年英、法联军攻占天津之后,法国遣使会立即派出法国传教士赶来天津,开辟传教阵地。当时,天津的居民主要聚居在旧城厢一带,而城关东北角的三岔河口,是个水陆码头,地势冲要,一下就被法国神甫看中。于是,法国人便强迫三口通商大臣崇厚,将坐落在三岔河口、当时尚有香火的崇禧观,永租给天主教会,后来即在此地建造了望海楼教堂。法国传教士以此为基地,向天津城乡及周围各县大肆扩张宗教势力。天津教会原隶属于北京教区管辖,1912年经罗马教廷决定,辟天津为独立的教区;其辖区除天津外,还包括静海、青、沧、南皮、盐山、庆云六县。教区的主教府即设在望海楼教堂内,第一任主教为法国人杜保禄(P.Dumond)。
野心勃勃的杜保禄上任以后,便提出另觅新址建造主教府及主教座堂。当时,教会内的神职人员及广大教徒群众,都希望仍在望海楼原地扩建,而杜保禄一意孤行,坚决主张在当时既非城市中心、又是苇塘洼地的老西开建堂。
一位天主教神甫回忆这段往事时说:
天主教区由北京划出,选法籍杜保禄神父为第一任主教,天津教友允献堂后四条胡同宅基以扩建为主教府。不少神职人员均主张俯顺舆情,定居河楼,因附近教友众多,进堂便利,而理家神父李福临独持异议,曰:“教友虽欲献房地,但拆旧建新费工旷时,且教友迁居等费殊难统计,不如置买空地可随意建筑。”此语深得杜保禄之嘉许。教友闻讯哗然不解,初不知彼等之别有居心也。
李福临接受此重大任务居之不疑,固早已成竹在胸矣。盖建设主教府酝酿已久,法领事闻之即唆令李神父设法建议于毗邻法租界地方购地建筑,以为将来推广租界地之步骤。李接受此任务,乃大展其计划。首先,利用紫竹林培德学校校长李鹤鸣拉拢经纪人购买张祖谋老西开洼地数顷,垫高兴建。筑修道院、主教府、大堂、西开学校、若瑟院、医院等,用地数十亩,其余地皮皆分售给教友,贱买贵卖,虽出资高亦有利可图。当时地甫成交,法工部局即划定路线,并于教堂前墙子河修建洋灰桥,已具有侵略之决心。追本溯源。法帝国主义侵占老西开,杜保禄、李福临实为媒介。1
李福临(L.Fleury)是瑞士籍神甫,天津教区的会计,是个善于钻营的人物,与法国领事及外国商人交往频繁。李福临的本职虽是“拯救灵魂”,但才能却表现在经商理财上。他把教区基金50万元投放于金融市场,翻云覆雨,大牟其利,因而颇受宠于主教杜保禄。李虽说是位“弃绝世俗”的“神仆”,但放荡不羁,经常可以在舞场酒肆里找到他。在法国侵占老西开的罪恶勾当中,李福临是个关键性人物。
当老西开教堂竣工、法租界扩张阴谋逐步明朗化以后,社会舆论大哗,就是教会内的神职人员及教徒群众也纷纷指责杜保禄。在这种情势下,杜保禄矢口否认建堂与扩展租界有关。为此,天主教华北遣使会会长罗德芳(F.X.Desrumaux)还煞有介事地进行过“调查”。在天津教区的档案中,发现了有关这一事件的一些记载。如1916年3月31日比国神甫雷鸣远给罗德芳的信中说:
法国领事曾命令李福临按照领事馆所拟定之蓝图在老西开建造房屋,李慨然应允。2
李福临在1916年8月11日给罗德芳的信中,也道出了事实真相:
我买了土地之后,照例去领事馆登记,领事馆再次向我提及:他要在我所置买之土地上修马路。后又为此事给我写了一封信,信中写道:“兹寄上法租界扩充部分建设蓝图一份。事情非常清楚,如事先不取得法国工部局之同意,在蓝图所示界限之外建造房屋,日后如需拆毁,工部局绝不负责赔偿损失。”
由此可证,法国领事先是唆使天津教区在老西开建堂,然后再以“保护教堂”为名扩大租界地域。这个阴谋部署不是昭然若揭吗?
三、法国强占老西开的经过
天主教会与法国领事馆经过一番秘密策划之后,便由李福临出面,购买老西开洼地,然后雇工垫高,并于1912年8月初开始动工。工程项目包括主教府、大教堂、修道院、修女院、医院、法汉学校等。到1916年6月,各项工程先后竣工,在老西开赫然出现了一片建筑群。
在教会工程破土动工以后,法租界工部局就派出巡捕在老西开一带守卫。这一举动在天津人民中间立即引起强烈的反应,要求政府出面干预。天津警察厅急忙派出几名警察,驻扎在距教堂工地不远的张庄大桥,以示维护国家主权。中法双方派驻的警察人数都不多,仅不过是一种象征性的警戒而已。这种对峙状态相持了有一年之久,到了1914年7月,法国领事馆致函直隶交涉署,要求撤走中国警察。理由有两点:一是“自1902年起已定为法国推广租界,嗣后法租界巡捕时在该处办理警察及公益工程,华官亦从无异议,罗前领事照会既未答复,自应视为默认”;二是“天津地方检察厅及警察厅凡关于该处传人捕盗各项事宜,时有知会法租界警局协助情事,显然默认其为法国租界”。所列两点理由都是穿凿附会之词,交涉署当即据理驳回。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1915年9月,法租界工部局竟擅自在老西开散发传单,强迫当地居民纳税。法国咄咄逼人的嚣张气焰,激起天津各阶层人民的义愤。于是,以商会会长卞月庭为首,发起建立“维持国权国土会”,推动各界人士向法国的侵略行动展开斗争。
1915年11月,法国公使又照会北洋政府外交部,无理要求饬令天津地方官员撤回中国警察。北洋政府再次予以驳复。法国公使由于没有达到他们的目的,一再对北洋政府纠缠刁难。1916年1月,北洋政府曾提出一个“开辟商场”的方案,即允许法国人及其他外国人,可以在老西开地区经商与租借土地,以50年为期。这个措施实际上就是变相的把老西开让与法国,但法国公使却不接受,依然坚持把老西开正式划归法租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