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告状

◎武学和

“死人”告状

◎武学和

靠山镇新湖村，原来有个土地庙，多年前，被一场大水冲得片瓦无存。村中有个八十高龄的张大爷，他半尺银须飘逸，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去年春天，他说这几年村里的收成不好，不是旱就是涝，是没有土地爷保佑的原因。张大爷是个老迷信，他不顾村委会的反对，自掏腰包又建起来一座新的土地庙。庙建成后，他说在百天之内，如果村中有60岁以上的男性村民病故，他就会被城隍爷委任为土地爷。恰好65岁的李文忠，是在土地庙建成百天之内病故的。张大爷说：“李文忠就是这个土地庙的土地爷了。”张大爷说的到底是瞎话还是神话？村民也没人在意。他还在庙堂里写了一个牌位：土地爷李文忠之位。

事过不久，镇上接到了一封举报村主任的信，举报人是李文忠。这事像风一样在村民中传开了。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办案的镇干部向村民宣布说：“死人怎么还能告状呢？谁对村主任有意见，可以直接揭发检举，这样冒充死人的检举信，镇上今后一律不再受理。”这个案子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案子不查了，村主任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了。不过，他的气还没消。一次，一伙村民在街头聊天，他凑过去说：“不知哪个以死人李文忠的名义告我，我怕李文忠呀？他的坟不是还埋在我管的地界内吗？不论是人是鬼是神，凡是和我过不去的，我都让他没有好下场！”

没过多久，县纪委又接到了一封李文忠检举村主任的信。信里还夹着一页新湖村的地图，详细地标明了有关单位占地的位置、面积和补偿标准。同时也注明了给村民发放的补贴。信中举报村主任是名获赃款过一千万的巨贪。

纪委书记对于实名举报一贯是重视的。他不知道告状的李文忠是死人，立即派人到镇上去了解。镇上负责纪检工作的党委副书记说：“这个案子原来镇上查过，李文忠去年就死了，这是别有用心的人在捣乱、搞恶作剧。”办案人回去一汇报，县纪委书记说：“检举信说的线索这样清楚，不管是谁检举的，都要认真查。”

办案人来到新湖村后，村主任听说告状人又是李文忠，于是，就产生了一种侥幸心理。他认为李文忠死了，他的老底只有李文忠知道，老百姓说不太明白。办案人经过走访，了解到李文忠生前当过多年村会计，他对全村的土地情况非常了解。不论是洼地还是岗地，不论是笸箩地还是三角荒，不论是原有的地还是后开荒不在册的地，他都了如指掌。这些年，村主任利用建楼、修国道、建人工湖、油田打井及招商占地的机会，左一笔右一笔的没少搂钱。一次李文忠和村主任吵了起来，李文忠说：“你这个贪官，明天我就告你，尽管你镇上有根子，我也要告倒你。”这话说过不到一个星期，李文忠骑自行车去镇上赶集的路上，突然被一辆无牌照的轿车撞飞在路边。随即，肇事车的司机疯狂地逃逸了。路人见到这种情况，立即报了警，并拦车将李文忠送到了县医院，经过三天抢救，他好歹算脱离了危险，保住了性命。但是，公安局一直没破这起肇事逃逸案子，肇事司机一直逍遥法外。李文忠在医院住院期间，又查出肝癌晚期，不久后他就去世了。对于他的离世，村民都感到悲伤，但村主任却十分高兴，自家还宰了一头猪偷偷地庆贺了一番。

对于这次村主任被立案调查，群众是拍手称快，但又担心，李文忠死了，怕是有些问题查不清楚了。

办案人进村那天，是腊月十五，案子没查几天，就到春节了，专案组放假回城休息了。

这个村的村民，有个风俗，每逢过春节，都有人给土地庙送灯、上供、烧香。村主任不知是哪个活人告的状，也就只能拿死人撒气了。他下令，今年过春节，要破除迷信，谁也不许去给土地庙烧香上供！村民怕惹是非，以后遭报复，就都和土地庙划清了界限。大年夜庙里也是一片漆黑。但奇怪的是，晚上十点多钟，村主任竟发现庙前亮起了两盏灯笼，灯笼下还有人影晃动。哪个村民竟敢这样胆大包天去土地庙祭奠呢？村主任急了，他穿上大衣，要去看看这个人到底是谁。当他走到离庙五十米左右时，他看清了，站在庙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死者李文忠。他还穿着生前常穿的那件黄棉大衣。哎呀，可不好了，大年夜看见了李文忠，他是鬼也好，是土地神也罢，都是凶多吉少呀！村主任脑袋里嗡了一声，顿时两腿发软，瘫在了雪地上。

