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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金融化发展对实体经济的影响

2017-01-12陈享光

学习与探索 2016年12期
关键词:资本积累非金融实体

陈享光,郭 祎

(中国人民大学 经济学院,北京 100872)



中国金融化发展对实体经济的影响

陈享光,郭 祎

(中国人民大学 经济学院,北京 100872)

金融化是与货币化、货币资本化和资本虚拟化发展相联系的一种经济现象,它使得资本和收入占有与积累越来越多地采取货币和非货币金融资产的形式。伴随着中国货币化、货币资本化和资本虚拟化的发展,中国的金融化也快速发展,并从不同方面影响着我国实体经济的发展。一方面金融化通过财富效应等渠道对经济造成一定的刺激作用,但金融化发展造成了现实资本积累与货币资本、虚拟资本积累的更大程度的分离,扩大了资本积累过程中的断层和矛盾,造成货币资本、虚拟资本积累的扩张和收缩运动,金融的繁荣与实体经济发展脱节,同时金融化的发展强化了资本的流动性、投机性和金融体系的内在不稳定性,在一定条件下会触发金融和经济的动荡和危机。中国要采取措施,防止金融化的过度发展,避免陷入金融化陷阱。

金融化;金融化资本;金融掠夺;财富效应

金融化是与货币化、货币资本化和资本虚拟化发展相联系的一种经济现象,金融化的发展意味着资本和收入占有与积累方式的重大改变。伴随着中国货币化、货币资本化和资本虚拟化的发展,中国的金融化也快速发展,并从不同方面影响着中国实体经济的发展。尽管金融化发展会通过财富效应等渠道短期产生一定的刺激作用,但是金融化充满陷阱,中国应谨防金融化发展的陷阱。

一、中国金融化的发展

金融化不仅意味着货币化程度的提高、金融资产的快速增长、债务比率的上升和金融市场规模的扩大,而且意味着人们日益以货币或货币资本和虚拟资本的形式进行资本和收入的占有与积累[1]。

金融化兴起于20世纪80年代。“二战”后,西方国家依靠工业资本与商业资本推动资本主义进入一个短暂的黄金时期。但是,到了20世纪60年代末,生产能力的扩张遇到了瓶颈,国家间的竞争日趋激烈,国际新市场的开拓愈加困难,而为了降低成本进行的裁员削减了社会的消费能力,再加上70年代中期石油危机的冲击,福特主义特有的积累模式与调节方式之间的矛盾变得越来越尖锐。为了应对危机,西方主要发达国家纷纷采取了自由化、放松金融管制和私有化的经济政策,这些政策打破了自1945年至20世纪70年代末以来对资本的各种束缚与限制,促进了货币资本化和资本虚拟化的发展,极大地扩展了金融领域资本活动的领域和范围,促进了金融化的快速发展。

随着国际金融化不断发展和国际金融资本的不断积累,中国也逐步卷入了金融化进程,特别是国际金融危机之后,中国实体经济的发展面临困难,为此不断强化货币和金融政策刺激,中国经济金融化的倾向开始显现。

中国经济金融化进程与涉外金融资产的不断累积相关联。伴随中国对外开放程度的不断提高,中国的出口贸易快速发展,不仅维持了多年的贸易顺差和国际收支顺差,也造成较大规模的外汇储备的不断累积(见文后图1)。在外汇资产不断积累的情况下,国内货币发行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伴随着外汇储备的不断增加,国内经济的货币化程度*本文使用货币和准货币(M2)年底余额与当年国内生产总值(GDP)的比值作为衡量货币化程度的简单指标。也在不断加深[2]。货币化是经济金融化在宏观层面的重要表现,对金融化和国民经济有着多方面的影响。货币化程度的加深反映了国际金融化与国内金融化的强烈相关性。从文后图2可以看出,M2持续高速增长,2014年的M2总量是2000年的9倍以上。M2与GDP的比值在经历了2003—2007年的短期下降之后,在2008年再次呈现快速上升趋势。中国货币化的发展趋势,一方面反映了外汇储备增加对国内货币发行的压力,另一方面反映了金融危机之后中国国内经济货币化倾向的显现。货币化程度的不断提高为国内金融活动提供了大量的流动性。在实体经济复苏乏力的情况下,大量流动性涌入金融市场和投机性资产,加重了国内经济金融化倾向。

