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寺
2017-01-11伽蓝
我接电话听到静结婚的消息时,正在家中休养,在S城闲置的一个古旧的老房子,周边都是葱茏的树,墙垣有些裂痕,屋内种着一些奇怪的兰草,有些已经不开花了,像长得规整的野草。许久没有联系了,恍如隔世。信号不好,所以我就草草的回复了她。嗯,在周五,我也没什么事,会去。屋内的画布上有些尘土,有些自己认为好的画,今年暂时是处理不了吧,所以感觉有些沮丧。我点燃了根烟,院落有些光照进来,湿冷的深棕色毛衣有点淡淡的温和感,在门影上,呼出的烟成了一条斜线。总得穿得体面点,我走了进去,将衣柜里黑色的礼服翻了出来,用熨斗熨了熨。
熨完感觉有些累了,我躺在床上,用右手握成拳头、手背遮住前额。想什么呢?似乎无法思考。养的黑猫——眼睛是蓝色的,张姨送的,说看我要进林子里绘画,得有什么伴着——窜了上来,贴着我的胸口。我摸了下它,用手在它嘴下挑逗,它舔了舔。渐渐感到了困倦,看着木质的天花板,眼皮越来越沉重,直到和缓地闭上。在半睡半醒间,我仿佛又看见了,白色的墙棱。而我的身体好像走在台阶上,不小心跌倒了,有种下坠的感觉。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头发睡得很乱,鬓角的白发越来越多了,听说用皂叶洗会好,外出远行应该留意摘一些回来。窗外有点黑,看了下手表,才六点。我到厨房煮了碗面,想着就只有一些酱油和作料,便在锅上敲了一个鸡蛋,等了一会儿,水冒着白色的泡沫,声音一直飘在脑中响着,蛋白很多散开在面上,我不喜欢闻鸡蛋煮熟的味道,我问过母亲,她说哪有味道?大抵是我敏感,对于生活的很多气息都很不习惯。想着在这里只能待一个月,便有点凉薄起来。热气不停地在我脸上翻滚,有灼烧感,但我却感觉肢体有些冷。这是不必说的,创作的不顺当,以及卖不出去画让我过于窘迫。只是和家里暂时达成了一个协议,他们也就觉得可以放任不管一下,管起来,让我进单位,我肯定会大闹起来,那个时候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
面煮好的时候,太阳昏暗无光,天气有些转变,风通过破陋的窗口呼呼地吹进来。夜晚就要来临了,事物都准备好迎接夜晚了吧,而我在填饱肚子后,会有心思作画么?在我的头脑中出现的是一些水墨山水的景象,空洞、寂寥、把世界搁置在了一个空虚、时断时续的线条中。
我想起了乡村的田垄,我对于那种延伸有些惧怕,说不上来,也许是滞留在禾苗不断蒸腾的水汽中,感到迷茫了吧。蛋白煮进了面汤里面,蛋黄的形状,不规则,有点像个三角锥。我端着放在了木桌上,把跳上来的黑猫赶了下去。它沿着木椅上来,骄傲而可怜的望着我。
喵喵、喵喵,它张开嘴,露出牙齿,在桌下张望着我。随时准备下一次进攻,出其不意的,它在用自己的可怜进行伪装,这很机灵。而我大概因为饿了,就没有管它,鸡蛋我是最后吃的,吃前,夹了块给它。它嗅了嗅,并没有吃,摇着尾巴悻悻地走了。
夜晚来临的很缓慢。原以为时间会过得很快,一个月也许在瞬间就已经没了,我又得不知何故地忙碌,说是生存,我不大信,实际上我存在与否,与世界的关联是很单薄的。所以,也得以苟全。慢起来,就要想事情去消磨时间,找点事情做,而身体会莫名的需要烟草,在吃完东西后。有些散漫得需要香烟去让膨胀的且冒着一些热气的内在,体会下干燥,荒漠感。我又走到了石阶上,远处的树影已经暗淡了许多,色彩有些拧,没有新鲜感,也没有疲倦,什么也没有,只有风声在婆娑着。花圃上,少见的,在有些灰冷的视线下,在暮色将去未去之时,倒少了些芜杂。我抽烟,点着,火焰的苗几次被风吹熄。有点冷,收紧了下衣服,接着用左手半掩着,还是吹熄了。