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古知庄章声母在大邑方言中的读音探析
2017-01-20徐茹钰
□徐茹钰
中古知庄章声母在大邑方言中的读音探析
□徐茹钰
本文参照《方言调查字表》对知、庄、章三组声母在四川大邑方言中的读音进行分析,揭示其演变规律。中古知、庄、章三组声母在大邑方言中基本合流为舌尖前清声母ts、tsʻ、s,基本与现代汉语普通话中的舌尖后音声母tʂ、tȿʻ、ʂ一致。部分声母例外读音的发音部位与普通话相同,发音方法上稍有差别,是语音历时演变不规则在共时层面的反映。还有极个别字不符合大邑方言语音演变规律,读音与其在现代汉语中的发音相同,原因尚待考证。
知庄章声母 大邑方言 特殊读音
《广韵》音系中知、庄、章三组声母读音的演变不论在现代汉语普通话还是方言中都非常复杂,其中大邑方言也表现出它自身的特色。现代汉语普通话中,知、庄、章三组声母的字除极个别(如“盾”的声母在大邑方言中读为[t])外,其余都演变成了舌尖后音(t§、t§ʻ、§);而大邑方言中,这三组声母除极个别字外,其余都演变为舌尖前声母(ts 、tsʻ、s),其演变与声母的开合、等次关系密切。本文以《方言调查字表》收字(除去大邑方言未用字)为分析依据,对大邑方言中知、庄、章三组字进行分类分析,试图找出这三组声母在大邑方言中从中古到现代的演变规律。
根据《方言调查字表》进行分析,发现知、庄、章三组声母在大邑方言里的分布主要呈现出两种情况:
(一)比较规律类:中古全清声母知[¦]、庄[tS]、章[tþ]三组声母在大邑方言中合流为舌尖前清不送气塞擦音[ts];次清声母彻[¦ʻ]、初[tSʻ]、昌[tþʻ]在大邑方言中合流为舌尖前清送气塞擦音[tsʻ];全浊声母澄[¥]、崇[dZ]声母中的平声字合流作舌尖前清送气塞擦音[tsʻ],仄声字合流为舌尖前清不送气塞擦音[ts];次浊声母生[S]、书[þ]与全浊声母船[dü]合流为舌尖前清擦音[s]。
(二)相对特殊类:浊音禅组声母ü在大邑方言中的流变呈现出两种情况,一部分韵摄(如遇摄、蟹摄、效摄等)的声母合流为舌尖前清擦音[s],另一部分韵摄(如流摄、咸摄、曾摄等)根据调类的不同,平声声母演变成舌尖前清送气塞擦音[ts],仄声声母演变为舌尖前清擦音[s]。止摄的演变则比较复杂:开口呼字的声母全部演变成[s],合口呼中平声字声母演变为[tsʻ],仄声字声母演变为:
[ü](假摄、遇摄、蟹摄、效摄、深摄、臻摄、宕摄、通摄)——[s]
[ü](流摄、咸摄、山摄、曾摄、梗摄) 平声—— [tsʻ];仄声——[s]
[üʻ]止摄开口呼——[s];
止摄合口呼平声——[tsʻ],止摄合口呼仄声——[s]
中古禅母中还有一个特殊的“瑞”字,在大邑方言中的声母为舌尖前浊擦音[z],和一些日母字(如“惹”、“儒”、“蕊”)在大邑方言中的声母相同。
由此可知,大邑方言里中古知、庄、章三组声母绝大多数都演变成了舌尖前声母[ts][tsʻ][s]。而在现代汉语普通话中,知、庄、章三组声母的演变结果是舌尖后声母[t§][t§ʻ][§]。两者对比可以发现,知、庄、章三组声母在普通话和大邑方言中的多数发音对应比较规律,现列表如下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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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总体规律,但知、庄、章三组声母还有一些比较特殊的情况,现列举如下:
(1)止摄开口呼昌母字绝大多数读作送气塞擦音[tsʻ],但是昌母平声支部字读为擦音[s](眵),昌母上声止部读作不送气塞擦音[ts](齿)。
(2)澄母仄声字在大邑方言中绝大多数都读不送气的[ts],但是臻摄开口呼和宕摄开口呼中仄声字有个别(臻摄开口呼入声字“秩”,宕摄开口呼入声字“着(睡着)”)读为送气的[tsʻ]。
(3)山摄开口呼生组绝大多数读擦音[s],但是产部上声字“产”读送气塞擦音[tsʻ]。
(4)崇母止摄开口呼仄声不读[§],而读擦音[s](事)。
(5)遇摄合口呼昌组绝大多数读送气塞擦音[tsʻ],但是平声虞部字读为擦音[s](枢)。
(6)书组声母在十六摄中绝大多数都读为擦音[s],但是止摄开口呼去声真部读为不送气塞擦音[ts](翅),而在通摄合口呼平声钟部读为不送气塞擦音[ts](舂)。
(7)臻摄合口呼船母上声“盾”字在大邑方言中声母不在[ts]、[tsʻ]、[s]类中,读为舌尖中音[t]。
(8)止摄合口禅母中的去声“瑞”字在大邑方言中不在[ts]、[tsʻ]、[s]类中,而读作舌尖前浊音z。
