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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至清初时期的养心殿

2017-01-19李燮平

紫禁城 2016年12期
关键词:养心殿藻井雍正

李燮平

故宫博物院古建部研究馆员,研究方向为明清皇宫宫殿建筑史

明至清初时期的养心殿

李燮平

故宫博物院古建部研究馆员,研究方向为明清皇宫宫殿建筑史

养心殿与紫禁城规划的关系

紫禁城中的宫殿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养心殿亦不例外。

养心殿位于西六宫之南、乾清宫之西。从紫禁城规划的角度讲,东西六宫,是以乾清宫的前檐为界「序于左右」的。在东西六宫之前、乾清宫两侧的宫殿,类似前朝的文华殿和武英殿,属于内廷地区皇帝的便殿。但是这两个区域的宫殿,明初是什么情况,并没留下什么记载。

我曾经看过一份资料,其中涉及一些我们不太熟悉的建筑名称,包括瑶华殿、睿思殿、紫宸殿等等,这些建筑不仅统辖于乾清宫,而且都坐北朝南。但是由于史料本身存在一些问题只有建筑名称,没有具体位置所以,目前只是把它作为一种信息上的参考,不作为指认依据。

东侧区域,奉先殿毁于李自成焚宫,现在的奉先殿是清代建的。明代奉先殿周围有廊子,西廊墙有门通神库。明代的太庙和奉先殿只祔享一帝一后,这样一来,庶出皇帝的母亲就得不到祀享。弘治朝,弘治帝把这里改建为奉慈殿,用来祭祀自己的生母。后来其他皇帝也效仿,把这里的弘孝殿以及神霄殿辟为相同用途,从名称上我们也可以知道,都是更名建筑。其中弘孝殿就是由景云殿改称;神霄殿是由崇先殿改称,崇先殿又是由观德殿改称的。总之,正是由于明初的这种规划特点,给这里的宫殿使用留下了较大的可变空间。清代把这里建为毓庆宫和斋宫。现在斋宫的西廊下还压着一口明代水井。

属于西侧区域的养心殿,就建筑年代来说,目前我们可以肯定的是至少建于嘉靖朝,而且至今保持着当初的主体格局,包括殿前的抱厦及板墙仍然是明代遗制。东西小院的铜缸也是明代遗物。清代除增建一座梅坞(前殿西)和隔火墙(前殿东)外,主体布局没有根本改变。

此外,明代的乾清宫和坤宁宫两侧,各有石头房子三间,乾清门两侧各有石头房子一间。顺治朝重建乾清宫的时候,因为当时没有那么多钱,这些建筑也就没能恢复。

嘉靖帝为什么重建养心殿

嘉靖十六年,养心殿和文华殿同时修理(文华殿的修理时间也有文献资料记为嘉靖十五年,应该是以动工时间为启算)。只有养心殿的施工被记为「新作养心殿成」,然而在这次修理之前并没有养心殿烧毁的记录,这说明嘉靖朝养心殿的施工并不是因灾重建,而是因需改造。

这就提出一个问题,嘉靖为什么要改造养心殿,或者说嘉靖朝「新作」的养心殿增加了哪种从前没有的功能和内涵呢?我认为,能够体现养心殿新功能和新内涵的最重要的变化,就是藻井的使用。为什么这么说?拿什么来认定?这就需要对紫禁城的建筑制度和建筑关系有一个大体的了解。

我们知道,建筑的等级是以建筑形式来划分的,最高等级是庑殿顶,这种等级的建筑很少。始建于明代的,前朝只有太和殿和左右两阁,内廷有乾清宫、坤宁宫、奉先殿、英华殿、御花园的三座门以及紫禁城的四座城门。创建于清代的,实际只有皇极殿一座,还是一座没能按营建初衷使用的建筑。

但是在紫禁城的规划中,还有两座非常特殊的庑殿顶建筑,就是景阳宫和咸福宫。这两座建筑,体量不大,但是等级不低,也是东西六宫中唯一使用庑殿顶的建筑。这两座建筑,应该是专为贵妃起建的。明初没有皇贵妃,只有贵妃,地位仅次于皇后。皇后统御六宫,贵妃的职责是协助皇后。这个制度在明初体现尤其突出。明代开国皇帝朱元璋和定业之君朱棣,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与元配的感情极深,而且都是皇后去世后终身不再立后,而以贵妃统御六宫。在封典中也是贵妃用金宝、金册,与皇后相同。妃只有印,不称「宝」,用镀金册。可见贵妃的地位是很高的。