我感觉自己有点木讷,在屋内点着多好啊,转身背着风,总算点着了。将烟吐出来的时候,瞬息已经如破掉的蛛网被风卷走了。天空就那样死气沉沉的燃着,太阳在云层中摊开,并顺着色彩谱一样渐渐淡了下去。我的鼻子储着些清冷的鼻涕,但不至于随着烟雾的将息,而流下来。在无可奈何的打磨时光中,我竟难以感到孤独,或者孤独在这些时刻是不想去体会的。风就这样直面的吹着弹不去的烟灰,风穿过我的指缝,并被我所阻隔,大部分逃窜了,有些钻进了衣服,进而,钻进了身体的毛孔。我在一些时刻看到了自己,头发凌乱,深棕色毛衣沾了些倒吹过来的烟灰,短短的胡须紧贴着皮肤,斜靠在门栏上,两眼无神,同时又有些强撑驱赶疲惫的病态。微红的光逐渐的退却,直到变成死寂的浅蓝色之前,都在挣扎着,当它已经消失时,很多次了,我都错过了那瞬间。也许在海平面上更清楚些,有水平的线,但大概还是很难,只能说太阳落下了,色彩的替代还是很难说清楚的,那种感觉,给予人视觉余下的温存。尽管清冷,地上已经有三只烟头了,我不喜欢抽烟这么多,可能是觉得浪费,倒不是为了身体着想。黑猫悠闲的跨过门槛,在我脚下磨蹭,它感到很惬意,猫对于触觉其实没什么演化,它只是不小心把我当成了亲人,对于打发无聊,或许这些有着小脑袋的动物,比人类更机灵,但少了些体会。我把它抱了起来,“挡挡风”我说,沉默了太久,或者被风灌了一口,我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自然。
猫反抗了,它发现我不过是个有着满脑子坏主意的侵略者,或许不是这样,它在另一种游戏之中,弄疼它后,会回扑一下。它的爪子伸向我的脸,我闪躲了下,把它放了下来。它不满地叫着,游戏提前结束,对于它而言,是不高兴的。它不再蹭我,缓慢的走到花圃中去,然后打起滚来,用爪子击打着兰草。我觉得在外面站久了,烟抽多了,也渴,就回头进屋子里,怕风,不小心把门关死了,然后想到外面有猫,又把门打开了。进厨房煮开水的时候,发现引自山底地下的水中游着一只猩红的蚯蚓,还活着,我用纸把它包住,放在了一边,继续等水接满。改天捉几只蚯蚓去钓鱼吧?可附近并没有湖,连人工渔场也没有,便打消了这个想法。我喜欢看人在下雨的时候垂钓,因为这更考验技巧和耐心,可我自己却是没有这些的,因为没有所以喜欢吧。水注满后,洒了些出来,我有些小心的提着水壶,在凹槽损坏的地板上行走。窗外深蓝色也没有了,只有一片越来越深的灰色,树在这种时刻会引起我内心一些忧伤,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就斜眼略过。虽然独处,我有凝视的自由,但我不想花费过多时间,口渴逐渐让我变得焦躁不安,那样会有一些阴暗带着绒刺的想法,就像水放很久后底下沉积的灰尘,喝下去,会感到沙沙的细微的疼痛,磨损着喉咙,运气不好的话,会失去声音。我宁愿不说话,只是听,也不想做哑巴。据说哑巴在失去声音后,听觉的记忆会逐渐的模糊。在火炉上,水壶不断有水珠滑落下来,也许我身体过于单薄,所以在走动时,不免有些倾斜,水倒是没洒出很多。后来一想,应该是放水的时候遗留下来的。之前这样去想,可能是出于某种尚未消散的畏惧。在水加热的时候,我打开了灯,灯光亮的时候,我感到了一些不适,我看到了开关旁桌子上在山下买的香梨,捡了一个进厨房里面洗,可以先解解渴。在进厨房的时候,我回望了被照亮的屋子,显得很陌生,我要在这里待很久,一个人。而且我的手机是不能上网的铁壳诺基亚,也没带电脑。这样不是为了不分心,我不想上网了,暂时的。在逛网站的时候想说什么,或者回复点东西,但说得多了,发现有其他人会说,又何必自己添乱呢。关于绘画,我什么都不想说,我只想年终卖出去几幅,然后我会有些自由的时间出行。
