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老行书第一——《蜀素帖》
2016-12-20庆旭
庆旭
米老行书第一——《蜀素帖》
庆旭
米芾是宋代“尚意书风”的代表书家。其脱俗的品格、傲人的才情、高超的技艺、犀利的观念在宋代书家,以至整个书法史上都迥异于他人而熠熠发光。其爽利干练的行书笔调被人誉为“风樯阵马,沉着痛快”。有清晰的法度意识和完整的艺术构成的《蜀素帖》被王澍称为“米老行书第一”。
集古字;书法形态学;“刷字”
“柳公权师欧,不及远甚,而为丑怪恶札之祖。自柳公权始有俗书。”“柳与欧为丑怪恶札祖。”“颜鲁公行字可教,真便入俗品。”“海岳以书学博士召对,上问本朝以书名世者凡数人,海岳各以其人对,曰:‘蔡京不得笔,蔡卞得笔而乏逸韵,蔡襄勒字,沈辽排字,黄庭坚描字,苏轼画字。’上复问:‘卿书如何?’对曰:‘臣书刷字!’”以上几段文字就记在米芾的书法理论著作《海岳名言》中,从侧面衬托出一个活脱脱的狂人形象。
米芾(1051-1107),字元章,号襄阳漫士、鹿门居士、海岳外史等,初名黻,四十一岁后改为芾。世居太原(今属山西),迁襄阳(今属湖北),后定居润州(今江苏镇江)北固山。徽宗召为书画学博士,赐对便殿,擢礼部员外郎,人称“米南宫”,与苏轼、黄庭坚、蔡襄合称“宋四家”。米芾幼年聪颖,能作大字。长诗文,擅书画,精鉴赏。其中,书法成就最大。因其母亲阎氏曾为宋英宗高皇后接生,并哺乳宫内。以此旧恩,米芾的幼年得以在京城度过。他也是借这层庇荫踏入仕途;高太后垂帘后,使米芾有利于向仕途方向发展;特别是结识蔡京后,官居礼部员外郎,执掌书画院。在书论上,除《海岳名言》外,还有《海岳题跋》等。
米芾《蜀素帖》(局部)
庆旭节临米芾《蜀素帖》
庆旭仿米芾《蜀素帖》创作
我们从文献、记录可知狂狷是他的本色,在“洁”“怪”方面也是特立独行。米芾的洁癖天下闻名,他穿的衣物从不让别人沾染,自己也不会穿别人的衣服,不用别人的器物。身边常放一盆清水,手脸稍脏即洗。米芾行为习惯与常人迥异,“不用世法”。冠服仿效唐人,戴高帽,着深衣,风神萧散,谈吐脱俗。《宣和书谱》记其“衣冠唐制度,人物晋风流”。《清波杂志》记:“一日,米回人书,亲旧有迷于窗隙窥其写至‘芾再拜’,即放笔于案,整襟端下两拜。”另外米芾爱石成癖,《宋史·米芾传》记:“无为州治有巨石,状奇丑,芾见大喜曰:‘此足以当吾拜。’具衣冠拜之,呼之为兄。”
在书法实践上,米芾真草隶篆皆通,行书为佳。从米芾《自叙帖》(《群玉堂帖》刻本)可知其学习经历:“入学之理,在先写壁,作字必悬手,锋抵壁,久之必自得趣也。余初学颜(真卿),七八岁也。字至大一幅,写简不成。见柳(公权)而慕紧结,乃学柳《金刚经》。久之,知出于欧(阳询),乃学欧。久之,如印板排算。乃慕褚(遂良),而学最久。又慕段季转折肥美,八面皆全。久之,觉段全绎展《兰亭》,遂并看法帖,入晋、魏平淡,弃钟(繇)方而师师宜官,《刘宽碑》是也。篆便爱《诅楚》《石鼓文》。又悟竹简以竹聿行漆,而鼎铭妙古老焉。其书壁,以沈传师为主。”可见,米芾学书是从颜真卿入手的,以后学过柳公权、欧阳询、褚遂良,在褚遂良身上所下功夫最多。认识苏东坡后,接受其书学思想,开始专攻晋人,于是书艺大进。
由此我们可以知道,米芾学书并不专守一家,而是择善而从,有长即取,广取博收,最终融会贯通,自成一家。《海岳名言》云:“壮岁未能立家,人谓吾书集古字,盖取诸长处,总而成之。既老始自成家,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也。”从艺术面貌来看,米芾书法得力“二王”最多。后世谈论“二王”书法,在艺术格调和审美评判上虽都尽显魏晋风流,然在其用笔和结构的技术层面还是有诸多差异的,王羲之点画凝练质朴,结体紧敛,蕴藉内含,让人回味无穷;王献之用笔率意洒脱,字形疏朗,俊逸妍妙,意境潇散空明。史载米芾的性格与献之更为接近,《宋史》谓米芾:“特妙于翰墨,沉著飞翥,得王献之笔意。”
《宣和书谱》载:“(米芾)大抵书仿羲之,诗追李白,篆宗史籀,隶法师宜官。晚年出入规矩,深得意外之旨。自谓‘善书者只得一笔,我独有四面’,识者然之。”米芾书法分前后两期,以四十一岁为界,前期为“集古期”,后期为“成家期”。集古期间,不拘一格,择善而从,取其精华,成自家风格。颜真卿、柳公权、欧阳询、褚遂良、钟繇、师宜官、李邕、杨凝式、李建中等都曾是米芾的取法对象,这种广取博收的学书方法放在目前也可以作一些书家的学习借鉴。
