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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一样的男人

2017-01-11刘裕国

时代报告·中国报告文学 2016年12期
关键词:麻风村民

2016年11月,林强在给钱志昌的信中这样写道:“您最大的愿望就是坐一次飞机到一趟北京,站在天安门前照一次相,今年我陪着你实现了这个愿望,我看见您在星级宾馆卫生间里如同小孩一样好奇,这趟为了您,我想也值得了。当您知道您住的那间房每晚要花700元时,您告诉我天安门、长城都看了,明天我们就回去吧,我们县上旅馆住一晚只需25元,我想您是在为我着想,我知道来一次也不容易,尽量多看一些,多感受一些。”

“当我把您的故事讲述与朋友时,朋友说:您是一面镜子。每一个人面对这面镜子,不仅会照见自己躯壳里最不光彩的那些浊念,同时还能找到人生的价值和尊严。”

钱志昌何其人也?十年前,作为摄影师的林强,在凉山一个偏僻山村,站在山梁远眺,原本,夕阳很美,碎金铺地,但夕阳下一个男人劳动耕作的场面,深深震撼了他的心灵——那个残疾赤着上身,双膝跪地,像机器一般挥举锄头劳作着。按下快门的同时,林强也与这位12岁就患上麻风病的汉子结下了不解之缘。麻风病夺走了他的健康,他却能始终保有一颗坚强跳动的心,开垦荒地种植玉米,尽自己力量去帮助村人。

林强与钱志昌成为朋友,也许林强自己也没意料到,从此他走上了一条从“摄影师林强”到“麻风村的知心亲人林强”的道路,这条路,不乏坎坷,有艰险血泪,揪心之痛,更有深重感动,人性壮美。

谈之色变麻风村

林强第一次听说凉山州布拖县乌依乡有个“麻风村”,是在2003年。当时已经转业到四川省教育厅体育卫生艺术处当处长的林强十分爱好摄影,走遍四川每一个角落的他却因为找不到向导,而始终无法接近“麻风村”。对一个摄影家而言,最贫穷的地方往往有最美的原始风光。摄影家的好奇与激情驱使着林强,一直想要走进这个神秘世界。无奈几次到布拖,却无人敢带路,直到2005年3月,当地一个勇敢者才带着他,闯入了这个充满神秘和禁忌的地方。

那时,年过半百的林强并不知道,自己踏上的,也许是一生中最艰辛的路,更没料到,这一去,这条路连着的“麻风村”将改变他此后的人生。

这哪里是路啊!入村的路从2650米的阿布采洛山口直落海拔700米的峡谷,坡度超过60度,一边是万丈深渊,一边是绝壁,说是路,其实更像一架弯来拐去的悬梯,从峰巅一直挂到谷底。不足一米宽的沙石路面,外侧是没遮没挡、险如剃刀的悬崖,最窄处只够放下一双脚,连牛肚子也绕不过,人畜若摔下悬崖,尸骨都找不全。林强小心翼翼地吸气收腹,跟在勇敢向导的后面慢慢走过去,山风将他长发吹拂起来,他不敢伸手去按压,眼睛更不敢往深深悬底看。

行走了5个多小时,拖着瘀肿的双腿和4个充血的脚趾,林强成为第一个走进“麻风村”的外乡人。

“麻风村”彝语叫阿布洛哈,意为人迹罕至的地方,三面是万仞大山,一面是飞流急湍的深谷。快到山脚的地方,阿布采洛山伸出一个巨大的平台,阿布洛哈村就矗立其上。说是平台,其实是一片乱石丛,40多年来,村民们就在这里开荒种地,繁衍生息。这里生活着67户177个村民——一群曾经的麻风病人和他们的后代。

说起“麻风病”,这是由麻风杆菌引起的一种慢性接触性传染病,症状是皮肤麻木、毛发脱落、感觉丧失,重者鼻塌眼瞎、手脚畸形、面目狰狞,被称为“世纪瘟疫”。四川省凉山州布拖县是一个彝族群众聚居的高寒山区,从奴隶社会、刀耕火种的生产条件一步进入现代社会。上个世纪六十年代,“麻风病”在这里盛行,政府一直采取各种手段进行救治。1963年,布拖县把全县300多名麻风病人集中到这里隔离治疗,从此,阿布洛哈村形成。由于村民都是麻风病患者,村子也被叫做“麻风村”。

上世纪60年代,麻风病就可以医治好了,后来因为文化大革命等各种原因,政府对这个地方管得很少了。他们的第二代、第三代都是健康的,但病好了,人却难以被外界接受,由于山外的人们习惯上对麻风村恐惧,所以村人只能繁衍生息在这与世隔绝的苍莽群山中。大家看到忽然闯入的林强,简直像见到天外来客一般惊奇。

时间在大山深处凝固,眼前像一幅陈旧的黑白照片:土房、窝棚、衣难蔽体的老人、赤脚的孩童……五官模糊、手脚溃烂的麻风病人和那些破烂的茅草屋刺痛了林强的心。尽管当地政府每年要给救助,但“麻风村”的极度贫困仍然远超想象。村民们的屋子十分简陋,十有八九席地而睡,他们日出而作、日没而息,耕耘着从石头缝里刨出的500亩薄田。这里还保留着人民公社时代的分配制度,一天的劳动按工分计算,最差的组才3毛5分钱,最好的组才5毛多。

首进“麻风村”,林强住了4天。4天都在震惊中度过,夜夜失眠。

64岁的阿聪尔聪,无儿无女,独居在没有门的茅草棚里,双手因麻风病而蜷成拳,穷得买不起一件衣服。瘦弱凄苦的老人,裸着身子,看到“天外来客”,眼珠一错不错地直盯着林强看。林强心头一酸,赶紧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亲手给阿聪尔聪穿上。林强给他拍了一张照片,老人眼睛瞪得大大的,长时间一动不动地痴痴望着照片上的这个“陌生人”,既欣喜又有点怀疑:这是我吗?这真的是我?

阿聪老人生平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模样。见到了“自己”的老人开心极了,主动和林强聊起了“老皇历”,他说,自己的舅舅在1948年得了麻风病,当时全村没人知道这是病,大家一致认为是“风吹来的魔鬼”找到了舅舅。于是,每家每户都出了钱,凑在一起,买了一头牛,让舅舅美美地饱餐了三天。三天之后,村里人就用这块牛皮,将他的舅舅缝了进去,抬进山里活埋了。那时,他们以为这样做,便能彻底消灭“魔鬼”,哪知道后来阿布洛哈村成为了人们闻之色变的“麻风村”,那个魔鬼,还爬到了阿聪尔聪身上……

阿聪老人在村里生活了40年,仅有一间破破烂烂的茅草房和一分二的自留地,但他说能够活到今天,已经很知足了。老人安详的目光,让林强这个铁打汉子的心,也忍不住一阵阵绞痛。

天慢慢黑下来,夜幕四合,林强拧亮了手电筒,这光芒像是一朵花,蹿到了阿聪老人的脸上,他悲苦的表情,一下子涌出了温柔的惊奇,羡慕地说:“要是有这个亮棒棒,走再黑的夜路也不怕了呵。”林强闻言,马上将电筒送给了老人,老人捧在怀中,乐得咧开了缺牙的嘴,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摩挲了好久。

不光是手电筒,离开时,林强留下了全部生活用品,但他始终不忍、不敢回头再看一眼。第一次进村,村民们对林强还抱着几分警惕和疏远,大家并不知晓这个身材敦实一头长发的男人,在临别时内心酸涩万分,百感交杂。林强在回去的路上问向导,假如你得了麻风病怎么办?“自杀!孤单太可怕了,没有亲人,没有关爱。”向导斩钉截铁的回答让林强又一次震惊。

没有亲人!没有关爱!

