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中山“心理建设”中的中国元素
——浅论孙中山对传统心学的传承与创新
2017-01-25黄明同
黄明同
(广东省社会科学院,广东 广州 510635)
孙中山“心理建设”中的中国元素
——浅论孙中山对传统心学的传承与创新
黄明同
(广东省社会科学院,广东 广州 510635)
122年前,孙中山第一个提出“振兴中华”号召,并为实现民族的伟大复兴,提出了一系列的理念与蓝图。民国初年,他撰写《建国方略》,勾勒了一个含“心理建设”、“实业建设”与“社会建设”三大系统的系统建设工程,展示了现代化建设的宏伟蓝图。其建设规划既有国际视野,又从中国国情出发;既借鉴西方的经验,又蕴含中国元素。本文仅剖析其中“心理建设”的丰富内涵,透视它与中国心学的渊源关系,并揭示其现代意义,以此作为对孙中山诞辰150周年的纪念。
孙中山;心理建设;心学
《心理建设》是《建国方略》的首篇,折射出孙中山高度重视心理建设在社会建设中的重要地位与作用。据学者考证,孙中山在撰写《心理建设》之前,曾大量阅读19世纪末西方人文主义和非理性主义的著作,有罗素、尼采、沃特、席勒等哲人的20余本新作。同时,其内容也充分体现出孙中山的儒学情结,及其“因袭吾国固有之思想”。从该文的内容可推断,孙中山在写作之前,还阅读了王阳明的著作,受到阳明心学的影响。可以说,其心理建设的理论出发点,便是中国传统心学的“心为本”论。
孙中山明确提出,国家建设的根本,在于“心”,即“心理”。在《心理建设》中,他斩钉截铁地说:“是以建国之基,当发端于心理。”他认定,“夫国者,人之积也。人者,心之器也。国家政治者,一人群心理之现象也”。国家是由
一、心理建设,“心为本”的心学特色
人所组成,国家的政治现象,无非是人的心理表现而已。孙中山呼吁:“国民!国民!当急起直追,万众一心,先奠国基于方寸之地,为去旧更新之始,以成良心上之建设也。”所谓“方寸之地”,是指人的心。可见他认定社会建设的根本,便是人心;人的心理,在建国之始,应先“奠定”。
《心理建设》中,孙中山提出,“夫心也者,万事之本源也”,“心之用大矣哉!”他认为,世界的一切,皆源于“心”;社会的兴盛与衰败,也产生于人心的“振靡”。其“心为本”,这一思想直接渊源于中国传统的心学。
陆九渊于南宋首创心学,其“心为本”学说,与当时朱熹的“理为本”,北宋张载的“气为本”,均不相同。他认为,“道外无事”,“万物森然于方寸之间,满心而发,充塞宇宙,无非此理”,“人皆有是心,心皆具是理,心即理也”,宇宙的一切,皆源于心,故又提出“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明代湛若水也说,“心体万物不遗,无内外,无终始”,“道非他也,即人之仁心,而自达之于事也”。王阳明弘扬陆学,认为“心即理也,此心无私欲之蔽,即是天理”,又说“心者,天地万物之主也”,“心即天,言心则天地万物皆举之矣”,进而推演出“心外无物,心外无事,心外无理,心外无义,心外无善”。他认定,“心”能“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是说心统摄天地万物,贯通于一切时空,无所不在,心便是宇宙的本体。孙中山关于心为“万事之本源”说法,与心学家们的说法,堪相一致。
从“心为本”的理论基点出发,孙中山同心学家们一样,认为宇宙间的一切无不决定于由心而生的意志,认定人具有无限的能动性,由是而高扬人的主体精神。他认为,“吾心信其可行,则移山填海之难,终有成功之日;吾心信其不可行,则反掌折枝之易,亦无收效之期”。明代心学开篇者陈献章曾说过,“君子一心,万理完具。事物虽多,莫非在我”,故“君子一心足以开万世”;其衣钵继承人湛若水也说,“天下无一而非吾之心”,“人心广大高明,其即天地之覆载万物乎,体而存之,故能与天地准”;王阳明则说,“在物为理,处物为义,在性为善,因所指而异其名,实皆吾之心也。”,“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而万物生,天下和平焉,则天下万物之情可见”。孙中山的说法,与心学的这些理念,可谓一脉相承。
