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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叔的忧郁

2016-12-24玥超陈曦

三联生活周刊 2016年51期
关键词:漆匠陈曦半生

玥超++陈曦

每次看到新闻里说又有某要人因为得了所谓的“抑郁症”自杀的时候,心里总不觉地就会想起臣叔。臣叔是黑孩爷的独子,就住在我家老院的东南角。因为是世交,两家又住得近,放学的时候如果从当街走,顺着李家过道回家的时候,我还会专门从他家的矮院墙上翻一下,好抄个近路。有时候口渴了或者好玩,还会在他家的压水井上哐当哐当地轧上几下,抽些拔凉的地下水出来喝几口再洒着玩几下。

可能是因为臣叔比我大了那么几岁的缘故,我跟他的交集并不是很多。印象最深的是,某次从他家的小院子穿过的时候,忽然闻到很大的油漆味儿,下意识地往他家堂屋里一瞅,只见臣叔正站在一个大红的立柜前,手里拿着一支毛笔一动不动地若有所思。跑进去一看,原来是臣叔正在上面作花花草草的画。他竟然会画画,还是用油漆!这下可大大刺激了我的好奇心!一问才知道原来臣叔已经辍学了好大一阵子,跟村里的老漆匠学油漆也一两个月了。那时候村子里各家各户用的柜子、木床、凳子等家具甚至拉东西的板车等,基本都是用自家的老树或者家藏多年的老木料,就近请木匠师傅们在家里打造的,打完了自然就轮到漆匠上场了;讲究些的,漆好了还得添上两幅喜气的图案。当我又是佩服又是羡慕地打量着臣叔的时候,只见他抹了抹手上的以及不慎弄到脸上的红漆,憨憨地还会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起来。臣叔憨笑的样子,没想到竟成了绝唱,就这样一直地留在我的脑海里。因为我后来再也没有见过臣叔,而且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了。

我所知道的是,后来臣叔像村里许多人一样,去了陌生的天南地北讲着各种各样语言的城市里去打工,就是那一大批如我一样出生在六七十年代的我的农民兄弟,他们用粗糙的双手垒起了一幢幢的高楼大厦,换来的却是殃及子孙的所谓文明的城里人的纯属找抽的鄙夷。老实却也聪慧的臣叔在城里务工的日子,据说也挣了些钱,没几年就把原先的老瓦屋拆掉盖成了三层的小楼房。按说,他家日子该“芝麻开花节节高”一天天地会好起来了。至少,黑孩爷老两口儿也可以安度晚年了。然而,为什么生活中总是会有那么多的该死的“然而”,总是让人不得安生。然而,臣叔却忽然心有千千结地作起了某个大难。我想,始作俑的应该是那个洋气的小楼房的一干花费问题,应该是臣叔忽然间发现小楼盖起来以后,手里干干的再没了余钱。然而,又是这该诅咒的“然而”。然而,臣叔发现手里没了余钱,再三地考虑起自己年龄大了越来越力不从心出去也快干不动了,而自己上有爹娘得养老送终,下有幼子嗷嗷待哺需要长大成人;如此三番,甚是觉得无以为继乃至绝望,实在是不知接下来如何是好,就索性在自家的小楼上喝农药自杀了。

村里人惋惜地说,臣叔是想事太多、操心太多愁死了。而我知道,这才是传说中的真正的抑郁症。那些电视里、报纸上,甚至小道消息里,号称因为抑郁症而以各种各样方式在人间消失的一干僚吏,想想他们可有可无并不接地气儿的所谓抑郁,若是与臣叔在那个无声无息的小村子里发自内心不知如何过活得忧郁比较起来,真的是屁都不是!更惨的是黑孩爷,幼年失怙失恃,孤苦半生,劳累半生,老了老了以为日子总算有个盼头儿了,竟然还得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令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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