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的理论工作者应当做坚持马克思主义的表率(上)
——评否定和曲解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的一些观点
2017-01-24陈文通
陈文通
(中共中央党校 经济学教研部,北京 海淀 100091)
我们在网络传媒上可以看到,一些从事党的理论教育工作的教授,在讲课或研讨中,对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品头评足,随心所欲地歪曲和篡改,贬低和否定之意表露无遗,更有甚者以轻蔑的口吻进行调侃。仅就经济理论来说,他们提出的主要观点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大厦是虚构出来的;马克思主义中看不中用;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判断标准已经过时;资本主义永不灭亡和共产主义虚无缥缈;最管用的是现代西方经济学;学习《资本论》有负面作用;等等。由此引起了人们的广泛议论。对此,理论界的认识很不一致。严词批判者有之,正面肯定并为其辩护者亦有之。我们不能排除有的教授存在某些误解和无知,也不能排除批判者有可能来自“左”的方面。但无论如何,贬低和否定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的观点是明确无误的,观点本身是非马克思主义的。这些教授并不是这些观点的首创者,而且,这些观点在理论界和教育界并不罕见;遗憾的是,他们竟然都是党的理论教育工作者。按照“党校姓党”(核心是姓“马”姓“共”)的要求来衡量,是不能容许的。不过,对于我们面对的问题来说,最重要的是从理论上澄清是非,以理服人。下面,就他们提出的主要观点加以分析和评述。
一、认为马克思主义是“思辨哲学”观点的评析
有的教授声称,马克思是个哲学家、思辨学家,是个学者。他开始一个概念一个概念地抠,抠完了概念然后弄成范畴,范畴之上搭建框架,框架之上再弄个体系。整个体系出来之后,就跟数学做出来的一样,一步一步往前推,于是,就推出来那么一套东西,一个巨大无比的庞大的严密的理论体系。这套体系,包括我在内,研究一辈子也未见得研究清楚。既然连我们(教授)都研究不清楚,怎么能把它拿来武装全党?怎么能让大字不识的农民党员也接受这套东西,怎么成为自己的信仰?
这位教授所针对的,首先是马克思的《资本论》。按照他的说法,马克思的全部经典著作,从而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都是不科学的,根本不应当成为我们党的指导思想的理论基础,也不可能成为我们的信仰。这里涉及到下述问题:马克思是不是哲学家,马克思主义是不是哲学;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的概念、范畴乃至整个理论体系,是不是虚构出来的;马克思主义能否成为我们党的指导思想的理论基础。这里仅指出以下两点:
(一)马克思主义不属于哲学
把马克思说成“哲学家、思辨学家”本身,就是不懂得马克思主义的突出表现。马克思和恩格斯明白无误地反复说明:哲学是一定历史条件的产物,是一个历史范畴。哲学不是实证科学,不需要以历史事实为根据,是“聪明”头脑的产物。马克思在早期更多批判的恰恰是黑格尔的思辨哲学和费尔巴哈的唯心史观。自从唯物主义历史观被发现以后,已经没有哲学存在的余地了,作为哲学的哲学终结了。唯物主义历史观不是哲学,辩证法的规律也不是哲学。因此,他们自己也不是哲学家,更不是唯心主义的思辨学家。马克思在早期的著作中就已经指出,费尔巴哈的伟大功绩在于:证明了哲学不过是变成思想的并且通过思维加以阐明的宗教,不过是人的本质的异化的另一种形式和存在方式;因此哲学同样应当受到谴责。[1]314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1845年)中明确指出,“在思辨终止的地方,在现实生活面前,正是描述人们实践活动和实践发展过程的真正的实证科学开始的地方。关于意识形态的空话将终止,它们一定会被真正的知识所代替。对现实的描绘会使独立的哲学失去生存环境,能够取而代之的充其量不过是从对人类历史发展的考察中抽象出来的最一般的结果的概括。这些抽象本身离开了现实的论述就没有任何价值。它们只能对整理历史资料提供某些方便,指出历史资料的各个层次的顺序。但是这些抽象与哲学不同,它们绝不提供可以适用于各个历史时代的药方或公式。”“只要这样按照事物的真实面目及其产生情况来理解事物,任何深奥的哲学问题都可以十分简单地归结为某种经验的事实。”[2]73-76恩格斯则一贯明确地认为,哲学也和宗教一样,产生于一定的历史条件。唯物主义历史观确立以后,作为哲学的哲学已经“死去”了。恩格斯关于“哲学”的论述可以概括如下:(1)旧唯物主义被唯心主义否定了,唯心主义又被现代唯物主义所否定。现代唯物主义作为否定的否定,已经根本不再是哲学,而只是世界观。哲学在这里被“扬弃”了。(2)现代唯物主义同以往的历史观和自然观相反,一方面把历史看作人类的发展过程,另一方面概括了自然科学的新近的进步。在这两个前提下,现代唯物主义本质上都是辩证的,不再需要任何凌驾于其他科学之上的哲学了,关于总联系的任何特殊科学(哲学就是这样的学科)就是多余的了。(3)关于世界的基本原则是从实际存在的事物中得来的,这样,我们所需要的就不是哲学,而是关于世界和世界中所发生的事情的实证知识;由此产生的也不是哲学,而是实证科学。既然哲学本身已不再需要,那么任何体系,甚至哲学的自然体系也就不再需要了。(4)一切社会变迁和政治变革的终极原因,不应当到有关时代的哲学中去寻找,而应当到有关时代的经济中去寻找。(5)唯物主义历史观结束了历史领域内的哲学,对于已经从自然界和历史中被驱逐出去的哲学来说,要是还留下什么的话,那就只留下一个纯粹的思想的领域:关于思维过程本身的规律的学说,即逻辑和辩证法。由此可见,在马克思主义创始人那里,尤其是在恩格斯那里,“哲学”本身已经被扬弃了[3]9-10。更何况,即便按传统的观念来看,马克思主义除包含哲学外,还包含政治学、经济学、社会学、军事学等很多内容,可见,把马克思主义说成是“思辨哲学”显然是难以成立的。
(二)马克思主义是对历史和现实的科学认识
所谓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的概念和范畴是“抠出来的”,理论框架是“搭建起来的”,理论体系是“推出来的”云云,如果不是无知,就是有意中伤。马克思论著中的所有理论概念、范畴,都不是主观设计、凭空构思出来的;理论体系也不是马克思推导出来的。马克思指出,经济范畴只不过是生产的社会关系的理论表现,即其抽象。[2]141经济范畴仅仅在这些关系存在的时候才是真实的。经济范畴是历史性的规律,即只是适于一定的历史发展阶段、一定的生产力发展阶段的规律。因此,应当把政治经济学范畴看作实在的、暂时的、历史性的社会关系的抽象。恩格斯把马克思的理论贡献、马克思主义的精髓概括为“两个伟大发现”和“一个科学结论”。“两个伟大发现”就是,唯物主义历史观和通过剩余价值揭开资本主义生产的秘密;“一个科学结论”就是科学社会主义(共产主义)。[4]337-338马克思的经济理论,从而全部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都是对人类社会规律性的认识。其中:
唯物主义历史观是对人类社会一般规律的认识,主要表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作为总和)、经济基础和政治上层建筑以及意识形态之间决定性作用和反作用的关系,说明一切生产方式、经济关系、政治形式、意识形态都是历史的。
剩余价值规律是对资本主义经济特殊规律的认识,主要说明剩余价值的本质、来源、分配、资本积累的后果和历史趋势。《资本论》中涉及到的经济范畴(例如:商品,价值,货币,价格,资本,剩余价值,利润,地租,等等),都不过是对一定现实经济关系的抽象。整个经济理论体系不过是对资本主义经济关系和经济运动规律的认识,以及转向共产主义的历史必然性。马克思指出,《资本论》在理论上有三个崭新的因素:一是提出了剩余价值的一般形式和一般范畴,从而和剩余价值的具体形式(组成部分、分配形式)区别开来。二是提出了劳动二重性的原理,即体现在商品中的劳动也和商品一样,必然具有二重性——具体劳动和抽象劳动。这是批判地理解问题(剩余价值的来源)的全部秘密和理解政治经济学的枢纽。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揭示价值和剩余价值的本质。三是揭示了工资的本质。工资不过是劳动力价值或价格的转化形式。在《资本论》中,工资第一次被描写为隐藏在它后面的一种关系(资本和雇佣劳动的关系)的不合理的表现形式。工资不过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分配关系上的表现。工资不是全部劳动的价值或全部劳动的报酬,而是劳动力的价值。劳动力的购买和劳动力的使用是两个不同的问题。在劳动创造的价值和劳动力价值之间有一个差额,就是剩余价值。[5]249-250这“三个崭新因素”都是从现实经济关系中发现的,都是科学的和经得起实践经验的。
共产主义或科学社会主义不过是由“两个伟大发现”得出的一个必然结论。只要确立了唯物主义历史观,只要认识到了资本主义经济的规律性,“科学社会主义”的结论就寓于其中。
由上可见,马克思主义是从历史事实和现实关系中总结出来的规律性的认识,绝不是随意构思和推演出来的,因而是科学的。随着马克思主义的产生和唯物主义历史观的确立,哲学作为历史范畴开始终结了。马克思不是哲学家,马克思主义不是哲学。马克思主义完全可以成为我们党的指导思想的理论基础,成为我们的信仰。这位教授显然没有读过多少马克思的著作,更没有真正研读过《资本论》。他的说法——核心是从根本上否定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旨在颠覆党的指导思想的理论基础——不过是无的放矢,无知妄说。
二、认为马克思主义“中看不中用”观点的评析
前面那位教授还说,俄国十月革命之前,中国被迫开放,各种先进思想蜂拥而至,马克思主义就是其中之一,但是它只是之一,它不比别的思想更明显,不比别的思想地位更高,不比别的思想更显眼,它只是一个流派。如果用今天的评价,那就一句话,马克思主义中看不中用,这就是当时的事实。马克思主义说,资本主义有一对基本矛盾——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这对基本矛盾必然导致资本主义的灭亡和共产主义的胜利。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就像紧箍咒,生产力越发展,箍得越紧,最后爆炸了。可是,拿这套道理到中国来一看,中国有什么资本主义呀,你离爆炸还远着呢。大家一看,真是好东西;一看中国,不管用,中看不中用。
在这位教授的看法中,包含着一点值得肯定的东西,这就是:旧中国生产力和生产方式很落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还远未成为普遍的形式,更未获得充分发展,没有完成人类社会第二阶段的历史任务,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还不是当时中国的主要矛盾。因此,旧中国不具备直接建立共产主义社会第一阶段那样的社会主义制度的条件。这也是中国不能不进行“第二次革命”的原因。但是,他的基本观点——把马克思主义说成是一个不显眼的流派;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一开始就是束缚生产力的“紧箍咒”;“马克思主义中看不中用”;传统社会主义的问题是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造成的——是站不住脚的。
(一)把马克思主义说成是一个不显眼的流派有悖于事实
把马克思主义说成是“不明显”、“地位不高”、“不显眼”的“一个流派”,无疑是有意贬低马克思主义。在马克思那个时代,西欧各国各种思想理论派别的确很多。在哲学领域,在唯心主义的但具有革命性的黑格尔哲学之后,分裂为老黑格尔派和青年黑格尔派;有费尔巴哈之前的旧哲学,有费尔巴哈的“新哲学”;偏离哲学基本问题的所谓“创新”,进一步加速了哲学的终结;等等。在经济学领域,在古典政治经济学解体以后,各种庸俗经济学如雨后春笋。从约·斯·穆勒到马歇尔,从新古典综合派到新自由主义,政治经济学越来越远离现实经济关系,变成生产力学,商品学,资源配置学,政策学,等等。在社会主义领域,思想理论更是五花八门、形形色色,有拉萨尔的公平分配的社会主义,杜林的经济公社社会主义,费边派的市镇社会主义,德国俾斯麦的国家社会主义,俄国民粹派的农民共产主义,以及后来的民主社会主义,等等。这些不同的思想理论派别,不是资产阶级的理论代表,就是小资产阶级的理论代表,都不能和马克思主义相提并论。在历史观和世界观方面,基本上是唯心主义的;在经济学理论方面,基本上是否定劳动价值论和剩余价值论的;在社会主义理论方面,更多的是资产阶级改良主义,其次是超阶段的假社会主义。这些思想理论都不能科学说明现实经济社会关系的本质,都不能从对现实经济社会关系的分析中得出规律性的认识,并指点未来,都是来去匆匆的过客。相对于这些眼花缭乱的思想理论派别而言,马克思主义也可以看作是一个“思想理论派别”,但它是一个与众不同、鹤立鸡群的派别,一个既能够揭示人类社会一般规律的理论派别,也能够揭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经济运动规律的理论派别。从马克思主义诞生以来,实践不断证明这一理论的无比正确性和科学性,这一理论越来越成为人类社会进程的主导力量。当前,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基础上,两极分化和工人失业成为常态;经济危机虽然在政府干预下发生了形式上的变化,但本质没有改变;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开始走下坡路;资本主义的传统秩序受到了挑战。
(二)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并非一开始就是束缚生产力的“紧箍咒”