到了清代,景阳宫供皇帝使用,后殿改为御书房;咸福宫一度为妃嫔的居所,但在很长的时间内还是供皇帝使用的。其内匾额虽已是乾隆御笔,但仍然是「内职钦承」四字,依然反映着这两座建筑在紫禁城的特殊地位。

我们再来看一下明代紫禁城规划中的核心建筑。

前朝,直接服务于皇帝的建筑,由太和殿、武英殿和文华殿,构成一个三角形的辅弼关系,并以重檐庑殿顶和单檐歇山顶区分主次。

明人绘 嘉靖帝衮服像轴(局部)

延伸阅读:《清代皇城图》

《清代皇城图》,原藏内阁大库,后转存于北平图书馆,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这张图中,大量保存着明代建筑的原有规制。包括前三殿、后三宫的斜廊。这种斜廊,在建于明初的青海瞿昙寺中还能看到。除此之外,还包括养心殿的抱厦等。

上世纪三十年代,中国古代建筑研究的先驱学者、营造学社的刘敦桢先生,根据图中的建筑及有关记载,做过一次详细的梳理和考证,推断图的绘制时间在康熙十九年。原文的名称叫《〈清皇城宫殿衙署图〉年代考》,载于《营造学社汇刊》第六期第二卷,所以后世也把这张图称为「康熙衙署图」。当然,当时也有一些疑问。其他疑问从研究条件说,已经不是很难解决,这里我们只重点谈一下嘛哈噶喇庙。

按《顺天府志》记载,嘛哈噶喇庙建于康熙三十三年,与刘先生对图的推断时间(康熙十九年)矛盾,所以刘先生认为,康熙三十三年,应该是「因旧扩增」的时间,这一点非常重要。嘛哈噶喇庙的前身,是明代南内的重华宫,也就是现在东华门外的普度寺,多尔衮入京后曾经把这里作为自己的王府。满族本来是部族关系,入关后,谁都想给自己争得最大的利益,除了跑马占地,还有居功自傲。顺治继位的时候还是个孩子,没有军功,实际是个受气皇帝,连身边的人都敢轻视他(有兴趣的人可以去看实录,这里不赘述)。孝庄下没下嫁多尔衮是另一回事,但是如何保护顺治,维护皇权,对当时的孝庄皇后来说的确不是一件容易事。多尔衮死于顺治七年十二月十三日,死后十三天(还差四天就该过年了),先论阿济格的罪,两个月后追夺多尔衮。把兵马收归皇帝,确立上三旗下五旗的制度,这对巩固清初的皇权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这件事,没有孝庄的筹划,靠十三岁的顺治自己,很难做到。包括后来康熙除鳌拜,应该也有孝庄的影子。所以康熙对祖母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

事实上,多尔衮并没造反的想法。如果他真反,可以说绝对有条件,清代的历史也会改写。这一点,乾隆皇帝心里明镜儿似的一方面为祖宗开脱,一方面给多尔衮修坟复爵。

《清代皇城图》内廷部分图中右下角院落即上帝坛(昭事殿)

削夺多尔衮本来就是一种政治上的需要。以孝庄的智慧,多尔衮被削封,王府的名号不可能再保留。清代在关外就建有嘛哈噶喇庙,这里又有明代佛像,改为嘛哈噶喇庙就成了一件顺理成章的事儿。所以,从上述历史关系看,虽然嘛哈噶喇庙的增拓时间可能是在康熙三十三年,但更名时间在多尔衮削封之后,才更符合当时的历史情况。这样一来,嘛哈噶喇庙在图中的出现不仅不构成疑问,还对图的鉴定是一种重要支撑。

除了嘛哈噶喇庙,这张图还有两个格外值得注意的地方:

