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藏书家的自述：阅读都去哪儿了

谢其章

阅读，都去哪儿了？看似傻傻的问题，细琢磨还真是不太好回答呢。首先，要厘清一个重要的问题，即阅读与读书的差别，人们很容易混淆两者微妙的差别。

阅读与读书

我认为阅读与读书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是，阅读以闲适成份为主，读书则多少具有目的性；阅读几乎不设具体的考量，而读书则处处考量你的成绩。最简单的例子，我们从小学中学到大学的十几年光阴，只干了一件事一一读书，而没有哪个学生会将“寒窗苦读”理解为闲情逸致的“阅读”。只有彻底摆脱了苦役般的“念书”，参加了工作，挣到了薪水养家糊口，我们才有资格，才有心情，忽然想到了“阅读”，并籍此陶冶性情，提升品味，以期进入白领阶层。

回到最初的问题“阅读都去哪儿了”。搞清楚这个问题之前，先回答“读书都去哪儿了”。这个太好回答了，好几个硬指标明摆着呢：第一，“小升初”是一个坎，你读书成绩的好坏直接影响你能上什么级别的中学。第二，初中三年结束，上什么级别的高中也取决于你的成绩，成绩太差就只能上“职高”了，过早地走向社会利弊参半。第三，“高考”是检验你“读书都去哪儿了”的最关键的指标，甚至决定你人生的走向，所以“高考”被喻为战场。我记得1978年的某次家宴上，父亲因为五个孩子无一有机会上正规大学而几乎大哭。

读书成绩的好坏直接影响命运，这是过去年代的不二法则。时代变了，人生成功的标准也变了，多样的选择带来多样的价值观。我最近频繁地与小学、中学的老同学聚会，参与微信上的“同窗群”，我发现越是学习成绩不好的同学，越是在经商方面顺风顺水，跻身老板大款之列，令人刮目相看。

功利主义阅读

人生的分水岭，前半生是读书，后半生是阅读。

人生的足球赛，上半场是读书，下半场是阅读。

对于我个人来说，我的前半生和上半场已经完戏；阅读，是我下半场的主旋律。

别人的阅读去哪了，我管不着也管不了。只想说说属于我的阅读去哪儿了，这笔账一清二楚，不存在账目不清的疑问。

坦率地说，我的阅读是极其功利主义的，不为陶冶什么“不当饭吃”的情怀，不为提升什么“中看不中用”的品味，我的阅读目的非常单一，阅读是原始驱动，形成如下的运动链：阅读——阅读产生心得——发表文章——出书——挣稿费——买书藏书——再阅读——再产生心得——再写作——再挣稿费——再买书藏书，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所谓发明，只不过一己之见罢了。但是乐趣却是实实在在的：藏书得“藏书之乐”，阅读得“阅读之乐”，写作得“写作之乐”，发表得“发表之乐”，出书得“出书之乐”。也许别人只能得其中一二之乐，终不如我的发明来得多层次且持久。

说穿了，阅读转化为金钱，被斥为庸俗也是自作自受吧。不妨换一个角度，我的上半场的读书成绩并不差，在年级里保持在前五名之内，可是由于时代的原因，我们那一代的学业全部中断，大家回到同一起跑线。如今是多元化的时代，我选择“以阅读换取物质实惠”，亦无可厚非吧，至少未脱“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之轨。

很少有人将“藏书之乐”与阅读联系到一块儿，他们不那么计较书的版本的新旧及优劣，我为他们感到可惜，生活的享受不止华服美食呀！明窗净几，展阅—本年代久远、装帧雅丽的老书，这才体现出现代生活的奢华。我们这帮子淘书族，淘的时候生怕别人来抢，淘到手了又特别乐意当众显摆。我受益旧书刊良多，借此也不妨晒晒几张珍本书照。

将“写作之乐”与阅读扯到一起，相信大多数人能够认可。写作其实很苦的，何来乐趣？我的体会是，写作本身是苦的，苦尽甜来的结果是发表，这说明你的文笔通过了读者的审视，发表的报刊越高级说明读者的认可度越高，这样的乐趣非经过者不可与言。我自投稿以来，已经发表文章千余篇，写作对我而言已然轻车熟路，无数的小乐趣汇集成生命的极乐。

再多的散篇文章也敌不过出书的力量，最终检验阅读成果的还得靠单行本。“一本书主义”早已深人人心，我当然不会不知道出书的重要。怛是很多朋友还是惊诧我二十年前的举动，为了专心地写作第一本书，我辞掉了工作——我最后的一份受体制保护的工作。失去稳定的工作收人，彻底沦为自由职业者，只靠微薄的稿费过活，其艰辛可想而知。破釜沉舟，一往无前，我的处女作终于来临了。二十年辛苦路不寻常，至今我出皈了二十本书，其中有一本出皈让特别制作了二十册羊皮书。刚刚出皈的《出书记》回顾了二十本书的甜酸苦辣，自叹道：“鄙人之一生，声希味淡，毫无光彩可言，幸有这二十本书作劲儿，稍稍使得生命发出一点儿惨澹的光。”

这一点儿成果，皆拜阅读昕赐。我的阅读哪儿也没去，它与我厮守终生。

网络时代

解决了上述两大问题之后，还有一大问题，即“网络与阅读”。这个问题的实质是“纸质书”的前途到底咋样，我在许多场合都曾被问到这个貌似“世界末日”般恐怖的问题，提问的多是年轻人。说句自私的话，我一点儿也不担心“纸质书”的是死是活，就算某一天纸书消亡或被电子书彻底取代，我存藏的书也尽够读了，哪管它“洪水滔天”，我读我书。我想说，年轻人为啥如此“杞人忧天”呢？想一想，汽车取代了自行车么？电视取代了电影了么？这是个多元化的世界，新事物与旧事物将永远并存，发生变化的是各自的市场份额而已，没有一种事物可以百分之百地占领世界或占有市场。换言之，纸质书与电子书将永远并存下去，纸质书“一统天下”的时代过去了，并不意味着将来的阅读是电子书的“一统天下”。不可否认纸质书的份额越来越少，电子书的份额日益进逼。

不要忘记最根本的一条，纸书也好，电子书也好，两者都是阅读的工具而已，读者感觉哪个工具使得趁手就使哪个。

不管世界变幻莫测，阅读之树常青，阅读之心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