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智库的运营与发展态势——专访巴西瓦加斯基金会智库专家雷纳托教授

■ 本刊记者 吕青 栾瑞英

巴西智库的运营与发展态势
——专访巴西瓦加斯基金会智库专家雷纳托教授

■ 本刊记者 吕青 栾瑞英

编者按：2016年5月28日，在由复旦发展研究院承办的“上海论坛2016”开幕之际，《智库理论与实践》编辑部就巴西智库相关问题采访了前来参会的巴西瓦加斯基金会（FGV）智库专家雷纳托教授，以期进一步了解巴西智库整体情况和特点，以及FGV这一世界顶级智库的发展态势。鉴于访谈仅为一家之言，而且时间有限，因此，本文内容不尽全面，尚需甄别和考量，仅供参考。

【巴西瓦加斯基金会简介】

巴西瓦加斯基金会（Fundação Getulio Vargas，简称FGV），成立于1944年12月20日，是享誉世界的巴西私人基金会，也是将教学、学术活动与智库工作有机结合的典范。该基金会在经济学、法律、历史、政治学等社会科学以及管理和公共政策领域发挥了重要作用，致力于通过高质量教育促进巴西经济和社会发展。《外交政策》杂志评选该基金会为世界排名前五的“政策制定者智库”。它拥有8个学院，2个研究机构，1个出版单位。FGV国际情报组是FGV下设的小型智库，直接对话基金会主席。该智库致力于分析与巴西相关的国际问题，并为外国投资者和国外外交以及政府官员提供关于巴西的专业观点。本文采访对象雷纳托教授（Renato G. Flôres Jr.）是FGV国际情报组主任。

1 巴西智库整体情况和主要特点

问：请问巴西智库的整体情况和主要特点是什么？

答:巴西关注智库开始于5年前。在此之前，我们在大学的经济、政治专业里设有智库研究，部分工作与智库工作相似，但和真正的智库仍有区别，因为学校侧重学术研究。

大约5～10年前，人们开始认识到智库和学术研究还是有区别的。比如，有人可以深入研究问题，但可能不清楚这个问题的未来发展方向，并且对未来发展中碰到的具体问题并不感兴趣。如果要针对具体问题提出政策建议，就要了解处理问题的技巧和周边现实问题，而不仅仅是研究文献、发表论文，更重要的是能为政策制定者提供真正有用的建议。

这个事情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需要精妙的方法。因为智库工作实操性要求高，需要在两页纸内阐明观点，进而说服政策制定者接受你的建议，而非通过一叠学术报告来实现。

巴西现有的智库不多，规模也不大，大多关注国际关系，例如公共关系、城市政策、经济等，而且这些智库大多起步于国际关系领域。现代智库大多已经独立于大学了。

2 大学智库与独立智库的区别

问：大学智库和独立智库有何不同之处？

答:不同之处很多。一、大学智库工作人员主要由教授组成，他们关注专业问题。一般而言，大学智库很少担心经费问题。教授有工资，而且学校提供基本的研究经费。理论上，智库需要自己筹集项目经费，比如找政府、企业、国际基金等机构筹款。二、大学智库受限于学术研究，总是在考虑研究成果能否发表；而独立智库需要撰写政策建议报告，然后找用户讨论、宣传这个报告。这两种工作模式是不同的，因为对于独立智库而言，写出报告后，工作只完成了一半，而另一半工作，甚至是一大半工作在于宣传，在于这份报告能否影响用户的决策。

3 FGV运营状况及研究概况

问：您能否简单介绍下FGV的主要发展之路？

答:我们是一家拥有70多年历史的私人基金会，规模庞大，但不是一家标准智库，类似美国的兰德公司，因为我们还设有研究生院，比如法学院、商学院、政治学院，可以授予硕士、博士学位，学校有700～1000位教学研究人员。此外，基金会设有智库，我负责其中一个智库，主要关注国际问题方面的情报，特别是对巴西有用的情报。其他智库关注管理问题。

问：您所管理的智库有外国研究人员吗？

答:我的团队有一大半是外国研究人员，也欢迎中国的智库研究人员加入FGV。如果按人员数量和经费数量来计算，我们的智库是世界第二大智库，第一大智库是中国社会科学院。

问：如何确定智库研究题目？如何开展研究？

答:选题时需要注意问题的重要性，而且需要具有说服力，能够说服投资人认可这个选题，比如我们认为网络政策很重要，一开始没有赞助经费，那么我们先用自己的经费进行项目研究并发表论文，但如果一年后我们还拿不到赞助经费，就要停止项目研究，因为我们还是需要有外部经费支撑的。

问：如果智库研究需要外部经费支撑，还能保证研究的独立性吗？

答:这是智库所碰到的典型的进退两难困境。如果你获得一家石油公司的研究经费，撰写未来石油发展对经济影响的报告，你就要写得让投资人满意，这种困境是难以避免的。即使是独立于国家的智库，虽然宣称自己是独立的，但遇到实际问题时仍然会受到影响。此外，判断智库独立与否需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对于完全属于政府的智库，是否完全依赖国家，是否是独立智库，很难定义。虽然他们能提供高质量报告，但这些报告依然带有倾向性，一定不能涉及反政府内容。对于其他智库而言，用户会判断他们的独立性。