一个是东西六宫,都只各画了三宫。这对熟悉皇家建筑,又能绘制这样一张图的人来说,只能有意为之,不可能有其他解释。而这六宫恰恰都是顺治十二年到十三年修建的,其余六宫则是康熙二十二年和二十五年重修的。另一个值得注意的是,顺治朝的上帝坛,也就是昭事殿,是顺治十四年建的,位置在奉先殿的南墙外,这个地方,明清两代都没有过其他建筑。而这座建筑,在顺治十八年正月十三,也就是康熙皇帝登基第四天就废除了。但在这张图中依然完好的保留着。

从上述几个方面看,我个人认为,这张图极有可能画于顺治十四年十月昭事殿完成之后,到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七),也就是顺治皇帝死亡之前。这就为此图的鉴定和养心殿(尤其是康熙之前的养心殿)的研究提供了重要参考。

《清代皇城图》中的嘛哈噶喇庙

《清代皇城图》中的养心殿

内廷地区,供皇帝使用的乾清宫及养心殿等建筑,与外朝的太和殿、武英殿和文华殿的建筑关系及布局相同。

支撑后权的建筑,则是以景阳宫和咸福宫为支撑,与坤宁宫共同形成一个封闭形的倒三角。三组建筑都是等级最高的庑殿顶,以重檐和单檐以及建筑体量的大小来体现其差异与主次。

下面我们再来看一下藻井。

藻井(在近现代建筑中,会馆的戏楼和地方的戏台也有使用藻井的,它们与宫中的龙井不同,不在我们今天的讨论范围内)一般认为是重要建筑的标志。这一点应该说没有错误。但是就上文所述的宫廷建筑来说,在前朝,核心建筑中只有奉天殿(也就是今天的太和殿)有藻井;在内廷,核心建筑中仅有交泰殿、养心殿以及斋宫(建于清代)有藻井。核心区的这些重要建筑,共同构成中心区域的建筑等级与布局关系,具有重要地位,但是这些重要的建筑中无论武英殿、文华殿、乾清宫、还是坤宁宫、景阳宫、咸福宫,全都不配置藻井。在宫内庑殿顶建筑中,也只有奉天殿、英华殿以及创建于清代的皇极殿有藻井。然而,有很多建筑既不是庑殿顶建筑又不属于核心建筑,却安装有藻井,如南薰殿、慈宁宫、钦安殿、千秋亭、万春亭、御景亭、浮碧亭、澄瑞亭、寿康宫、延春阁和符望阁等。

装有藻井的建筑根据其功能和作用大概可分为三种:

一种是礼制性建筑。始建于明代的有:太和殿、交泰殿、南薰殿(篆写金宝金册等)、慈宁宫;建于清代的是寿康宫、皇极殿。

一种是宗教或祭祀性建筑。始建于明代的有:钦安殿、千秋亭、万春亭、英华殿;建于清代的只有斋宫。

另一种则属于特殊建筑,都位于园林中。建于明代的有:重阳登高的御景亭,以池水与金水河呼应的浮碧亭、澄瑞亭;清代只有两座:一座是建福宫花园的延春阁、一座是宁寿宫花园的符望阁。(前者建于乾隆初,寄意「延春」;后者建于乾隆中,寓意「符望」。两座建筑形式相同)

可见宫廷建筑中藻井的使用,无论是与紫禁城规划中的核心建筑还是与具有庑殿顶的最高等级建筑之间,并不存在完全对应的关系。同时,由于宫中有藻井建筑多具有特殊的功能和作用。可见藻井所体现的并非是建筑的等级而是建筑的内涵和功能。这就是为什么说养心殿的藻井,是能够体现嘉靖朝「新作养心殿」新内涵和新功能的最重要变化。那么这个新内涵和新功能是什么呢?

嘉靖皇帝崇奉道教,喜玄修,登极不久就在宫中大肆举行斋醮活动,以致「耗蠹财用,日费不赀」。甚至,严嵩能升为内阁首辅,也是因为其善于撰写青词而受嘉靖帝青睐,故而有「青词宰相」之称。

嘉靖帝为了在宫内炼丹,在养心殿南、遵义门内院西南隅偏北的祥宁宫之前修建了一座无梁殿。此处附近经考古发掘,发现了明代门址,如没有太大意外,此处应该就是无梁殿的院门所在。以养心殿与此无梁殿距离之近,在炼丹的同时,增加养心殿的宗教功能,就成为嘉靖帝的另一需求。这同时也说明了,在养心殿举行宗教活动并不始于清代。

