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中原乡愁诗的抒情艺术与文化特质
2017-01-12王运涛
王运涛
(郑州工程技术学院 文化与传播学院,郑州 450044)
唐代中原乡愁诗的抒情艺术与文化特质
王运涛
(郑州工程技术学院 文化与传播学院,郑州 450044)
唐代中原乡愁诗在唐诗百花园中一枝独秀。春日之思与登高之望的抒情范式,为诗人抒发乡愁提供了“良辰美景”;情景交融与时空共寓的美学旨趣,为诗人抒发乡愁提供了“太虚幻境”;将心比心与耳聪目明的巧妙构思,为诗人抒发乡愁提供了“通灵宝玉”;忧思难忘与家书难达的细节刻画,为诗人抒发乡愁提供了“风月宝鉴”。诗歌意象与文化符号的京洛风味,苍凉有致与感时忧国的诗史特征,大唐之音与中原文化的文化意蕴,彰显了唐代中原乡愁诗的艺术品格。
唐代;中原;乡愁诗;抒情艺术;文化特质
中原文化是中华文化的源头和核心,唐代中原乡愁诗代表着中国古代乡愁诗的最高水平。思乡盼归是中国人的一种普遍情怀,因此中国古代乡愁诗“体现出惊人的连续性和传承性”[1]。从本质上讲,这种对故乡的依恋与思念源于人类根深蒂固的以安全感、依附感为主要特征的归属需要。[2]“中国以农立国,且极重视宗族与家庭伦理,因此对家园、乡土总怀着难以割舍的深情”[3],“此种故土情怀,到唐代的作者那里,更是无处不在。无论是山水漫游,抑或是贬谪迁徙,对于故园的思念,常常是对于心灵的一种慰藉,是心灵寄托之所在,不过写得更为美丽而已”[4]。如果把先秦至隋唐时期的中原乡愁诗做一简单分期的话,先秦是发轫期,秦汉是发展期,魏晋南北朝是成熟期,隋唐是鼎盛期。唐代中原地区名家辈出,且都有乡愁诗的创作,其中有些人的乡愁诗数量很多:宋之问23首,张说21首,岑参56首,杜甫124首,白居易69首,李商隐17首。[5]“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乡愁所生或是久戍思归,或是动乱流离,或是宦游失利。
一、唐代中原乡愁诗的抒情艺术
(一)春日之思与登高之望的抒情范式
纵观唐代中原乡愁诗,“春日之思”与“登高之望”的抒情范式最具代表性。诗人咏春,在感叹时光流逝中常生出对离家已久而归无定期的无比忧伤,如杜甫的“今春看又过,何日是归年”(《绝句二首》其二)与宋之问的“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渡汉江》)。诗人登高,在游目骋怀中常情不自禁地想起远方亲人而无限怅惘,如宋之问的“度岭方辞国,停轺一望家”(《度大庾岭》)与“明朝望乡处,应见陇头梅”(《题大庾岭北驿》),都流露出对京城生活的眷恋。前者通过观照自然物候的更替和感悟时间飞逝的无奈来彰显归家之难、抒发思乡之愁,后者通过登高远眺故园的方向和遥想家人此刻的情形来表达思乡之苦、追忆亲情之暖。如果说春天、河边、爱情是先秦诗经中女子怀春诗的创作标配,那么春天、诗人、思乡则是唐代中原乡愁诗的抒情范式;前者是阳气动而春情萌,后者则以乐景写哀情。比如,在春日赏花的时刻,杜甫却生出了“绝知春意好,最奈客愁何”(《江梅》)的无奈,白居易也发出了“春尽忆家归未得,低红如解替君愁”(《山枇杷花二首》其一)的感慨。岑参的“终岁不得意,春风今复来”(《春兴思南山旧庐,招柳建正字》)写了春天里的人生失意,乡愁越发显得凄凉。春归之时诗人却不能归乡,是乡愁萌生难耐的时刻,如宋之问的“乡心新岁切,天畔独潸然。老至居人下,春归在客先”(《新年作》)与杜甫的“乱后居难定,春归客未还”(杜甫《入宅三首》)。春尽人未还乡之时,更是乡愁萌生感伤之时,如岑参的“渭北春已老,河西人未归”(《河西春暮忆秦中》)与元稹的“今日成阴复成子,可怜春尽未还家”(《西县驿》)。初唐时期中原诗人主要抒发因宦游而引发的乡思,最具代表性的是河南巩县人杜审言,他在“十年俱宦薄,万里各地方”的游宦生涯中,多次在春日里写到宦游乡愁,如“独有宦游人,偏惊物候新……忽闻歌古调,归思欲沾巾”(《和晋陵陆丞早春游望》),借早春宦游江南写故园之思。洛阳人孟云卿漂泊他乡时遇到寒食节便倍感悲凉,“二月江南花满枝,他乡寒食远堪悲”(《寒食》)。登高远望可从有限的时间空间进到无限的时间空间,从而引发一种人生感和历史感[6]。如杜甫站在岳阳楼上抒发“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登岳阳楼》)的凄凉落寞时,更写了北望故乡“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的痛苦忧伤,既有对国家命运与中原百姓的关心和同情,也有对家乡亲人百思不得一见的伤痛。“春日之思”与“登高之望”作为诗人怀乡念亲的特定方式激发了无数唐代中原诗人的创作灵感。
