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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拉和林的一夜

2016-12-29白草原

参花(上) 2017年1期
关键词:水流声哈拉毡房

白草原

被一种重侵袭:牵引,深入,淹没。乌兰巴托380公里以外,哈拉和林之城的轮廓初现。这个黄昏,大巴车行进8小时之后,终于抵达。

沉重的气息继续弥散。路途之遥,一座城,摇晃于路上的行者,都被一种沉重笼罩。路途之遥是沉重的,附着在各种交通工具的所承载之重;城池是沉重的,它没有自主性地被历史和地理定格在一隅,无可更替;旅行者是沉重的,躯体布满着本土的烟尘,心里装满了需要在旅途释放和消磨的各种元素。

想见你,就不怕遥远!抵达,是一种无关乎风景本身的绝妙风景。我是“穿透”了中国来看你,距离,被忽视。

黄昏的城,被一种厚密的霞光之纱所覆盖,云彩逐渐从深浓至黯淡,一抹雾霭橙般消退的光影在半山腰逝去。我们进驻到哈拉和林古城临近的一个度假村。大大小小的纯白色的蒙古包,像一个个大蘑菇,散落在浅绿的草原之上。

这一片草原,被群山环抱,形成一个天然的盆地。风从山上吹过来,被锐减,被柔化。沿路伴随我们的疲惫,被丝丝清凉的感觉所替代。哗哗的水流声,是我们居住的毡房边,鄂尔浑河流经时那雄浑的歌唱。

一种黑在晕染,覆盖了光亮的轻盈。哈拉和林之夜顺利地接替了黄昏。

草地上,几个驴客正卸下负重的背包,就着星光开始驻扎。

毡房内,呼日哈嘎已摆上了黄色的长条餐桌,大家依次相对而坐,欢笑举杯畅饮。肉多菜少,蔬菜米饭稀缺。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国人,一上饭桌,就露馅。举起酒杯,就来了激情。对面一桌黄头发蓝眼睛的俄罗斯人。他们慢条斯理,轻声细语,微笑举杯。两种截然不同的氛围。内蒙作家gegenqimeg的嘱咐,早抛在九霄云外。大家一路小心,压低嗓子,甚至用手捂住嘴说话,唯恐大声喧哗。此时,因酒,而开怀,而释重,而忘乎所以。俄罗斯人屡屡朝这边张望。也许他们在故作深沉。如此场景是滑稽,各自被框定、被安放。在一个隐形的坐标上,各自按各自的轨道行走江湖。

冷热的僵持局面之重。恍惚间,为开启酒瓶,我右手食指受伤,殷红的鲜血立刻流了出来,指甲撕裂到肉的部分,赶紧逃离现场。有理由地消失。

门外,有月亮迎接了我,一幅美好的月色图。透明的金黄的一轮月亮,正从一座山的黑影顶尖冒出来,从云雾的深重之间轻盈而出。8月19日,阴历十七,月浑圆。异国之月,同样皎洁。草在脚下软绵绵的,露水深重。沉浸美景的沉默被打破,大群的人散席而来,同样被月亮吸引。与月亮有关的无数唐诗宋词佳句,被吟诵,被感叹。如此深夜:月色清朗,星光迷离,鄂尔浑河水波粼粼,水流声如歌,略带寒意的风。

月华正好。温柔美丽的草原上的姑娘,款款而来。毡房内,炉火被点燃,音乐响起来。《友谊地久天长》在苏格兰长笛的舒缓演绎中,在温暖的毡房上空飘荡,舞起,旋转。一些重在被释放,被排泄,被取代。

舞散人归,伊莎正在准备为我们点燃炉火。一管铁质烟囱被她抱起来,放上炉灶,准确,轻盈。然后用打火机点燃火,开始架起木柴。火光迅速充盈在整个房间,发出橘红色的光亮。空气在膨胀,温度在升腾。劳作,变成一门艺术。我赶紧用手机录下来。对她说,第一次见,很新鲜,请不要介意我录下来。她友善微笑地对着镜头,给了一个胜利的姿势,又埋头添柴。同室的大姐,给她打起手语,是替我找她帮忙弄来指甲剪。我不知她是否能听懂汉语,但是这不重要。从她的笑和姿势,或者,她从我们的笑和姿势,已经可以领悟。有一种东西,超越了语言所能达到的。

炉火渐旺,伊莎带上门离开,毡房外十分寂静,只有鄂尔浑河的水流声,月光从毡房顶散落进来。在异乡,在 鄂尔浑河河畔,一种异样的孤单,忽明忽暗。今夜,窝阔台汗是孤单的。历经历史的星云,他的宫殿变成一个废墟。只有额尔德召尼庙的钟声,穿透夜色,从远处传来,在哈拉和林的上空寂寞盘旋。

一夜无梦,脱离了一场重的侵袭。晨光初展,劳顿和困乏在清晨的阳光里消失殆尽。

早餐后,离开哈拉和林。山风很大,霜气很重,阳光明媚。棕黑色的马群,黑色的牛群,白色的羊群,散布在深秋浅绿色的草原上。

大巴车在鸣笛。我慌张四望,终究再没有见到伊莎。整个脑海里,就只剩她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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