养心殿前殿明间藻井

景阳宫

咸福宫

咸福宫乾隆御笔「内职钦承」匾

钦安殿藻井

御景亭藻井

英华殿藻井

明代养心殿的功能与特点

明代建筑不好研究,是因为记载少,甚至没有记载。万历朝的养心殿虽然记载不多,但每条史料都很值得仔细研究。

《明神宗实录》记:

万历二十二年十一月庚辰。……以养心殿颓坏,命葺之,工科给事中张涛切谏,降一级,调外任用。

这就奇怪了,宫殿的修缮本来是挺正常的事儿,特别是养心殿这种建筑,在明代营建活动中,除非经费紧张,或是营建对象过于不合理,官员才会提出暂缓或中止的建议。六科掌封驳,对应六部,本来是替皇帝把关的,反过来抨击皇帝亲自下旨对宫廷进行的正常维护,没有这个道理。「切谏」的内容没有记录。但是如果联系当时的历史,似乎不难找到答案。

张涛的切谏,针对的应该不在于养心殿该不该修。从万历十五年起,万历皇帝就一直以各种借口不上朝。不是今天头晕,就是明天脚疼,反正就是不露面儿。你连朝都不上,光靠在养心殿批几个折子,能有多大的意义?这是明摆着事儿。张涛的切谏应是由此事而发。

明嘉靖 嘉靖款剔红云龙仙人图圆盒内径二四·四厘米 底径二五·三厘米 高一二厘米故宫博物院藏足内中心小楷书添金「大明嘉靖年制」单行款

明嘉靖 青花开光八仙图葫芦瓶故宫博物院藏

为了劝说万历皇帝临朝理政,大臣没少上折子,只是别人说话都比较委婉,张涛的直言极谏应该是戳到了万历皇帝的疼处,有点恼羞成怒,索性把他给轰走了。

《芜史》(明代太监刘若愚的另一部涉及宫廷史的著作)记:

养心殿牌、养心门牌、前东配殿履仁斋扁(匾)、前西配殿一德轩扁、后殿涵春室扁、东隆禧馆扁、西臻祥馆扁。已上前东配殿起,万历二十二年十月初九日添额。

横匾竖额,这里「牌」,就是我们平常说的「额」。从这里我们知道,原来的养心殿,只是养心门和主殿有额,其他建筑万历二十二年十月才有名称。

有意思的是,清代也只继承了养心门和养心殿的名称,其他仍称前殿、后殿、东配殿、西配殿、东围房、西围房。后边的东西正房(也称东西耳殿),直至咸丰朝,才开始有外匾。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后面这段话,「已上前东配殿起,万历二十二年十月初九日添额」。对比前面的记录,一座已经残坏到非修不可的建筑,在这个时候挂上几块新匾,不仅逻辑上说不通,实际上也会显得不伦不类。

但是如果把两条史料结合起来看,所谓的「添额」,应该是有关建筑的定称时间,而不是悬匾时间。张涛「切谏」时候,养心殿应该也已经动工了。只有这样,两者才能形成一个合理的关系,否则其中一条记载只能被否掉。

万历二十四年三月乙亥。是日戌刻(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火发坤宁宫,延及乾清宫,一时俱烬,上时居养心殿,密迩二宫,立火光中吁祷甚切,幸不至蔓延。

这条记录也来自《明神宗实录》,记录的是乾清宫和坤宁宫烧毁的事。换个角度看,倒不在于万历皇帝当时正住在养心殿,因此躲过一劫,而在养心殿作为明代皇帝的日常理政之地,本身就兼具寝息功能。所以养心殿「政寝合一」的功能,也不是清代才有的。

明代建筑大都使用廊来连接,火灾又多,一烧就是一片。三殿两宫烧毁期间,应该有不少位明代皇帝把这里作为临时寝宫。特别是永乐朝的三殿和乾清宫烧毁之后,长时间没能重建,这里应该曾经是永乐晚期以及洪熙、宣德时皇帝的重要居住地之一。

