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家装改变了什么

单素敏

好容易等来新房钥匙，却要再经历长达数月的装修期、数月的通风散味，到乔迁新居时，又是大半年过去了——这是中国购房者的普遍经历。

“欧美、日本、新加坡等要求必须精装修交房的国家，其住宅装修方案多是由开发商与专业的设计师和施工商来定。房间应该有多大的收纳空间、家具应该做成多大的尺寸、色彩应该如何搭配等等，都有一定的标准。可是在中国，普通业主装修房屋的时候好像人人都能当设计师。”北京林业大学教授林作新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实际上，多数房屋的装修过程当中，业主要充当的角色可能还会包括工长、监理，等等。而如果不是有特殊爱好，这些“职位”并没有哪个人愿意担当，既耗时又费力，装修一次房子就像扒掉一层皮。

除去装修风格的个人偏好外，业主们所要面临的共同问题则是：如何选择质优环保的建材，以保证室内污染尽量不超标？选择装修公司应该选哪家，是全包还是半包？

上述问题成为业主们心头挥之不去的包袱。

“传统家装行业不规范和不透明，造成了消费者的不信任。”互联网家装公司有住网CEO杨铁男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正是基于这样的行业现状，打着“革传统装修公司命”旗号的各路互联网家装公司蜂拥而至。

“坑”多“水”深的传统家装

“大部分消费者会选择半包，装修公司负责施工，包一些电线、水管、沙子、水泥等辅材。因为费用是打包价，就容易出现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的情况。而这些硬装部分大多是隐蔽工程，一旦出问题将来很难处理。”从事室内装修工作多年的北京道盛装饰工程有限责任公司负责人吕和顺对《瞭望东方周刊》透露。

2015年装修房子时用过“马路游击队”的李鑫对此有颇多感触，“他们故意增项漏项，然后不断加价，不懂的业主就只能被牵着鼻子走。”

而对业主来说，更麻烦的则是家具、建材的挑选。

每一个门类都有几十上百个品牌，线上线下渠道包括不同的卖场，有时同一种产品价格相差巨大。要保证品质，又要避免花冤枉钱，就只能多了解、多比价、多跑腿。为了挑选、甄别装修装饰材料的环保性，许多原本是“化学白痴”的业主，都在强化训练下对各种装修污染源、有害气体的危险程度了如指掌。

选择管理相对更规范的品牌公司进行全包是否能够得到解放呢？

“这也未必。全包是说基础装修施工、辅材、主材全部由对方负责，业主只需要买一些电视、沙发这种可移动的家具、家电和装饰品。但是即便在大公司下单，无非也是对方安排地方分公司的设计师和工长，很多时候报价也不透明，有区域差异，而工长也有可能私下与地方建材商勾连拿回扣等。而那些制度严格、售后服务跟得上的公司，价格肯定是不便宜的。”吕和顺告诉本刊记者。

中国电子商务协会装饰建材委员会副会长、知名家居电商专家唐人告诉《瞭望东方周刊》，由于效率低、信任机制缺乏，传统家装产业集中度不够，本身也没有特别大的品牌。全国数万亿元规模的庞大市场中，占有率最高的装修公司也才20多亿元。

在他看来，传统家装的运营效率低下主要表现在几个方面：出效果图时间长，效果图与实际装修材料关联不大；出施工图花时间；材料下单程序繁琐，不但耗人力，而且难以跟踪订单情况，非常容易出错。

而从用户的角度看，除了各种不规范、不透明，消费者往往只能看到设计平面图，形不成直观认知。另外还有选择主材艰难，装修预算一超再超，等等。

把装修打包成标准化产品

“互联网家装公司则恰恰相反。其以去中介化、去渠道化为特点，可以通过优化整合装修产业链，让装修变得简单、性价比更高。”中国室内装饰协会材料委员会副秘书长陈琬对《瞭望东方周刊》介绍。

2015年6月，万科与链家联合打造了万科链家（北京）装饰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万链），其所推出的万链V+产品，899元/平的基本套餐，是把以施工、服务为主的基础装修“改装”成像手机、汽车一样的标准化产品。

“你只需要在这个价位的套餐内，选择自己喜欢的家具建材品牌、产品颜色等，我们最终提供给到消费者的是一个达到可入住状态的房屋。”万链的相关负责人在接受《瞭望东方周刊》采访时说。

事实上，类似的产品套餐如今几乎成为所有互联网家装平台的标配。其中，有住网还根据不同的消费需求，提供了599元、699元、1099元、3999元每平方米不等的“款式”。

而对于市场上一度扎堆出现的各种“爆款”装修产品，在土巴兔CEO王国彬看来，更像是一个营销概念。

“标准化确实是互联网家装模式一直在探索的一个方向，但这不意味着一定要做‘爆款。土巴兔更多是通过标准化的服务来解决行业痛点。”王国彬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据他介绍，土巴兔为实现供应链的标准化，早在2014年就开始针对施工和设计管控体系考察合作厂家、选拔人员，另一方面，还引入专业人员对线下工地进行了完善的供应链系统设计。

“施工过程中使用的家居建材产品何时进场、如何摆放等都是严格按照标准工期和施工要求来进行的，不管是旗下哪家装修公司作业，都必须遵照这套系统。这既是供应链的标准化，也是服务链的标准化。”王国彬说。