马克思从来没有说过,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就像“紧箍咒”,生产力越发展箍得越紧,直至最后爆炸。这是知其一不知其二的极大误解。马克思反复强调,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一种历史的生产方式,它将完成人类社会第二阶段的历史任务;既发挥了前所未有的伟大的文明作用,也有其历史的局限性。马克思指出:资本的伟大的文明作用在于:它创造了这样一个社会阶段,与这个社会阶段相比,以前的一切社会阶段都只表现为人类的地方性发展和对自然的崇拜。只有资本才创造出资产阶级社会,并创造出社会成员对自然界和社会联系本身的普遍占有。资本按照自己的趋势,既要克服民族界限和民族偏见,又要克服把自然神化的现象,克服流传下来的、在一定界限内闭关自守地满足于现有需要和重复旧生活方式的状况。资本破坏这一切并使之不断革命化,摧毁一切阻碍发展生产力、扩大需要、使生产多样化、利用和交换自然力量和精神力量的限制。从历史上看,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这种主体和客体的颠倒,是靠牺牲多数来强制地创造财富本身,即创造无限的社会劳动生产力的必经之点,只有这种无限的社会劳动生产力才能构成自由人类社会的物质基础。这种对立的形式是必须经过的。这是人本身的劳动的异化过程。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历史局限性根源于它的基本矛盾和内在限制,因此这种生产方式不可能是永恒的。但是,只要这种生产方式仍然是先进生产力的承担者,就不会成为生产力发展的“紧箍咒”(或者叫“桎梏”)。
(三)中国不能直接建立社会主义制度不等于“马克思主义中看不中用”
马克思已经告诉人们,他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分析和得出的结论,直接地说,只适合于西欧国家,首先是英国。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国不能直接建立社会主义制度,不能和科学社会主义的理论蓝图对号入座。尽管如此,由此得出“马克思主义中看不中用”的结论,是完全错误的。对于中国来说,马克思主义不仅没有过时,而且仍然具有特殊重要的现实指导意义。
第一,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历史观作为人类社会的一般规律,对指导中国的革命和建设都是非常重要的。实践反复证明,背离了唯物主义历史观,我们就会犯倾向性错误。
第二,马克思由“两个伟大发现”得出的共产主义(科学社会主义)结论,揭示的是人类社会未来的发展趋势。虽然现阶段的中国不能拿科学社会主义的理论蓝图对号入座,但对中国的现在和未来都同样是重要的,中国道路就是以这一理论为指导的。
第三,马克思揭示的资本主义经济规律,对于人类社会第二阶段是普遍适用的,对于仍然需要发展市场经济的中国现阶段来说,同样具有现实的理论指导意义。
第四,马克思主义创始人曾经指出,在西方国家取得社会主义革命胜利的条件下,一些落后国家和殖民地国家,有可能走一条不同的发展道路。实践证明,即使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没有率先实现革命变革,在一定条件下,后发展国家同样可以走一条特殊的发展道路,中国道路就证明了这一点。
总之,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同样管用。它不仅是引导中国走上社会主义道路的指路明灯,而且一定是指导中国在社会主义道路初级阶段如何发展市场经济的理论基础。离开这个理论基础,不是倒退到传统社会主义,就是走上其他不符合中国国情的邪路。
(四)传统社会主义的问题恰恰是偏离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的结果
自20世纪初以来,传入中国的思想理论的确不少,但产生巨大影响、并产生实际结果的只有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在传播中确有误解、失真、扭曲,以至于,后发展国家走上社会主义道路以后,普遍走了一段弯路。但是,传统社会主义表现出来的问题,并不是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本身造成的,恰恰是或多或少偏离了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的结果。如果坚持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把后发展国家走上社会主义道路和建立社会主义制度区别开来,就不会犯超阶段的错误,也就不会出现苏联解体和东欧剧变那样的悲剧。因此,尽管中国走过传统社会主义的弯路,但绝不能因此而否定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本身的正确性和科学性。轻蔑地把马克思主义说成是“并不更高”、“并不显眼”的一个“流派”,是完全违背事实的。
总而言之,这位教授提出的几个基本观点都是不符合事实的,站不住脚的。特别是,所谓“马克思主义中看不中用”的结论,是完全错误的。
三、认为马克思主义理论大厦是“虚构”和“营造”出来的观点的评析
前述那位教授在宣布“马克思主义中看不中用”之后接着说,把马克思主义变成人民群众自己的信仰太难了,你得把它简化,把它通俗化,把它解读。但是,苏联人对马克思主义的解读导致了我们对计划经济的迷信。按照这种解读,资本主义保护私有财产,私有制是万恶之源。一方面,人的欲望是无限的,另一方面,世界上可供争夺的资源是有限的。它能不发生矛盾吗?当这种矛盾变成一个群体和另外一个群体的矛盾的时候,它就变成了阶级斗争。整个的(理论)大厦就建立在这之上,用一句话把它串起来就是:阶级斗争必然导致阶级冲突,阶级冲突必然导致危机,危机必然导致革命,革命必然导致代替——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为了避免这种前景,想到的办法就是计划经济。为此,营造一套意识形态,不允许人追求利益,把人对利益的追求打在道德线以下,把它变成一种不高尚的东西,一种落后的东西,一种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东西。我们果然营造了这么一套意识形态。这位教授还说,我国的改革开放从还人以利益开始。人对利益的追求才是社会发展的源动力。人对利益的追求只是人的一种本性,既不姓社,也不姓资,资本主义可以用,社会主义也得用。
针对这位教授的观点,我们必须从理论上澄清:“私有制是万恶之源”是一个错误的命题吗?计划经济是为了消除私有制的弊端而人为设计出来的吗?传统社会主义营造了一套否定和抹杀个人利益的意识形态吗?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大厦是建立在人的欲望无限和世界资源有限的矛盾之上的吗?人对利益的追求只是人的一种自然本性吗?