史书上记载明仁宗「崩于钦安殿」,很大可能是仁宗在祭祀活动中的突发事件,因为他人比较胖,非常可能突发心脏病。仁宗应该并非真的居住在钦安殿。

另外万历朝曾在养心殿后挖窖藏银子,这也从另一个方面反映了明代养心殿的使用情况。

故宫博物院古建部的彩画专家曹振伟先生,在燕喜堂发现少量明中期的彩画遗迹,其他同志还在燕喜堂发现了明代的砖。相信随着大修工作的展开,还会有更多发现,为养心殿的研究提供参考。

过月华门之西,曰膳厨门,即遵义门。向南者曰养心殿。前东配殿曰履仁斋,前西配殿曰一德轩。后殿曰涵春室,东曰隆禧馆,西曰臻祥馆。殿门内向北者,则司礼监掌印秉笔之直房也。其后层尚有大房一连,紧靠隆道阁后,祖制宫中膳房也。魏忠贤移膳房于怡神殿,将此房亦改为秉笔直房。(《明宫史》)

明代制度,除了常朝御门和常朝御殿,还有处理日常政务的「内朝」,由司礼监等内衙门依次奏事,常制是每天两次。养心殿是听取内奏、批阅本章、处理日常政务的场所。司礼监掌印秉笔值房在养心门南。所属值房,在隆宗门外,共同构成直属养心殿的政务体系。

明人绘 万历帝衮服像轴(局部)

这就涉及养心殿抱厦围挡的设置问题。

国家有国家的秘密,个人有个人的隐私。对于家天下的皇帝来说更是如此。因为很多事情他既不愿意让人知道,也不能让人知道。

明初,皇帝与外臣关系都比较紧密,朱元璋废相,分设六部,大权总揽。永乐设置内阁,分担庶务,当时的成员虽然都很优秀,但是品级并不高,并无实权,仅备顾问。

洪熙和宣德时期,由于对这些旧臣都非常倚重,内阁的地位也迅速提升。但是这父子两朝和大臣的关系都有深厚的共事基础,明仁宗以太子身份监国的时候,由杨士奇辅佐,宣宗以太孙身份读书的时候,曾由杨荣辅导。到正统皇帝这儿就不一样了。明英宗继位的时候,还没出阁,所以明英宗读书,是以皇帝身份开始的,给皇帝开经筵,也是正统朝确立的。由于明英宗缺少与大臣共事的基础,反过来重用身边太监。随着太后的去世和「三杨」的老故,终于酿成太监权倾天下的局面,自己也当了一回俘虏。

「养心殿」牌

青海乐都瞿昙寺俯瞰瞿昙寺建于明初,寺庙最后一进大殿为隆国殿,图中可见大殿左右斜廊

明 余士、吴钺合绘 徐显卿宦迹图册之“皇极侍班”(二十六开之八)纸本设色 故宫博物院藏图中可见大殿左右斜廊

后来的皇帝,总是摇摆于两者之间,不经外议,径由内批的事儿越来越多,保密的要求也更为突出。即使如此,仍然不断有要求皇帝收回成命的事儿,提前走漏,就更不好办了。这一点,明清有很大不同。明代,外官有较大的发言权;然而在清代,很难看到切谏,更别说封还御批的事儿了。

但是我们知道,明代并没有玻璃(清代东西暖阁,乾隆朝仍糊窗纸,东暖阁的「明窗」即「取窗纸通明,亦寓明目达聪之义」),那么为什么还要设置围挡呢?毕竟夏天有开窗通风的需要。就像暖阁是对冬天取暖来说的一样,围挡是针对夏天通风时的保密工作来说的。所以板墙并不全封,只挡遮下半部,上边仍然保持空气的流通。

养心殿外景旧照拍摄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右侧可见养心殿前抱厦及板墙

清人绘 顺治帝吉服像轴(局部)故宫博物院藏

我不敢肯定这种设置是不是紫禁城规划之初就有,但从使用功能看,其出现也不会太晚,因为板墙的设置,并不需要太高的智慧,一个简单的需要就可以决定。而且明代政治环境远比清代复杂,外有功能强大的内阁和直接服务于皇帝的锦衣卫,内有东厂、西厂、内行厂等太监特务组织。皇帝要想把这些都控制在自己手上,保密的要求远比清代高。当然,这些条件,也非常符合推行密折、密旨制度的雍正皇帝的需要。

这道板墙,目前见到的最早记载,是雍正七年重新油饰的记录。

顺治帝为什么启用养心殿?