(二)时空共寓与情景交融的美学旨趣
唐代中原乡愁诗创作更注重时空情景的创造和时空结构的安排,在情景交融与时空共寓的美学追求上达到了乡愁诗的最高水平。唐代中原许多诗人非常擅长情由景生,借景生情,既能信笔写情而游目骋怀皆是景,也可着意画景而登山观海俱有情。诗人的个人经验置身于时空背景之中,构成强烈的时空共寓,于是借景(空间)怀古(时间)的手法成为中国古典诗词的一种创作模式,时序与景观同步,带有强烈时空意识的审美旨趣是中国诗歌的艺术智慧[7]。如李商隐的“人生岂得长无谓,怀古思乡共白头(《无题》),便将怀古与思乡融为一炉。此一手法运用最好的,宋人严羽认为是崔颢的《黄鹤楼》。汴州(今开封)人崔颢的“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将日暮时分的怀古之意与思乡之情融为一体,无限乡情伴随着对生命的忧患,“弥漫于其中的忧伤显得无比深刻与沉重,深刻就深刻在对生命意义的探究与评价,沉重就沉重在生命所不能承受的人生重负。正是这种深刻与沉重,使得这首诗的情感升华,以其不可企及的力度震撼着无数读者的心田”[8]。无论是白居易“夜深明月卷帘愁,日暮青山望乡泣”(《长安早春旅怀》)的悲伤,还是虢州弘农(今河南灵宝)人杨凭“日暮隔山投古寺,钟声何处雨濛濛”(《雨中怨秋》)的幽怨,抑或洛阳人刘长卿“茫茫汉江上,日暮复何之”(《送李中丞之襄州》)的叹息,都印证了“黄昏日暮最容易引发行人渴望归家、家人盼望团聚的情感,反映了人们对平和、安顿、团聚的企盼心理”[9]。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想家的时候,如白居易“感时思弟妹,不寐百忧生。万里经年别,孤灯此夜情”(《除夜寄弟妹》),表达了离家万里的孤独、欲归未能归的惆怅。李商隐的“君问归期未有期”(《夜雨寄北》)以问答的形式,将眼前景“巴山夜雨涨秋池”作日后怀想,由眼前的空间带出远方的家乡“何当共剪西窗烛”,又遥想他日重逢“却话巴山夜雨时”,巧妙地把空间和时间的往复集于一炉。这种“对不同时空的跳跃性展示是古诗词魅力的重要表现,空间位移和感情脉络的契合,使得古代士人的时空共寓演绎出万古千愁的诗词,无疑是一种颇有意味的现象”[10]。
(三)将心比心与耳聪目明的巧妙构思
唐代中原诗人表达乡愁的方式有很多,其中独具匠心有两种:一种是“乾坤大挪移”的“将心比心”,一种是“聊以慰乡愁”的“耳聪目明”。如白居易历经兄妹离散而有“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自河南经乱……》)的喟叹,通过“将心比心”“设身处地”的想象生动描绘了五地望月共生乡愁的图景。王建的“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十五夜望月》),明明是诗人自己在思乡却偏偏问“秋思落谁家”,将诗人对月怀远的情思和别离思聚的情意,表现得蕴藉深沉、委婉动人。杜甫的“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月夜》),不写自己月夜思念亲人,却设想家人思念自己,让彼此的思念显得越发深重。元稹的“料得孟光今日语,不曾春尽不归来”(《望驿台》)与白居易的“两处春光同日尽,居人思客客思家”以及“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邯郸冬至夜思家》)曲折委婉地表达了人间最深沉、最真挚的亲情,有异曲同工之妙。乡愁之浓足以让诗人“耳聪目明”,变得眼力十分特别,听觉格外敏感,如杜甫的“吹笛秋山风月清,谁家巧作断肠声”(《吹笛》)与“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月夜忆舍弟》),因为思乡无法还乡使得笛声成了断肠声,因为身在异乡回不去故乡而觉得“月是故乡明”。同样是听出来的乡愁也会因诗人的心境而有所不同,如李益的“回乐烽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夜上受降城闻笛》)与高适的“雪净胡天牧马还,月明羌笛戍楼间。