这话让林强心口钝钝一痛。回成都后,他老是梦到那一双双无助的眼睛,像一道道等待包扎的伤口,流着血,淌着泪,静静地凝望着他。

“既然遇上了,我就有责任帮他们,否则睡不着觉,良心要受折磨。”林强下定决心,他还要再去麻风村!

让大山不再阻隔遥远

两个月后,林强再度进村了。这次,林强汲取经验,特地穿了大码鞋。但山路实在太陡,一路上不得不用脚趾狠狠抓地,结果,指甲都嵌进肉里,血流不止,无奈之下,林强只好把鞋尖剪开一个洞,让大拇指亮出来。这次,林强花了8个多小时才走进村里。

林强和这条让他狼狈不堪的小路较上劲了,这条路让他疼痛的不只是双脚,他心疼着阿布洛哈村的村民们:“这条路是我这辈子走过的最险的路,我发誓,绝不让你们再走这样的路!”为了拓宽进山的艰险山路,他发誓要筹款将这条路拓宽到两米。

林强把2万元修路款交到了村主任吉列史尔手中,1万元是自己的私房钱,1万元是朋友凑的。林强不仅带来修路款,还揣着笔记本挨家挨户走访,谁家有病人,谁家草房破了,最困难的村民有哪些,他都详详细细一一记录。

村主任啥时见过这样一笔“巨款”!修路钱塞到吉利史尔手中,全村人都哭了。村主任托人写了按期修路的保证书,保证书上还留下25个村民的手印——山里人用这种朴素、直白的方式向一个好心的山外人作出了庄严承诺。大家憧憬着,有了方便行走的路,村民们的心能沿着这条路向山外伸展,年轻人可以大起胆子去镇上看世界了。

林强的再次归来,令村民们欣喜不已,死水般的心灵,激荡起了幸福的涟漪。村民由于长期闭塞和自卑,对外界向来具有很强的戒备心理。他们不希望自己被排斥,被当做怪物看待,天长地久,他们又不得不自我安慰道:与其天天暴露在外界的目光中被瞧不起甚至引起别人的恐慌,不如躲在自己的小山村里足不出户。话虽如此,但其实他们对外面的世界,还是有着“又爱又恨又想亲近”的复杂心理,多少年来,一直期盼着能有真正懂得他们的人,以平等和真诚的心,来与他们交朋友。

林强和阿聪尔聪结下了朋友之缘,他自掏腰包,帮老人盖了一间土坯房,这下,阿聪尔聪开心得合不拢嘴了:他住了一辈子的茅草棚,终于要“鸟枪换炮”住新房啦!在林强的帮助下,老人还养上了猪,精神状态看上去越来越好。于是,之后每次林强再来,他都会和孩子们一道,早早地站在村口翘首以待。

2006年元旦,林强又来看望阿聪尔聪,老人有点委屈地告诉他,说手电筒不亮了。林强答应,下次一定会带一支新的给他。但下次林强专程带上新手电筒去麻风村时,村民却告诉他一个噩耗:一个月前,阿聪尔聪因为走夜路,从山崖上掉下去,当场摔死了。

林强攥着手电筒的双手一直发颤,眼里含着又苦又辣的硕大泪珠,拖着沉重的步子,来到阿聪尔聪房前,忍了好久的泪终于肯痛痛快快地淌了下来,林强哽咽着说:“阿聪大叔,对不起,我来晚了,如果早来一个月,你就不会摔下山去,让我再也见不到你……大叔,我把电筒放在你门口了,希望它能在另一个世界里继续给你照亮,让你走得平顺……”

阿聪尔聪老人生前说过,自己不认字,当了一辈子的“睁眼瞎”,如果下辈子还能投胎变人,他也希望能多认几个字……老人朴素的心愿,让林强泪雨滂沱,这里,就像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全村基本上没有人识字,没有电,更谈不上办学和教育,看到村里健康活泼的孩子们那一双双无助又无知的眼神时,林强的心,被荆棘狠狠地刺穿了,流出殷红鲜血。

诚然,村里的孤老残疾和近亲繁衍导致的新生残疾让人泪落,但更让他揪心的是村里的第二代、第三代。他们很健康,能负重上百公斤在山路疾走,却不认识一个字,他们非常渴望知识和外面的世界,但由于麻风村没有学校,整个麻风村最高的文化程度就是小学二年级,外界不能接受他们,这里的年轻人根本没有学习文化的机会。看到早该上学的孩子整天放牛羊,未来漫长的人生,仿佛也走不出文化荒漠,林强着急得要命。

林强发现,仅仅给他们物质的帮助,并不能彻底改变麻风村的未来,他就想到一定要为村里建个小学。通过和县教育局负责人的积极争取和反复努力,林强的行动得到县政府的大力支持,他争取到了从极为紧张的财政经费中专门拨付的20万元。2005年3月,学校终于破土动工。全体村民都参与了修建,因为这是他们三代人的希望与梦想,这种热情也极大地鼓励了林强,但接下来的问题更加棘手:由于麻风村坐落在大山深处,又有谁会来到这里当一名村办小学的老师?

眼看学校即将建成,却找不到一个人来麻风村任教,林强急了,他找到县教育局局长商量办法,还拿出自己3万元的稿费作为老师工资。半个月之后,他听到了一个好消息,乡里一个刚退休的民办老师主动要求到麻风村任教。

在林强的不懈推动下,2005年9月15日,阿布洛哈村林川小学正式开学。这一天,是麻风村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天,所有的村民都来到学校周围,见证了这个即将改变他们子孙命运的重要时刻。

村民们将阿布洛哈村的小学命名为“林川小学”,哪怕丛林之中,仍有知识青苗,昂扬生长。开学那天,林强买了40条红领巾以及“中队长”和“小队长”的袖标,使中国少年先锋队的种子在这里扎下了根。村里的34名孩子眼睛明亮,神情认真,第一次走进了课堂,42年来,山沟里第一次传出了朗朗的读书声:“上学了。这就是我,我是一名小学生了,我的名字叫……”教室里坐着全村的孩子,年龄小的6岁,大的16岁。而在林强来到这里之前,这些孩子们不知道镶着五颗五角星的那块红布是做什么用的,没有庄严肃穆地感受过哪怕一次升旗仪式,甚至没有听说过世间还有“老师”这回事。

林强为村民做了这么多好事,捐钱筹款眼睛都不眨一下,对待自己却“苛刻”得很,不管生活条件多简陋粗糙,他都含笑应对,还颇能苦中作乐。

到了村里面,林强就住在村里的保管室,把一张草席放在满地的玉米棒上,再铺上自带的睡袋,凑合着睡。半夜一翻身,玉米棒就在身下滚来滚去,老鼠更是在他头上窜来窜去。睡觉前林强都要戴上帽子和耳机,以防虫鼠的袭击。他开玩笑地说,自己在阿布洛哈村的待遇可高了,睡在“大单间”,有张“按摩床”,还有“音乐伴奏”呢。

“犟牛”前传

回想林强第一次从阿布洛哈村回家,可把妻子袁文华吓了一大跳,她打开门,看到外面站着的男人像是刚遭到土匪打劫一般,还满身的臭味,头上有跳蚤,脚趾头渗着瘀血,脚趾甲竟狠狠挤进了肉里。

妻子心疼地赶紧放热水给林强洗澡,换好干净衣衫,又拿出酒精棉球,给他伤痕累累的两只脚消毒,酒精擦到伤口上,疼得林强身子一激灵,袁文华赶紧停下来,紧张地问:“疼吧?”林强怕妻子担心,马上笑着说不疼,疼啥呢!