中国的金融化发展也体现在债务的增长上。中国社科院“国家金融与发展实验室”(NIFD)提供的数据表明,截至2015年底,中国债务总额为168.48万亿元,全社会杠杆率为249%。在结构上,居民部门债务率为40%左右,金融部门债务率约为21%,政府部门债务率约为40%,如果考虑到一些融资平台债务及或有债务,政府部门债务率会有较大幅度上升,达到57%,非金融企业部门的债务率高达131%。如果把融资平台债务加进来(这部分与政府债务有所重叠),非金融企业部门债务率高达156%。

国内经济金融化加剧的倾向可以从金融业和工业在国民经济中的比重对比中看出。金融危机之后,金融业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重有明显的上升趋势(见文后图3)。在金融业增加值比重不断攀升的同时,工业增加值比重下降明显。这一方面反映了全球经济衰退对于中国工业部门的冲击,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实体经济低迷情况下金融活动的活跃,宏观经济出现了明显的金融化倾向。

国内金融资产*本文对金融资产的统计参考陈雨露、马勇(2011)的方法简单处理,用M2、金融机构各项贷款、股票市价总值、各种债券发行额和保险公司总资产之和作为金融资产总值的指标。的不断增加从另一方面反映了国内经济金融化倾向。由文后图4可以看出,2002—2014年中国金融资产总值总体保持着高速增长趋势,金融资产总值与GDP的比重(金融相关率)在经历了金融危机时期的波动之后也保持着持续上升的趋势。这种趋势反映了金融资产在国民经济中的重要性不断提升,金融资产价格的波动会对国民经济运行产生较大影响。如果将金融属性明显的房地产市价也作为金融资产的一部分,金融资产在当前经济中的重要性会更加明显。

二、金融化发展与实体经济发展

金融化沟通了不同经济部门之间的储蓄投资联系及货币资本化的渠道,同时造成现实资本积累与货币资本积累、虚拟资本积累社会范围内的分离,形成两个既相互联系,又相对分离、相对独立的二重积累过程,这无疑会对宏观经济运行和经济增长产生重大影响。

对于金融化对实体经济发展的影响,学术界并没有一致的看法。一种认为金融化促进了实体经济增长,如保罗·斯威齐( Paul Sweezy) 认为,“资本积累过程中的金融化”是支撑20 世纪70年代以来经济增长的主要力量[3]。马格多夫和斯威齐指出,近些年来,金融部门能够在生产部门持续停滞的情况下处于繁荣状态,这时金融部门对生产部门的有利影响,并不局限通过自身更多的就业和更多的利润来为后者的产品提供更多的需求,它对后者还可以有直接影响,这种直接影响来自整个家庭和企业所持有的金融资产的升值[4]。第二种观点则认为,金融化阻碍了实体经济增长。福斯特认为,在过去30年资本主义变化的三个主要特征——新自由主义、全球化和金融化中,金融化是三者中的主导力量,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的本质是金融化的垄断资本在全球的扩张。金融化源于资本主义的经济停滞趋势,它拉大了社会贫富差距,限制了发展中国家的经济调控空间,使其工业化进程倒退、经济增速放慢、金融体系脆弱不堪,也使全球特别是发展中国家陷入长期停滞和社会动荡之中。金融化时期,资本在基本层面上的进展不大(资本在实业领域的投资没有取得重大进展), 而是陷入了似乎永无止境的经济停滞和金融膨胀的循环中[5]。托马斯·帕利(Thomas Palley)认为,“金融化可能导致经济容易陷入债务型通货紧缩和长期衰退状态”[6]。他说:“金融化在宏观经济和微观经济两个层面都有不利影响。在宏观层面上,金融化时代导致实体经济增长出现了放缓的趋势。此外,有迹象表明金融脆弱性在不断加剧。”[7]福斯特认为,金融化带来的财富效应虽然刺激了财富所有者的消费需求,但也增加了个人的负债,房屋抵押贷款、汽车贷款、信用卡等都可以使他们的支出增加。为增加投机工具而产生的债务杠杆的巨大扩张,远超过作为其基础的实体经济。金融化作为对抗停滞的一种手段,它会加剧经济体系的结构性危机,它没有消除停滞的根源[8]。托普劳斯基认为,金融化在短期内虽然具有刺激经济增长的作用,但长期看,它会产生更大的不稳定性和不确定性,导致经济停滞和衰退[9]。

