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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琴殇笙歌泪

2017-01-12公子如苏图心善则美

南风 2016年25期
关键词:姻缘黑衣人慕容

文/公子如苏图/心善则美

半月琴殇笙歌泪

文/公子如苏
图/心善则美

她笑了笑,突然有泪簌簌地从眼眶滑落。妖精无心,怎会落泪。

“听说这新娘是慕容山庄里的养女慕容晚,现在终于嫁给了少庄主,真是麻雀飞上枝头。”众人议论纷纷,目光都被浩大的迎亲队伍吸引了过去。

月笙坐在树枝上,晃动着脚丫。微风袭来,透着帘子的起伏,她可以窥见新娘一身凤冠霞帔,一副安婉贤淑的样子。

嗅到空气里特殊的味道,月笙心一紧。这是月神祁念特有的味道,桂花香。

不出所料,再等月笙抬头,周围的人都定在了那里。

祁念缓缓从人群里出来,一袭青衫,走向新娘的花轿,眼神里尽是冷漠。

他小心翼翼的掀开了帘子,抱出了新娘。

“这就是你要找的人?”月笙轻轻从树上跃了下来。

他微微撩起喜帕,她一见,除了眉梢一点美人痣,却是与自己的容颜相差无二。

她本是月妖,欲渡天劫,却被天雷击中,真身尽毁。若不是祁念,她现在早是孤魂野鬼。月笙顿了顿:“她是谁?”

“救你仅是交易,不该问的别问。”他语气冰冷,“她命中有难,你可以帮她逃过一劫,事后,我会渡你成妖。”

月笙一怔,他为她捏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假人,她原以为他只是想为她找个躯壳,现在想来,却不是这样。帮她渡劫,不过就是李代桃僵的把戏,她又问道:“那我要是逃不过呢?”

“逃不过,自然是灰飞烟灭。”他甚是波澜不惊的语气。

她心下一凉,却还是默默的换上了新娘子的衣服。她抬起头,却见他一直看着自己,似在思考什么。

末了,他手指往她眉心一点,绘了一朵梅花。

她用手抚上眉间的印记,甚为不解的望着祁念。

“暂时封住你的法力,免得妖气太重,被人间的道士捉了去。”

月笙从他的语气里读出了关心的味道,忍不住嘴角含笑,甚是满意的为自己盖上了喜帕。 遮上喜帕的一瞬间,却看到祁念低了头,目光落在怀中的女子身上。他似呓语般说道:“婉兮,好久不见。”

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月笙的心如同被针扎一样。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她听过祁念吟诵这句诗,有成千上万遍。

锣鼓重新敲打的时候,月笙已坐上了花轿。

他曾说救她只是一场交易,但他何止救她一次。否则,她又怎会心甘情愿,替他人做嫁衣。

当花轿再次停下的时候,月笙还以为祁念又来了。

她撩开帘子正要开口,却见周围的人乱成一片。是位黑衣男子,背着剑,轻巧地越过花轿旁的侍卫,径直来到她面前。

他蓦地抓住月笙的袖子,带她纵身一跃,来到一个花间小巷的角落。

“告诉我,鸳鸯薄在哪里?”那男子眯了眯眼,将那把剑架在月笙的脖子上。

她一愣,原先以为他只是个拦路抢劫的强盗,没想到抢的居然是鸳鸯薄。这鸳鸯薄是仙物,他怎会知道?祁念是掌管天上人间姻缘的月神,有一本鸳鸯薄。只要鸳鸯簿上两人名字排列在一起,便能白首。

月笙翻了翻白眼,以示意自己不知道。

“你不说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和你磨蹭。”他索性点了她的穴道,靠在墙上,嘴角还晃着一丝冷笑。

“你要鸳鸯薄做什么?”她察觉到了四周略有仙气,便猜到了他也是位仙人。

他却并不回答,盯着她眉心的那朵梅花看了很久,眸中笑意更甚:“你是只妖罢。”

月笙扯了扯嘴角。

她是吸月光精华而生的妖,无父无母,生来就是孤寂。她在妖界,没有朋友,全因她的容貌,在白天的时候极为丑陋,她只有在夜晚时分才敢出来。

她可以虚张声势的告诉祁念她是不屑与妖为伍,却没有办法说出自己容颜在昼夜变换之事。爱美之心,人妖皆有,那么上仙,也是一样吧。

想到这里,月笙冷冷一笑:“妖,又怎么了?”

那男子却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那仙人并不将你看重,你何必替他做事?”