他将妻子拉过来,将拍摄的照片一张张翻给袁文华看,照片中所反映的麻风病人的境况,惊得袁文华目瞪口呆。

“你到底是去哪里了?”

“我去了凉山州布拖县的一个小村庄。”林强轻描淡写说道。袁文华指着照片中的病人问他:“那他们是得了什么病?怎么会看上去这么造孽?”

林强给她讲述了那个被缝进牛皮里的“舅舅”,讲了一辈子不知道自己模样的阿聪尔聪,还讲了村里那些可爱的孩子,他们眼睛那么清那么亮,渴望学习知识,村中却没有一所小学……

还有人比袁文华更了解丈夫吗?她晓得林强是怎样的“犟牛”,他决定的事,不管多苦多难,都会拼命完成。此刻,林强双目灼灼地说:“我要尽力去帮助麻风村的人!”他的神态,就像几十年前那个倔强的少年,甘于直面一切挑战,应对人世种种困难。

林强幼年丧父,母亲辛苦将他拉扯长大,1973年,林强作为体育特长兵入伍,到成都军区政治部体工大队田径队当运动员,他那时候只有一个朴素而执拗的想法:破纪录!当年的田径队教练范东生回忆说,“参加选拔项目中,林强身上表现出了那么一股子拼劲,这也是我们当初留下他的原因。”范教练留林强,当初也算是力排众议了,因为林强个子不高,又没受过专业训练,参加选拔的好多人都不看好他,范教练却看准了少年身上的爆发力与拼劲儿。事实证明,他没看走眼。

林强明白,训练成绩上不去,照样走人。不服输的他认定了这条路,在集训队,他永远都是练得最苦的那一个。

当年,和林强一起被选送到集训队的小伙伴王纯斌说过,就林强的身体条件,搞田径不是特别理想。但他发现,林强是“对自己最狠”的那个。那时候,集训队一般一天的正常训练时间是10个小时,林强往往要练十几个小时;训练中,教练规定跑3000米,他要超过5000米;练杠铃,他一次不少于二十个来回,杠铃的重量不断增强,一次练下来累得满头大汗,手发软脚打颤。林强不满于自己当前的成绩,主动找到教练要求把田径十项全能作为自己的训练项目,这是许多专业运动员都不敢尝试的。

教练默许了少年对自己的严苛要求。根据身体条件,教练给他制定了“量不要求大,强度必须高”的科学训练计划。十项全能中最苦的项目是400米跑,教练要求每一次都跑5组,每次尽70%—80%的力量。这样的高强度训练,每跑一组下来,所有运动员都头晕眼花,甚至呕吐五六次,但林强每一次都尽100%的力量跑,训练完后,还给自己额外增加两组。

苦练出硬功,勤奋出成绩。1979年4月,林强以2812分的成绩打破了四川省男子五项全能纪录。1979年5月,他又以6930分的成绩打破了6820分的全军男子十项全能纪录,第一次荣立二等功。可谁知道呢,比赛开始前,由于林强患感冒,加之连日训练紧张,身体疲乏,踝关节扭伤,领队曾劝过他放弃比赛,他激动地抓住领队的手说:“战友们在自卫反击战中流血牺牲,我在赛场上痛一下算什么呢?”他毅然穿上护膝,坚持完成比赛,并取得了破纪录的优异成绩,受到时任军委副主席徐向前的接见,并获得了200元的奖金。

当时,他用这笔钱买了一台双镜头的海鸥牌照相机,当然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台“海鸥”的到来,将彻底改变他今后的人生,他从此会爱上摄影,一发不可收拾,而与麻风村的结缘,最初也是源自于一个摄影家对于神秘风光的强烈好奇。

范教练对这个曾经的“犟牛”弟子赞不绝口,他说过,一个专业运动员要出好成绩,一般需要经过8到10年的训练,而林强从进入集训队到两次光荣“破纪录”,只用了短短6年时间。这些荣耀和成绩,都是他靠顽强的毅力和拼搏精神换来的。

六年训练,跑得腿抽筋了,松松肌肉继续练;脚底打起了水泡,若无其事地将鲜血染红的袜子洗洗继续跑;三伏,汗水迷了眼,数九,雪花白了头。就这样执着地训练,不叫苦,不说累,不放弃,信念比钢铁更加坚毅。

袁文华称自己的丈夫是“山一样的男人”,像大山一般沉默、踏实、不事张扬,却又虚怀若谷,能容纳春天的雷,夏天的雨,秋天的霜,冬天的雪,是那么的内敛而深沉。山一样的男人,他凡是决定了的事,那便是今生无悔,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会克服重重困难去完成。

当“野人”,说“椒盐”普通话

1987年,林强惜别部队,转业到了四川省教育厅。他说:“军人转业,是转移战场。岗位变,军人的本色不能变;工作变,昂扬向上的精神状态不能变;身份变,共产党员的责任不能变。”林强永远持有一颗感恩的赤子之心:“是部队没有嫌弃我的出身,教育和培养了我。如果没有部队,我现在可能还在拉架架车。在军队这座大熔炉里,部队首长勉励我要做到人民军队爱人民。军队那种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奉献的精神教育了我,长期的军队生活培养了我坚韧不拔、永不言败的军人本色!”

面对新的工作,林强主动迎接挑战,充满必胜信心。他争分夺秒学业务,大量研读工作资料,主动拜同事为师,同时深入基层调研,在实践中摸索,很快实现了从军人到教育工作者的转变。在短短5年时间里,林强就从一名普通干部成长为体育卫生处副处长、处长。

四川是农业大省,农村学校体育工作是农村教育的重点和难点。林强敢于正视困难,开拓创新,通过抓住热点、突破难点来推动工作,抓出了全国农村学校体育工作好典型。1992年刚任体育卫生处处长时,他就先后深入全省300多所农村学校与师生座谈,帮助他们寻找立足现实条件开展体育教育的对策。

林强通过对学生体质健康状况的深入分析和研究,提出强烈呼吁:改善学生体质状况,刻不容缓。他选点岳池县,创造总结农村学校开展体育工作的经验。怎样才能让孩子们享受到体育的快乐呢?林强创造出了一套自己的思路。没有爬杆,他就自费去乡亲那里买竹竿,支撑在学校操场的斜坡上代替爬杆,让孩子们操练攀爬能力;没有垫子,他就自费去乡亲那里买来磷肥编织袋、旧棉絮和稻草制成垫子,让孩子们练习跳高;没有铅球,他就借来扁担、箩筐,从河谷里挑回鹅卵石当铅球,还亲自教孩子们练习投掷……当千名学生齐刷刷地举着装满沙子的矿泉水瓶做广播操时,那种场面比起城里的学生穿着校服举着杠铃做广播操来,可要壮观和生动得多。

随后,他又8次去蹲点指导。连续几个月在山里风吹日晒,脸被严重晒伤,还流着水。他打趣地说,自己头顶有“双旋儿”,如果剪短发,每天一觉醒来就会乱得像鸡窝,索性留了长头发,但没有时间洗,头发又粗又硬,彼此都打了结,再配上一张晒得像锅底的黑脸蛋,走在乡间小路上,人家都以为他是野人出山。许多人啧啧称奇:“他哪里像省上的一个处长哦,没有一点架子,就像我们家人一样!吃饭时也随便在田间地头一蹲,哪有那么多的讲究!”