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塞上听吹笛》),前者是在寂寥、凄清的环境闻笛,后者是在壮阔、明朗的环境听笛,前者描写了吹笛人浓烈的乡思和满心的哀愁之情,后者描写的乡情却毫无低沉、哀怨的意味。刘禹锡《竹枝词二首》:“楚水巴山江雨多,巴山能唱本乡歌。今朝北客思归去,回入纥那披绿罗。”“南人上来歌一曲,北人莫上动乡情。”地不分南北,乡愁心相通,乡歌一响,思归心切。诸如此类者甚多,如河南颍阳(今河南登封)人李颀“琵琶出塞曲,横笛断君肠”(《古塞下曲》),“傍邻闻者多叹息,远客思乡皆泪垂”(《听安万善吹觱篥歌》),“朝闻游子唱离歌,昨夜微霜初渡河。鸿雁不堪愁里听,云中况是客中过”《送魏万之京》,但凡听到“横笛”“觱篥”“离歌”,离家万里之人的乡愁便如影随形无可排解。
(四)忧思难忘与家书难达的细节刻画
“相见时难别亦难”,唐代中原乡愁诗中对家乡的忧思难忘有三种情形表现得尤为突出。一是日思夜想无可排解。如新郑人白居易“望阙云遮眼,思乡雨滴心。将何慰幽独?赖此北窗琴”(《阴雨》),乡愁弥漫,只有借琴缓解,却“客心贫易动,日入愁未息”(白居易《秋江晚泊》),忧思终难忘。如郑州荥阳人李商隐的“滞雨长安夜,残灯独客愁。故乡云水地,归梦不宜秋”(《滞雨》),由灯已残说明独坐久,由独坐久说明客难眠,由客难眠说明乡愁深,更见忧思难忘的无限惆怅。河南河阳(今河南省孟州市)人韩愈的“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以“云横秦岭”“雪拥蓝关”映衬“家何在”的忧愤难耐。如颍川(今河南许昌)人王建“万里发辽阳,处处问家乡”(《远征归》)的经历与“潇湘回雁多,日夜思故乡”(《江南杂体二首》)的心境,前者之“处处问”与后者之“日夜思”,足见乡愁之“忧思难忘”。二是家书难达不通消息。面对“身不能至而心向往之”的故乡,诗人常将思念化为家书,如济源人卢仝的“家书与心事,相伴过流年”(《自咏三首》)。由于战争频仍,“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春望》),社会动荡,“九度附书向洛阳,十年骨肉无消息”(《天边行》),杜甫的沉痛感慨格外令人揪心。更多情况是交通不便造成的家书难达,如相州内黄(今属河南)人宋之问“逍遥楼上望乡关”“无因雁足系书还”(《登逍遥楼》),离家经年对故乡望了又望,却始终无法“系书还”。三是送人还乡而自己不能返乡。岑参的“野店临官路,重城压御堤。山开灞水北,雨过杜陵西。归梦秋能作,乡书醉懒题。桥回忽不见,征马尚闻嘶”(《浐东店送唐子归嵩阳》),以诗人送别后良久伫立的怅惘之情衬托乡愁难抑之情形。无论是刘长卿“瓜步寒潮送客,杨柳暮雨沾衣。故山南望何处,秋草连天独归”(《送陆澧还吴中》)的伫立望乡情态,还是宋州宋城(今河南商丘)人崔曙的“客处不堪别,异乡应共愁……风土至今忆,山河皆昔游。一从文章事,两京春复秋。君去问相识,几人今白头”(《送薛据之宋州》)的诉说与请托,都通过对别情与乡情这两种极为悲伤与愁苦的感情的叠加抒写展现了唐人抒情手段的日臻成熟。[11]
二、唐代中原乡愁诗的文化特质
(一)诗歌意象与文化符号的京洛风味
无论是山水风光构成的自然景观还是世俗民情构成的人文景象,洛阳在唐代中原乡愁诗中常常以诗歌意象和文化符号的形式出现。唐代中原诗人擅长通过意象的塑造,将复杂的情感含蓄地表现出来,从而达到韵味悠长、虚实相生的审美境界。不论是杜审言“更怀欢赏地,车马洛桥边”(《春日怀归》)的追忆,还是“寄语洛城风日道,明年春色倍还人”(《春日京中有怀》)的寄语,不论是张说的“秋风不相待,先至洛阳城”(《蜀道后期》)的幽怨,还是王湾“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次北固山下》)的问答,乃至缑氏(今河南偃师东南)人武元衡“春风一夜吹香梦,又逐春风到洛城”(《春兴》)的梦境,都可看出景物始终是诗人们借以抒发故乡之思的重要媒介,意象抒情和事态叙写已经成为主要的抒情手法,洛阳的路、桥、酒、风、城等诸多实际风物成为中原诗人频频使用的诗歌意象,京洛生活已经成为宦游诗人现实处境的参照。不论是内黄人沈佺期“搔首向南荒,拭泪看北斗。何年赦书来,重饮洛阳酒”(《初达驩州》)的神往,或者宋之问“绿树秦京道,青云洛水桥。故园长在目,魂去不须招”的期盼,同样都是抒发贬谪乡愁,只不过沈佺期重在对故乡景事的展现,宋之问重在对异乡景物的描写,殊途同归都渴望着回归故乡。当诗人远离中原时常会拿当地的风物与中原地区作比较,如西南人民语言、衣着、风俗自是与中原不同,杜甫怀乡之情触景而生便有“但见新人民,未卜见故乡。大江东流去,游子日月长”(《成都府》)的喟叹。旅居西南的日子里,杜甫始终念念不忘洛阳和中原,“故乡门巷荆棘底,中原君臣豺虎边”“洛城一别四千里,胡骑长驱五六年”(《恨别》),“冬至至后日初长,远在剑南思洛阳”(《至后》)。宋之问的“桂林风景异,秋似洛阳春”(《始安秋日》),则拿桂林之秋与中原之春作比。杜审言“交趾殊风候,寒迟暖复催……故乡逾万里,客思倍从来”(《旅寓安南》),面对异乡特殊的自然风貌,很快便转至对故乡的思念,异地之景与思乡之情相互交融,别有一番滋味。[12]