从实证研究的情况看,大多研究表明,金融化阻碍了资本积累和经济的持续增长。Chesnais把投资率和储蓄率的不断下降、进而生产增长率的不断下降看成是“金融占统治地位的全球化积累制度”的三个主要特征之一[10]。Lapavitsas 认为,金融化应该在停滞的生产率增长、变化了的工作实践和生产能力的全球化背景下加以理解[11],也就是说,实际资本积累的举步维艰既是金融化积累机制产生的原因,又是这一机制作用的必然结果。

从纯理论的角度看,金融化可能具有双重影响,一方面金融化强化了金融部门通过货币和非货币金融工具的创造进行资本集中和积累的能力,使金融领域的资本能够快速扩展其活动领域和范围,同时金融化积累机制借助于货币资本化和资本虚拟化把社会不同部门纳入积累轨道,使资本得以在不同形式上进行积累并在不同形式上转换,并在一定条件下产生财富效应刺激经济增长。另一方面,金融化生成了金融领域的资本自我循环、自我膨胀的机制,弱化了金融投资与实体投资之间的联系,使现实资本积累与货币资本或虚拟资本积累、实体经济与虚拟经济在更大程度上相分离,这不仅强化了金融的投机性和不稳定性,而且造成产业资本积累和经济发展的多方面困扰。

从实践来看,金融化对于发展经济产生了诸多不利影响。首先,金融化发展造成了资本积累的障碍。我们知道,在产业资本循环周转过程中,不断有货币资本游离出来,形成货币资本及虚拟资本的积累。在产业资本积累主导下,游离出来的货币资本最终会以借贷资本和虚拟资本的形式回流到产业资本循环周转中去,在这一过程中,金融发挥着促进资本集中和资本积累的作用。然而,在金融化的条件下,金融体系不断创造着新的投资对象,不断吸收游离出来的货币资本,使得游离出来的货币资本不一定回流到产业资本循环周转当中,造成脱离实体经济的金融领域的资本独立运动。在高度金融化的情况下,金融化资本的积累与现实资本的积累严重脱离。金融的繁荣不仅不能代表实体经济的繁荣,甚至可能是实体经济停滞的反应,这种条件下,金融化资本的积累,不仅不能成为现实资本积累的杠杆,而且成为实体资本积累的障碍,因为它阻碍了游离出去的资本的顺利回流。

金融脱离实体经济发展一方面体现在金融活动的运行与实体经济运行的脱节,另一方面表现在金融部门脱离实体经济支撑的高利润上。在金融活动运行与实体经济运行的脱节上,金融市场繁荣不能够反映实体经济的真实情况,金融资产价格的变动也同实体经济的运行无关。同时,建立在抵押品价格基础上的金融活动也会由于资产价格的虚拟化而与实体经济脱节。而在金融部门的高利润方面,金融业利润率与实体经济利润率的脱节在中国尤其明显。以上市公司利润率为例,2000—2014年,非金融企业利润率与金融企业利润率差呈现不断扩大趋势(见文后图5)。值得注意的是,2000—2014年,非金融企业的利润率始终维持在6%~8%左右,年平均利润率为7.1%。金融危机之后,非金融企业的利润率呈现下降趋势,从2009年的将近9%下降到2014年的5%。与之形成对比的是,金融企业利润率在2007年次贷危机前后有着明显的变化。2000—2006年,金融企业的年平均利润率为16.3%;2007—2014年,金融企业的年平均利润率提高到33.3%(见文后图5)。从财富中国500强公司数据来看,近两年,金融行业和非金融行业的利润率差距均在20%以上(见表1)。可以看出,金融危机之后,在实体经济不景气的情况下,金融业的利润率反而有着明显的提升,并持续维持在高位。这反映了实体经济困难情况下经济金融化倾向开始凸显,金融脱离实体经济发展的程度正在加深。