林强的努力没有白费,岳池终于迎来丰硕的成果,1995年,全国农村学校体育教育工作现场会在岳池召开,这里成了全国农村体育教育的先进典型,国家教委肯定了四川创造的发展农村学校体育的先进经验。林强撰写的《论中国西部农村学校体育的发展》经验材料,在“亚太地区学校体育研讨大会”上得到中外专家学者的一致好评。

2005年6月,林强又从体育卫生处轮岗到省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办公室当主任。50岁出头了还到一个陌生的岗位,对于这次的变动,林强直言起初自己是有想法的。当时他还找到省教育厅的领导,表示自己一不会说普通话,二害怕做官,三不愿放弃“体育”这个强项,调动岗位,会不会不太合适啊?但林强最后还是选择保留意见,他说,就算自己不会说普通话,正好可以因此提高一下这个弱项嘛。很快,他就调整心态,愉快地挑起了这副担子。

推广普通话,对于林强来说,是一道难题,他是个外表粗犷内心细腻的人,才思敏捷、思维深刻,因为更注重“实干”,所以“嘴皮子功夫”一点都不好,有时发急,说话还会结巴。现在,岗位调动,给他带来了新的挑战,他暗暗下了决心,决定在“知天命之年”依旧不改“活到老学到老”的初衷,愉快迎接新挑战。

他先从自己做起,向书本学,在应用中学。从那时起,无论上班还是开会发言,他都坚持说普通话,四川人说“川普”,怎么都有一股“椒盐”味儿,经常是林强刚开口,马上有人反应敏捷地积极笑场,弄得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又要打断重来。不过,即使有人笑话“林处长一说话就多洒了几勺子花椒盐”,他也毫不在乎,坚持开口,坚持练习。为了创建省级和国家级语言文字示范学校,林强在短短一年多时间里就跑了全省10多个市州。

对于自己现在从事的语言文字工作,林强很客观地说,语言文字工作并不能像“普九工作”那样算做“中心工程”,但也必不可少,和谐社会里少不了语言的沟通嘛。共产党员要带头推广普通话,服务行业要作为窗口宣传普通话,学校更要作为基地抓示范教育。

林强善于组织大型活动。这些年,他已经举办过多次省级公务员、大、中、小学生的普通话比赛,为四川省普通话的推广做出卓越贡献。领导都说,让林强来语委办真是正确的决策。

2014年,作为四川省政协年度重点调研课题——“进一步加大力度加快推动大小凉山走出基础教育窘境”调研组的主要成员,林强七下凉山,采集到一份有关凉山基础教育现状的真实数据。

“一套桌椅,三四个孩子甚至是5个孩子同时坐在一起,是什么概念?在小学课堂,一个班,同时容纳140个孩子,老师上课只能靠扩音器,才能让坐在后面的孩子听到,又是什么概念?但这样的教育现状,就存在于当下的中国基层农村学校中。”在林强走访的凉山州盐源县民族小学,超过100人班额的班级,不足为奇。林强沉痛地说:“盐源县民族小学75.6%的孩子是来自盐源县偏远山区的孩子,虽然他们的父母自己没有文化,但是作为新时代的青年,他们已意识到教育的重要性,于是他们选择送孩子到县城教学质量比较好的学校读书,孩子或由老人或由自己陪着,住在县城。”

林强在调研中还发现,由于学位的供不应求,随之带来了许多因配套设施跟不上而产生的问题,在美姑县瓦西中心校,全校341名学生,旱厕蹲位男生和女生各只有3个和5个,每堂课下课,厕所门口总会聚集很多学生等候如厕,有的学生甚至因为等不到如厕,而尿到裤子里。而在普格县瓦洛乡中心校,一间20平方米的学生宿舍里,住了38个学生,每张床要睡两到三个孩子。课间操时间,因为学生太多,场地有限,许多学校的低年级孩子,只好在教室里待着,或在走廊里看高年级的学生活动身体。

调研之后,林强大声呼吁:“我的观点是,自己能解决的问题,不要等、靠。比如厕所坑位不足的问题,多给孩子挖个坑,学校层面总能想出办法吧?比如孩子露天吃饭的问题,盖不了食堂,给孩子们搭个棚子,学校或者乡镇、村一级,总能解决吧?”

在林强的观念里,面对现状,各级教育行政主体要各司其职,最大限度地从让孩子受益的角度去想问题、找办法。为此,他愿为了凉山的教育而忙碌奔走,愿意为了孩子们的明天,奉献自己一片赤诚之心。

不断挑战自我,勇敢应对难题,这也许是不管何时见到林强,总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活泼泼青春动力的原因,他的脸上早已长出皱纹,即使染过的头发,细心搜寻,也能找出几根洁白的发丝,但林强的魔力,在于大家心甘情愿越过他的皱纹和白发,只看到他暖如三春阳光的笑,是那么富有生机与活力,那么真诚与纯净,那么朝气蓬勃。

工作之外,爱上摄影,原本只是林强的“副业”,但他在这人与自然的交汇之中,体悟了太多太多,感动了太多太多,那些艰难的跋涉,那些无处不在的危险,那些难以承受的痛楚,那些比金子还珍贵的情谊,那些人,那些事,净化着他的心灵,也成为他永葆活力的“秘方”。

水晶心,心心相映

林强有位好朋友,是一辈子都“围着贡嘎山转”,全心全意当好向导和马帮的格勒。五十多年来,格勒一直坚持做着一件事,就是给无数中外登山家、摄影者、科学家、测绘队、旅游者带路和提供方便。

1987年深秋,在海拔4000多米的一个崖洞,喜欢摄影的林强耐心守候贡嘎山日出。他的彝族向导格勒缩起身子卷紧察尔瓦(彝人常穿的羊毛披风)挡在洞口,说什么也不肯往里面挪一挪。天亮了,走出洞口的林强突然看到一朵冰花,由无数冰晶凝结而成,晶莹剔透犹如婴儿眼神,紧紧贴在向导的察尔瓦上。原来,夜里的风雪好烈好大,这个彝族小伙子用身体为他挡住了整夜的风雪。

