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癲师”杂感
2017-01-13蔡兴蓉
蔡兴蓉
一、“兴”
泥土没有生命,却有生意。这生意就是“兴”。
陈璧君有言:“英雄和文章都是花,让我们来酝酿季节”。这“酝酿季节”就是“兴”。是啊,只要春风来了,花定然会开,开成什么样,先不必管它。
“兴”其实是从无到有的一个过程。
西方人不懂“无”和“有”(如唯物论不懂无,唯心论不懂有),故无“兴”的哲学。中国的“格物致知”,是先感后知的意思,这“感”,就是“兴”。中国人又讲“情理法”,这“情”就是“兴”。中国人见面先“寒暄”,这“寒暄”就是“兴”。
民歌开唱的那一声长长的“啊——”,就是“兴”。让人觉得,有事将要发生。
陕北信天游的“山丹丹花开红姣姣,香香人才长得好”,前一句就是“兴”。没有前一句,后一句成什么句。
幼时读《诗经》开篇,老师讲“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是“兴”,只为引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现在看来,此话是可以商榷的,因为“兴”是从无到有的半有半无,有如鸡崽出壳前的啄击声,并非“只为引出”也。
二、死亡
大自然有死亡么?没有。生死相依,循环不已,这死,不能叫真的死。庄子比喻得好:谷不存在了,分成米和糠,这“不存在”,不能算真的死。龚自珍的“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落红”,当然也不是真的死。
惟人类能创造真的死。
煮夹生了的豆子或米饭,不能理论化的古埃及文明、巴比伦文明、印度文明、玛雅文明,用错了力的书法,假大空的领导讲话,一存档便永不见天日的博士论文,不把学生灵魂当灵魂的教育,等等,这些都是真死。
三、读书:寻找精神的亲属
题目是我的经验之谈。
不少家长问我怎样引导孩子读书,我送两个字:偏爱。偏爱就是在寻找精神的亲属。
我年轻时不知怎么喜欢上了巴尔扎克,于是读了他的《人间喜剧》中的大部分的长中短篇小说,当时还曾托人到北京去买回来读。至今仍记得小说中的诸多细节、俏皮话和个中哲理。此外,自然还热切地了解了巴尔扎克的生平、所处时代,阅读巴尔扎克的文论和其他作家对他的评述。我因为喜欢他而模仿他写作,那欧化的长句子,有时得写几行才完,患哮喘的人一口气读下来,弄不好会休克好几回。现在想来真是笑死人。
后来,又喜欢上了鲁迅,再后来是王小波。
我所说的喜欢都不是肤浅的喜欢,而真正是知人论文,达到偏爱程度。人生白驹过隙,书籍浩如烟海,而说起我的文学师承,前三人而已。十年前,曾有拙著《我不能沉默》,《武汉晚报》记者黄明女士看了,举了书在办公室里喊:“又一个王小波!又一个王小波!”现在呢,时不时有人说,我的文风有那么一点鲁迅味。
假如此类说法略有根据,则我是怎样受了鲁王二人的影响,我可是一点都不晓得。如果硬要这么说,我只记得在写不下去的时候,我会拿出鲁迅的书,随便翻翻,翻着翻着心就沉下来,静下来,沉静中便又渐渐萌生书写的欲望。至于王小波,我喜欢到骨子的,是他调侃后面的民主态度和纯正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