(一)后发展国家社会主义搞计划经济并非源于苏联的“错误解读”
1.“私有制是万恶之源”并不是一个错误的命题
需要澄清的是,“私有制是万恶之源”并非出自马克思,但“消灭私有制”的确写进了《共产党宣言》;表达虽然比较简单化,但基本观点并没有错误。这个提法来自早期的空想社会主义者。英国思想家莫尔就曾指出“私有制是一切社会祸害的总根源”。意大利的康帕内拉认为,“私有制是一切罪恶的根源”。德国人马布利也认为,“私有制是一切社会罪恶、暴政和奴役”的根源。著名的启蒙运动思想家卢梭同样认为,“私有制产生贫富对立,是社会不平等和一切罪恶的、祸害的根源”。他们这些超前的认识看到了社会弊病的本质和根源,是很可贵的。就阶级社会的所有弊病都和私有制有关来说,他们的观点是正确的。不过,他们的认识和提法有历史的局限性,还没有建立在唯物主义历史观的基础之上,他们并未明确地指出以下几点:私有制是一定历史阶段的产物,是适应生产力发展的要求而产生的;私有制是就生产的物质条件来说的,在私有财产中应当把生产资料和消费资料区别开来;私有制本身也有不同的历史形式,应当把个体私有制和资本主义私有制区别开来;消灭私有制需要一定的物质条件;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处于统治地位以后,消灭私有制就是消灭资本主义所有制。
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曾经指出:“废除先前存在的所有制关系,并不是共产主义所独具的特征。”“一切所有制关系都经历了经常的历史更替、经常的历史变更。”“共产主义的特征并不是要废除一般的所有制,而是要废除资产阶级的所有制。”“但是,现代的资产阶级私有制是建立在阶级对立上面、建立在一些人对另一些人的剥削上面的产品生产和占有的最后而又最完备的表现。”“从这个意义上说,共产党人可以把自己的理论概括为一句话:消灭私有制。”[2]285-286“共产主义革命就是同传统的所有制关系实行最彻底的决裂。”[2]293“在所有的私有制关系中,只要废除奴隶制关系,奴隶就能够解放自己,并由此而成为无产者;无产者只有废除一切私有制才能解放自己。”[2]233但是,他们指出:一方面,共产党人要消灭的,不是“资产阶级财产出现以前的那种小资产阶级的、小农的财产”,“那种财产用不着我们去消灭,工业的发展已经把它消灭了,而且每天都在消灭它。”另一方面,“把资本变为公共的、属于社会全体成员的财产,这并不是把个人财产变为社会财产。这里所改变的只是财产的社会性质。它将失掉它的阶级性质。”“我们决不打算消灭这种供直接生命再生产用的劳动产品的个人占有,这种占有并不会留下任何剩余的东西使人们有可能支配别人的劳动。”“共产主义并不剥夺任何人占有社会产品的权力,它只剥夺利用这种占有去奴役他人劳动的权力。”[2]286-288很显然,共产党人所说的“消灭私有制”,本质上是剥夺利用对社会产品的占有去奴役他人劳动的权力,而不是消灭供人类繁衍和劳动力再生产的劳动产品,更不是剥夺人们以劳动为基础对个人利益的追求。而现代社会要消灭的私有制,就是资产阶级的私有制。恩格斯指出,私有制是阶级矛盾的根源和破坏古老公社的杠杆。[5]433共产主义者完全正确地强调废除私有制是自己的主要要求。无产者只有废除一切私有制才能解放自己。只有创造了所必需的大量生产资料之后才能废除私有制。[2]237-239废除私有制的主要结果是:由社会全体成员组成的共同联合体来共同地和有计划地利用生产力;把生产发展到能够满足所有人的需要的规模;结束牺牲一些人的利益来满足另一些人的需要的状况;彻底消灭阶级和阶级对立;通过消除旧的分工,通过产业教育、变换工种、所有人共同享受大家创造出来的福利,通过城乡的融合,使社会全体成员的才能得到全面发展。[2]241-243从废除私有制的结果来看,私有制的确是现代社会所有弊端的根源。但严格说来,私有制并不是被“废除”的,而是因为不再适应生产力的发展而退出历史舞台。
这里需要指出的是,确认“私有制是万恶之源”,不等于“营造了一套否定和抹杀个人利益的意识形态”。消灭私有制和建立公有制绝不是消灭个人利益。消灭私有制的本质是,消灭凭借对生产资料的垄断权无偿占有他人剩余劳动的特权。即使在传统社会主义时代,尽管实行了平均主义“大锅饭”的政策,甚至有些人把追求美好富裕的生活等同于资产阶级思想,但也没有“营造否定和抹杀个人利益的意识形态”,而只是强调处理好国家、集体和个人的利益关系,强调共同富裕。
2.计划经济绝不是为了防止追求个人利益而提出的对策性“办法”
“计划经济”这个概念是列宁提出来的,其经济内容就是马克思和恩格斯所说的“社会统一组织和有计划的调节”。计划经济不是为了消除私有制的弊端而设计出来的,而是社会所有制取代资本主义所有制之后的必然结果;不是单纯的方法和手段,而是基于一定经济条件的社会生产的组织调节方式。如果说无政府状态和市场调节是资本主义私有制及其生产方式的必然产物,那么,社会统一组织和有计划的调节则是社会所有制、共同生产和联合劳动的必然产物。马克思主义创始人认为,一旦社会直接占有生产资料,商品生产将被消除,有组织有计划的社会生产将代替盲目的自然规律的调节和社会生产的无政府状态。在传统的《政治经济学教科书》中,就是这样原原本本解读的,从来没有把计划经济说成是防止人们追求个人利益的办法,更不是随意“拍脑袋瓜”拍出来的。马克思主义作为理论思想,作为意识形态,不是“营造”出来的,而是对历史和现实经济关系的规律性的认识。因此,把马克思主义说成是为了避免经济危机和阶级冲突、同计划经济相适应的“一套否定和抹杀个人利益的意识形态”,是不正确的,如果不是有意歪曲事实,就是无知妄说。
3.后发展国家社会主义照搬计划经济是超阶段的产物
后发展国家实行所谓“计划经济”,既不是因为马克思的经济理论本身有错误,也不是因为苏联人的“解读”出了问题,而是在指导思想上存在超阶段的“左”的错误。列宁以为,社会主义制度可以率先在国际资本主义链条的薄弱环节(即资本主义没有得到充分发展的国家)建立起来;在社会主义苏联的示范和帮助下,落后国家可以跨越资本主义发展阶段而直接建立社会主义制度。这在理论上是站不住脚的。当时,包括俄国在内的一批后发展国家,走上社会主义道路都有一定的历史必然性,但都不具备直接建立社会主义制度的条件,私有制、商品生产和资本主义经济都是以超经济的手段消灭的。其结果必然是扭曲的和变形的:“社会直接占有”变成了国家所有制,计划调节变成了统制经济,按劳分配变成了平均主义“大锅饭”。这些做法既背离了唯物主义历史观,也背离了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后来纷纷陷入困境,可以说是题中应有之义。
(二)马克思主义并非是建立在欲望无限和资源有限的矛盾之上的
1.资源稀缺本身并不是阶级斗争的根源
“欲望无限”和“资源有限”这两个判断本身就不是定理。“欲望”不是纯自然的和始终如一的,而是社会的、历史的。原始共同体时代人们的欲望,不同于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时代的欲望,而物的依赖关系阶段的欲望又不同于人的依赖关系阶段的欲望。可以断言,未来社会(自由联合关系阶段)的欲望,肯定不同于以往各个历史时代的欲望。资源既是有限的,也是无限的。“有限”和“无限”都和现实的条件有关。在人们已经发现和能够利用的范围内,资源是有限的,但资源本身是无限的——因为宇宙是无限的,人的认识能力是无限的,人类文明进步是无限的。最近一个世纪的历史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在资本统治下的现代社会,可以利用的经济资源和人们的欲望(需求)之间,确实存在一定的矛盾,但并非在任何情况下都构成一个不可解决的矛盾;即使二者存在矛盾,也不会必然导致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不是可利用资源的多寡直接造成的。在野蛮时代,部落之间有可能为了争夺地盘而战争,但那不是阶级斗争。“欲望”的性质和人类文明进步的程度直接相关。如果“欲望无限”是为了人本身的自由全面发展,那么,这种欲望是劳动生产力发展和社会进步的动力。如果对资源的利用和开发保持在科学和合理的限度内,同样有利于生产力的发展,而且不至于导致资源的匮乏和稀缺。