这朵察尔瓦上的冰花,从那时起,便时常出现在林强的脑海里,2009年,格勒因病去世,后来,听当地老乡说,格勒临别前还一直念叨,说要把二十多年前林强送的军用望远镜还给林强。

如果说,最开始,“引诱”林强走进那些美丽却落后山区的原因,是造物主留下的无限美景,后来,林强也分不清,到底是那片纯净土地上的人,还是美景,让他如饮醇酒,一喝再喝,一去再去,一醉再醉。就像那朵察尔瓦上的美丽冰花,它既美丽,又温情;既短暂,又恒久。

林强捐款修好了阿布洛哈村的进村路,当他再一次往村子迈进时,路边竖起的一块碑却吓了他一跳。原来,村民们为了感谢他,自发在山道的一个拐角处竖起一块石碑,上面写着“感谢林处长捐钱为我们修路……”林强生气了,让大家把碑拆掉,但没人听他的。而且,走在路上,他还发现路旁崖石上“感谢林处长”的字样越来越多。

“感谢林伯伯,我们终于能上学了!”这是林川小学学生们写的。“林处长是好干部好领导,我们永远忘不了你!”这是村民们请人写的……林强每次都让人涂掉,他一走,村民又请人飞快地补上。歪歪斜斜的文字,记录了林强和麻风村的事,村民以这种朴素的方式,感谢着他们的恩人。

一个做事从没想过留名的人,名字写在了麻风村村民的心中,写在大凉山的山山岭岭。

林强拥有一颗冰花般纯净的水晶心。2005年9月15日,名誉校长林强激动地来到“林川小学”开学现场,亲手给学生们背上书包,里面都装有一份礼物:水彩笔和铅笔。他拿出从成都带去的国旗,用竹竿升起,村子第一次飘扬起共和国的国旗。

玉米地辟出的操场上,单杠是用树干做的,拔河也只能用树藤。但在林强心中,这是世界上最美的运动场。孩子读了书,就能变成雄鹰飞出大山!山里人又感激又兴奋,第一天杀了一头牛,第二天杀了羊和猪,每家每户都分到了肉、大米饭和土豆,村里几十年没这样热闹过。那一刻,林强和村民们一起跳着,笑着,再一次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这些年,林强成了阿布洛哈村的“编外村民”,沿着这条路进进出出,给这个大凉山中孤儿一般的山村创造了数不清的“第一”:第一个吃村里饭的外乡人,帮忙修第一所学校、第一间厕所,送来第一台发电机,升起第一面国旗……

村会计吉列拉火珍藏着一个“作业本”,上面记录着2005年3月以来林强带来的点点滴滴,小到学生的一块橡皮擦,大到电视机。记录着林强的每一次“麻风村”之行,包括2005年11月的一个风雪夜,林强在“麻风村”过彝族新年的事——这也是“麻风村”历史上第一本“大事记”。

村里每个人,家里都有林强亲手送去的衣服,年龄最大的吉斯么尔作奶奶的那件,是白底蓝花的短袖衬衣,她开心地说:“活到80岁了,也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衣服。”这件衬衣,老奶奶从夏天穿到秋天,秋天穿到冬天,一直舍不得脱,下雪了,索性就套在棉袄外面。老奶奶有一个视为宝贝的小布袋,打开,里面是一块层层包裹的小布包,珍藏着林强帮她拍的两张照片。她颤巍巍地捧着照片,手背擦了一下眼角浑浊的泪,欢喜地感叹:“一辈子没照过相啊,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衣裳!想不到老了老了,快要入土的人了,还有福气照第一张相!”

林强是个淡看荣誉的人,因为他帮扶麻风村的事,被大众知晓后,短短时间便成为万众瞩目的明星,全省全国的人都将他当作学习的对象。面对荣誉,林强声音高了:“荣誉能代表的东西就是过去!我希望我喜欢做的事情、要做的事情,不会因为有这个‘先进的光环有所改变!”这个憨厚的汉子,在各种赞誉和掌声铺天盖地飞来时,他首先感到的,竟不是骄傲自得,而是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惴惴不安地说:“搞大了,这个事情搞大了……”他担心的是,村民无法一下子适应和应对来自山外的、那么多的人和事。

这是林强的真心话,在他心中,遇到麻风村,邂逅这群善良的村民,就像多年前他巧遇“察尔瓦上的冰花”一样,彼此纯洁无邪,毫无功利之心。他不止一次说过:“麻风村的事情只是被我遇到了。谁遇到都会为那里心痛,都会去帮助他们。归根到底,是麻风村净化了我的心灵。”当时为帮助麻风村修山路,建学校,林强并没有想到因为自己是党员才那么做,“那样做有为党做秀的嫌疑!”他说,“走在山里,和村民们在一起,你能感到那是一种道德力量的回归,能让他们穿上衣服,吃到大米,让他们这辈子第一次在相片里看见自己的模样,学到知识,了解外面的世界,直至产生走出大山的壮志,是我觉得最最快乐的事情!”

林强甚至觉得,是麻风村的村民们,给予自己的“精神财富”更多,给予了林强饱满的信任,这是令他最快乐的事。

每次,只要林强去麻风村,那一天就会成为麻风村的节日,孩子们早早聚在村口,小脖子伸得老长,等候亲爱的“林爸爸”从小路尽头出现;年轻人亲自上山去捉山野鸡,用这个彝族的“最高礼仪”欢迎林强;老人一直想杀一头牛来款待这位最尊贵的客人、最贴心的家人,但每次都被林强坚决制止了。这天,林强进村,刚抱起膝边一个最小的孩子,可突然之间,那孩子竟嚎啕大哭起来,弄得林强手足无措,不知孩子到底怎么了,一时也不知该抱该放。这时,孩子指着林强脑袋,眼泪爬满小脸:“林爸爸,你怎么老了!我不要你老!”

原来,这个眼神极佳的细心小家伙发现了林强的几根白头发。林强将孩子轻轻放在地上,尴尬地扯了扯自己触到肩窝的长发,嘿嘿笑了几声,站在旁边的村民也跟着笑了。

从此以后,为了不让村里的孩子再伤心,林强每次进村前,都会将头发染黑,穿上他极为钟爱的有许多口袋的马甲,打扮得精精神神的。他不老,亦不敢老,就算年过六旬,依旧是村里穿开裆裤小孩的“林爸爸”,村民们说,只要林强一走,孩子们没两天就开始念叨了,不停地问大人,我的林爸爸怎么还不来啊?

林强坦白自己并不是圣人,最初对“麻风村”也有恐惧,毕竟是一种厉害的传染病啊,于是悄悄找来书籍看,还请教过专家,这才“麻起胆子”去的。妻子在家中看他留下来的书,越翻心越慌,后来看了林强拍回的照片就更慌了,悬着心打电话问他:“你拍就拍吧,干嘛还跟人手牵那么紧?”

那时,林强刚刚走进麻风村,他还像“客人”一般束手束脚的,林川小学厨师吉联史日心很细,他观察到,林强初次进村,吃的是自带的方便面和水,不碰村里的碗筷。但从第二次起,林强的包越带越多,却再没装过干粮,包里全是送给乡亲们的东西,到了吃饭时间,他就随随便便去村民家里“添副碗筷”,像是在自家一般随意。

林强在村民家吃的第一顿饭,恰好是在麻风病患者较多的三组。那天,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主动找到他,怯生生地说要请他去家里吃饭,还反复问:“你能来吗?”“来!”这一下可忙坏了老人,全家人一整天都忙着杀鸡煮菜。那顿饭,老人一家开心得像过年,老人不停地说:“几十年没有人和我们一起吃饭了!”

