诙谐定格美的瞬间
2016-12-22李汉超
李汉超
上个世纪80年代,随着诗歌的复苏与繁荣,“口语诗”的概念被明确地提了出来。什么是口语诗?顾名思义,就是用平常的说话的语言写出来的诗。“长得像我/但是比我纯洁”,这是赵旭如的《女儿》,它无疑是一首口语诗。诗人杨森君旅途中创作的《长途汽车上打瞌睡的人》,也是一首给我们美的享受的口语诗——
我紧挨着一个女孩坐着
故意打瞌睡慢慢把头偏过去
最后整个上半身都靠在她身上
座位后面
一名陌生男子以为
我真的睡着了
偷偷伸手拍我一下
我装着被惊醒
就坐起身
在吴忠到银川的途中
他一共拍过我三次
杨森君,男,1962年3月13日生于宁夏灵武,毕业于宁夏大学政治系,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诗歌创作。作品散见于《诗刊》《人民文学》《十月》《诗选刊》《新大陆》(美国)等海内外多种报刊,并被收入多种诗歌年选集。1999年、2002年连续两次获得宁夏第五、第六届文学艺术作品奖诗歌一等奖。著有诗集《梦是唯一的行李》《上色的草图》,哲理随笔集《冥想者的塔梯》,中英文诗集《砂之塔》《草芥之芒》等。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宁夏作家协会理事。
从阅读角度来看,这首诗没有任何语言障碍,写得清清楚楚,说得明明白白。“我”在旅途中坐车遇到一位女孩,被她的美所吸引,假装打瞌睡靠在了她的肩上,可是后面一个陌生男子总是伸手拍“我”,一共拍了三次。或许,这样的事情我们都曾遇见或经历过,一点也不感到新奇,甚至在我们的记忆里已经淡忘了。然而,杨森君把它如实地记录下来,却成了精美的诗歌,并且给我们带来美的韵味和享受。我们在会心一笑的同时,不能不惊叹诗人对美的捕捉和叙述的能力。对此,我们切不可一笑了之。
诗中表现的美,应该有四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女孩的美。她或漂亮,或清纯,或灵秀,或鲜艳……她或许神情专注地欣赏窗外的风景,或许全神贯注地阅读一本诗集,或许旁若无人地沉浸于美好的回忆……这个女孩也是善良的,是善解人意的,她分明把“我”当成了一个旅途劳累的人,借出肩膀歇息一颗疲倦的心。从外在美到内心美,真是美不胜收。尽管诗中对女孩的美没有任何渲染和描述,留下的全是空白,要靠读者的想象去填充,但这种美是客观存在的。这是诗人的高明之处,将“女孩”变成了美的化身和代名词。第二个层次是“我”对美的亲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爱美的方式却是多种多样的,你可以凝神欣赏,你可以与之攀谈,你甚至可以主动表白,但诗人是用“故意打瞌睡慢慢把头偏过去”的方式来靠近美的,表现出对美的亲近。第三个层次是陌生男子的提醒。坐在后面的他“以为我真的睡着了”,不时“偷偷伸手拍我一下”,尽管他拍了三次,可是这种提醒是善意的,没有任何鄙夷和不满,它表现出了一种美的意义。“偷偷”,表示小心翼翼。表面上看,他有些多管闲事,实际上憨厚得可爱,是一个常人应该具有的好心和诚恳。“我”对他的“拍”也没有不满和斥责,还津津乐道地说他一路上“一共拍过我三次”,足见“我”对这种善意的认同。第四个层次是“女孩”、“我”与“陌生男子”三者的和谐统一。三个人之间的事情,诗人处理得不动声色,恰如其分,平静中藏微妙,寻常里寓高明,迷人地展现了和谐之美、可爱之美。假如“我”一靠近,女孩骂“流氓”;假如陌生男子当众推“我”,“我”给他一拳;假如他拍“我”时,“我”没有任何反应……那样只能是日常的生活琐事,就不是诗了,当然这首诗也就不存在了。顺便提一下,诗中的“我”,既是诗人自己,又可能是我们当中的每一个人,因为诗题的客观描述隐含了这一点。
这首诗看似没有技巧,连常用的修辞也不用,但诗人的技艺是娴熟的,他能敏锐地捕捉美,精确地表现美。叙述从容不迫,张弛有度,功力深厚;用语简洁明了,诙谐幽默,毫不费力且十分艺术地将美的瞬间定格在读者面前。
杨森君是一位智慧的诗人,他善于用极其简单的诗歌技巧表达丰富的内涵,善于在有限的空间里表现无穷的诗意,可谓独树一帜。他曾在《诗刊》上发表过一首小诗《家》,“家是一顶帽子/离家的游子/下雨时/最先淋湿的是头发”,短短的四句话,让人记忆犹深。
著名诗人郁葱说:“杨森君的诗细腻而好读,很美,很亲和,渗透人的内心。他顺畅的诗句常成为我们描绘诗歌本质时的样本。”杨森君是运用语言的高手,他说:“诗人只有成为语言的绑匪,才能赢得语言的智慧。”所以,他的诗篇中的“许多词语直到今天依然继续忠实地保持着它们当初的温度和表达时的确切”。
[作者单位:湖北省应城市教育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