正是基于“心为本”这一理论立场,孙中山认定在民国初年,新国家的存亡取决于能否破“心理之大敌”,而“出国人之思想于迷津”。孙中山这一看法,明显地接受了心学大师王阳明关于“剿山中贼易,剿心中贼难”的说法。
综上所述,孙中山把“心为本”作为其理论出发点,这无疑是对传统心学传承,蕴含着中国元素。当然,孙中山也受到西方的影响,他有物质为“体”,精神为“用”的说法,承认宇宙是物质进化的过程,人是猴子变来的。但是,他又把心作为世界的本原,过于强调精神的力量,把原来的体用关系颠倒过来了。
孙中山认为,世界由物质与精神两大领域构成。依据西方的自然科学知识,他提出宇宙进化经历三个时期:“物质进化之时期”、“物种进化之时期”与“人类进化之时期”。他认定,宇宙起源于物质,精神是物质世界进化到一定阶段上的产物,是人类所特有,是人所以成为人的依据。他说,“世界上仅有物质之体,而无精神之用者,必非人类,人类而失精神,则必非完全独立之人。虽现今科学进步,机器发明,或亦有制造之人,比生成之人,毫发无异者,然人之精神不能创造,终不得直谓之为人”。孙中山明确提出,只有物质而无精神,必定不是人类。孙中山深刻揭示了人的本质属性便是精神,没有精神者则非人类,这即撷取西方科学成果,又继承了儒家思想,而得的创获。他明确提出物质是“体”,精神是“用”,物质是派生精神的本体,精神是物质的表现,没有物质“不能表现精神”,但又不能“专恃物质”,合理地揭示了物质与精神的关系,以物质为第一性。
然而,作为革命家的孙中山,其事业需要人的主体精神的发挥,故他有过于夸大精神作用的偏颇。他认为,物质与精神“两相比较,精神能力实居其九,物质能力仅得其一”,“物质之力量小,精神之力量大”。孙中山着眼于社会问题时,更多地体会到思想、意识、观念、信仰、思维方式等精神形态之重要作用。由此足见,孙中山确实依循中国传统注重“心”的理路,来构建其“心理建设”,既传承了传统心学对人的主体精神的高度关注,也融进了西方现代科学关于物质与精神关系的新理念,其理论为中国人开阔了视野,展示了新的思路。
二、心理建设,传承心学的“德治”
传统心学,从陆九渊到陈献章、湛若水,再到王阳明,在学理上注重阐述“心”的地位与作用,学术旨趣均为唤醒人的道德本性,而后达到维系社会的道德纲常,以实现社会长治久安。孙中山则明确提出,“有道德始有国家,有道德始成世界”,并在《心理建设》中,揭示人类进化的规律是“互助”而不是“竞争”,视道德为人类社会发展的动力,强调这一进化原则有别于一般的动物。这是对儒家特别是心学,重德、主张德治的传承与弘扬。
孙中山高度关注道德与国家建设,以及社会发展的密切关系。1913年2月,在东京对中国留学生的一次讲话中,明确提出:“有道德始有国家,有道德始有世界。”高度概括了道德与国家以及世界的存在与发展的密切关系,揭示了道德在人类社会发展,以及新生国家建设中的意义与作用。
重德与注重德治,是孙中山的一贯主张。他在多次讲演中,反复强调“修齐治平”,“人格救国”。他以为中国所以落后、衰败,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国人内不讲正心、修身。在他看来,中国古人先修身,而后得以平治天下,修身是治国、平天下的基础。他强调,“我们现在要能够齐家、治国,不受外国的压迫,根本上便要从修身起”。为此,孙中山大声疾呼,国人要正心、诚意、修身、齐家,“从内发扬到外,由一个人的内部做起,推到平天下止”,“改良人格来救国”。孙中山晚年,更是强调中华民族的复兴,必须从恢复民族的“固有道德”做起。他说,“我们现在要能够齐家、治国,不受外国的压迫,根本上便要从修身做起,把中国固有知识一贯的道理先恢复起来,然后我们民族的精神和民族的地位才都可以恢复”。