林强那顿饭吃得很饱,也很快乐,老人生怕饿着他了,看他饭碗快空了,就赶紧抢过去,先给他添满,还用饭勺压得瓷实瓷实的。林强大口大口吃着,他没有自带饭碗,用的就是老人家的土碗,每吃一口,老人一家眼中被认同的渴望之光都会更闪亮一分。

吃完那顿饭,林强觉得实在太撑了,肚子里装满了美味的饭菜,简直有点站不起来,他扶着桌子起身时,倚着门框站立的几个小孩子“哄”地笑了,林强也笑了,笑过之后,他们主动跑过来,摸了摸林强的肚子。从那一刻起,他们真正把林强当亲人了,不再是“客人”,也不仅仅是善良的“捐助人”,而是能和大家同个锅里抡勺的“家人”。

初进“麻风村”,也许是出于好奇,再进“麻风村”,也许是同情。三次、四次……次数多了,日子久了,就成了爱,一种无法割舍的爱。林强从不讳言:“我刚开始是同情他们,后来发现我离不开他们。走在这条山路上,我觉得有一种从来没有的宁静、踏实,仿佛感到一种召唤。”他真正将阿布洛哈村的村民们,当成了血肉相连的亲人。

村里有个特别的女人,林强来过好多次了,绝大多数村民都和他打过招呼,到了饭点,热情地拉他到家里随便吃口饭,但这个女人,总是远远地站在斜坡上望着林强,仿佛很好奇,却从不靠近。“那是吉吾么奋扎,不大敢见生人。”村民给林强解释道:“她担心你看到她的样子害怕,所以一直不敢跟你说话。”

“我不怕的。”林强这样说,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第一眼见到吉吾么奋扎,他还是感到“毛骨悚然”了。麻风病的后遗症令她全身溃烂,满脸黑色疤痕,自卑的她用头巾密密地包住脑袋。林强看到她的样子,非常难过,后来,他到她家去过不止10次,告诉她麻风病是完全可以治愈的,给她送生活用品,还亲自敷药,治愈她经年不息的溃疡。一开始,吉吾么奋扎还抱有较强的戒备心理,躲在角落,不言不语,不愿放下头巾,后来,慢慢地,她信任了林强,敢于接受他提供的药品和帮助,现在,吉吾么奋扎已经勇敢告别了头巾。

“林处长还给我带了水果糖,像杉木树一样香甜。”吉斯么尔作像孩子一样笑了,面庞上新生的肌肤泛着粉色的光,她积极接受治病后,性格也开朗了许多:“过彝族年,我不敬菩萨了,要敬林处长、敬共产党。”

一颗水晶般纯净的心,才会通通透透地与他人的心相映。林强以心换心,以诚换爱,映出了阿布洛哈村村民们的感恩之心。

立雪山之意

2016年4月,电影《贡嘎日噢》参加美国第13届世界民族电影节,经过激烈的角逐最终斩获“优秀故事片”和“最佳男演员”两项大奖。

电影节组委会对该片给予了高度评价:“《贡嘎日噢》讲述了中国青藏高原贡嘎山下一个小人物的故事,但它带出的却是困扰全人类的一个大问题,那就是民族间怎样和谐相处的大问题。纵观世界,凡是没处理好这个问题的地方,不是动荡就是战乱。我们将‘优秀故事片颁发给这部影片,就是基于影片有着雪山一样高大的立意。”

于是,“全国模范军队转业干部”林强身上又多了几个头衔:总策划、制片人、编剧。

“贡嘎日噢”是贡嘎山的藏语音译,意为“洁白无暇、至高无上”的雪山。贡嘎山以其7556米的高海拔,被誉为“蜀山之王”。它俯视众生、养护众生,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藏、汉、彝等多个民族共同崇拜的神山,也是国际上享有盛名的高山探险和登山圣地。

影片以散文式的笔调、山峦般的沉静、泉水般的节奏,意味深长地讲述了50年如一日一心一意做向导的老马帮土登大叔,带领汉族小伙王翰林前往贡嘎山采风、祭奠当年登山牺牲的爷爷,完成一家人几十年夙愿的故事。

影片还以写实的手法穿插了横断山系大雪山脉地带的农耕、游牧、民俗、宗教、歌舞、旅游等藏区人文情怀与自然景观。为了给观众更加真实、立体、全面的感受,影片在细节表现上下足了功夫:小到配饰衣着、食物器具、马匹骑具,大到山川道路、树木河流、房屋村庄等,都可窥一斑。

《贡嘎日噢》电影中的一句“山的那边,是汉族和彝族人住,这边是我们藏族人,贡嘎山是大家的”,举重若轻地道出了影片的核心内涵,传递着藏汉民族和谐相处、民族团结进步的正能量。

电影《贡嘎日噢》根据真人真事编创而成,主人公土登大叔的原型,便是曾经为了帮林强挡住雪风,而在自己察尔瓦上留下晶莹冰花的格勒。“30多年来,我上百次穿行在贡嘎山间,虽然从没有弄出过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来,但这座山在我心里反而越来越重。这片土地孕育了很多像格勒一样的人。他们默默地做着感天动地的事,却不为人知。”

谈起《贡嘎日噢》的编创动机,林强动容地说:“这就是我想把它搬上银幕的原因,我想把这些故事讲给更多的人听,让更多的汉族人更真切地了解、认识藏族人,消除他们心理存有的偏见。”

影片中的藏族老师吉嘎和支教的汉族老师杜爱虎,也是林强生活中的好友。

1991年,林强途经海拔4100米的玉龙西村小学时,认识了吉嘎老师。这里,大气含氧量要比内地少一半,全年仅有两个月无霜期,不生长灌木,更没有青菜。吉嘎老师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地方,既当老师又当校长,30年如一日地用顽强的毅力、善良的心灵培育着一批又一批的山区学生。

暴雨冲断人行木桥,他就将学生一个一个地扛在肩上,背过湍急的河流;父母不愿意让孩子上学的,他就苦口婆心地劝;围墙倒塌了,他就徒手慢慢砌……吉嘎老师将全部的爱心和精力都奉献给了这所雪线上的学校。让一批又一批的牧场上的孩子们受教育,学知识,能用文化的眼光注视着自己的生活与土地。当林强问他,需要点什么,是想在物质上照顾照顾吉嘎老师,给他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结果,吉嘎老师真诚地说,小学的国旗实在太旧了,不知林强能否从成都带一面新的来?他的话,让林强的心弦,久久为之而振动。

清华大学电机学硕士研究生杜爱虎是在网上看到吉嘎老师的故事后,于2011年9月自愿来到玉龙溪村小做一名代课老师。杜老师不仅在这里教书育人,还把自己学得的知识用于村里的经济建设和发展。他的接棒,给村民和学生都带去了新的希望和变化。