洗过的梨子,我喜欢咬着皮吃,喜欢上面混合着梨汁的水珠,这种味道在甘甜与清淡之外,甜是一个有些黏的软刺壳,水珠匀称地滚着里面细舞的碎片。至于皮,还是要吐出来的,有的人觉得皮更好吃,这种人通常话很多,皮就是磨刀的革履,他们的牙时刻准备着割开梨,然后世界总会和他们赞同:好吃。门口那家梨树上的更好吃,可你知道他家的夫人有什么病么,不敢了吧。但他家的梨比这个甜,皮也脆儿。我就这样细嚼慢咽的吃梨,忍不住笑了起来。“有病你就别吃了。”很快,我的笑容消失了,因为当着他们的面,我很难这样说的。大概是这样的,他们不会给我那种信任的注视,我是个异类,试过很多次,伪装不了的,于是便放弃了。水开了,嘭嘭嘭的蒸汽顶着盖子,白汽直往外冒,揭开盖子后,我用手指沾了沾盖上的水珠,很清凉,手指沾着这些凝结体,缓慢地涂抹在鼻翼上,我闻到了锈迹在里面扩散收拢的痕迹,并最终挥发在了空气中。这种味道,会让我的眼睛稍微下沉一些,就像观察着细微而尖锐的物体在入侵失败后消失一样。我会有些莫名的伤感,而且我必须很快处理好这种伤感,否则会让我陷入杂乱中。我把水提了起来,盖上了火,从远处拿来杯子,倒了大半杯水。屋内的灯闪了闪,大概是电路有些老化了,也可能是接触不良。在喝水的时候,我忍不住去想那只猩红的蚯蚓,在经历了几公里的水管的漂流后,躯体不断地磕碰着锈蚀的管壁,从它身体流出的液体,散开在整壶水中,我可以倒掉,但我没有这么做。好像这样会解恨,或者不知道为什么。它的疼感比我轻得多了,然而总有些人,他们选择性的刺伤我,却对世间万物充满温情,仿佛第二天醒来,这只蚯蚓爬在他们腿上,他们不会惊慌地踩死它一样,按理来说不会这样做的。蚯蚓没有疼痛,还没有演化出细致的神经去感受,只会挣扎着再生。对于它们,没有一丝一毫死亡的体会。
然而喝完水后,我还是把蚯蚓带出去放进花圃,因为极少的时刻,比如现在,我会感到这样的平静,所有的东西终将消逝。理解了,也就无所谓了,正好我想出去走走。夜色已经变成很深的黑蓝色了,山峰的轮廓已经消失,地底下升腾着一些温热的气体,很快就会冰冷下去。我提着鞋子,小心翼翼地踩着园圃,或许会踩到蛇,那松软而冰冷的肌肤,可没有踩到,兰草割着脚,我这是在破坏,但实际上这里早就很芜杂,没有任何造型可言了。本想在黑暗中走出篱笆,到外面散步的,脚被割破了。黑夜里的林子,狼或者其他都没有,或许有蛇,少。我听闻森林里有动物,像个传说,现在没有了。有人迹的地方,几十公里或者更远都没有动物。农人在夸张的科技中惊奇,很快,电器成了他们新的宗教。所有的物品都张开了一张巨大的网,使他们确信自己被保护着。之后,有人在一点点摧毁他们的畏惧,聪明人以罕见的乐观,无节制地屠杀着森林里的动物,当土地在滥用肥料的作用下丧失肥力后。他们的后代不断地涌入城市,为了不触及尊严,他们无力的模仿显得夸张而炫耀。而他们中的年长者,我能看见眼底已经无力与世界抗争的悲伤,智慧的人不会掩藏这一点,因为尽管不知道世界发生了什么,但某种东西,或者说纯朴的、自发的喜悦正在消失。
我觉得踮着脚走出去或许对自己更好,因为我不想继续想这些,回去后我很可能会窝在角落里,斜坐着,不断地抽烟,不断地思考这些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我又算什么呢,对于这座山而言,我微不足道。它有繁盛的时候,随时令会有更明显的变化,更重要的是,在我死后,它会继续存在很久。也许会光秃,变成裸岩、荒漠,但那也是更久以后了。我打开了带刺的门,手上又被划破了一层皮,但没流血。山上有很多鸟叫声,我无法分辨这些,曾经询问过一个乡下的亲戚某类植物,他先是眼睛低沉着,忧郁的凝视着土壤,为无法传授我更多的东西而忧伤。后来故作开心地告诉我,这种植物的名称,也许他之前在想其他事情,有这种可能。