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语听觉动词通感用法的认知语义学阐释

周 霞

(安徽农业大学，安徽 合肥 230036)



【语言与文化】

日语听觉动词通感用法的认知语义学阐释

周 霞

(安徽农业大学，安徽 合肥 230036)

与传统的以五感形容词为研究对象的狭义通感研究不同，本文以日语听觉动词为对象论述了其包括心理感觉在内的广义通感用法。听觉动词既可以用来表达视觉、嗅觉、味觉、触觉这些生理感觉领域的语义，亦可以用来表达人的情绪、情感、态度等心理感觉领域的语义。“听觉→接触感觉”“听觉→心理感觉”这两类通感用法的形成主要依赖于隐喻，而“听觉→视觉”这一远程感觉内部的通感用法，除隐喻外，转喻也常常发挥作用，这是人类共同的认知模式在语言上的反映。

日语听觉动词；认知语义学；通感；隐喻；转喻；響く

“通感(synaesthesia)”是一个跨学科的术语，即各种感觉之间能够相互感知，从而形成五感之间共通互移的现象，也被称为“联觉”“移觉”，是人类共有的认知现象，并在神经学、生理学、心理学、语言学等众多领域被不同国家的学者们广泛研究。“甜甜的微笑”“sweet voice”“甘い声”等味觉形容词修饰视觉或听觉的通感表达方式在各国语言中随处可见，类似这种运用一种感觉领域的表达方式去修饰限定另一种感觉的语言现象，便是语言学领域所研究的“通感”，日语中称之为“共感覚”。

上述用例中的通感用法不同于比喻修辞句中的通感，而是语义学视域下的通感用法，着重考察的是通过通感产生的单词层面的语义变化。日语中有关“共感覚”的研究也大都是从语义学角度进行。如“明るい声”“暖かい色”这样的表达，视觉形容词“明るい”用来修饰声音的洪亮，触觉形容词“暖かい”用来修饰色调的柔和，此时日语中将修饰方称为“共感觉”，被修饰方称为“原感觉”，上述两个用法可分别视为视觉→听觉，触觉→视觉的语义转移，是典型的语义学中研究的通感表达。

一、先行研究及其问题点

日语中对于通感用法的研究可以追溯到20世纪80年代，最具代表性的是国広的相关论述。国広基于日语形容词的通感用法实例，总结出图1的通感比喻体系图，图中箭头表明通感用法中感觉转移的方向性，这种方向性在日语中被称为“共感覚一方向性仮説”，即通感中感觉的转移总是由低级感觉(触觉、味觉、嗅觉)向高级感觉(视觉和听觉)进行的，反之则不成立。视觉和听觉由于同属于高级感觉，故可以进行相互转移[1]。

图1 共感覚的比喩の体系(通感比喻体系图)

“共感觉→原感觉”的修饰关系中感觉转移的方向性一直是被研究的焦点，随着语言的发展，这种“共感覚一方向性仮説”经过了诸多研究者的一系列印证或驳斥，经过笔者梳理后可诠释为：通感式表达中由低级感觉向高级感觉进行的感觉转移更具有普遍性，同时高级感觉修饰低级感觉的反向用法也不乏存在。

尽管对于通感用法的研究取得了一系列成果，但绝大部分研究都沿袭了以五感形容词为研究对象的传统，形容词以外的研究则寥寥可数。武藤彩加对日语通感的研究最为持久和系统，其专著中除了研究形容词通感之外，对拟声拟态词(オノマトペ)和知觉动词(知覚動詞)的通感用法也有涉及，如书中指出的“香を聞く”“味を見る”等用法[2]，揭示了日语中动词类通感用法存在的可能性，这恰好与笔者的观察不谋而合。笔者留意到，日语中存在一些动词类的通感用法尚未被研究者们提及，如“響く”这个动词，竹内曾将其作为听觉词汇来定性[3]，除了“笑い声が響く”这类常规搭配之外，实际语言生活中也有“辛さが響く”这样的用法，味觉上的回味与声音的回荡具有相似性，因此“響く”这个词可以从听觉到味觉进行通感语义转移。综上所述，本文试以听觉动词“響く”为例，结合具体的例句，在探明其通感用法合理性的基础上，考察其感觉转移的类型，并论述其通感用法成立的认知机制。

二、听觉动词“響く”的通感用法及其认知机制阐释

自动词“響く”的基本义为“音が広がって聞こえていく”(声音传开不断回响)，是对声音状态的叙述，属于听觉语义范畴。借助“NINJAL-LWP for BCCWJ”语料库和日文雅虎主页检索例句，可以发现大量“響く”与其他感觉领域词汇搭配的通感性用法，这些用法自然流畅，符合人们的认知习惯，且具有独特的表达效果，以下结合部分例句展开论述。