米芾对中国书法的主要贡献是其大大拓展了线条在书法形态学上的意义。可从以下几方面看。一、用笔。米芾在用笔方面有突出的贡献。“二王”作品中取“妍丽”的侧锋、绞裹锋较多,但在漫长的书法发展史中,“中锋”依然是高标准用笔的不二法门,特别是唐代张旭、怀素、颜真卿对于“中锋”笔法(所谓“古法”)的复兴运动更加重了世人对此法的迷恋。在米芾作品中,中锋、侧锋、偏锋、重笔、轻笔、实线、虚线等各种技法元素,不时出现,时常给人激动人心的感觉,令人精神抖擞,在新世纪书法热潮的初期(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米芾是众多学书青年的首选对象大约出于这些原因吧。二、结构。米芾的结构以“欹侧”为特色,并把这一特色发挥到极致,但能侧而不倒,险而不怪。单字的字形中轴线多呈左上右下斜势分布,但又能因势生形,这是米芾的独创。其笔势的内在神理与二王通,而不是仅仅追求外形上的相似。所以就从这点看,米芾在宋四家中是最得二王(特别是王献之)书法精髓的。米芾结构的“欹侧”特色后来被明末大家王铎继承并发展。三、用墨。中国书法的用墨意识是一个逐步发展的过程,魏晋唐人法帖,多讲究墨气浓厚发亮。晋人墨法的高妙要“湛湛如小儿目睛乃佳”。王羲之的《寒切帖》以淡墨行,可谓别类。深识墨法审美在作品中的价值的,在宋元之前,有孙过庭《书谱》的理论论述——“带燥方润,将浓遂枯”。米芾却是显著的实践者。传统书论中讲究墨色的浓、淡、干、湿、焦是有其美学原因的,不同墨色可以表现不同的美感。浓、干、燥的用墨可以使线条呈现刚劲雄强之态,意境厚实险峻;淡、湿、润的用墨可使线条呈现阴柔秀逸之美,意境空灵深幽。米芾的小字行书多以湿墨为主,墨量较足,有如米家山水,酣畅淋漓。大字善用枯笔横扫,提按顿挫、多变绞转所形成的线形、墨色效果为后世书家带来许多启发。
《蜀素帖》,又称《拟古诗帖》,绢本长卷,高20厘米,长200厘米,71行,共685字,字数为米书之最,内容为米芾8首自作诗,包括《拟古》五言二首、《吴江垂虹亭作》七言二首、《入境寄集贤林舍人》七言一首。《蜀素帖》是米芾行书代表作之一,三十八岁(1088)时所书,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蜀素”为四川所造的一种名贵丝绸,上面织有乌丝栏,质地精良,制作工艺相当考究。书写《蜀素帖》时是在米芾在“集古字”的后期,个人风格基本形成,但相对于“风樯阵马,沉着痛快”的米芾尺牍,《蜀素帖》表现出一种难得的严谨和守法,这是“乌丝栏”的限定,还是高贵材料所带来的心理紧张?但严谨不等于拘谨,试观此作,用笔多变,正侧藏露并用,笔画伸缩避让各有所归;结体俯仰自得,欹侧斜正,穿插自然,表现出流动的美感;用墨上,因丝织品的质地关系,枯笔时现,但恰恰如此,相反从整体看来,墨色有变,更觉动人。董其昌在跋此帖时写道:“此卷如狮子捉象,以全力赴之,当为生平合作。”王澍评云:“风神秀发,仙姿绝世,为米老行书第一。”
米芾自称“刷字”,不可否认“刷”的特色在此帖中也时有表现,但总隐约感受其在严谨有法的同时,最能代表米老八面用锋的逸笔草草、神来之笔的较少出现,这是艺术表现的矛盾,也是书家的矛盾。不过,对于初学者而言,基于本帖的大量字例、多变字形、贯通的行气等方面颇有其积极的意义。实践过程中稍加注意几点将会事半功倍,比如先放大临习。此帖原字较小,不易看清点画的态势,如果一味在小空间内使转,对于笔势的表达不利,缺乏活力。再如,由作品形貌可知,本帖乃作者书写自家诗,一气呵成。字字之间的相生关系自然天成,因此也会出现一些看似“不到位”的笔致,须知此乃“因地制宜”,而并非真正的不到位。所以对于“正体”的表达要以“实”为主,只有这些“正体”稳稳地站住,才可以使通篇显得坚实、气厚。通篇有这种基调,一些活泼轻松的笔调就不会浮于表面。再者,一行中连贯紧密的范例多加临习,笔断意连等连接方式丰富的范例多加临习,多方面感悟其连贯的行气。这对于通篇的章法训练是非常有好处的。
J292.1
A
1005-6009(2016)48-0029-03
庆旭,江苏省苏州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江苏苏州,215000)美术教研室主任、副教授,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苏州市书法家协会理事兼副秘书长,苏州市教育学会书法教育专业委员会副理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