他一路跟着他们过来,看到她换上了新娘子的衣服,替新娘子上了花轿。

月笙瞪了他一眼,抿着唇不再说话。

她眼角余光一直看向巷外,恍惚间似看到了祁念,她正要喊出口,却被那男子捂住了嘴。

她终是没了声息,因为他轻声道:“我在天庭一告状,你猜,祁念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仙人是不能干涉人间之事,祁念已经犯了戒条。

“这鸳鸯薄现在不在我手里,我能怎么办?”月笙恨恨道。

他却笑了:“我给你时间。”

“那我现在怎么回去?”

他转眼间换了副样子,变成了翩翩公子,脸上的笑意如沐春风:“我送你去慕容山庄。”

月笙觉得自己大抵是最落魄的新娘了。等她到了慕容山庄,一身大红喜服已带了泥巴,头上的凤冠也歪了七八分。

她刚想抱怨,却发现送她回来的那个仙人已经消失。

慕容山庄围着一大批人,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夫人回来了。”

月笙怔怔的站在那里,听到旁边的人窃窃私语,似是嘲笑她现在落魄的样子。她看到了传说中的慕容安寻,她要嫁的人,一身火红色的衣袍,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

她祈求的目光望了过去,却见他冷了脸色:“带她下去休息。”

月色撩人,月笙静静的坐在窗前,听着从前院传来的欢声笑语。

今夜本是洞房花烛之夜,可安寻却在前院与别的女子花前月下。据说是新来的丫鬟,清婉美好,虽比不上她的倾城容颜,但秀气端庄。

她嘴角溢开了微笑,或许这就是祁念说的劫。她听侍女说,在她出嫁前,安寻待她极好,只是一娶了她,马上换了个模样。

“夫人刚进门就受气,怎么也该去前院下下那个丫鬟的威风!”禁不住身旁侍女的唠叨,月笙起了身。

来到前院,月笙却是一滞。

安寻正立在清幽的月色中,目不转睛的望着翩翩起舞的女子。

那女子一袭月华流苏长裙,踮着脚尖,袅娜着身子,旋转停留,无一不透露着风情。

等她转过身子,回眸一笑,月笙更是瞪大了眼睛。她的容貌,分明就是之前月笙在黑夜中的模样。

她上前一步,拉住了那个女子:“你叫什么?”

那女子慌忙跪下:“奴婢婉兮。”

月笙一怔,盯着她眉梢中的美人痣,蓦地想起祁念怀中的那个女子。

直到安寻过去扶起了婉兮,她才恍若初醒。

“我预备明天纳她为妾。”安寻握着婉兮的手说道。他没有等月笙的回答,便拉着婉兮的手,堂而皇之的从她面前走过。

望着他们的背影,月笙终是明了。婉兮就是祁念之前带走的女子。他给婉兮换上了月笙的容貌,又安排了这一幕。

他终不会瞧上她一眼。纵使她为婉兮挡掉劫难,纵使婉兮已是身外人,他还要为婉兮安排一个圆满的生活。

月笙鼻子一酸,投桃报李,或许真不该是妖精做的事。

祁念还救过月笙一次,在她最落魄之时。

她被妖界赶了出来,受了伤,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他路过的时候喂了她一颗仙丹,等到月笙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他的怀里。她是第一次见到了妖族以外的男子,而且是在白天,在她满脸沟壑,容颜最丑之时。

月笙有些慌张的遮住了脸,却听到他轻声笑了:“人有千面,更何况妖?”

她缓缓挪开她的手,透过缝隙看到他眸子里的笑意,灿若星辰。

一眼万年,也不过如此吧。

“为什么救我?”

“集功德而已.。”他不在意般说道,然后嘴角又勾起一丝笑意,“妖也要守本分,不要过问太多才好。”他将她小心翼翼的放在树荫下,然后身形一闪,就消失在月笙的视线里。

后来她走投无路,便去了天上的月宫。因是月妖,所以躲在月宫里,没有仙人能察觉到她的存在。她很久前就听过月宫里住了一个上仙,谦谦公子,温润如玉。只是没想到,居然是他。

好多次她都躲在桂树上,看着他倚在树下,手里握着一把半月琴,修长的手指抚着琴弦,缓缓吟唱,有美一人,清扬婉兮。袅袅琴音和着簌落的花瓣,如诗如画。

月笙那个时候就在想,能匹配他的人,定有着倾城之貌。她是后来才知道,他果真有意中人。那女子唤作婉兮,一千年前便死了。自月笙住进月宫以来,她没见祁念笑过,或是因着此般缘故。