(一)五感内部的通感用法

(1)角部屋を選んだ事もあり、左右の騒音は無いのですが、上の人の歩く足跡が響く(也曾选择过两头的房间，虽然没有左邻或右舍的噪音困扰，但还是会传来楼上的脚步声)。

——(節約実践中！——ゆりみそ部屋選びメモ)

(2)澄んだ透明感のある藍の色調と、深い奥行きを見せるリズミカルな文様構成に魅了される。余韻にとむ月影を白の緯絣で、月の光を響かせる縦縞を経絣で表した経緯絣である(清澈透明的蓝系色调与深邃灵动的图案布局交相辉映，美轮美奂。这里采用的是经纬絣的织作技法，白色的纬絣织法呈现出了月影阑珊的意境，经絣织法织出的竖纹则营造出了月光普照的效果)*http://www.nihonkogeikai.or.jp/work/2412/49254/。。

例(1)(2)中划线部分属于“听觉→视觉”的通感用法。其中的“足跡”“月の光”分别为形状和光亮，是典型的视觉信号。例(1)用“脚印回荡”这一通感用法来表达“脚步声回荡”，因为人在走路时往往会同时伴有脚步声和留下脚印，这种“听觉→视觉”通感用法成立的认知原理，可以认为是基于时间邻接性的转喻。时间邻接性指两件事在时间上连续或同时发生[4]，这是转喻成立的前提之一。例(2)对和服布料纹样的织法进行解说，该和服纹样采用横竖纹相结合的织法，白色的横纹可以折射出月影阑珊的视觉印象，竖纹则可以营造出月光普照的视觉效果。“響かせる”的基本义为“音·声が響くようにする”(使声音传开)，如“爆音を響かせる”这种用法，是对声波“传播性”的加强，而这种“传播性”也是光波所具备的特性，基于这种声波与光波的相似性，“月の光を響かせる”的隐喻用法便得以成立。隐喻是一种比喻手法，也是一种认知能力，两种概念的相似性是其产生的基本条件[5]。

(3)チーズの粒入りでふわっとした甘さのなかにチーズの香りが響く上品なお菓子です(由于加入了整粒奶酪，香甜之间弥漫着奶酪特有的香味，使这糕点显得很高级)*http://www.rakuten.co.jp/yumebokujo/148515/385258/。。

(4)わさびの語源は、ワサアフヒ(早葵)がなまったという説と、辛さが早く響くところから「わさ」(早い)+び(響く)と名づけられたという説があります(关于“わさび”一词的来源，有一种说法认为是“ワサアフヒ”一词的讹传，还有一种说法是因为芥末的辣味弥漫迅速，因此取其谐音“「わさ」(早い)+び(響く)”而得名)*http://www.spice-studio.com/colum/colum48.html。。

例(3)中用“香りが響く”来叙述奶酪香气弥漫的状态，由于气体的“流动性”与声波的“传播性”具有相似性，通过隐喻，“听觉→嗅觉”的通感用法得以成立。同理，例(4)中的“辛さが響く”是“听觉→味觉”型通感隐喻用法。“辛さが響く”是指芥末的辛辣味在口腔中快速扩散的过程。味觉的感知过程需要呈味物质刺激味蕾，通过味觉神经纤维将信号传入大脑中枢，这种“传入”与声波的“传播”亦存在相似之处。

(5)肋骨にヒビでも入ったのか、深呼吸すると胸が痛く、咳のたびに激痛が響く(莫不是肋骨有了裂口，一做深呼吸就会感到胸口疼痛，每次咳嗽更是剧痛彻骨。)

——(二か月暮らした大平洋--ヨット航海記)

(6)言いながら、今度は右足の甲から釘を打ち込む。骨の砕けた感触が、脳天にまで響いてくる(话说着，这次又将钉子钉入右脚脚背。瞬间碎骨般的感觉直达天灵盖。)

——(矢月秀作著『讐』)

例(5)(6)属于“听觉→触觉”型通感用法。例(5)描述的是咳嗽时胸口感受到的阵阵剧痛，例(6)描述的是钉子插入脚背时碎骨般的疼痛，两者都是对痛觉的描述。痛觉是一种深部感觉，属于触觉的下位分类，某一处疼痛可能会引起其他部位甚至全身的不适，这种痛反应的“扩散性”与声波的“传播性”具有相似性，因此“痛みが響く”这样的说法在日语中较为普遍。

(二)“听觉→心理感觉”类通感用法

通过以上例句的分类与解析，可知听觉动词“響く”可以与视觉、嗅觉、味觉、触觉范畴的词汇进行搭配，形成通感表达。目前，关于通感的研究，也都是在五感范围内进行的。如果说五感是一种生理感觉，那么与之相对的心理感觉是否可以被纳入通感研究的范围？《言語学大辞典》关于通感表达的定义曾作出如下解释：“「温かい心」「深い感動」などの表現は、「知覚を表す形式が性格や価値などの判断を表すために用いられるのもごくあふれる現象であり、広義には、これも共感覚的な表現の一種であろう”(“温暖的内心”“深深的感动”等是极其常见的表达方式，将描述知觉的语言用来表述性格、价值等的抽象判断，这在广义上来讲也应该是一种通感表达)[6]。这便提示我们生理五感用于修饰心理感觉的用法，应该被理解为广义上的通感表达，而“響く”用于心理感觉的用例更是不胜枚举。