财富中国500强公司金融行业和非金融

表1行业利润率(2014—2015) %

2014年2015年金融行业26.8425.12非金融行业5.024.96

资料来源:财富中文网http://www.fortunechina.com/fortune500/node_65.htm

如前所述,金融化代表着资本和收入占有和积累方式的改变,它使得金融部门能够更多地通过收入再分配和“金融掠夺”实现高额金融利润。加之金融部门进入的高门槛形成的事实上的垄断,从而造成了金融部门利润率与非金融部门利润率的重大差别,这种差别又必然造成资源向金融部门的不断流入,甚至造成实体经济部门资本的金融化,这对实体经济部门的长远发展将会产生不利影响。

在中国,金融化的发展造成了有利于金融部门的资源和收入再分配,从而促成了金融部门收入占国民收入比例的提高。从文后图6可以看出,2000—2012年,金融部门收入占比呈现不断上升趋势。值得注意的是,金融部门收入占比的上升趋势在金融危机之前出现了一段时间的平缓,但在金融危机之后,上升趋势得以延续。金融部门收入占比的发展趋势与金融业增加值和金融部门利润的发展趋势保持一致,这与这一时期中国经济金融化发展进程是吻合的。

在金融部门收入占比不断提高的同时,金融行业平均工资始终处于全社会较高水平。从2009年开始至今,金融业平均工资一直处于各行业最高水平。金融危机之前,金融业平均工资同全社会平均工资相比不断提升。金融危机之后,这一提升的趋势明显减缓,但金融业工资仍保持高位水平。金融行业的高工资造成了大量人力资本流入金融部门,对于实体经济的长期发展也带来了不利影响。

表2 行业平均工资排名(2003—2014年)

资料来源:国家统计局《中国统计年鉴》(2015)

在金融行业的高额利润挤压下,非金融企业的经营行为也开始发生改变,非金融企业更多参与金融活动并获取短期金融收益的金融化倾向值得高度警惕。在实体投资利润低下以及金融行业的收入挤压之下,非金融企业的金融化倾向也开始出现。非金融企业的金融化倾向可以从非金融企业对外支出红利和利息收入情况来进行判断。红利支出情况反映了金融市场和金融资产持有者对于非金融企业的压力;利息收入情况则反映了非金融企业向食利者转变的倾向。从图7可以看出,非金融企业红利支出占非金融企业部门增加值的比例呈缓慢上升趋势,这反映了食利者对非金融企业的压力不断加大。金融危机之后,这一趋势有加速倾向。另一方面,非金融企业净利息收入占部门增加值的比例变动趋势在金融危机前后有着明显的不同。金融危机之前,这一比率呈现明显的下降趋势,反映了融资成本的不断加大。金融危机之后,这一比率由负转正,并不断上升。考虑到金融危机之后融资成本并未出现明显的下降,净利息收入比率在金融危机之后的上升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反映出非金融企业的金融化倾向。在实体经济不景气以及金融活动高利润的情况下,有能力的非金融企业开始对外放贷以获取利息,从事金融活动。非金融企业的金融化不仅会进一步强化经济的金融化倾向,更会挤出实体投资。短期内,实体投资不足会造成社会需求不足,进而造成实体经济的进一步困难。在长期,实体投资不足会造成产业空心化,严重损害国家生产能力,对经济长期可持续发展会造成严重的不利影响[12]。