正是从重德的立场出发,孙中山在宇宙发展的高度上,阐述了人类社会与动物界之间的区别,传承了传统儒学,特别是心学的“人禽之辩”的理念。他提出宇宙发展三阶段,以及“三种人”的理论。他认为,宇宙发展经历了物质进化与物种进化之后,进入了人类进化阶段,“进化之原则,则与物种之进化原则不同:物种以竞争为原则,人类则以互助为原则”,“人类自入文明之后,则天性所趋,已莫之为而为,莫之致而致,向于互助之原则,以求达人类进化之目的”。又强调,“社会国家者,互助之体也;道德仁义者,互助之用也。人类顺此原则则昌,不顺此原则则亡”。所谓互助,便是社会上“先知先觉”、“后知后觉”与“不知不觉”三种人,彼此的“相识”、“相亲”和“相助”,在互助中求得社会的和谐与安宁,从而达到人类社会的发展。他高屋建瓴地说:“人类进化之主动力,在于互助,不在于竞争,如其他之动物者焉。”
孙中山互助论的理论依据,便是儒家的“人禽之辩”观。
原始儒家,传承西周国人关注修德传统,注重道德与社会安宁之间的关系,并以西周的圣人尧、舜和周公为道德楷模。春秋时期,孔子讲“仁”,拉开了中国人“重德”的序幕,揭示了道德与社会治乱的直接关系。他说,“好勇疾贫,乱也;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人没有了道德品格,社会便出现动乱,故提出“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主张以道德来引导百姓,以礼仪来规范人们的行为,使之明白廉耻,老实地服从。他认为“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主张“德治”与“礼治”,相信“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
战国时期,孟子发挥了孔子“德治”思想,明确提出人禽之别在于是否有道德,他首次阐述“人禽之辩”是德治的依据。他指出,“人为天下贵”,“犬马之与我不同类也”,又说“饮食男女,人有此性,禽兽亦有此性,未尝异也。乃人之性善,禽兽之性不善也;人能知义,禽兽不能知义也。心之所知而存之,则异于禽兽”。他直言:“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数,则近于禽兽”,因而统治者须“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叙,朋友有信”,这便是原始儒家由“人禽之辩”而演绎出德治的一段经典之言。
宋明时期的心学,大都依循孟子的“尽心—知性—知天”的理路而创立学说,不论是陆九渊的“尊德性”,还是陈献章的“静养端倪”,湛若水的“随处体认天理”,还是王阳明的“致良知”,均认定人的心中皆存有无须外烁的“善”本性,因而只要把原有的“德性”感悟出来,唤醒起来,便能完成“作圣之功”,成为真正意义的人、大写的人、顶天立地的圣贤。可见,传统心学,以“人禽之辩”为理论起点,认定人本来具有道德本性,唤醒了这本性才是真正意义的人,否则便是禽兽。陈献章撰有短文《禽兽说》,文中称,“人具七尺之躯,除了此心此理,便无可贵,混是一包脓血裹一大块骨头。饥能食,渴能饮,能著衣服,能行淫欲。贫贱而思富贵,富贵而贪权势,忿而争,忧而悲,穷则滥,乐则淫。凡百所为,一信气血,老死而后已,则命之曰‘禽兽’可也。”这就深刻道出:人要是没了“此心此理”即道德品格,那便是“禽兽”。这,便是传统心学倡导唤醒道德本性,进行德治的理论精髓!