问：您负责的智库需要经常与媒体打交道吗？答:是的，需要经常与媒体、政策制定者打交道。几乎所有智库都将研究成果发布到自己的网站上，但90%～95%的研究报告无人下载。你可能会觉得这些研究成果都无用，这也是为什么我说这项工作有难度。因此，我们必须找准用户，与用户沟通，充分利用媒体进行宣传，在网站上发布报告摘要，通过各种媒体途径让用户了解我们的研究报告。

问：如何评价智库报告质量？

答:还是让用户来评价报告质量吧。每个智库都有自己的质量标准，如果仅读其一篇报告，很难评价，但如果多看一些，就会感到质量差别。

质量控制主要是内部问题，报告成果未必科学，但必须可靠。比如我可以检查其采集的数据、依据等，看是否可以根据这些数据和依据推出所建议的政策。当然，检查这些数据和依据需要时间和费用。而判断报告质量的决定权还是在用户手中。

问：您在智库工作有哪些经验呢？

答:在智库工作不容易。作为智库负责人，为了比其他智库做得更好，要综合考虑各种问题，需要非常敏感地意识到现实的变化和关键问题，要有能力从现实中找到问题，同时需要与撰写报告的人员及时沟通。这项工作有趣、要求高、挑战性强、艰苦。我自己的工作分为两类，一类是思考型的，一类是搜集资料型的。此外，智库负责人还必须是一个资金筹集者。

4 智库发展所需要的条件和环境

问：智库发展所需要的条件和环境是什么？

答:很重要的一点是要有优秀的研究人员。至少有1～2位前沿专家，还需具备相关资质和职称的储备人员。而从根本上讲，经费对智库至关重要。因此，贫穷国家很难长期运营智库，因为智库需要最低水平的经费培养并留住优秀人才。至于智库发展所需要的环境，智库有时可以公开讨论政策建议，有时则不行。这取决于社会的复杂性。

5 信息技术与智库发展

问:在新媒体和大数据的新时代，智库如何利用信息技术？巴西有什么经验吗？

答:在巴西，部分智库特别关注信息技术，比如展示数据的新方式，模拟数据的动态变化。此外，我们也做了数据转换实验，让数据更容易被理解，更吸引人，比如数据可视化。

但我们还是要回到问题的根本，智库的目的和价值是提供有用的政策建议，以影响决策者改变现状，因此我们试着使用各种技术来更清晰地分析数据，或者提供更吸引人的表现形式进而更清晰地阐明观点。大数据和数据分析有关，但智库研究是否需要应用大数据取决于问题本身，例如针对英国是否会脱离欧盟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写个报告，但不必应用大数据。

6 国际智库发展趋势

问：国际智库发展趋势是什么？

答:我未必有资格能回答这个问题，试着回答一下。我认为全球目前处于危机之中，需要有所改变。正因为我们所处的环境危机四伏，就更需要智库提供相应的解决方案。我认为全球智库发展前景最好的地方之一可能是亚洲，因为亚洲正处在高速发展之中，并且面临越来越多的问题，而在不断发展和创造的过程中，智库解决新问题的能力也在不断增强。

当然，国际智库发展面临相互矛盾的两条路：一方面是时间有限，智库无法进行充分研究，政策制定者直接越过智库进行决策；另一方面，社会越来越复杂，生活中的问题越来越多，这就需要专业团队来提供建议。此外，每个国家的不和谐部分主要集中在政府和统治阶级，比如政权交接、民主、腐败、选举体系、强权政治、中央集权，而社会上的复杂问题，比如退休制度、社会保险，都需要有一个甚至多个独立于政府的智库来提出意见和解决方案。所以，国家和社会发展需要智库。总体而言，面对越来越复杂的环境，一个国家如果能持续获得智库的支持，就会获得优势；很多不能获得智库支持的国家，就会丧失机会。

7 对中国智库建设的建议与期待

问：您对中国智库建设有哪些建议和期待呢？

答:我对中国并不了解，我此行的目的是想和中国的智库建立联系。到目前为止，我了解的都是正面积极的情况，中国的智库大都提供一般性的报告，恐怕很少有人感兴趣。很多智库都是依赖政府的经费支撑的。例如，中国（海南）改革发展研究院（China Institute for Reform and Development, 简称CIRD），这个智库关注于经济领域，我获取了他们不少的报告。复旦大学有些做法和我们类似，清华也有不少智库。我觉得中国正在推动智库发展。

8 对《智库理论与实践》的建议

问：您对《智库理论与实践》有什么期望吗？您认为此期刊如何体现自己的价值和地位？

答:智库在中国越来越重要，而这本期刊正是中国智库发展的见证者，对促进智库之间交流和发展具有重要价值。该刊开设了专题介绍某个国家的智库发展经验，比如巴西、中国、俄罗斯是如何发展智库的，这都很有价值。很多智库在起步阶段都关注国际关系、国防安全，因此，我认为可以分析全球关注国防安全问题的智库的特点。此外，现在很多智库关注性别问题，它们如何开展工作，成果有哪些，是否侧重政策等问题都值得研究。如果可以针对这些具体经验撰写论文，那么对智库建设会很有意义。另外，也可以关注智库资助方面的问题，比如主要智库的资金来源结构是什么，他们是否全部依靠政府扶持等。

2016-08-08

2016-08-10 本文责任编辑：周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