在全球化的背景下,金融化发展成为发展中国家陷入中等收入陷阱的一个重要原因。从20世纪80年代在世界范围内兴起的金融化,导致了积累模式的转变,在西方世界产业资本主导的积累模式为金融资本主导的积累模式所取代。金融资本主导的国际化积累模式,推动着生产资本、商品资本和货币资本的国际循环,也使得全球化、金融化的主导国家能够利用这种循环和金融化机制在世界范围内实现资源的转移。在这一过程中,发展中国家处于十分不利地位。由于发展中国家落后,不得不沿用传统的工业化积累模式推进工业化,而工业化资本积累的核心是产业资本的积累。发展中国家由于技术和国内要素质量的限制,无法形成有竞争力的产业资本,难以在国际分工中形成真正的比较优势,进而难以在开放经济中获得比较收益和高附加值,难以形成协调的国际资本循环。另一方面,金融资本主导的国际化积累体制建立在国际金融资本对不同领域和形态的资本的压榨基础之上,金融资本的积累挤压了传统工业化积累的空间,通过发展中国家的外部工业化对国内分工进行重组,形成了金融资本主导的国内分工体系,导致了发展中国家产业资本的边缘化。从价值角度来看,工业化积累所从事的活动在全球化快速发展的境况下正在被边缘化。原先一些发达国家所从事的高附加值的工业化积累方式,已经在国际大分工的环境下逐渐失去原有的高增殖特性[13]。这些后起的工业化国家,长期处在产业价值链的低端,其创造的大部分价值转移到发达经济体中,另一方面,依靠简单劳动比较优势建立起来的产业,由于越来越多发展中国家的竞争,使得比较利益逐渐减少甚至消失。

在中国改革开放中,凭借传统的工业资本积累模式,中国承接了发达国家的工业转移,在经济增长方面取得了巨大成就,跻身中等收入国家行列。然而,在由中等收入国家向高收入国家转变的过程中,中国仍面临着国际金融化和国内金融化发展造成的发展障碍,国内实体经济发展不仅面临国内金融化发展造成的金融资本积累的挤压,而且面临着全球金融化和金融化资本的冲击和挤压。分析表明,在金融资本主导的国际化积累体制下,现实积累与货币资本和虚拟资本的积累在世界范围内出现了分离。主导世界货币的国家由于货币资本的过度积累,通过贸易和货币资本的输出,引致其他国家对其货币或货币索取权的积累。全球化的发展使虚拟资本积累的相对独立性发挥到了极致,造成了一些国家仅仅是所有权或收益权证书的积累,另一些国家则是实际的资本积累。随着货币资本和虚拟资本的过度积累造成其价值由扩张转向收缩,持有国将因此遭受巨大损失,进而造成贸易和货币流动的巨大障碍,可能引发全球性危机。积累了大量货币资本和虚拟资本的发展中国家在危机中会遭受巨大资本损失,陷入国际金融化的陷阱中。发展中国家要从中等收入阶段迈向高收入阶段,必须将可获得的前期资源逐渐转变为发展所需要的短缺资源、技术和生产要素。然而,在发达国家主导的金融资本积累模式下,金融化过程造成了企业积累转化为大量的金融资本,且无法转化为现实的技术和生产要素[14]。这些外汇储备不但不能转化为具体的产业和技术,也会对货币和金融体系产生不利影响,造成国内经济的金融化。当前,中国正处于结构调整的关键时期,大量的外汇储备不能转化为结构调整所需要的生产要素和技术,反而不断承担着汇率变动带来的损失,这对于中国转变经济发展方式、跨越中等收入陷阱会产生巨大的阻碍。

三、谨防金融化发展的陷阱

金融化的发展,不仅会导致金融化资本的扩展及其社会权力的强化,使得金融化资本借助于货币资本化和虚拟资本化实现对社会资本和再生产过程的控制,也会通过金融过程进行资本和财富的集中和积累,并借助金融化实现损失的社会化、全球化。同时,金融化发展也会造成现实资本积累与货币资本、虚拟资本积累的更大程度的分离,扩大资本积累过程中的断层和矛盾,在推动货币资本、虚拟资本积累的同时,造成货币资本、虚拟资本积累的扩张和收缩运动,此时,金融的繁荣和金融化资本的积累可能不是建立在实体经济繁荣和现实积累增加基础上,甚至是完全相反,金融的繁荣和金融化资本的积累是建立实体经济萎缩和现实积累转化为金融化资本积累基础上的,不仅如此,金融化的发展还会造成资本和资本积累的货币化、证券资产化,强化资本的流动性、投机性和金融体系的内在不稳定性,在一定条件下也会触发金融和经济危机和动荡,这种情况我们称之为国内资本积累和经济发展的金融化陷阱。