她从祁念的屋子里窥见那女子的画像,用桂花拼贴而成,挂了满满一屋子,带着淡淡的香气,在风里飘荡。她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却知道那女子喜欢穿什么衣服,喜欢戴什么配饰。因为每逢桂花飘落之时,祁念总会拿着好看的衣服和配饰,坐在银河边,往人间撒。那些衣物哪会落在凡间,不出片刻,就会化为尘埃。

只是她看到了他眼里的悲恸,便没由来的心疼。

她一直在等他回头看她,期盼他能看到她,用尽千年成长为他喜欢的模样。

院里的风带些凉意,月笙吸了一口气,她蓦地转身,却看到了祁念。

他站在门口,似是看了她许久。

月笙没有问他为何会出现在慕容山庄,只是明白他定是随着婉兮而来。

果不其然,她听到他说道:“慕容山庄的事我都打点好了。”

“你这是在逆天而行。”她终是开了口,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她看到祁念的目光远远的落在了前方的亭子,只见婉兮坐在那里,出神的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

月笙忍不住站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狠狠的看着他说道:“她不过是长得像婉兮罢了,婉兮在一千年前就死了,你这么做何苦?”

他目光骤冷:“与你何干?”

她一时不知所措,就那么愣在那里,看着他一摆衣袖,便转身离开。

“这仙人并不将你看重,你何必替他做事”那个黑衣男子的话犹在耳畔,月笙涩涩一笑。

慕容山庄红红火火的迎来了第二场婚礼,这次进行的格外顺利,没有抢劫,也没有狼狈的新娘。

“安寻和她是命定的姻缘,只是鸳鸯薄上显示,他非她的良人,只有换个身份,才能渡劫。”祁念是等宾客散尽之后,才缓缓来到月笙面前说道。

他费劲心计安排了婉兮的身份,使得她重新嫁给了安寻,又让她免受夫君薄情之苦。

月笙死死的盯着祁念:“她就是婉兮的转世?”

他略带迟疑,却还是点了点头。

她心里一凉,她曾见过他千杯不醉的样子,却未看过他沉醉在任何一个女子的眼里。哪怕婉兮已经不记得他,他做了这么多,却心甘情愿。

月笙苦笑一番,先祁念一步走出了屋子。她不想再看到他的背影,他之于她,永远隔着追赶不上的距离。

她缓步走着,却觉察到了身后有人。

她以为是祁念,回头一看,四下无人。等她转过头来,便是一惊。

那个黑衣人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冒了出来,倚在旁边的柳树上:“小妖精,别来无恙。”

她有些失望的望着他,并不答话。

他倒是开门见山:“我给你三天时间,帮我拿到鸳鸯薄。”

“你想求姻缘,我帮你去求祁念,非偷不可吗?”月笙冷眼看了过去。

他却眉眼一弯:“小妖精,吩咐你就去做,别跟我谈条件。”

“我有名有姓,我叫月笙。”听不惯他的称呼,她愤愤道。

黑衣人嘴角勾起一丝笑:“我还以为你已经喜欢上了这种锦衣玉食的生活,乐不思蜀,都忘记自己叫什么了。”

月笙一愣:“你知道我叫什么?”

“我是神仙。”他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

月笙刚想问他是哪路神仙,树旁的人已消失不见。

“三日之后我来找你拿鸳鸯薄,不见不散。”她见手心里浮现出这样的字眼,似乎还能感觉到黑衣人的笑容,愈发的灿烂。

眼看三日期限将至,月笙却还是没有拿到鸳鸯薄。

她终是忍不住,便借着看病的名义来到祁念的住处。

“祁念是慕容山庄新来的大夫,据说是二夫人身体不好,少庄主特意请来的。”旁边的丫鬟不住的絮叨。

月笙端坐在大堂,然后借着丫鬟给她泡茶的功夫,一溜烟跑到了里屋。她早就探好了消息,祁念这会儿采药去了。

只是还没进去,她就听到祁念的屋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月笙一惊,透过纸窗往里看去,却不见异样。

她在门外站了会,确保里面没有人,便推开了门。

祁念的屋子如同在月宫一般,干干净净。

正当她翻箱倒柜的找鸳鸯薄时,突然伸过来一双纤纤细手,手里捏着一册薄本子。

“你是在找这个么?”月笙抬起头,心下一惊。

是婉兮,她一脸无害的笑容让月笙忽略了心中的不祥之感。

“这鸳鸯薄怎么在你手上?”月笙挺起腰板问道。

“他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是谁?”婉兮勾起一丝笑,“鸳鸯薄也是你这妖精能碰的?”