以上(1)~(7)例情况中,大邑方言的读音与相应的现代汉语普通话读音的发音部位都相同,都是舌尖前,区别只在于发音方法不同。比如按照总体发展趋势,应该发展为舌尖前送气清塞擦音[tsʻ]的声母中出现了舌尖前清擦音[s]和舌尖前清不送气塞擦音[ts],或者是在大多数发展为舌尖前清擦音[s]的声母的情况下出现舌尖前不送气清塞擦音[ts]或舌尖前送气清塞擦音[tsʻ]等。
在此对以上大邑方言中特殊读音现象的原因稍作分析。查阅《汉语方言大词典》,我们发现很多字在不同方言中都存在异读现象,比如:“眵”在中原官话中有[tȿ](河南商丘)、[tȿʻ](河南郑州)共存;“齿”在闽语中有[k](莆田)、[kʻ](福清)共存;“产”在闽语中有[s](潮阳)、[tsʻ](福州)共存,在吴语中有[s](崇明)、[tsʻ](杭州)共存;“翅”在江淮官话中有[tȿ](红安)、[tȿʻ](连云港)共存;“船”在闽语中有[s](福州)、[ts](海康)共存,在吴语中有[z](湖州)、[ü](宁波)共存,在赣语中有[ɕ](黎川)、[tɕʻ](宜春)共存;“舂”在客家话中有[ts](永定)、[tsʻ](仪陇)、[s](瑞金)共存。据此可以确定,在汉语发展演变过程中,由于发音部位相同而发音方法不同产生的声母异读现象非常普遍,是语音历时演变不规则在共时层面的反映,是大邑方言中知、庄、章组字出现特殊读音的原因之一。
《方言调查字表》中,“瑞”的同音字有“睡”字,《汉语方言大词典》收入的“睡”在其他方言中的声母有舌尖后清擦音[ʂ](郯城,中原官话)、唇齿擦音[f](太谷,晋语)、舌尖前清擦音[s](梅县,客家话)、舌面前清擦音[ɕ](安徽歙县城关,徽语)、舌叶擦音[ʃ](长汀,客家话)。周振鹤、游汝杰(1986)对汉语方言与古汉语的关系以及各方言之间亲属关系的梳理结果显示:“睡”(“瑞”)从中古到现代的语音演变过程可以发现,其声母演变的总体趋势是发音部位由舌面向外移动。中古禅母为全浊声母拟音为舌面前浊擦音[ü],“瑞”在大邑方言中若与其他禅母字共同变化声母当读舌尖前清擦音[s],而现在的读音却是舌尖前浊擦音[z]①,与《汉语方言大词典》中收入的“瑞”的方言声母为[z](吴语)相同。据此我们得出:“瑞”在大邑方言声母中读为[z]符合中古禅母字在大邑方言中演变的规律(即:舌面前浊擦音[ü]→舌尖前浊擦音[z]→舌尖前清擦音[s])只是发音变化滞后于禅母的其它字。
“盾”在《康熙字典·目部》中注《唐韵》中为“食尹切”,《集韵》和《韵会》中为“豎尹切”,《说文解字注》中为“食闰切”和“食尹切”,学界主流拟音为[dü]。《汉语方言大词典》收录的“盾”的声母有[ʂ](冀鲁官话,山东聊城)、[d](吴语,浙江平阳)两种。“盾”在大邑方言中读为[tǝn],与“盾”在现代汉语普通话中的读音相同。我们通过查阅现有研究知庄章三组声母在方言中演变情况的研究发现,章组声母在历时演变过程中变为[ts]组声母是普遍现象,如关中片方言(王静,2013),潍坊方言(朱慧娟,2014),河北方言(王敏,2009),沁阳方言(王临慧,2013),冀州方言(刘淑学,2005),枣庄方言(何茜,2011),罗山方言(方路平,2012),南溪方言(付攀,2015),云南方言中的“蒙自型”“宜良型”“文山型”(曾晓渝,2014)等。为何“盾”在大邑方言中的声母不在[ts]组声母系列中,而与现代汉语普通话中“盾”的读音同为舌尖中音[t],还有待考察。
本文在写作过程中得到都兴宙教授的悉心指导,谨致谢忱!
注释:
①根据对《方言调查字表》的整理分析可知:大邑方言中的其他[z]声母全部来自中古日母[¤ü]。
[1]周振鹤,游汝杰.方言与中国文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
[2]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方言调查字表[Z].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
[3]都兴宙.中古庄知章三组声母在西宁方言中的读音分析[J].青海民族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1992,(2):68-73.
[4]王临惠.晋豫两省太行山沿麓方言知庄章声母的演变[J].方言,2013,(3):271-278.
[5]付攀.南溪方言中古知庄章声母的特征[J].语言研究,2015,(2):145-147.
[6]四川省大邑县志编纂委员会.大邑县志[Z].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1.
[7]中国·复旦大学,日本·京都外国语大学编纂·汉语方言大词典[Z].北京:中华书局,1999.
(徐茹钰 浙江宁波 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 31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