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住口，守住心

◎耶雅亿

管住口，守住心

◎耶雅亿

刘梦就职于待遇高、带薪假日多的国际学校，所有员工都是优里选优。常有来参观的美国人夸奖刘梦：“我在走廊听到你的声音，以为你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呢！你完美的口音与授课的技巧，让我大吃一惊！”

被称赞多了，刘梦常想，如果她是真的美国人该多好！

作为中国名牌大学毕业的英语专业硕士，刘梦从助教干起，9年努力只做到资深助教，而美国本科生则在四五年后就升任学监，工资待遇比中国教师好太多。时间久了，刘梦心有怨怼，常跟中国老师们一起发牢骚、骂老板、怨制度。

作为资深助教，刘梦像班主任一样，管着十几个孩子。她每天全程随着孩子们听课，参与到各种课程中。体育课的学监鲍比先生是个200多斤的大胖子，做个热身运动就气喘吁吁。相比而言，马来西亚助教郝杰身材健美、动作到位，深受孩子们的欢迎。

午餐时，几个平日交好的老师们围坐一处，刘梦为郝杰鸣不平，大家七嘴八舌地抱怨。郝杰却显出深思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对大家说：“没人逼我们待在这个职场，既然领薪水，就融入这种文化吧。”

这大煞风景的话，让气氛瞬间冰冷下来。大家埋头吃饭，郝杰借口说自己吃饱了，就离开了。此后，郝杰总躲着刘梦他们，与大家渐行渐远。又过了一阵子，郝杰与美国同事们交好起来。午餐时，他跟他们一起感恩祈祷，聊一些形而上的问题。

“势利眼！”刘梦越看郝杰越不顺眼，在体育课的“听课教师评分”一栏中，给郝杰越来越低的分数。因为她眼中的郝杰是个崇洋媚外、阿谀奉承之徒。

在体育课上，郝杰从不抢鲍比先生的风头，默默无闻地做各种琐事，站在队伍最后面，帮助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在鲍比先生身上。他懂得隐藏自己，观察着众人的需要，提前着想，妥善安排。所以，鲍比先生很喜欢他。他在看到刘梦打出的评分后，不解地问：“Miss刘，这不公平。你为什么要故意为难郝杰呢？”

刘梦耸耸肩膀，反正鲍比先生是体育老师，不是自己的直接领导，她不需要向他做详细的解释。

美国人的知识产权意识很强，每年给老师们一笔购买网上资料的预算。许多老师都从百度文库等资料库里下载免费的PPT，或是用以文找文、赚取积分等方式来下载资料。这些资料在稍加改动之后，可做成教案来授课。不少人将其记录为“付费下载”，兑换成现金。

这事，说大不大，但终究是作假。刘梦在自己家中或是办公室没人时，才敢去做。做过几次后，刘梦胆子变大了。“反正学校从不细查这些账目，预算不用也是浪费，况且大家都这么做……”刘梦找到许多让良心稍安的理由。

一个周六，刘梦来到学校加班。备课后，她在四下无人的办公室边下载边报账。外面响起脚步声，大概是认为办公室没人，来人没敲门就掏钥匙进来了，是郝杰。他一进来正好看到刘梦面向门口的电脑屏幕，一眼就看到了刘梦来不及关掉网站上免费下载的页面。刘梦收拾起假账，故作镇定地寒暄起来。

在没有第三人的办公室里，两个人的关系变得好尴尬。“喝杯咖啡吧！”郝杰将刘梦约到了茶水间。刘梦一边煮着咖啡，一边给自己壮胆：“反正，大家都在这么做，我可不怕……”

郝杰完全可以抓住把柄来检举刘梦，但他没有这么做。他没提这件事儿，反而提到自己的经历。

“我小时候很瘦小，所以常受同学的欺负，我父母告诉我不要因别人的刁难心怀不平，也不要因别人发达就心生嫉妒……渐渐地，我认准一件事情——如果，有不公平存在，那就说明我们自身还不够好！或许原因不是我们的能力，而是我们的心态吧！”

郝杰表达了对刘梦综合能力的赞赏，但他又说出鲍比先生等美国老师的品质：“我经常发现他们在独处时，为每一位老师和学生提名祝福。他们从不说一套做一套，能‘慎独’……当一味批判学校制度不公平的时候，激愤常常遮住了我们的眼睛，让我们只看到别人眼中有刺，而看不到自己眼中有梁木……”

郝杰的话，戳中了刘梦的心。不知为什么，这个年轻人柔和的语言里，带着巨大的力量，让刘梦开始思考并反省。

那一天，郝杰与刘梦交流了很多。最后，他说出让刘梦大跌眼镜的话：“美方管理者并非不知道有老师报假账，他们出于各种原因不去彻查，并不表示他们是傻子。”

刘梦回家后，一直琢磨郝杰最后的那句话—我们自以为聪明的做法，何尝不是自欺欺人呢？那些做假账、贪小便宜的同事们，有几个做到了学监？那些心怀不满、不停抱怨的同事们，大多数以辞职的方式与学校告别。然而，跳槽后，他们的发展也不见得就更好……

那天，刘梦顿悟了。

换一个眼光去欣赏那些晋升很快的同事们，刘梦发现他们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点：人多的时候能管住口，人少的时候能守住心。

刘梦明白了郝杰前段时间为什么疏远自己了，他是要远离抱怨人之口所发的毒气，远离负能量，去接近智慧的人。怪不得，鲍比在即将退休前力荐他接替自己上课，而学校正打算为郝杰升职加薪呢。

刘梦觉得未来的道路光明起来了。她要像郝杰那样，活成一缕阳光，把光和热带给周围的人。

（原载《风流一代·青春》2016年第1期 陕西郑晓云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