清代第一个使用养心殿的,是顺治。顺治启用养心殿与当时乾清宫的情况有关。

多尔衮入宫后,出于多种原因,营建的乾清宫体量偏小,只和乾清门差不多大(大点儿有限)。直到顺治十二年,才按明代规制重新建造。但是由于工程质量不好,下雨就漏。

谕吏部,建造乾清宫所费金钱钜万,宜乎坚固完好。乃落成之始,尚有可观。今经雨辄漏,墙壁欹斜,地砖亦不平稳,阶石坼缝,甚不坚整,此皆工部内官监各官疎忽怠玩,不用心督造,及匠役草率所致。(《清世祖实录》)

勉强支撑到顺治十七年三月,乾清宫就彻底不能用了。于是,顺治师法明代皇帝,以养心殿为临时寝宫,直至去世。

清初,对紫禁城的使用,有一种迟滞情况。一方面与李自成焚宫有关,李自成确实烧了一些建筑,但是没有传言的那么广。现存能确定的,有午门及其廊房、文华殿和奉先殿。太和殿和乾清宫虽然遭到严重的损坏,但并未变成一片瓦砾。另一方面与使用需求相关给我们一个二手房,我们也不会搬进去就住。

嘉靖的无梁殿,万历、天启时还在,崇祯朝顾得上顾不上很难说。无梁殿有没有可能拆毁于经费相对紧张的顺治朝,并使用其中的部分材料修建其他建筑?我个人认为不能完全排除。东华门的梁架,就有都察院穿堂的旧料。

康熙时期养心殿的特点与性质

康熙刚登基时,依顺治遗诏以鳌拜等人为辅政大臣。但顺治订立遗诏时,并没有征求孝庄意见,而是在他死后才奏知太后。康熙帝登基时年仅八岁,鳌拜的辅政对皇权是一个重大威胁。一方面,由于乾清宫歪斜、漏雨的问题还没解决;另一方面,已经有过保护顺治经验的孝庄太皇太后出于政治上的考虑,决定让康熙帝依照顺治刚入宫时候的做法,以殿为宫,入居保和殿。只不过顺治住的时候叫位育宫,康熙住的时候称清宁宫。直到康熙八年,奉孝庄太皇太后的旨意,保和殿和乾清宫的修理才提上日程,于是康熙移居武英殿。十九年再修乾清宫的时候,移居瀛台。这些都说明,从登基之始,养心殿就一直不被作为康熙皇帝居住的选择对象。

虽然康熙不住在养心殿,但是康熙时候的养心殿的使用功能更加多样,多样到几乎没有主旨功能,他既在这里见过人,也让大学士在这里阅过卷(没成为常制),还在这里学过习、吃过饭,甚至把这里设为作坊,也就是大家熟知的「造办处」。就建筑制度而言,单纯的「造办处」属于衙署,而养心殿又从来不是衙署。所以,要想给康熙朝的养心殿做一个相对准确的定位,有一定的难度。但是如果将其使用特点,与明清两代的政寝之地作一比较,康熙朝的养心殿更近于「几暇」之地。皇帝向来称自己「日理万几」,把抽空做的事,称为「几暇之余」,所以,我个人认为,康熙朝的养心殿,更近于这样一处所在。

康熙朝养心殿的功能,并不好笼统概括,然而康熙时期宫殿的变化,尤其是乾清门听政,乾清宫理政,东南西北四路行宫的修建,特别是避暑山庄的确立以及西郊园林的创立,对后来的养心殿的功能以及性质都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

康熙是一个比较喜欢实践的人。亲政之后,到康熙二十年之前,曾经把相当一部分精力用于治理黄河和淮河。特别是淮河,他亲自勘查,亲自筹划,在哪分流,在哪儿筑坝,好多都是钦定。除了东巡、西巡、谒陵、围猎、六下江南,每年还固定巡视塞外,时间长的时候能达四个月之久。

在京城,畅春园是康熙最喜欢的地

方,自康熙二十六年创建完成后,他即经常移驻或幸居畅春园,并且最终死于畅春园。他精力非常旺盛,既能从南苑直接转赴畅春园,也能一天能打一来个回,从畅春园回来,上完朝再走,回畅春园。