陈琬则认为，“互联网家装公司打造‘爆品的目的，正是为了跑通或检验自己的标准化服务，并不断完善。”

比如，万链的“899套餐”背后也是建材商、工人、工长、品控师等不同的产品和服务提供者按照统一规范、秩序协同合作。

有住网的模式则更像是家装领域的“滴滴打车”。“我们把最难做的基础装修拆分成一道道工序，比如某套房屋腻子粉已经晾干接下来要进入刷墙漆的阶段，刷漆这项任务就会呈现在平台上，由平台上入驻的油漆工来‘抢单。每道工序都有监督和打分，用整套的激励机制、考评办法，保证服务质量。”杨铁男对本刊记者介绍。

土巴兔的管理体系大体相似，“口碑好评分高的装修公司或工长将会接到越来越多的订单，收获更高的报酬。评分低的我们会加强培训与监管力度，帮助其找出改善的方法，而对于一些欠缺服务意识的装修公司或工长，经过核实后会将其逐渐淘汰。”王国彬说。

如何持续“吸粉”

互联网公司之所以能够以家装行业“搅局者”的面目出现，是因其解决了两大痛点。

“找互联网家装，其实意味着消费者可以把风险转嫁出去。比如硬装部分，我们除了有标准化的施工工艺和流程，还有工期延期赔付机制和售后保障等，而传统的装修公司受限于成本控制和技术能力，始终没有把这块做起来。”杨铁男告诉本刊记者。

而对于家具建材的选购方面，消费者越来越高的环保需求与鱼龙混杂的家居产品市场形成了巨大的矛盾。如果选择装修公司，那么它靠什么来为消费者把关，又靠什么来为品牌背书？

“一套严苛的供应商选择标准，对其产品进行不定期的抽检，并由正规的检测机构出具报告，这是消费者个人难以实现的，但互联网家装公司可以做到。”杨铁男说。

万链负责人则对本刊记者介绍，“万科作为全国最大的精装修房屋提供商，本身就有自己的家居建材产品检测、检验基地，环保只是检测内容中的其中一项，还包括产品的设计、耐用性、耐腐蚀性等全方位的检测。”

另外，互联网还具有规模效应，可以为建材厂家搭建F2C（从工厂到消费者）通道，将家装材料直接从厂家运送到业主手中，相比传统方式购买建材减少了中间代理商环节，节省大量成本。

尽管与传统装修模式相比，互联网装修拥有许多优势，但其市场渗透率仍不理想。

《2015年中国建材家居产业发展报告》显示：2015年中国家装建材行业市场规模达到41597亿元，同比增长2.2%；然而，在面对这片超4万亿元规模的蓝海，互联网家装的渗透率却仅为3%，这与互联网在餐饮、服装零售等其他传统行业平均超过10%的渗透率相差甚远。

“这与家装行业本身高额、低频、重体验的特点有关。此外，产品同质化、落地服务混乱也是主要原因。互联网装修要想持续‘吸粉，还得从这两方面入手，把标准化的东西做到极致。”唐人说。

杨铁男感受到的是，“在经过一年多的用户教育、市场培养之后，消费者的装修理念其实已经在发生变化。尤其对基础装修，人们不再认为标准化和自己的个性化需求有冲突。轻装修重装饰正在成为越来越多人的共识。”

从分散到集中

“互联网装修的商业模式能运转起来其实是挺难的。因为作为平台来讲，要有大的家具建材品牌商、优秀的施工方来合作，形成自己的稳定供应链，前提一定是有大量的订单。而要有订单，就必须靠优质的产品和服务来吸引消费者。要打破这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式的矛盾，只能靠融资、烧钱，补贴消费者。”唐人说。

相比之下，主要专注于二手房装修市场的万链，因为有全球最大的开发商万科和国内最大的房屋中介链家，分别在成熟的标准化精装修体系和房源渠道方面给予的强大支持，被认为“含着金钥匙出生”，从一开始就不缺流量。

成立一年半之后，其在2016年12月8日，独立第三方大数据分析机构发布的“2016中国互联网家装品牌TOP10”排行榜上，已经跃升至第一位。

而成立8年的土巴兔截至目前累计服务的业主达到了1400万。

杨铁男对本刊记者透露，“有住网目前每个月的业务量能达到七八百套。”

“在行业格局方面，2016年整体出现了从分散走向集中的趋势，被称为‘互联网家装元年的2015年200多家品牌混战，如今大浪淘沙，有一半的企业已经被淘汰出局。”陈琬对本刊记者表达的担忧在于，随着越来越多的城市要求新房精装修交付，以个人客户为主的互联网装修公司，还要面临转型的危机。

王国彬也认为，随着消费者对家装家居一站式消费需求的上升，未来互联网家装的机会在于逐步成为用户家居、家庭生活的一站式集成服务商，“土巴兔开始从平台向生态发展，通过在家居商城、智能家居等方面的布局打开家庭消费的入口，构筑家装生态闭环。”

不过在唐人看来，考虑到大城市逐渐进入存量房时代，来自二手房购买者的装修订单还会持续增大，“散装”市场仍然充满机会，“用工业化、标准化的技术手段和管理方式，让散装市场变得集约、高效，这始终是互联网装修公司生存的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