伴随金融化和全球化的发展,各国积累被纳入西方国家主导的资本积累进程中,由于现实积累与货币资本、虚拟资本的积累在世界范围内的分离,一些国家进行现实积累,而另一些国家则进行纯粹金融化资本积累,即以货币或货币索取权或所有权证书的形式进行积累,这些国家产业日益空洞化或空壳化,危机时也会遭受巨大资本损失,并陷入国际金融化陷阱。

金融化条件下,还存在另一种形式的陷阱,福斯特和迈克切斯尼称之为“停滞——金融化陷阱”。根据福斯特和迈克切斯尼的解释,随着工业的成熟和垄断程度的提高,实际的和潜在的经济剩余日益增长的生产,大于赢利性的投资和消费所能够吸收的量,积累越来越依赖于特殊的刺激因素,通过经济金融化以振兴被产能过剩压制的积累过程,其代价却是不断加重的金融危机。而经济停滞则是依然有其顽强的不断表现,最近的一次便是本轮金融崩溃后的大萧条。因为在这时重新开始积累过程的唯一可行的办法是恢复金融化……政府将炮制更大的金融泡沫,它的最终破裂将再次把经济推入谷底。这就是福斯特和迈克切斯尼所说的“停滞——金融化陷阱”。这种“停滞——金融化陷阱”反映了金融化资本积累的一种可能的逻辑[8]。

金融化陷阱反映了资本和资本积累过程中金融化造成的深刻矛盾,必须加以重视,特别是发展中国家更要警惕金融化的陷阱,这不仅是因为发展中国家经济基础薄弱和金融脆弱,抵御金融风险和金融冲击的能力有限,更是因为他们不是全球货币金融体系的主导者和控制者,可能主动或被动地卷入发达国家主导的金融化资本积累过程。一些国家由于本国金融化程度低而具有发展金融化特别是参与全球金融化的强烈愿望,因而他们主动或被动地成为全球金融化的参与者,成为全球重要的金融投资者和金融资产的持有者,而在为他国提供现实积累所需的要素的同时,也加速了本国积累和产业的空洞化。可以说,金融化充满着诱惑,也充满着陷阱,要警惕金融化的陷阱。

(一)避免国内经济过度金融化

金融是不同经济部门之间资金联系的桥梁,完善的金融体系能够把资本循环周转过程中游离出来的货币资本配置到高收益部门,加速资本积累并提高资本配置效率。然而,金融对于生产和经济发展的推动作用并不是无条件的,在推进金融发展的过程中,不能割裂生产和金融之间的关系,更不能本末倒置。而过度的金融化不仅不能强化金融促进资本集中和资本积累的作用,而且将导致资本积累过程断层的深化,导致过度的货币资本化和虚拟资本化,不仅无助于现实积累的扩大,甚至可能引起生产资本的货币化和虚拟化,从而减少生产领域的资本,阻碍现实积累的扩大。同时,过度金融化及其相伴而来的过度货币资本化和虚拟资本化强化了资本的流动性和投机性,加剧了金融市场的不稳定性,并催生巨大的资产泡沫,不仅损害金融市场的效率,而且可能触发金融危机和金融动荡,陷入资本积累和发展的金融陷阱。特别要注意的是,在金融资本主导的国际积累模式下,政府往往自觉不自觉地卷入发达国家主导的金融化过程。由于本国金融化程度相对较低,发展中国家往往有着效仿发达国家发展本国金融化的强烈动机。金融危机之后,在实体经济发展困难的情况下,发展中国家普遍存在试图通过金融化刺激经济发展的倾向。然而,在产业资本积累不充分的情况下,发展中国家金融化过度发展会造成现实资本积累与货币资本和虚拟资本积累的更大程度的分离,使经济陷入金融化的发展陷阱。一方面是因为发展中国家经济基础薄弱和金融脆弱,抵御金融风险的能力有限;另一方面是因为发达国家的金融化是建立在其主导全球货币金融体系的基础上的,可以通过发展中国家资源转移为金融资本积累提供支撑,而发展中国家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发展中国家过度金融化不仅不能建立金融资本积累模式促进经济发展,反而会挤压其他部门的发展,造成国内产业边缘化,并带来金融风险。