既然皇帝较长时间居住在宫外的行宫、园林理政,隶属于宫内的养心殿,其利用便相对减少。这一情况被后代皇帝继承,成为康熙之后很长时间内养心殿理政的一大特点。

雍正时期养心殿的变化

中国古代有守孝三年的传统,但是由于皇帝需要「日理万机」,故而「以日易月」,二十七天除服。除了继位典礼外,守孝期间要「避正朝」。清初继承明制,二十七天后照常理政,皇帝由倚庐改居乾清宫。御殿受贺,在百日之后。但是雍正皇帝做了一个改变,决定仍尽三年之礼,以养心殿为倚庐,守孝二十七个月。雍正帝在养心殿素服斋居,是因为乾清宫康熙皇帝使用了六十年,雍正说自己不忍心即位就用,于是把乾清宫的理政功能移到养心殿,也是「办理庶政,召对引见,一如乾清宫」的由来。

养心门外东值房

养心殿屏风门

雍正朝的室外主要变化是在养心门外添建值房,最初为九间,后来达到三十一间。当时比较简陋,就是板房上面加铅叶顶,也叫锡顶,应该是铅锡合金,两三毫米厚。主要建筑的屋顶做灰背之前,也用它包角梁,防止漏雨糟朽,也称铅背。这种顶子比较薄,虽然能防雨,但不隔热,夏天还得搭凉棚。改成琉璃瓦则是乾隆朝的事儿。

再一个是养心门内的屏风门。《清代皇城图》中,看不出屏风门,不知是不好标示,还是当时糟朽不存了,目前见到的最早的是「雍正八年十二月,油饰养心殿木影壁」的记载。(《内务府广储司消费档》)这种屏风门,宫中原来很多。只是它需要不断地油饰、修理,否则容易朽坏。目前养心殿中的屏风门,其石座已经是光绪朝遗物。

雍正时期养心殿室内的变化主要包括收撤康熙陈设以及对东、西暖阁的「葺改」。

建筑的主要空间是明间,养心殿的明间,在明代就应该设过御座。雍正使用这里之前,下过一道旨意:「(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朕意欲居月华门外养心殿,着将殿内向日一应陈设,敬谨收撤。」(《雍正会典》)说明康熙皇帝使用的物品,他都做了收贮,没有继续使用,而宝座是其中最主要的陈设。

养心殿明间的宝座换过多次,至少康熙、雍正、乾隆以及垂帘听政时期,都有过调整。现在陈设的宝座也与清末有所不同,文案是补陈的。

雍正朝对养心殿的「葺改」,主要在东、西暖阁。

雍正朝曾于东暖阁建过仙楼,「雍正九年八月初八日。员外郎满毗传,养心殿佛堂铺地黑毡并东暖阁楼上铺地平的白毡,俱着换新毡铺设。记此」。(《内务府档案总汇》)但在东暖阁仙楼上陈设佛像始于乾隆。

雍正朝在西暖阁,一个是开辟「勤政亲贤」殿和温室。我怀疑温室是雍正皇帝用来批阅奏章的地方。一个是做西暖阁佛堂,西暖阁佛堂的仙楼虽然建于乾隆初,但佛堂开辟于雍正朝。「雍正九年三月二十八日。修理养心殿墙垣,意欲用黑毡遮挡等语奏请。奉旨:尔等酌量,西暖阁现做佛堂洁净,敬谨遮挡修理。」(《内务府上传档》)