林强真诚地爱着这些可敬的朋友们,是他们,让贡嘎山上的白雪,始终这般晶莹纯粹。

回想1980年,林强第一次走进甘孜、踏上贡嘎神山,就被其雄姿和美景所吸引。自此以后的36年里,他上百次穿行在贡嘎山间,感受雪山的辉煌、山野的粗粝、森林的宁静、草原的博大和溪水的潺潺,认识那些忠厚、朴实、善良、纯情的山里人。

这里的每个村寨、每位山民和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让林强倍感亲切。他说过,每当他同山里人接触和交往的时候,就会感受到一种召唤。就好像他一直生活在这里,贡嘎山就是他心灵的家园。

带着对这片土地的钟情和厚爱,林强开始反思自己能为这个“家园”、这里的“亲人”做些什么。

“只有多民族团结互助,才能构建和谐大家庭。”2008年,林强主动申请参与藏传佛教法制宣传教育活动,深入甘孜、阿坝藏区70多座寺庙,传播这样的思想理念,用一颗赤诚之心与120多名活佛、格西、堪布结成好友,担负起了藏汉一家亲的“友谊使者”。

他不知疲倦地穿行在甘孜州色达县喇荣寺五明佛学院和当地党委政府之间,把党的声音传进去,把僧众的愿望带出来。他积极呼吁僧众们,“不要轻信谣言,被人蛊惑,受人利用;要明辨是非,坚持正义,反对邪恶,跟党和人民永远站在一起。”僧众们没有辜负林强的期望,他们不仅抵制了恶性事件的不良影响,没有发生任何过激的行为,反而在“5·12”汶川特大地震发生后,向灾区人民捐献了20余万元善款。

喜见成果,林强许诺要为民族团结和社会稳定贡献毕生的精力。他不仅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2009年9月,因为矿产开采的纠纷问题,10来名僧人准备牵头组织500余名僧人集体上访。知道情况后,林强第一时间规劝他们:“大家要想一想,党和政府对藏族同胞、对寺庙里的僧人到底好不好?这些年来,藏区的发展变化越来越好,人民的生活水平越来越高,难道不是靠党的政策吗?你们上访滋事,恰恰就中了别人的诡计,只能是亲者痛,仇者快。”一席话,将这次集体上访事件扼杀在了萌芽状态。

林强将格勒、吉嘎当作自己的灵魂导师,是他们教会自己,付出一次就快乐一次,奉献一生就幸福一生的道理,所以,他一直用心践行着“付出与奉献”,并收获了无数快乐,感触良多。

2009年10月,《庆祝新中国成立60周年——林强边疆万里行个人摄影展》在京举行。这次展出的作品由中国银泰投资集团出资130万元全部收藏。林强将这笔钱悉数捐出:其中100万元用于资助西藏大学品学兼优的藏族贫困大学生;30万元将用于甘孜州300多名患白内障的贫困妇女和儿童的复明手术,帮助他们重见光明。

2011年,林强在走访中发现,由于没有取暖供热经费来源,藏区学生一到冬天,大部分人都被冻病冻伤。为此,他以提案的方式呈报省委省政府和教育部,建议将甘孜、阿坝和凉山州中小学冬季取暖公用经费补助纳入国家补助范围。这一提案得到了省领导、教育部的高度重视,如今甘孜、阿坝、凉山三州2500米海拔以上学校的30多万学生都享受到了每人200元的冬季取暖补贴。

“我始终相信,善与爱,可以传递,也可以感染!”林强以一颗水晶之心,忘我地拍与摄,无私地奉和献,让世人看到了贡嘎之美,天地之美,更看到了人性之美,融合之美,爱与善之美。

贡嘎山,不但矗立在林强的相纸上、影片里,更是矗立在他通透亮洁的水晶心中。

最动听的掌声

爱山的林强曾在一篇文章中写道:大山有铁一样坚硬的柔软,博大的爱来自对渺小的关注。在妻子眼中,体重80多公斤的丈夫如同“大山”,他身板像座山,最爱的也是山。无论身披戎装还是转业到省教育厅,工作之余,酷爱摄影的林强总用双脚丈量大山。

山上除了风光还有什么?“还有人!”

翻阅林强的摄影作品,很容易发现,他的前期作品多为自然风光,后来的镜头更多地转向人。尤其是贫困地区的困难群体,是他镜头中最执着的焦点。他拍雪山上的学校危房、拍革命老区的孩童,良知、责任、人文关怀装满镜头,还为艾滋病儿童引来了联合国的援助资金。

同为“麻风村”的照片,最初表现的是贫穷,画面上是麻木的面孔;后来照片上的人,充满了淳朴的笑和对未来的希望。林强摄影界的朋友说,那是因为快门和焦点之间有了感情。

10进“麻风村”的执着,传出大凉山,感动了无数心灵。但林强总是强调,“麻风村”这件事只是让我碰上了,如果别人遇上,可能比我做得更好。

阿布洛哈村地处深山峡谷,封闭、原始,需要做的事情很多,困难也很大,但林强愿意默默无闻地用心去做,创造无数个“第一”。

村里土地十分贫瘠,盐碱沙化严重,加之劳动力缺乏,种植结构单一,土地收成极低。林强看到村民们长期以来,只种玉米、土豆等农作物,就把当地的土壤拿到成都请专家化验,发现那里土壤条件也适合种石榴、桐梓、核桃、大蒜等。于是,林强带了60斤大蒜种子给村民,结果这60斤种子变成了800斤大蒜。

看到这种方法能帮助他们慢慢致富,林强便大胆提议大家可以尝试种植花椒、果树,并积极为他们联系。在当地政府的帮助下,现在村里的花椒已有了50亩,果树挂果了。村民们第一次能在庄稼地里找到钱,这种惊喜的感觉,令他们快乐无比。

几十年来,阿布洛哈村人饱受疾病的折磨,没有人走出村,也没有人敢于走进村。如今,林强的到来,如同破解了一道与世隔绝的“封印”,村里的新一代在健康成长,他们藏在心底的渴望,林强深深理解,于是,他多次给村民送去毛巾、香皂、牙膏、牙刷等日常生活用品,还在全部小学生中实行洗脸、洗手、洗头的“三洗工程”,并通过他们回家去影响和带动家长养成文明卫生的生活习惯。如今,洗脸、洗手、洗头在阿布洛哈村已不再是什么新鲜事,就连来客扔在地上的饮料瓶、塑料袋,村民见了也会主动捡起来。

现代文明的光芒不断照射到阿布洛哈村,村民们第一次看到电灯,第一次看到电视、第一次用上手机……每个小小的进步,每次初见的欣喜,都浸透着林强的心血和汗水。

“敬爱的林校长:你的生活好吗,你离开一个月,我做梦都梦见你。”“亲爱的林爸爸,我是吉觉大地,没有你,我只能在家放羊。”“林伯伯,我现在能认700个字了。我虽然16岁才上学,但我也很幸运。”村小学的孩子们给林强写了很多信,对他的称呼五花八门。

去年秋天,林强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我向你致敬!你一个人做这些事太难了,我们能为你做些什么?”电话的那头是成都市一位领导干部,他将林强的故事讲给一位企业老总听,老总当即决定出资两万多元,给村里买一台柴油发电机。

于是,山村的黑夜第一次被电灯照亮。发电那天,全村像过节,村民都看呆了,不敢相信这个东西怎么比“火把节”的火把还明亮?