当前,中国经济的金融化倾向遵循着同样的发展路径,金融化倾向在金融危机之后明显加剧。为了避免陷入金融化发展陷阱,为跨越中等收入陷阱提供金融保障,必须避免国内经济的过度金融化,要慎重推行金融市场的自由化和证券化,衍生金融工具的发展也应有所节制。要防止脱离现实资本积累的金融资本积累,防止脱离实体经济发展的过度金融化,抑制借贷资本的高利贷化和金融领域资本的过度投机,逐步打通金融与实际产业部门之间的连接通道,使两个领域的资本能够通过不同形式相互融合,不断强化产业发展的金融与资本支持,促进产业升级和适应性调整能力的提高,以便形成有竞争力的产业结构。要坚持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宗旨,要立足于实体经济的需要推进金融改革。要遏制金融投机和资产价格泡沫,防止实体经济困难情况下金融活动的过度膨胀,避免金融体系过度脱离实体经济。

(二)鼓励产业资本积累,提高产业资本积累的质量

在对金融化进程和金融资本积累进行适度管控的同时,要强化本国生产资本的积累,提高产业资本积累的质量。金融体系本质上是非生产性的,金融体系的膨胀并不能增加一国现实生产能力。金融体系需要不断转移实体经济中生产的剩余来维持自身运转。金融化的一个潜在危险就是资源过度流入金融领域,造成非生产领域的虚假繁荣。这种虚假繁荣不仅对经济发展无益,反而会造成一种自我强化的机制,进一步损害实体经济的发展。因此,要对金融领域的自我膨胀进行有效节制,防止对金融体系的过度支持而损害生产资本积累,也要鼓励产业资本积累,提高产业资本积累的质量,这是成功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关键一环。

鼓励产业资本积累,要引导资金流向产业领域。当前,中国经济金融化的一大风险就在于金融利润脱离实体经济发展的上涨,而金融利润在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实体投资的高融资成本之上的。在实体经济不振和融资成本高的双重压力下,非金融企业有着强烈的金融化倾向,进而对产业资本积累造成更加不利的影响。在避免金融过度投机的前提下,应采用有针对性的货币和金融政策,降低企业实体投资的融资成本,引导资本向生产领域转移和货币资本产业化,防范产业资本的货币资本化和货币资本投机,谨慎推进复杂金融衍生工具的使用,鼓励资本和人才向生产性部门流动。为提高产业资本积累的质量,必须提高并入资本积累的要素质量,包括技术、人才、实体资本等,为此需要采取鼓励要素质量提高的措施。

(三)产业资本与金融领域资本的融合

在发达国家主导的金融资本积累模式下,传统工业资本积累模式成为阻碍中国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一大障碍。因此,在面临国际经济复苏乏力和国内经济结构调整的双重压力下,积累模式的转变是当前中国突破中等收入陷阱的重中之重。转变积累模式需要强化金融领域资本与产业领域资本的融合机制,形成对国内产业发展的资本和金融双重支持。在发达国家主导的国际金融资本积累体制下,传统的工业化积累模式不能将金融资本与产业资本结合起来,产业资本循环周转过程中游离出来的货币资本和虚拟资本难以支持实体经济,甚至会削弱和损害现实资本。因此,摆脱国际金融资本积累体制的束缚,就需要强化金融领域的资本与产业领域资本的融合,为产业资本积累和质量提升提供资本和金融支持。

当前,中国金融发展与产业资本积累脱节,造成了脱离现实积累的货币资本化、虚拟化,甚至是高利贷化。中国的积累体制还未摆脱传统工业化积累体制和国际金融资本积累体制的限制,难以突破由此造成的中等收入陷阱。因此,转变积累体制,构建产业和金融相结合的发展模式,是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关键所在。