雍正养心殿区域的其他室内变化,主要在使用细节方面。这里只举几个主要例子。

雍正元年七月,东暖阁做开关围屏;十月,后寝宫(后殿寝宫)西次间做活窗、安吊屏。

雍正四年二月,东暖阁安玻璃插屏;八月,东暖阁换津砖。

雍正六年八月,后殿东二间改做装修;九月,后殿明殿做围屏,拆东西屋门扇做楠木口,东二间做挡门围屏。

雍正七年八月,养心殿后殿西正房、西围房四间改按装修;九月,西井亭做毡棚;十月,后殿按玻璃窗眼。

雍正八年二月,西暖阁添迎门壁子;九月,后殿东二间东山床添围屏。

雍正朝的养心殿,尽管没有后世变化多,但确立了清代养心殿的基本用途和功能。

可以说,雍正朝对后世皇帝主要有三个决定性影响:一个是秘密建储;一个是园居理政;一个是以养心殿为日常理政之地。其中两个都直接和养心殿有关。

园居理政把乾清门听政、乾清宫理

养心门

阅读链接: 养心殿的门和路

宫中的门和路,有很强的礼制功能。主要建筑比如乾清门设三门,中门走皇帝,两边的侧门用于内廷典礼。清代乾清宫增加理政功能后,乾清门左门平常不开,无论是乾清宫,还是养心殿的召对引见,包括南书房、军机处等内廷执事大臣出入,都走乾清门右门。养心殿的赐见,只有年龄七十岁以上的大臣,才特许从内右门出入。我们现在从内右门去养心殿,实际享受的是清代七十岁以上大臣的待遇。

那么单门如何解决礼制需求,这就得靠路面了。像内右门、遵义门这些门,都是中央三路砖,两边栽牙子。太监、杂役人员必须靠最外、贴着门边儿走。内右门里的屏风门就起到将出入的人员分至两侧,使其各行其路,避免了出现横跨御道的情况。

清代的养心门就不一样了。除了皇帝,还供王公大臣和临时召见的官员出入。所以正对养心殿门的地面砖共有五路,中为御道,两侧为官员序班的地方。

宣引的时候,举荐者将被举荐官员的名签,按前后顺序跪呈给皇帝,引班官按名签顺序,将被引见官员导引至抱厦下的丹陛上行跪礼,皇帝对照名签,听奏履历,奏完退出。皇帝降旨,大臣承旨退出,皇帝还便殿(这里的便殿包括东暖阁或西暖阁)。

养心门内的影壁,中门只供皇帝行走,其他人由门的两侧进退。

影壁的另一个作用是遮挡外部视线。由于外面添建了值房,就会有人路过(当然这种穿行,只能贴近南墙—也就是养心门外玉环的南侧)正门。养心门外的值房前,与御路交叉的正道都不是供太监行走的,只用于相关礼仪,包括御用之物。

雍正登极的时候,根据相关礼仪,捧宝人员本应由乾清宫中道随行。雍正皇帝说,“玉宝虽皇考旧日所御,今传之于朕,梓宫在上,岂可竟由中路而出”,“着由甬路旁行”。按礼制他本来应该从乾清中门乘舆,也改在乾清门东门。

养心门两侧的东、西角门,虽然是供太监和执事人员行走的,但不能直进直出,只能贴边行走。所以东西角门并没有与门相对的正道。东角门贴墙往东走,西角门贴墙往西绕行,所以东西两侧的值房,都只在临近随墙门的山墙开有便门。对侧值房的山墙则不开门。政、养心殿理政,整合于圆明园。形成清代皇帝宫外园林理政,往往多于宫内理政的现象。直到圆明园被毁,才发生改变。

以养心殿为日常理政之地,给后代皇帝留下两种重要理政影响。

一个是守制理政。在养心殿守制,本来只是他的一种个人选择,既没宣谕为定制,也没立为章程。而且遗诏嗣皇帝二十七天除服。这就使后代皇帝总是面临两种不同选择,一种是遵依旧制,一种是仿效先皇。所以总要经过一番劝慰,讨论,但是每个皇帝又都不会去做其他选择。这个不成文的制度,也就一直贯穿到清终。

一个是随宜理政。守孝期间,除了御门、御殿(仅重要典礼临御,其他时间仍只御偏殿),

养心殿是唯一处理日常政务的地方。但出制之后,则是养心殿、乾清宫、圆明园并列为常制之地。并此构成清代养心殿的「守制理政」与「随宜理政」,两种不同时态的理政属性。

另外守制期间的素服斋居,也与平常的斋戒不同,斋戒除了不茹荤、不饮酒,不娱乐,还包括不理刑名,不入内寝,不办可缓之事。斋居则只限于前几项,也是养心殿有妃嫔侍寝居所的原因。

养心殿前殿明间内景旧照拍摄于一九〇〇年

养心殿前殿明间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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