还有一次,林强要去“麻风村”,都半夜了,一个公司的老总扛了箱巧克力敲开林强的家,特意托他带给村里的孩子们。

2006年夏天,村里遭遇旱灾,粮食严重减产。林强用自己的一万多元钱,购买了8500斤大米,征集了1000多册书籍和100多套衣服,又做通妻子的工作,把家里的DVD、彩电等带进了村里。一位60多岁的老人来领大米和衣物的时候,拉起林强的手,含着眼泪说:“你就是我的爸爸,妈妈!”村里的年轻人看到电视里外面的世界,问林强这是不是真的?林强揪心地回答:“是真的!以前外面跟这里一样闭塞,正因为有了发展,才成为现在的模样!党和政府一定会帮助你们过上电视里的好日子!”

每次去村里,那些因麻风病没了手掌的老人,会用两肢腕关节相互叩击欢迎客人——那是林强听到的最动听的掌声。

知道林强要来,村里会派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爬几小时的山路到上面去接他,走在路上,小伙子们总是让林强靠里侧走,自己走在悬崖边上保护他。

夏天,天热得直冒火。村民见林强从山上走进村子的时候满头大汗,他们就用山鸡的羽毛做了一把漂亮的羽毛扇。走路的时候,一个小伙子跟在他后面,整整给林强扇了4个多小时,自己热得汗流浃背也浑然不顾,林强怎么劝他都不肯放下羽毛扇。“我相信,如果上战场,他们会为我挡子弹!”每次说起这些事,林强的眼睛总是湿润的,他又想起了那朵晶莹剔透的冰花。

一次,本来就有点感冒的林强,走到村里,脚力不支,觉得头晕眼花。他一个人走到村里的一块大石头边,想躺在上面眯一会儿。当睁开眼睛的时候,林强惊奇地发现自己身边围了整整一圈儿学生,正安静地看着他。学生们问他怎么了。林强说,我不太舒服。孩子们一下子就围了上来,给他揉腿、捶腰,想用自己稚嫩的小手,让林强变得舒服一点点。

“麻风村”的变化,也许是林强得到的最大回报。

孩子们不再是文盲,能用水彩笔绘出想象中的高楼大厦,用铅笔认认真真地给“林爸爸”写信:“没有林爸爸,我还在家放羊,把1看成树棒棒,把7看成挖锄”……如今,有人来村里买鸡,大人就让娃娃算账。

林川小学的第一堂课是林校长上的,孩子们首先学会了“爸爸妈妈”几个字。当孩子们回家朝阿莫阿达(彝语:妈妈爸爸)叫“妈妈爸爸”时,大人都不知道是啥意思,直冲孩子瞪眼。而现在,麻风村里的人都这样评说林强:“他比阿莫阿达还要亲。”说这话的,有刚刚上学的鼻涕孩子,田间劳作的壮年汉子,甚至有白发苍苍的老人。

麻风村有学校了,这将彻底改变第三代麻风村人的命运,他们将来终于可以走出深山,和外面的孩子一样生活。而正值青壮年的第二代村民则似乎没有这个好运气,他们和上辈人一样,在麻风村内部结婚生育,40多年来,没有一个姑娘嫁到山外。然而2006年,在林强的帮助下,麻风村一个叫日列么牛外的第二代姑娘竟然顺利嫁到了山外,成为麻风村的又一大新闻。

原来,在林川小学的建设过程中,一个外来的土建工人看上麻风村的一位姑娘,想要将她介绍给山外的亲戚。这让姑娘的父母既高兴又疑惑。

在林强的撮合下,两位年轻人见上了面。

2006年,这位日列么牛外姑娘顺利出嫁,即将去千里之外的安岳。母亲没有任何嫁妆送她,出门前只送了女儿一句话:“记住你林叔叔!”这是“麻风村”第一个嫁出去的闺女啊!林强说不出的高兴,可林强担心外面的人对她另眼相看,特意跑去安岳,姑娘的婆家去看望她两次,确认姑娘是否生活得开心。林强看到的情景让他放心了,山外的人接纳了日列么牛外,对她很好,他相信,一定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与外面世界联姻的年轻人……

林强将看到的情况拍成照片,带回麻风村,全村都沸腾了。

林强初来时是省教育厅体卫艺处处长,这里人叫惯了就改不了口,全村几乎没人会说汉语,但每个人都能准确清晰地吐出“林处长”这三个音节,“林处长”俨然成了阿布洛哈村彝语中的新词,林强也仿佛成了这个村的一份子。

林川小学的老师说,林强每次到学校,都要翻看学生的作业本,一本本翻完。他还要学生们朗诵课文、唱歌、跳舞、做广播体操,看到学生进步快、变化大,他高兴得像个孩子。

每次来了,林强都不想走,他和孩子们玩在一起,大家特别爱“林爸爸”,对他的称谓五花八门,叫什么他都高兴地马上应答。“每次来,林叔叔都要带很多学习用品,然后在课堂上发放,我们很高兴。”12岁的尼列子日在写给林叔叔的一封信中写道:“我们这里交通不便,路不好走,你一次又一次为我们带来衣服、粮食,我们舍不得你走。”

村头有一棵大树,站在树下一抬头,便是高耸入云的山。离开的时候,孩子们总要把林强送到树下,依依惜别,恋恋不舍。

林强是如此钟爱大山,爱着这山里善良朴实的人们。他说:“我喜欢山,看着雪山上挂着金红色的太阳,看着彩虹从脚下升起,和那些淳朴的山里人聊天,我打心眼儿里觉得舒服。”林强不好意思地挠挠长发补充:“有时候在城里待上两个月,我就觉得快疯了,一定要到山里去闻闻柴火香才能缓过来。”

这个与大山浑然一体的男人,像大山一般凝重,也像大山一般多情,他为麻风村的村民,送去了大山般沉甸甸的希望。希望,这个平时被我们频繁使用的词语,在这里,却有了特殊的份量。林强所做的点点滴滴,让外界对于麻风病的猜忌、恐惧甚至惯常的歧视,正在逐渐消逝。而在村民们看来,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他们,了解他们,愿意和他们往来。一种平等的、没有自卑的新生活也正向他们走来,这就是林强带给他们的希望,比太阳更暖,比雪花更纯。

“他喜欢山胜过一切东西,最向往的就是高山。在我心里,林强就是和山融为一体的。高山寡言,但很厚重,我想我没有嫁错人。”袁文华说起深爱的丈夫来,面色红润,眼波流转,今生能成为“大山的妻子”,她也倍感幸福快乐。

作者简介:

刘裕国,中央媒体任职、高级记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四川大学文学硕士,四川遂宁人。1976年11月在《光明日报》副刊发表长篇诗歌,之后在《人民日报》副刊发表报告文学、散文、文学评论共计20余篇。在其他省级和全国性报刊发表文学类作品600余篇。在人民日报出版社、中国文联出版社等出版文学著作11部,其中,长篇小说1部、长篇报告文学3部、中篇报告文学集1部、散文与特写集1部、电影电视文学剧本2部,其他报告文学合著3部。共计发表文学作品300余万字。

责任编辑/廖全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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