第二天早晨，村主任又战战兢兢地来到了土地庙前。他希望昨天晚上的事是一场梦。但可惜它不是梦，庙门上方果然挂着两盏灯笼，庙堂里还摆着各种供品。更刺眼的是庙门上还贴了一副对联。上联是：生作人杰嫉恶如仇痛恨贪腐；下联是：死为鬼雄为民除害告状到底；横批是：坦白从宽。

村主任望着对联，心跳如鼓，眼花头晕，险些跌倒。他强打精神，看着四周无人就慌忙跪下，对着庙门磕了三个响头，说：“土地爷呀土地爷，李文忠大哥呀李文忠大哥，老弟服了，你可别告了。这次你要保我平安无事，明年清明我就给你重建一座高大明亮砖瓦结构的新土地庙。逢年过节，我都要杀猪宰羊，带领村民来给你上供、烧香、磕头。”

李文忠大年夜显灵的消息，像风一样，很快就传遍了全村。村民们成群结队地来土地庙前看对联。张大爷也来了，他对着庙门心里默默地说：土地爷李文忠呀，你这状告得好，你一定要为民除害呀！群众也纷纷议论说：“这回可够村主任喝一壶的！”

春节过后，办案人又回来了，他们经过内查外调，查办案子的进度很快。

在百里之外的一个县城，李文忠还有个弟弟李文秀。李文秀早年丧父，是哥哥李文忠把他拉扯大的。他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鬼神，也不相信他哥哥当上什么土地爷。但出于对哥哥的深情怀念，在清明这天，他又来祭奠死去的哥哥。上墓地回来后，他为了打听一下哥哥告状的情况，就开车来到了新湖村。刚进村，正好遇见了张大爷散步。他俩搭讪了几句后，张大爷就急忙说：“文秀，我年轻念书时，学过一首古诗，其中有两句是‘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你哥哥活着时，是个人杰，死后也是鬼中的英雄，他把作恶多端的村主任告倒了，半月前就被抓走了。他雇凶杀人的事也承认了，想撞死你哥哥的那个司机也抓起来了。都说我这人迷信，但现在也糊涂了，你哥哥死了，怎么还能写信告状？我认识他的字迹，那检举信上的字，真是他写的，名字也真是他签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时已近中午，张大爷非让李文秀到家喝酒不可，盛情难却，李文秀接受了张大爷的邀请。张大爷还请来了几个陪酒的乡亲。在酒桌上，乡亲们也说：“李文秀，你说你哥哥厉害不？他当上了土地爷后，还写检举信，把村主任告倒了！”

告状这事李文秀是心中有数的，他就把告状的前后经过全说了。哥哥被车撞以后，他就怀疑是村主任雇凶杀人。于是，哥哥在住院期间，趴在医院病床上写了一封长达十八页的检举信。临终前，他把检举信交给了李文秀，并留下遗嘱，让李文秀代他告倒这个贪官，李文秀把哥哥的检举信手稿复印后，先给镇上发了一份，无果后，他又用特快专递给县纪检委发了一份。

酒桌上的人，听了以后，几乎同时“啊”了一声，都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但张大爷又说：“文秀，那大年夜李文忠‘显灵’是怎么回事呢？”李文秀笑了，说：“我也实话实说吧。我在家做水果批发生意，越到春节越忙。年三十那天才挤出时间来祭奠哥哥。听说村主任仗着镇上有根子，拒不交代贪腐问题，于是，我就找到县城的一位朋友，为庙门写了那副对联。我和哥哥胖瘦身高长相都差不多，我还穿了一件和哥哥生前穿的一样的黄棉大衣，我故意在大年夜十点多才来到庙前……听说村主任远远地见到我，以为是我哥哥显灵了，都吓得尿裤兜子了！我震慑他、吓唬他的目的达到了！”

乡亲们听得目瞪口呆。谜底揭开后，张大爷笑着提议说：“把村主任这个贪官告倒了，你们哥俩为民除了一害，我提议，大家干一杯！”

（原载《民间故事》2016年第6期 河南李金锋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