我只是把自己的情感投射了过去,有时候,大多数时候,会显得有些尴尬吧。我走着,忽然感觉自己想这些只是因为孤独,为了克服孤独,我想让其他人注意,我构造了一个真实的世界,已有的世界,略显常识的世界,证明自己活在大多数之中,不是漂浮的,不是在空中舞蹈的,隐遁在绘画的山上。脚下的寒气越来越重,我可能因此而感冒,但我的做法是错的,危险的。我每次诉说都有一半卷向自己的内在,不够坦诚,心怀鬼胎。然而我并不想说这样只是因为他们麻木了,他们以为麻木是自然的,麻木只是麻木,但为什么是自然,进而是现实呢?通过手术联系起来,封针的线下坠着,在随风飘着,当诉说一个人的时候,一个人不知道什么叫诉说。虚无是只大鹦鹉,在模仿着人。因为,人已经下降了,他们飞起来是因为不敢飞,他们逃出地球是为了无数次回到地球。当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我感觉很愚蠢,疼痛并没有长我的记性,而远行并没让这些想法挥散掉。我感觉自己既不是自愿地走进山林,也不是被人遗弃了,只是被引诱到这里。而我还有五天才能下山,五天,我都要在这样的思考中度过么?不,不能这样。我要回去绘画,然而我的脚却疼得发麻,我看见血涌得更多了。我不想这样对自己,因为我没有做错什么,身体却因此遭罪,我不是一个苦行僧,然而却被一步一步的引诱到这里,疼苦的切割,把我引诱到这里,别人就不会被我伤害,仿佛另外的人都是纯洁无害的天使,那些思想、感触可是通过地球所有人严密证明的哦!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喜欢啊。这就像《小羊肖恩》里面农场主醒来昏昏沉沉的在运动的车上,把对面行驶的车辆那张完美无缺的面孔当成了自己。依然是自恋,我也自恋,但或许,当我这样痛苦地言说自己的时候,我的自恋要深刻些吧。我也喜欢名人,但他们无法成为我吃饭睡觉拉屎的动力,因为没有他们,我依然会这样。想到这里,既然被引诱来了,没必要因为孤独而如此热切的表述自己,或者让山的缄默来覆盖掉这些话语要好一些。我触碰着松树的树皮,粗糙的菱形让我感觉指尖的纹理受到了些磨损。我在松树下掉头走了回去。
在回去的路上,有些萤火虫飞来,我灼热的想法逐渐冷却了下来。在荧光中,我辨识着它壳形翅膀划过空气,有点像冲淡了的杏黄的味道。这种味道是荧光体发出的,还是它身体其它部分发出的?我不知道。这种味道会让我感觉有些闷,所以看到萤火虫我并不开心。而且它身体发出的光芒会使我的视线模糊,感觉像是受到了入侵。我避开了它,径直往屋子走去。也许很快,我就不会感知到这种烦闷,是的,夜晚的山林,危险变得微乎其微的山林反而让我不适。觉得像主人一样巡视山林的想法,让我的病体感到不适,我很想呕吐。屠杀掉那些动物是前些日子发生的,而它们少部分堆积满了整个树林,已经有些腐烂并散发着臭气。我感到不安,难以缓解的悲伤,甚至大于自己被当成苦行僧一般扔到了这里。他是个艺术家,可不是么。五天后的婚礼,他们会问起,我的画能买几位数,我真想说一位数,然后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这样就不用再说些什么,因为他们实际上对此并不感兴趣,只是要让我臣服。我不会这样说。我会装成一个杰出的蠢货,说几十万。然后他们就开心了:怎么可能!几十万,几十万你还这么穷酸。这样就足够了。足够了,不用低垂着眼像个乞丐,因为是个会开玩笑的乞丐,那就是好的。不坏的,大概是这样。然而——