2.阶级斗争是由对立的生产方式造成的
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是同阶级的存在相联系的,而阶级是由生产资料的私人占有方式和对立的生产方式造成的;进一步说,是少数人拥有生产资料的垄断权并受到政治上层建筑的保护造成的。地球上的经济资源非常丰富,完全可供人类生存和发展之用。但是,以财富积累和占有他人剩余劳动为目的的生产方式,不仅把资源垄断在自己手里,不能充分发挥作用,而且大量滥用、浪费和破坏资源。所有资源——土地资源、水资源、矿产资源、林木资源、住房资源等等——的短缺,莫不是生产方式、经济关系不合理造成的。因此,真正“欲望无限”、无比贪婪的是对立的生产方式中的有产者阶级;造成“资源稀缺”的也是对立的生产方式中的有产者阶级。如果阶级消灭了,如果人类社会没有了你死我活的竞争,没有了战争,没有了对资源的滥用和破坏,没有了浪费式的消费,那么,满足需要的资源就会源源不断和富富有余。
3.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大厦是建立在科学分析历史和现实的基础之上的
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大厦,绝不是凭空构造出来的。所谓“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大厦”,就是马克思的“两个伟大发现”和“一个科学结论”。这座理论大厦不是头脑凭空构思和推演出来的,而是建立在对历史和现实进行科学分析的基础之上的。人类的历史是生产关系和生产力、上层建筑和经济基础矛盾运动的历史;在对立的生产方式和社会形态中,也是阶级斗争的历史。从根本上说,阶级和阶级斗争都不是人为制造出来的。阶级的出现是原始共同体生产力进一步发展的结果和客观要求,阶级关系的发展和阶级斗争现象,是人类社会进入文明时代以来的一条主线。但随着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将会创造出消灭阶级的条件。从无阶级到有阶级,再到消灭阶级,是否定之否定,这就是历史的辩证法。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分析,完全是从事实出发的,他的功绩不过是发现了前人没有发现的东西——劳动的二重性,剩余价值一般,工资的本质,并在此基础上,对经济关系作了科学的抽象,对经济运动规律作了科学的概括。科学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并不具有独立的意义,它不过是由“两个伟大发现”得出的科学结论。
(三)人对利益的追求并不是一种和经济制度无关的人的“自然本性”
我们必须明确,人们对个人利益的追求和私有制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前者讲的是同个人需要(生存、享乐和发展的需要)相联系的物质条件;后者讲的是社会生产中对生产资料的占有方式,是劳动和劳动的客观条件的关系。任何生产方式和任何历史时代都存在个人利益——包括共产主义社会,但私有制只存在于一定的历史时代。人们总是在一定的生产方式和社会形态中追求个人利益的。“个人利益”是一种抽象,在不同的生产方式和社会形态中,包含不同的内涵和不同的实现方式;不同的阶级有不同的利益追求。在所有对立的生产方式中,劳动者所能实现的,主要是同劳动力再生产相适应的个人利益,这种利益不过是实现有产阶级利益的手段。在未来社会,个人利益包括人的各种需要——生存、享乐和发展的需要,重点是人的全面解放和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因此,所谓“人对利益的追求只是人的一种本性,既不姓社,也不姓资”的观点,是唯心主义历史观的表现,是完全脱离实际的。社会成员收入悬殊、贫富悬殊和两极分化,就是对这种观点的有力驳斥。资本家阶级追求的个人利益是资本增殖,是对雇佣劳动阶级的统治;雇佣劳动者追求的现实的个人利益仅仅是就业,劳动者报酬能够养家糊口,能够过上体面的生活。资本家阶级的消费是高档消费和奢侈消费;雇佣劳动者阶级的消费主要是维持劳动力再生产范围内的必要生活资料。
(四)经济危机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本身的必然产物
所谓“阶级斗争导致经济危机”的说法是不正确的,是不懂得政治经济学的表现;经济危机是由经济原因造成的,阶级斗争本身也是由经济原因造成的。资本主义的危机——经济危机和政治危机——归根到底是由生产方式的基本矛盾造成的,而不是“欲望无限和资源有限的矛盾”和阶级斗争造成的。其实,阶级斗争也是由生产方式的对立性质造成的。阶级斗争不过是对立的生产方式在社会关系层次的表现。马克思的危机理论指出:资本主义的生产总是要经过一定的周期性循环。它要经过消沉、逐渐活跃、繁荣、生产过剩、危机和停滞等阶段。根据马克思的危机理论[6]881-892,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之所以必然发生周期性经济危机,主要是基于以下不同层次的经济原因:
1.商品的一系列内在矛盾已经包含着危机的可能性
商品的内在矛盾——使用价值和价值的对立,私人劳动同时必须表现为直接社会劳动的对立,特殊的具体的劳动同时只是当作抽象的一般的劳动的对立,物的人格化和人格的物化的对立,在商品形态变化的对立中取得发展了的运动形式,这些形式包含着危机的可能性。就是说,生产的商品形式是经济危机的一般基础。
2.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不是以比例失调为基础的危机
资本主义生产受盲目的自然规律支配,因此,有些部门可能生产过多,另一些部门则可能生产过少;所以,局部的危机可能由于生产比例失调而发生。这种生产比例失调的一般形式之一,既可能是固定资本的生产过剩,也可能是流动资本的生产过剩。可是政治经济学所谈的危机,是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相联系的危机,而不是以生产的比例失调为基础的危机,即不是以社会劳动在各生产领域之间的分配比例失调为基础的危机。诚然,由于这种比例失调而引起的市场价值的提高或降低,造成资本从一个生产领域抽出并转入另一个生产领域,造成资本从一个领域向另一个领域的转移。这种平衡本身可能包含危机,但危机本身可能成为平衡的一种形式。况且,这种危机是连资产阶级古典经济学家都承认的。这就是说,经济危机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产物,而不是商品关系和价值规律作用的结果。
3.现实危机只能从资本主义生产的现实运动、竞争和信用中引出
如上所述,危机的一般可能性就是资本的形式上的形态变化(商品形态变化)本身,就是买和卖在时间上和空间上的彼此分离。但是这决不是危机的原因。现实危机只能从资本主义生产的现实运动、竞争和信用中引出。因此,应当就危机来自作为资本的资本所特有的,而不是仅仅在资本作为商品和货币的存在中包含的资本的各种形式规定,来彻底考察潜在的危机的进一步发展。也就是说,必须从资本和雇佣劳动关系本身,从以资本增殖为目的的资本循环和周转中,从资本竞争中,从信用制度和借贷关系中,寻找危机的根源。危机就是强制地使已经独立的因素恢复统一,并且强制地使实质上统一的因素变为独立的东西。