月笙一愣,原来祁念告诉了婉兮她的前世今生,甚至连月笙是只妖精,也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她。

她冷冷一笑:“我帮的是祁念,并不是你。你记好了,你的命,是我这妖精给的。”

她甚是敏捷的一个翻身,夺过了婉兮手里的鸳鸯薄。

婉兮目光又凌厉了几分:“你跟在他身边的目的,就是为了鸳鸯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月笙眉眼弯弯。

门就在这个时候“嘎吱”一声开了,月笙一回头,却看到祁念站在门口,他的目光甚是冰冷,像是从未认识她一样。

“阿念,我就说了,妖精,是最忘恩负义的东西。”婉兮轻灵的声音像是一把冷剑,狠狠刺进月笙的心里。

月笙很想为自己争辩一句,张了张嘴巴,却一声不吭。她在等他亲口问她,如果他问了,那么她一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他。

“我和她本就是一场交易,我从未信过她。”祁念甚是不屑道。

月笙一阵恍惚,她以为他从未嫌过她是妖,哪怕他对她冷冷淡淡,却还是知晓隐去她的妖气。她以为,只要时光够长,他总会回头看她一眼,发现她的好。她以为,只要她够用心,他就能忘记过去。

祁念伸手往她眉间一笔画过,月笙只觉头昏欲裂。

“这梅花咒,是我一开始就种下的。说,是谁指使你来偷鸳鸯薄?”他负手而立,眸子里是嗜血的杀气。

她一怔,抚过眉间的梅花印。原来,他真的从头至尾,都没信过她。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祁念,他却杀气不减,从袖子里抽出一把摄魂剑:“把鸳鸯薄交出来。”

月笙死死咬住唇,将鸳鸯薄往怀里塞了塞。她说什么,他都不会信。

眼看这剑就要穿过她的身体,屋顶突然传来瓦砾断裂的声音,只听“咻”的一声,一个身手敏捷的黑衣人闯进了屋子。

他用身子挡过摄魂剑,然后抱起了月笙。

昏迷前月笙只听到了婉兮的惊呼声,还有甚为熟悉的声音:“小妖精,你怎么这么傻?”

月笙似是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她不是一只妖精,而是天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仙子嫦娥。

她喜跳舞,经常沐着月色在殿中自娱自乐。直到有一天,突然来了一个仙人,面若冠玉,手里拿着一把月牙儿似地琴,在月光下光彩四溢。

她喜欢极了那样的时光,他弹琴,而她伴着曲子翩翩起舞。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只会在一曲终了之后相互微微一笑。每个月圆之日她都会看到他出现,为她弹琴伴奏。

她喜欢看到他眸子里的笑意,像是一汪清泉,明澈见底。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告诉她,他跟天帝打赌,如果有人跳的舞比天上公认的美人还好看,就算他赢。若他赢了,便能求得自己心仪的姻缘。

她看到他眸子里的笑意,便允诺在蟠桃宴那天,跳一曲惊鸿舞。那一舞倾国倾城,从此,嫦娥的名字无人不晓。

他赢了,她在心里期待着他许下的姻缘。

那一天所有的仙人都在,他墨发飘飘,跪在凌霄殿内。她看着玉帝手里拿着鸳鸯薄,听到玉帝宣布他的婚事,可是听完她便笑了。他是要成亲了,却不是与她,而是和天庭最美的仙女。

他们并未有过海誓山盟,也从未有过承诺,只是她一厢情愿。

后来她再未见过他,而是选择在诛仙台上,一跃而下。在他陪她跳舞,为她弹琴的那些日子里,她早已倾心。

月笙是被痛楚惊醒过来的,诛仙台上烈火焚身的疼痛,仿佛亲身经历。

她睁开眼睛,才发觉自己躺在一个茅草屋的干草堆里,转过脸,看到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是那个黑衣人,随着他的目光,她看到了她一直抓着他的手。

月笙讪讪的收回了手,却见他目光灼灼,像是在期待什么。

她想起了梦中的那个仙人,记不清他的样子,但是手中的那把半月琴让她记忆犹新。她终是嘲讽一笑,连梦里她都是自作多情。

他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便冷笑道:“你拼命护他,他这样待你,值么?”