我想起了静,她嫁给了什么人,为什么会记得我,邀请我。我们甚至没好好说过话。她对我一无所知,但又知道我会做什么决定。难道自己不配拥有爱么?只是因为走的方向不同。谁迷失了,我还是她?我们也有亲密的时刻,有过,在触碰的时候,她知道我的想法,然而她什么也不说,她不说,是因为我的表述已经变成了另一种不太适当的语言吧。在她的内心中,或许,我从未有过一种语言是不刺耳的吧。
小屋越来越近了,寒冷冰冻了我的思绪,脚底的血已经不流了,在不远处灯光的照耀下,我抬起来看,已经变成了一条红线,串着一些血珠。脚底已经脏得不能见人了,但我不需要见人,自己又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为什么要苦大仇深呢,仅仅因为,喔,你活得很辛苦,适合做一个指引人类少些痛苦的僧侣。然而那些智慧的僧侣,大概已经全无消息了,我凭什么认为自己的智慧足够做他们的代替品?既然他们已经失去信心了,那有他们的道理,他们或许在忍受着什么,去揣测显得无聊。这个房子,倒不失为一个卑劣的寺庙。不过始终庇护了更加卑劣的我,突然之间,我觉得自己只是在肉体上极度渴望着能触碰静,哪怕吻吻也好。但我糟糕的艺术事业,已经让我没有心情计划和她偷情了。错过就错过吧,过几天下山去也好,如果继续这样独处下去,我大概会疯的,因为我虽然是不完整的,还是满足了自己所有的欲望,这些欲望甚至显得有些细致。然而没有久长可靠的戒律让我遗忘掉自己,也没有一种决然遗弃世界的超脱让我感到安宁。我没有安宁,哪怕显得是这样,我依然在不断的犯错,不断的选择放纵自己的感官,而不是向内向着无限,我收缩了,突然之间,这很疼痛,这会让我的行为看起来很怪异。是的,现在又涌现上来了,我看到了静站在我身边,她小心的装作站不稳,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扶着她。我应该传达点什么的,但实际上,有的事情没有延展开来,只是突然之间的清醒。我们清醒了,不止我,还有她,我们有可能会相爱,而不是玩在一起。爱情最好封存在电视机上,贴上日期封条。没有展开,她此刻可能睡在她未来丈夫的怀中。而我却思考着世界,并因为思考陷入了孤独。这并不公平,然而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随时可以像武侠剧里的侠客那样出现在她面前,说,走。但如果她问去哪里,我回答不了。怎么回答?她很快就说,叫你来只是为了让你看到我现在很幸福。哦这样。我感觉困了。我在开门的时候,感觉既不安宁,又很困乏,这大概是一种病。喵,喵喵,黑猫迎了上来,我抱起它,使劲地蹭了蹭。它很不悦的给我脸上来了一爪子,它终于如愿以偿了。我受到了惊吓,放下它,模仿蛇一样嘶嘶地喘气,它翘着尾巴,转头走掉了。我站在原地,背对着这个散发着温暖的明晃晃的房间,朝着被云遮住的月亮,用手背擦了擦脸上被某种液体冲淡的血。
主持人的话
我被《山寺》打动,是因为它写到了彷徨。我承认我也有过这样的时刻。一个热爱艺术的青年,离群索居,躲在山上画画,对未来充满了困惑。他谴责自己的放纵,不断内视自己的精神世界,却又不知道这"糟糕的艺术事业"究竟会朝向何方。
整个小说只是叙述了一次晚饭后的散步。并通过主人公的内心活动展现了他的思想与生活。情节简单,读来却让人感到沉重和压抑。那只老想抓人脸的黑猫在开头和结尾两次出现,并最终把主人公的脸抓伤,也加深了这种沉重压抑的气氛。
但我们不能说他是一个失败者,尽管他没有爱情,也看不到未来,并因为"思考着世界而陷入了孤独"。正是这思考,提示了人类的前途。"被云遮住的月亮",还是会带来光明。
伽蓝的写作带有深厚的哲学意味,"彷徨-思",我相信只有通过本源性的思考,才能使人最终得到解救,冲破自身的樊篱。
——邵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