构建产业和金融相结合的发展模式,要从产业发展的需要着手推进金融改革。中国金融改革应重点关注能够解决产业发展实际需要的领域,鼓励有金融需要的实体部门开展金融业务;加强金融监管,遏制脱离实体经济的金融投机;推进直接融资手段的发展和创新,鼓励产业和金融的融合发展。

(四)内外联动促进产业发展

当前,中国仍然保持着传统的工业化积累模式,存在的一个重要问题是内外脱节。国内积累过程中积累了大量国际资源,但这些资源主要表现在金融资产积累,并没有回流到国内实体经济中,不能突破生产资本积累和质量提升的瓶颈。跨越中等收入陷阱要转变积累模式,就要求建立强化本国生产资本积累的内外联动机制。发展中国家要突破国际金融资本积累体制的束缚,就必须打破技术瓶颈和生产要素质量低下的限制,促进产业资本的积累和质量提升。为此,需要改革传统工业化积累模式,并借助积累机制的全球化,强化国内外资源转换能力,提高转换的效率;要把转换的国际资源不失时机地转化为资本积累的要素投入实体经济,强化本国实体经济的实力和竞争力,而不是把转化的资源停留在金融化资本形式上;要强化技术、人力资本的投资和技术引进,促进工业化积累配置到高端价值链产业,改变在国际分工中的不利地位;要合理运用已经积累的大量外汇储备,对于外汇储备的应用应着眼于现实资本的积累和实体经济竞争力的提高,尽量将外汇储备用于购买经济发展和结构调整所需要的技术和生产要素。

(五)适度控制国际金融化资本

在金融全球化的背景下,金融化的发展使各国金融市场紧密联系在一起。金融化资本的流动性和投机性会对发展中国家带来货币风险、资本外逃风险、金融脆弱性风险、传染风险甚至主权风险。发达国家金融化资本的过度积累,也会直接造成发展中国家对其货币或货币索取权的过度积累。在这种情况下,国内企业的积累不能转化为进入高收入发展阶段所需要的技术和生产要素,也难以摆脱中等收入陷阱。因此,要避免本国金融化资本的过度积累,也要防止国际金融化资本的过度积累向本国的过度转移,避免因这种过度转移而造成的国际金融化资本的累积。

对中国来说,为避免国际金融化资本对国内经济带来的风险,在避免过度积累金融化资本的同时,要对国际金融化资本的跨境流动进行有效的管控。在不具备对资本流动进行有效管控条件时,应有节制地开放资本市场,并进行适当的资本项目管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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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 2000—2014年中国外汇储备(亿元)

资料来源:国家统计局2015年《中国统计年鉴》

图2 2000—2014年中国M2(亿元,主坐标轴)和货币化程度(M2/GDP,次坐标轴)

资料来源:国家统计局2015年《中国统计年鉴》

图3 2000—2015年金融业增加值(主坐标轴)和工业增加值(次坐标轴)占GDP比重

资料来源:国家统计局2015年《中国统计年鉴》

图4 2002—2014年金融资产总值(万亿元,主坐标轴)和金融相关率(金融资产总值/GDP,次坐标轴)

资料来源:中经网统计数据库

图5 非金融企业利润率与金融企业利润率(2002—2014年)

资料来源:国泰安经济金融研究数据库

图6 金融机构部门可支配总收入占国内部门可支配总收入的比例(2000—2013)

资料来源:国家统计局2009—2015年《中国统计年鉴》

图7 非金融企业红利支出与净利息收入占增加值的比重(2000—2013年)

资料来源:国家统计局2009—2015年《中国统计年鉴》

[责任编辑:房宏琳]

2016-09-12

陈享光(1957—),男,教授,博士生导师,从事理论经济学、宏观金融理论研究;郭祎(1988—),男,博士研究生,从事社会主义经济理论和金融理论研究。

F832.0

A

1002-462X(2016)12-009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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