她一愣,她确实在心里问过千万遍值不值得,只是这感情的事情,最禁不起得失计较。她其实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站在祁念身边,只是希望他能记得她的好。

而今,这样的愿望都是奢侈。

月笙从怀中掏出了鸳鸯薄:“那你呢,为求得姻缘,不是也费尽心机?”

这一问倒让黑衣人呆了一阵,他皱了皱眉:“我救了你,你却还是这幅与我有仇的样子?”

月笙没有答话,直勾勾的看着他:“你就是安寻对不对?”

他一愣,眸中闪过一丝欣喜。

见他并没有回答,月笙心里已有了答案。她早就开始怀疑黑衣人的身份,他出现的时候安寻都不在,而在那天她差点命丧摄魂剑,他却能那么及时的冲出来救她,不早一分,也不晚一分。

她一翻身便要起来,却被他横手一栏:“你去哪里?”

她冷冰冰的看着他:“我不想和骗子待一块,我要回去。“说完,便使劲推开了他的手。

“你疯了。”他收起了嘴角的笑意,然后伸手为她画了一个结界。

她用手碰了碰结界,却如同触电似地被灼伤了手。她瞪着安寻,却见他冷冷的望了过来:“回去他要杀了你,你还想干什么?我是骗了你,可我有伤过你一丝一毫?”

她一怔,想起祁念嗜血的目光,终于灰了心,缓缓的坐在了地面。

他却笑了,随着她一块坐了下来,从身后变出一壶酒,塞到她手里:“凡人都说,一醉解千愁。”

她似还在生气,他便用更软的语气道:“我是骗过你,但我救了你,两清可好?”

月笙这才抿了一口酒,却依旧一声不吭。

他不满的抢过了酒,也大口灌了下去。她记不得他是喝了多少,只是看着他软了身子倚在一旁,然后小心翼翼的从他怀里拿过鸳鸯薄。

看着他沉睡的面孔,她突然有了歉意。对不起,千面。

她早知道,他是天上的千面神君。

祁念告诉过她,慕容山庄里的安寻就是千面神君,那黑衣人也是他的化身。千面想要拿鸳鸯薄威胁他的月神之位,因而设计了那一幕。她演的太逼真,所以他根本没有看穿。

她本不相信那黑衣人就是安寻,可是刚才她那一试探,她才知道祁念说的并没有错。她答应祁念,要将他盗鸳鸯薄之事告诉玉帝。

他为她解了梅花咒,让她重新拥有了法力,她便偷偷在酒里下了祁念给他的药。这药让他法力暂失,所以她能破了结界。他是没伤过她一丝一毫,但是她选择伤害的,却只能是他。

月笙怀揣着鸳鸯薄来到慕容山庄时,里面却空无一人。

她推开祁念屋子的门,只见一张金丝网由天而降,将她困在了里面。她一惊,回头看到的竟是一大帮天兵天将,身后还跟着祁念和婉兮。

“这月妖偷了我的鸳鸯薄,幸得婉兮相助,及时困住了她。”月笙听到祁念恭恭敬敬的和领头的仙人说道。

那一刻她突然心如死灰,她愣愣地看着祁念,他的目光,却从未落在他身上。原来他让她渡劫是假,千面神君的事情也是假,唯有让婉兮立功,回归仙位是真。

他背后似还背着那把半月琴,梦里那人轻吟浅唱,与面前的幻影叠撞。

她笑了笑,突然有泪簌簌从眼眶滑落。妖精无心,怎会落泪。

很久以后婉兮还能记起月笙在诛仙台中被处以极刑的场景。

那日月宫的桂树在一瞬间凋零,那个男子赶来救她,终是晚了。月笙本就是一缕魂魄,遭受极刑之后便要灰飞烟灭。他却耗尽千年修为,护住了她最后的心脉。

她站在诛仙台下望着他,仿佛还能听到他的声音:“谁敢动她,我遇佛杀佛,遇神杀神。”

最是低头那一瞬间的温柔,他敛去了眸中的杀气,轻轻摇着怀里的女子:“傻瓜,为什么还没想起我?”