4.经济危机是经济关系和生产力的矛盾造成的
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内发展的巨大的生产力和资本价值的增加,同为之服务的越来越狭小的基础相矛盾,同这个日益膨胀的资本的价值增殖的条件相矛盾。危机就是这样发生的。也就是说,经济危机是由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基本矛盾和内在限制造成的。
5.危机的根源是资本主义生产不顾消费能力的界限
生产过剩的起因是生产能力远远大于劳动阶级的消费能力。如前所说,危机不能由各个不同部门生产的不平衡来说明。一切现实的危机的最后原因,总是群众的贫困和他们的有限的消费,而资本主义生产的发展却不顾消费能力的界限。生产过剩的起因在于:人民群众所消费的东西永远也不可能大于必要生活资料的平均数量,不是随着劳动生产率的提高而相应的增长。资本的生产过剩无非是,为了发财而生产的东西过多了,或者说,不是用作收入进行消费,而是用来获得盈利、进行积累的那部分产品太多了;这部分产品不是用来满足它的所有者的私人需要,而是用来为它的所有者提供抽象的社会财富即货币,提供更大的支配别人劳动的权力——资本,或者说,扩大这个权力。在生产过剩、信用制度等上,资本主义生产力图突破它本身的界限,超过自己的限度进行生产。一方面,它有这种冲动;另一方面,它只能忍受与有利润地使用现有资本相适应的生产。由此就产生了危机。直接地说,大量商品堆积在市场上必然导致危机的爆发。资本主义生产所生产出的商品量的多少,取决于这种生产的规模和不断扩大生产规模的需要,而不取决于需求和供给、待满足的需要的预定范围。在大量生产中,直接购买者除了别的产业资本家外,只能是大商人。在一定的界限内,尽管再生产过程生产出的商品还没有实际进入个人消费或生产消费,再生产过程还可以按相同的或扩大的规模进行。产品只要卖出,在资本主义生产者看来,一切就都正常。他所代表的资本价值的循环就不会中断。如果这种过程扩大了,整个再生产过程可以处在非常繁荣的状态中,但商品的一大部分只是表面上进入消费,实际上是堆积在转卖者的手中没有卖掉,事实上仍然留在市场上。但商品的潮流一浪一浪涌来。后来涌入的商品只好降价出售,而先前涌入的商品还没有变成现金,无力支付到期的债务。于是危机爆发了。
6.信用制度是引致经济危机和加速危机爆发的强大杠杆
第一,相对独立的货币危机不过是现实危机的表现。一旦劳动的社会性质表现为商品的货币存在,与现实危机相独立或作为现实危机尖锐化表现的货币危机就是不可避免的。银行通过增加信用货币固然会缓和恐慌,但通过收缩信用货币就会加剧恐慌。
第二,经济崩溃的特有现象是支付困难和生产停滞。信用的最大限度等于产业资本的再生产能力不顾消费界限的极度紧张。只要再生产过程的正常紧张状态受到破坏,信用就会减少。于是,通过信用来获得商品就比较困难。要求现金支付,对赊售小心谨慎,是产业周期中紧接着崩溃之后的那个阶段所特有的现象。再生产过程陷于停滞状态。由于再生产过程的停滞,已经投入的资本实际上大量地闲置不用。工厂停工,原料堆积,制成的产品作为商品充斥市场,显然是生产资本过剩了。
第三,信用制度加速了危机的爆发。如果说信用制度表现为生产过剩和商业过度投机的主要杠杆,那只是因为具有弹性的再生产过程被强化到了极限。它所以会被强化,是因为很大一部分社会资本为社会资本的非所有者使用。可见,信用制度具有双重的历史作用:一方面加速生产力在物质上的发展和世界市场的形成,使二者作为新生产形式的物质基础发展到一定的高度,——这正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历史使命;另一方面,加速了生产力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之间矛盾的爆发,即危机,因而促进了导致旧生产方式解体的各种要素的形成。
7.对世界市场的依赖产生了失调和危机的可能性
通过对外贸易,某国内以原料、半成品、辅助材料和机器形式存在的剩余产品部分,可以转化为别国中以消费品形式存在的剩余产品形式。所以,对外贸易是资本主义生产所必需的。再生产过程并不取决于同一国家内相互适应的等价物的生产,而是取决于这些等价物在别国市场上的生产,取决于世界市场吸收这些等价物的力量和取决于世界市场的扩大。这样就产生了越来越大的失调的可能性,从而也就是危机的可能性。
结论是:这位教授的几个主要观点都是不成立的。在传统社会主义时代,中国的经济制度、经济形式和意识形态确有一定的超前性,但绝不是基于对“私有制是万恶之源”的迷信,也没有营造一套否定和抹杀个人利益的意识形态。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大厦绝不是建立在人的欲望无限和世界资源有限的矛盾之上的。
四、认为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判断标准已经过时的观点的评析
有的教授说,我不知道所谓“资本主义倾向”和“社会民主主义倾向”所使用的判断标准是什么。我只知道,改革开放以来,过去的所谓姓“社”姓“资”的标准已经过时,我们对“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有了全新的认识。在这个新认识的框架下,有许多新情况新问题亟待探索。在这位教授看来,改革开放以后,判断什么是社会主义、什么是资本主义的标准已经不适用了,应当确立“全新”的标准;改革开放就是要颠覆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质的规定性。为了澄清是非,我们需要从理论上搞清楚:什么叫姓“社”姓“资”,什么是资本主义,什么是社会主义;过去的判断标准是什么,“全新”的判断标准又是什么;过去的判断标准是否真的不适用了。
(一)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论述没有过时
1.通常所说的姓“社”姓“资”有双重含义
改革开放中人们通俗地所说的姓“社”姓“资”,是就现代社会一定经济关系和社会形态的社会属性来说的。所谓姓“社”姓“资”指的是,改革开放中出现的某些现实的经济关系,以及从整体来看的社会形态,是属于社会主义性质的,还是属于资本主义性质的。例如:农村实行“大包干”会不会改变农村经济的性质;特区随着经济成分和经济形式的改变,会不会改变特区的阶级性质;从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所有制结构调整,到一定程度会不会改变中国的社会性质;等等。这里所说的“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至少有双重含义:一重是生产方式和经济制度的性质;另一重是发展道路的性质。就前者来说,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是两个对立物,处在两个不同的发展阶段,二者是一种经济制度取代另一种经济制度的关系。就后者来说,社会主义道路和资本主义道路固然有质的区别,但二者同属于一个发展阶段——物的依赖关系阶段,有共同的经济形式(市场经济),生产方式的基本形式也是大同小异的,二者并不是直接对立物。两条道路的区别,也表现在所有制关系上(主要是国有经济和集体经济的多寡),但所有制关系的区别受到市场经济形式的约束。既然不能不采取市场经济形式,那么,在社会主义道路的现阶段,私有制经济、资本和雇佣劳动关系的存在和发展就是不可避免的。因此,两条道路的区别更多地表现在政治上层建筑和意识形态这个层次。可见,在两种不同的涵义中,判断姓“社”姓“资”的标准是不同的。因此,在谈论姓“社”姓“资”的时候,必须把这两重涵义区别开来。我们决不能用判断两种不同的生产方式和社会形态的标准,来判断两条不同的发展道路。在马克思的经济理论中,讲的都是前者,不涉及“两条道路”问题;但在我国现在的经济理论中,二者并没有分清楚,但实际上指的是两条道路。