孙中山认定人类的进化以“互助”为原则,强调道德在社会发展中的重要作用,以道德作为人类与一般物种的分水岭,正是看到了人类与其他物种的根本区别,这一观点渊源于传统儒学特别是心学的“人禽之辩”。当然,应该看到,孙中山在比较人类与其他物种时,借助了西方近代的进化论、生物学、社会学等,而能从更高的层面上阐述二者的区别,理性地提出以“互助”这道德之体作为人类进步的原则,即“人类进化时期”特有的进化原则;孙中山更是从宇宙发展的必然性的高度,强调以“互助”为人类进化原则,是宇宙发展的必然,它关系着人类社会的“昌”与“亡”。由此足见,孙中山对中国传统儒学特别是心学的继承,并非回到古代学说的原点,而是站在现代科学前沿,以新的时代精神,弘扬与发展了中华优秀文化,为后人提供典范。
“知难行易”说,是孙中山《心理建设》中的重头戏,是他对中国古代知行观的继承与创新。文中多次言及王阳明,并检讨了阳明的“知行”观,展示出他对心学知行观的创新。
孙中山在谋划新中国的心理建设时,特别关注了人的认知方法,把变革中国传统的知行关系作为心理建设的关键。他审视了当时党内外出现的种种思潮,发现“知之非艰,行之惟艰”的传统思维定式,“夺吾人之志”,“迷亿兆人之心”,成为“心理之大敌”,令人“痛心疾首”,已不适应新时代发展的需要。于是,他明确提出,“本总理的学说和古人的学说不同,古人所信仰
三、心理建设,创新心学的知行观
的是‘知之非艰,行之惟艰’的旧学说,我所信仰的是‘知难行易’”,“实则行之非艰,知之惟艰乃为真理”,主张以其“知难行易”说去替代传统的“知易行难”说。在孙中山看来,从“知易行难”,转换为“知难行易”,是国民心理建设的主要内容,是民众从“清朝之遗民”,转换为民国的“国民”的关节点。因为“中华民国者,人民之国也”,人民,不再是奴隶,而是民国的主人,新国家最基础的建设,应是心理建设,通过国民教育,提高国民素质,使人民成长为真正的主人。
知行观,是中国传统儒家的认知论,也是明代心学的重要命题。传统的知行观,着重探讨“知”与“行”二者孰“难”,孰“易”,或是二者孰先孰后,明代心学则着重探讨知行二者是否“合一”。早在《古文尚书·说命中》提出,“知之非艰,行之惟艰”,这一古老的格言,体现着古代中国朴素的知行观,并一直成为中国人的思维定式。迄至宋明,思想家们对知行的关注,不再停留在难与易的探讨:朱熹提出,“知行常相须”,“知与行,工夫须并到”;湛若水说,“体认兼知行”;王阳明提出“知行合一”的命题,说“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
孙中山的“知难行易”说,突破了传统的知行观。他不仅把传统儒家关于“知”与“行”二者孰“难”,孰“易”的位置颠倒过来,而且阐发了许多新的学理,创新了中国传统的知行观,其理论贡献主要有:
其一,孙中山对“知”与“行”作了明确的界定。他提出“知”即“真知识”,认为“凡真知特识,必从科学而来”,“知”是认识事物的本质与规律;他依据现代社会生活内涵,提出“行”是指行为、行动、做事、践履,而不仅是指人的一般生活行为、道德践履,指出“行”包括“生徒之习练”、“科学家之试验”、“探险家之探索”、“伟人杰士之冒险”。其“行”的涵义,大大超越了传统儒学对“行”的界定,已蕴含了“社会实践”的广泛内涵。
其二,孙中山的“知难行易”说,颠覆了中国人一贯认为“行”比“知”难的传统观念,力图打破“知之非艰,行之惟艰”的传统心理定势。孙中山强调人们一般行为是普遍的、广泛的,也是极容易的,但要知道其中的道理、认识事情的本质,得到真知,却十分难,他举出生活中的十件大事进行说明。他指出人的本能和一般行为,不待教即能“行之”,确实很容易。然而,要懂得其中的道理,则不易了,如:“饮食”,“反躬自问”,又有多少人“能知其底蕴”?人们天天用钱,甚至以为“金钱万能”,但有多少人知道“钱究为何物”,“究属何用”?如文人多能作文,“而不能知文章之所以然”,如此等等,无不说明“行易”而“知难”。他指出只有诞生了近代的生物学、医药学、卫生学、物理学、化学等,人们才开始知道饮食的道理;有了西方的经济学,人们才开始知钱币作为“百货之中准”的道理;有了文理之学,人们才懂得作文之道……在孙中山看来,科学知识、革命理论,都来之不易,比起人的本能行为或一般行为,要难得多。
其三,孙中山揭示了从“行”到“知”,是一个艰苦的过程。孙中山回顾人类的认知发展,指出是从“不知而行”,而到“知而后行”,再到“行而后知”,由是认定在没有近代科学指导的时代,人们的“行”是“不自觉”的行为,进到有科学知识指导,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个从不知到知,从知之不多到知之较多,逐步积累而形成系统科学理论的过程,科学、理论、知识实来之不易。他十分强调,“夫科学者,统系之学也,条理之学也。凡真知特识,必从科学而来也。舍科学而外之所谓知识者,多非真知识也”,人获得“真知”,实在不易!