婉兮心一颤。千面,你原来真的没有爱过我。

千面的真身不能被人瞧见,可他为了能让月笙认出来,已在众仙家面前暴露了真身。他是那样一个俊俏的仙人,纤尘不染,仿若婉兮第一次见他的场景。

她在数千年前还是天上第一美人,在见过千面的真身以后,便对他一见倾心。他是那般骄傲的一个仙人,却没有抗拒她对他的好。她有些欣喜的想,他还是喜欢她的。于是便经常去找月神祁念帮忙,他们是好兄弟,她想借着他,更靠近千面一步。

她原以为他迟早会和她在一起,却冒出了仙子嫦娥。

她不得不承认那女子的舞,确实一鸣惊人。

蟠桃宴上,她看到千面的目光,一直流转在嫦娥身上,未偏离一分。她突然有些害怕,害怕他曾经对她若有若无的好,也会被嫦娥夺走。

果不其然,她偷看了祁念的鸳鸯薄,发现那上面千面的姻缘,是他和嫦娥。

她不知道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思换上了自己的名字,直到玉帝当众宣布了他的姻缘。她看到他眼神中的吃痛和震惊,她倏的有些害怕。

她只是不想他们在一起,却没想到嫦娥跃下了诛仙台。

她做的事情终被败露,祁念为她,第一次在千面跟前下跪。她躲在暗处,看着千面的目光冷若寒冰。

她知道祁念爱她,所以才会肆无忌惮。有谁躲得过天上第一美人的诱惑,可是为什么,他却不肯看自己一眼。

他答应了祁念,放过了她,可是至此以后,他没和她再说一句话。他还耗尽修为,护住了嫦娥的魂魄。

她终是不甘心,在他一日大醉时下了药。他酒后失言,她做的事情被天帝知晓。

她被罚下凡,受轮回之苦。而祁念,也因为失职被罚在冷清的月宫,集满功德之后才能恢复自由。

她还记得祁念说她疯了。她是疯了,所以拿自己的仙位,去赌在他心里的一席之地。她知道,他一定会内疚。

果不其然,他化身为安寻,一边在慕容山庄守着她,一边帮祁念一起集功德。

她原想这样也就够了。可是嫦娥没死,她沦为一只月妖,时时刻刻牵动着千面的心。

他化身为祁念,去救嫦娥,她知道;他变成黑衣人,教嫦娥拿鸳鸯薄,她也知道。她也听闻,鸳鸯薄有神奇的力量,如果两人相爱,哪怕其中一人忘却所有事情,只要那人亲自拿到鸳鸯薄,就算隔了前世今生,也能记起最初的模样。

她害怕嫦娥会记起前世,便让祁念帮她,他犹豫了一下,终是点了头。她成功的借着月妖回到了天庭,也终于能将她除去。

她想嫦娥死后,他总会看到自己。

只是她错了,嫦娥是仙也好,是妖也罢,他只爱她。她原以为他爱的是嫦娥的倾城貌,但她容颜受损以后,他依旧爱她。

可是没关系,鸳鸯薄上姻缘已定,他们注定要在一起。她的爱,狭隘自私,可是她只爱他。

婉兮望了望台上的男子,笑了,可是眼眶,却不知觉湿润。

那一刻千面忽然抬起了头,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婉兮死死的看着他,却见他又低了头,唇边勾起一丝笑意,跟怀中已紧闭双眼的女子说道:“如果千面不能和你在一起,那么舍了这神仙之位又如何?”

她瞬间呆住,却见他散去了仙力,为怀中的女子护了一个圈。她不顾祁念的阻拦,飞身上了诛仙台,只听得身后祁念一声怒吼。

千面虚空了身子,背后却突然传来源源不断的灵力。他一回头,竟是婉兮。她眸中蕴着盈盈泪光,唇角含笑:“我不要你恨我,我要你,一辈子记得我。”

她知她微弱的灵力只能护着他的魂魄,但她无怨无悔。这仙人的修为,他不要,只要那女子还在。而她,只是舍不得他魂飞魄散。

她一直在编梦,一个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沦陷的梦。那么这次,就让她做一回有他的梦,哪怕得到他一丝温柔,她也甘之如饴。

只是,祁念,我再无轮回转世,只祈祷你,得一良人,不再如我这般无情。

月宫里一如既往的冷清。

铜镜里的她容颜似月光般皎洁。她听着玉兔说月老又来了一次,说是给她算算命定的姻缘。

她见到月老的时候他已是满头银发,据说他先前就住在这个宫里,后来似是犯了天庭规条,老了几万岁,并要孤老终生。

她坐在桂树下,一边抚着半月琴,一边听着月老在旁边唠叨,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给她画了一枚镜子,里面那个男子模样倒也俊俏。他笑呵呵的捋了捋胡子:“嫦娥,他叫后羿,是人间的英雄。”

她粗略的扫了一眼,只觉有些熟悉。

她一恍惚,仿佛镜子里的那个人也冲她一笑,眸子里的光,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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