(二)苍凉有致与感时忧国的诗史特征
诗史是诗学中一个重要概念,指诗歌因真实记录历史事实而兼具诗学与史学的特质,是一种具有考察时政得失、世运升降功能的历史书写。[13]唐代中原乡愁诗的代表人物首推诗圣杜甫,其乡愁诗创作于安史之乱中和其后,不仅数量众多,且多以“叹国”为主,兼顾对亲人的思念之情,家国命运和个人情感、人生际遇的交织,具有典型的诗史价值。晚唐孟綮的《本事诗》:“杜逢禄山之乱,流离陇蜀,毕陈于诗,推见至隐,殆无遗事,故当时号为诗史”[14]。看到安史叛军焚掠长安时,他沉痛地写下“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春望》)的浩叹。在社会动荡而家人杳无音信时写下“寄书问三川,不知家在否……自寄一封书,今已十月后。反畏消息来,寸心亦何有”(《述怀》),担心家人安危的同时又怕有不好的消息传来。当孤老飘零还乡无望时,他写下了“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登高》)的哀嚎与“海内风尘诸弟隔,天涯涕泪一身遥。惟将迟暮供多病,未有涓埃答圣朝”(《野望》)的痛憾。当官军收复河南的捷报传来时,他写下了生平第一快诗“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闻官军收河南河北》)。在漂泊西南时,国家的危难兴衰始终牵引着诗人的情感变化,在《秋兴八首》中有着鲜明而集中的表现,如“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北斗望京华”“鱼龙寂寞秋江冷,故国平居有所思”“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国心”等,俱是融恋归与悯时为一体,念念不忘故国家园。
(三)大唐之音与中原文化的文化意蕴
中原作为唐朝东都的所在地,培育出杜甫、岑参、张说等诗歌大家,给他们提供了文学素材和创作灵感,使他们在中原大地创作出动人华章[15]。这些诗歌不仅揭示诗人们寻找家园的冲动、思念亲人的本能,在思念父母、妻子、情人的激发下,也抒发游子之吟、边塞之哀、家国之痛,唱响了时代的强音,透出中原文化的倩影。如高适的“陇头远行客,陇上分流水……岂不思故乡,从来感知己”(《登陇》),其乡愁不是没有,只是念及感知己、报效国家时而变得高亢、昂扬,而不再凄苦、悲怆。岑参的“今我忽登临,顾恩不望乡”(《陪狄员外早秋登府西楼,因呈院中诸公》),流露出的也是一种高昂、明朗的故乡之思。但岑参的“陇水不可听,呜咽令人愁……别家赖归梦,山塞多离忧”(《初过陇山途中,呈宇文判官》)又写出了诗人浓烈、深挚的难抑乡情,却因有知己的相伴而少有悲愁。有学者认为,大唐之音,和而不同,中原诗人呈现出主流意识强、地域色彩弱、敢于革新、样式多元化的特征,形成了具有儒家思想内蕴的爱国主义、忧患意识和追求审美的文学精神[16]。乾元元年(758)冬天,四十六岁的杜甫最后一次回洛阳看望战乱后的故乡,此后奔秦州、过同谷、客成都、居梓州、滞留夔府、浪迹湖湘,直到大历五年(770)冬天在湘江舟中去世,十二年间留下的只是对故乡的深深思念。杜诗中的乡情是指诗人对巩县、偃师、洛阳这一带地方的浓厚情谊[17],如杜甫旅居成都时,想起青年时期在巩洛的往昔,写下了“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忆昔》)的情形便是开元盛世的真实写照。“安史之乱”暴发后,巩洛一带遭逢苦难和破坏最严重,杜甫目睹当时故乡惨状写下了“三吏”“三别”,“三吏”明标地区均为洛西沿途所见。整体来看,以诗圣杜甫为代表的唐代中原诗人的乡愁诗创作在生动记录诗人的生活史、心灵史的过程中,逐渐成为大唐时代强音,形成珍贵的精神文化财富传颂百代,成为中原文化精神形象化的载体。
三、结语