其四,孙中山揭示了“知”较“行”具有更高的品格,“行”是基础,而“知”是指导。在知行关系上,提升了“知”,揭示了“行”是“知”之基础,但更强调“知”即理论,对“行”的指导作用,理论高于实践。他认为,“知”的基础是“行”,“天下事业的进步,都是靠实行”,“有志国家富强者,宜黽勉力行”,但他又指出,“知之必能行之,知之则更易行之”,“知”指导“行”,并使“行”更易,更有成效。他虽说,“人类之进步,皆发轫于不知而行,此自然之理则,而不以科学之发明为之变易者也”,揭示了“行”的重要性与普遍性,但他更强调“当今科学昌明之世,凡造作事物者,必先求知而后乃敢从事于行。所以然者,盖欲免错误而防费时失事,以冀收事半功倍之效也”。他具体指出,在科学昌明时代,人们的活动,总是“从知识而构成意像,从意像而生出条理,本条理而筹备计划,按计划而用工夫”,无论何事均能“指日可以乐成”。
孙中山对传统知行观的创新中,尤其要指出的是,他在《心理建设》中论及王阳明,特别是论及其“知行合一”说。他既指出,“若夫阳明‘知行合一’之说,即所以勉人为善者也”,“惟以人之上进,必当努力实行,虽难有所不畏,既知之则当行之,故勉人以为其难。遂倡为‘知行合一’之说曰:‘即知即行,知而不行,是为不知。’其勉人为善之心,诚为良苦”,对其学说予以高度的肯定;又尖锐指出,阳明的“知行合一”说仍然保留了传统的“知之非艰,行之惟艰”之意,“其说与真理背驰”,是“以难为易,以易为难;勉人以难,实与人性相反”,“阳明‘知行合一’之说,不合于实践之科学”,因为阳明只是说了“合知行于一人之身”,而时至今日,“以科学愈明,以一人之知行相去愈远,不独知者不必自行,行者不必自知,即同为一知一行,而以经济学分工专制之理施之,亦有分知分行者也”,故其结论是:“阳明‘知行合一’之说,不合于实践之科学也”。或许孙中山对阳明的批评过于苛严,实有偏颇之处,然而,无可否认,孙中山是站在时代的新高度,从科学时代的视角,去重新考量明代心学的“知行观”,从而创新传统的学说,使之适应历史发展的新潮流。
孙中山对“行易知难”说,具有真理性与超前性,它展示了人类新历史阶段的新思维方式。美国现代化研究的著名学者英格尔斯,他曾把“尊重知识”,“计划现在与未来”,作为现代人的首要特征,认为做事之前,是否先有计划和打算,是现代人与传统人的区别所在;指出“没有从心理思想和行为方式上实现由传统人到现代人的转变,真正能顺应和推动经济制度和政治管理的健全发展,那么,这个国家的现代化是徒有空名”。英格尔斯的说法同孙中山的“知难行易”说,都揭示了同一的真理:人的心理思想与行为方式,必须随着科学的进步与历史的发展而变革,而且这一变革是实现现代化的关键与前提。
应该说,孙中山“知难行易”说的创立,顺应了时代的发展。回顾历史,社会经济与文化的发展,特别是科学的发展,必然带来思维方式的变化。如明代,由于朝廷出台一系列的社会改革措施,促进了物质生产力水平的明显提高,工商业的快速发展,催生了平等、开放、创新的商品意识,以及“趋利”与物欲的滋生。于是,以唤醒人的道德自觉以维系社会纲常的明代心学,便应运而生。明代心学,注重知与行的统一,教人“能知必能行”,强调人的道德本性唤醒后,须付诸社会实践,这无疑是商品活动对务实的诉求。孙中山的“知难行易”说,则反映了在科学昌盛时代,科学、知识、主义对人的实践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知”具有更高的品格,因而告诫人们,在新的科学时代,人的心理与行为方式,必须随着历史的发展、科学的进步,而进行变革。这,无疑折射出,孙中山在传承与创新中华文化中,其思想的前瞻性,其中所蕴含的与时俱进的精神,值得后人学习与弘扬!弘扬其思想,继续完成其“振兴中华”的未竟事业,便是对孙中山的最好的纪念!
[注 释]
责任编辑:郭美星
B25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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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4479(2017)05-0053-07
2017-06-23
黄明同(1939-),女,广西合浦人,广东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原哲学研究所所长,现为广东省岭南心学研究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