(7)番組名-『ドキドキワクワク心に響くぶらり町の鼓動総武線の旅』(电视节目名称-直抵人心的城市心跳总武线之旅)*http://kakaku.com/tv/channel=4/programID=147/episodeID=909045/。。

(8)読んでいると、小学生の康司君の細やかな感情がダイレクトに響いて、愛おしくてなりません(读罢，小学生康司君纤细的情感让人感同身受，无尽怜爱)。

——(今日の本棚)

(9)この詩を読むと誰もが、賢治の痛切な悲しみが響いて来る。(无论是谁读这首诗，都会感受到贤治的痛彻心扉)。

——(不安のうつの力--二人称の死の悲しみから)

(10)上手くいった要因は、私と老夫婦がお互い信頼しあい、最終的には「なんとかしたい！」という熱意が債権者の心に響いたからだと思っています。(事情进展顺利的主要原因，我认为是我与老夫妻互相信任，决心要全力以赴的这份热忱最终感染了债权人。)

——(堤エステートの取引実例集)

一般提到的心理感觉可以理解为人的情绪状态(如紧张、不安、期待)、情感体现(如喜、怒、哀、乐)、态度表现(如热情、冷谈、厌恶)等方面的内容，“人間は、五官―視·聴·味·嗅·触などを通じて対象の認知を行う”(人类是通过五感，即视·听·味·嗅·触觉来认知事物的)[7]，这些心理感觉往往是人们在看到、听到、尝到、嗅到、摸到的基础上抽象出来的认知结果，因此心理感觉是比五感更高级的感觉。同时，心理感觉不仅仅是主体个人的体验，它还能被相互传递，心理层面或情感层面的交流也被认为是人与人之间相互沟通的技巧，这种心理感觉的“传递性”与听觉刺激源声波的“传播性”具有相似性，故上述例句用描述声音传开的“響く”来表达情绪(例7)、情感(例8、9)和态度的传递(例10)。

三、结论

通过对上述例句中划线部分通感用法的分析，我们了解到听觉动词“響く”既可以用来表达视觉、嗅觉、味觉、触觉这些生理感觉领域的语义，亦可以用来表达人的情绪、情感、态度等心理感觉领域的语义。视觉和听觉与刺激源(光波、声波等)之间存在距离，视为“遠隔感覚”(远程感觉)，其他感觉为“接触感覚”(接触感觉)，远程感觉属于高级感觉，接触感觉为低级感觉，而心理感觉又高于生理感觉，因此感觉的级别性可以理解为：接触感觉<远程感觉<心理感觉。在此基础上，可以将本文考察到的听觉动词“響く”通感用法的语义特点总结为图2。“听觉→接触感觉”“听觉→心理感觉”这两类通感用法的形成主要依赖于隐喻，而“听觉→视觉”这一远程感觉内部的通感用法，除了隐喻之外，转喻也常常发挥作用，这与视听觉在生理功能上的相似性和生理结构上的相邻性特点密不可分。

图2 听觉动词通感语义结构示意图

与传统的以五感形容词为研究对象的狭义通感研究相比，本文以日语听觉动词为对象论述了其包括心理感觉在内的广义通感用法，并结合认知语言学的基本理论进行分析，以期加深人们对语义学领域通感现象的理解。然而，仅对“響く”一词进行考察难免具有局限性，为避免管中窥豹，需要对“響く”的同类动词的同类用法进行更大范围的考察，以探明本文结论的普遍性和合理性。因此，将动词领域的通感研究系统化、全面化，将是笔者下一步的努力方向。

[1]国広哲弥.五感をあらわす語彙―共感覚比喩的体系[J].言語，1989，(18)：28-31.

[2]武藤彩加.日本語の共感覚的比喩[M].東京：ひつじ書房，2015.

[3]竹内晴彦.感覚表現の日本語[J].日本語学，1997，(16)：25-32.

[4][5]翟东娜.日语语言学[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443.441.

[6]亀井孝·河野六郎·千野栄一.言語学大辞典(第6巻)[M].东京：三省堂，1996.

[7]许罗莎.现代日语感情词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责任编辑：王 崇】

汉 光耀 宇

H36

A

1673-7725(2016)10-0201-05

2016-08-05

本文系安徽农业大学繁荣发展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的研究成果。

周霞(1981-)，女，安徽安庆人，讲师，主要从事日语语言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