唐代中原乡愁诗在唐诗百花园里一枝独秀,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春日是良辰,春归人不归,乡愁暗生;登高看美景,最美是故乡,黯然神伤,于是春日之思与登高之望的抒情范式,为诗人抒发乡愁提供了“良辰美景”。情景交融,虚实相生,各美其美;时空共寓,天地交错,美美与共,于是情景交融与时空共寓的美学旨趣,为诗人抒发乡愁提供了“太虚幻境”。换位思考,对面来想,情思倍增;五音乱耳,五色迷眼,乡愁难安,于是将心比心与耳聪目明的巧妙构思,为诗人抒发乡愁提供了“通灵宝玉”;朝思暮想,魂牵梦绕,心归何处;乡思成书,鸿雁难系,音信不通,于是忧思难忘与家书难达的细节刻画,为诗人抒发乡愁提供了“风月宝鉴”。从文化特质来看,诗歌意象与文化符号的京洛风味,苍凉有致与感时忧国的诗史特征,大唐之音与中原文化的文化意蕴,彰显了唐代中原乡愁诗的艺术品格。探讨唐代中原诗人咏唱乡愁的抒情艺术,审视唐代中原乡愁诗中文化特质的表现方式,挖掘唐代中原乡愁诗中丰富的文化资源,对推动中原文化产业发展、加快河南文化高地建设和华夏历史文明传承创新区建设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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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许峻)
On the Lyrical Art and Cultural Trait of Nostalgic Poems in Central Plains in the Tang Dynasty
WANG Yun-tao
(School of Culture and Communications, Zhengzhou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Zhengzhou 450044, China)
Nostalgic poems of the Central Plains are unique among the Tang Dynasty poetry. The artistic characteristics and cultural traits of this school can be described as the lyrical paradigm of thought of spring and the hope of climbing high, the aesthetic purport of space-time co-existence, the clever conception and detailed description of unforgettable sorrow, taste of poetic image and cultural symbol, the desolate characteristics of poetic history, and the cultural implication of the Tang Dynasty and Central Plains culture.
Tang dynasty; central plains; nostalgic poems; lyrical art; cultural traits
2017-0-17
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唐代中原乡愁诗研究”(2013BWX006);河南省软科学项目“唐代中原乡愁诗与华夏历史文明传承创新区建设”(152400410488);河南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唐代乡愁诗与中原文化研究”(2015GH556)
王运涛(1977—),男,河南开封人,郑州工程技术学院文化与传播学院副教授,西北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古代文学和中原文化研究。
10.13783/j.cnki.cn41-1275/g4.2017.02.004
I207.22
A
1008-3715(2017)02-00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