2.资本主义是一种历史的生产方式
什么是资本主义?人们在理论上的认识各不相同,非常混乱。在不少经济学教授那里,不是从生产方式的性质上定义资本主义,而是从政治制度上定义资本主义。在民主社会主义者看来,现在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已经是社会主义了。诚然,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和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货币、资本和企业的具体形式以及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本身也在发展。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质的规定性和基本特征并没有改变,否则就不再是资本主义了。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界定是最科学的。马克思指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区别于其他生产方式的质的规定性,或者说它的基本特征,主要有两个:第一,劳动和所有权的分离是既定的前提,商品生产普遍化和劳动力成为商品,生产资料采取资本的形式,劳动采取雇佣劳动的形式,形成物支配人的主客体颠倒的关系,盲目的自然规律——价值规律——调节社会生产;第二,生产的直接目的是剩余价值。[7]995-998在这里,劳动和所有权的分离、资本和雇佣劳动的关系决定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全部社会性质。资本在本质上是生产资本的,但只有生产剩余价值,它才成为资本。在一个半世纪后的今天,上述两个基本特征没有任何改变。
我们必须全面地认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历史上的地位。前面已经指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一种历史的形式,既有伟大的历史功绩,也有历史的局限性。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发展阶段是不可逾越的。恩格斯在批判俄国民粹派社会主义时指出:现代社会主义力图实现的变革,不但需要有能实现这个变革的无产阶级,而且还需要有使社会生产力发展到能够彻底消灭阶级差别的资产阶级。而只有在社会生产力发展到很高的程度,才有可能使得阶级差别的消除成为真正的进步,使得这种消除可以持续下去,并且不致在社会的生产方式中引起停滞甚至倒退。但是生产力只有在资产阶级手中才达到了这样的程度。因此,资产阶级正如无产阶级本身一样,也是社会主义革命的一个必要的先决条件。谁竟然断言在一个虽然没有无产阶级然而也没有资产阶级的国家里更容易进行这种革命,那就只不过证明,他还需要学一学关于社会主义的初步知识。[4]273但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不仅有它的历史局限性,而且不可能是永恒的。马克思指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一种具有历史规定性的生产方式,具有过渡的性质;它必将为新的生产方式所代替。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存在内在矛盾和自身限制(关于这一点后面有进一步的论述),存在着发生经济危机的必然性,最终必将成为生产力发展的桎梏。科学社会主义之所以科学,就是建立在这种认识的基础之上的。
3.社会主义是资本主义完成历史使命的产物
什么是社会主义?人们有很多种答案,但只有一种是科学的社会主义,这就是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也就是共产主义。什么是共产主义?根据马克思主义创始人的一系列论述,共产主义是这样一种生产方式和社会形态:共产主义作为取代资本主义的新制度,是古代类型社会在高级形式下的复活,是原始共产主义社会的否定之否定;共产主义将消灭各种形式的依赖关系——人的依赖关系和物的依赖关系;共产主义将推翻一切旧的生产关系和交往关系的基础,即私有制和对立的关系;共产主义将改变劳动和所有权的分离,废除资产阶级所有制和雇佣劳动;共产主义将彻底变革旧的生产方式和消灭旧的分工——特别是物质劳动和精神劳动的分离;共产主义社会将消灭阶级对立和商品生产的无政府状态,实行社会统一组织和有计划的调节;共产主义社会将消灭城乡对立;共产主义的目标是普遍的人的解放和自由全面发展;共产主义社会里真正的财富是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自由时间”。[6]936否则,如果社会中仍然大量地(而不是残存地)存在私有制、社会分工、商品生产、价值形式、劳动和所有权的分离、雇佣劳动、阶级对立、城乡对立等等,社会生产仍然由盲目的自然规律来调节,生产的直接目的仍然是交换价值和价值增殖,财富仍然表现为采取价值形式的劳动时间,仍然存在不同形式的依赖关系——人的依赖关系或物的依赖关系,那么,这种社会形态就还不是共产主义社会——哪怕是它的初级阶段。从这里可以看到,共产主义社会和其他社会形态的质的区别在于生产方式,共产主义的生产方式是自由人联合体——共同占有、共同生产、联合劳动。共产主义制度既是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的资本主义制度的产儿,也是它的直接对立物,是高于资本主义的社会形态——高度科学化、社会化、高度发达的生产力是它的题中应有之义。因此,共产主义不是一种应当追求的理想,而是一定经济条件的产物;共产主义是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内部孕育和发展起来的,没有资本主义经济的充分发展就没有共产主义。共产主义或科学社会主义不过是由马克思的“两个伟大发现”得出的“一个科学结论”。
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关于什么是资本主义和什么是社会主义的论述,完全来自于对历史和现实的规律性认识,是完全科学的。这些认识作为判断标准完全没有过时,无论对于认识现代资本主义,还是对于认识后发展国家社会主义,或是对于认识人类社会的发展趋势,都具有不可比拟和不可替代的理论指导意义。有些学者以后发展国家社会主义现阶段的状况作为判断标准,甚至以所谓“民主社会主义”作为判断标准,借以说明科学社会主义的标准已经不适用了,这至少是坐井观天和鼠目寸光。
(二)邓小平“三个有利于”的标准不会给“过时论”提供理论依据
以邓小平关于“三个有利于”的判断标准作为理论依据,说明 “判断姓‘社’姓‘资’标准已经过时”,是无济于事的。但愿这是一个误解。邓小平的原话是:“改革开放迈不开步子,不敢闯,说来说去就是怕资本主义的东西多了,走了资本主义道路。要害是姓‘资’姓‘社’的问题。判断的标准,应该主要看是否有利于发展社会主义社会的生产力,是否有利于增强社会主义国家的综合国力,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8]372我们必须搞清楚,邓小平所说的“姓资姓社”是什么意思,“判断标准”是用来判断什么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什么样的经济关系。
当时,人们在改革开放问题上的分歧,主要涉及到对办特区和对计划与市场的看法。关于特区,邓小平指出,特区公有制是主体,外商投资只占四分之一,是社会主义经济的有益补充。这符合当时的事实。当时特区的经济关系虽然已经发生一定变化,但还没有发生根本质的变化,谈不上“走资本主义道路”。关于计划与市场,他指出,计划多一点还是市场多一点,不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8]373问题的关键是,绝不能对邓小平所说的“市场”和“市场经济”望文生义,不能按照西方国家对市场经济的定义来解读。西方国家所说的市场经济,的确就是资本主义经济;但邓小平所说的“市场经济”是这样的:一方面,所谓“市场”,指的是“全民所有制之间的关系”[9]236,即通过交换建立全民所有制企业之间的关系;另一方面,这种“市场经济”的基础是没有独立产权的国有企业,国有企业改革的“基本原则是搞责任制”[8]29。因此,邓小平说这种“市场经济”是方法和手段,是“社会主义的市场经济”,并无不妥。正因为如此,邓小平所说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还不是国际社会公认的市场经济,而是模拟市场机制,是国有经济内部经营方式和交换方式的变革。真正的市场经济,不仅一定是独立的商品生产者之间的交换关系,而且一定是以资本和雇佣劳动为基础的,生产的直接目的一定是剩余价值。因此,邓小平不承认搞市场经济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是有根据的。邓小平所说的“三个有利于”的判断标准,首先是判断是否应当改革和改革功过成败的标准;其次是判断走什么道路的标准。邓小平所说的“姓资姓社”,是就资本主义道路和社会主义道路的区分来说的,而不是就资本主义制度和社会主义制度的区分来说的。因此,即使把“判断标准”理解为“判断姓‘资’姓‘社’的标准”,也不是判断资本主义制度和社会主义制度的标准。可见,从邓小平的讲话中,丝毫得不出“判断两种制度(资本主义制度和社会主义制度)的标准已经改变了”的结论。
党的十五大以后的情况另当别论。当时,我国的改革已经大大突破了邓小平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模拟市场机制理论,也大大突破了国有企业改革的“基本原则”,非公有制经济,特别是以资本和雇佣劳动为基础的市场经济——真正的现代市场经济,已经获得充分发展。这时候,已经不能用邓小平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来解释现实的经济现象了。即便如此,我们仍然是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初级阶段上适度发展资本主义经济。我们既没有根本背离社会主义道路,也没有改变对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规定性的看法。然而,到目前为止,很多学者、专家、教授没有把“两条道路”和“两种经济制度”区别开来,把后发展国家走社会主义道路,等同于建立了社会主义制度;而为了说明社会主义制度和市场经济不存在矛盾,又借助于邓小平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以篡改原意的手法,把市场经济说成是和经济制度无关的方法和手段;进而又改变了判断社会主义制度的标准——用“三个有利于”作为判断社会主义制度的标准。其中,有的著名学者走得更远,说什么“能够解放生产力和发展生产力的就是社会主义”。
(三)必须科学认识中国所处的发展阶段和中国道路的实质
1.理论界对重大理论问题的认识相当混乱
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在下述三个重大问题上已经形成共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但它们确切的涵义是什么,并不清楚。很多理论家并没有真正搞清楚中国所处的发展阶段,没有搞清楚中国道路的实质和特殊性,没有搞清楚中国改革的性质和任务。在这些重大问题上,理论界的认识很不统一,且十分混乱。在号称“坚持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道路”的理论家中,就其理论认识和政治倾向来说,可大体分为三类:“左”右两极和处于主流地位的庸俗化理论(修改主义)。“左”的一极认为,落后国家可以跨越资本主义发展阶段而直接建立社会主义制度,把改革看作是背离马克思主义和走资本主义道路;右的一极认为,苏联解体、东欧剧变和中国的改革证明,社会主义制度彻底失败了,马克思主义破产了,必须走西方式的资本主义道路。更多的人则认为,中国必须从马克思主义的教条中和传统社会主义的禁锢中解放出来,必须改变对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看法,必须改变判断姓“资”“姓”社的标准。为此,还必须放弃“原教旨主义”的马克思主义——马克思的经济理论和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必须拓宽(实际上是颠覆)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和剩余价值论,必须承认一切生产要素(包括资本和土地等非劳动要素)都创造价值,要求确认股份公司就是新公有制,社会化、社会福利、社会保障、政府职能就是社会主义。“姓资姓社判断标准过时论”基本上属于这一种观点。
2.改革的实质是以社会主义道路的形式完成第二阶段的任务
马克思从人的社会关系上把人类社会划分为三个阶段(三种形态):人的依赖关系;物的依赖关系;自由联合关系。[10]104根据这一理论和中国现实的经济社会关系,中国现阶段仍然处于马克思所说的人类社会第二阶段——物的依赖关系阶段,而不是第三阶段——自由联合关系阶段。也就是说,还没有进入共产主义社会第一阶段。为了完成第二阶段的历史任务,不能不发展“资本的生产力”。但是,中国是以社会主义道路的方式发展“资本的生产力”的。中国改革的实质不是放弃社会主义道路,而是改变走社会主义道路的方式。为此,一方面,改革必须纠正超阶段的错误,从传统社会主义道路转向新型社会主义道路,由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这不过是经济制度的转变在经济形式层次的表现);另一方面,改革必须找到社会主义道路借以实现的新形式,从注重名不副实的“两个主体”转向注重实实在在培育社会主义因素,在人民政府和国有经济的双重职能(一般职能和特殊职能)中,使特殊职能成为社会主义因素的现实载体和承担者。
综上所述,现代资本主义的本质特征并没有改变,基本矛盾和内在限制没有改变,从资本主义必然转向共产主义的历史趋势也没有改变。认为马克思的姓“资”姓“社”的判断标准已经过时的观点是不正确的。要求改变姓“资”姓“社”的判断标准的实质是,把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经济制度看作是永恒的形式,从而否定“两个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