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窑厂遗址的新发现青花铺首龙纹器与神秘十字痕
2016-12-20江小民
江小民
景德镇市陶瓷考古研究所副研究员,研究方向为陶瓷考古、陶瓷器修复
御窑厂遗址的新发现青花铺首龙纹器与神秘十字痕
江小民
景德镇市陶瓷考古研究所副研究员,研究方向为陶瓷考古、陶瓷器修复
为配合御窑厂遗址保护围墙的建设,二〇一四年三月,景德镇市陶瓷考古研究所工作人员对原御窑厂东门区域进行了抢救性发掘,在离地表约一点四米深处发现三个宣德时期坑状堆积,清理出土青花、白釉、红釉等残片。经清洗整理,修复出宣德时期的青花铺首龙纹梅瓶、青花铺首龙纹大罐、白釉大罐等器物,现对其中的青花铺首龙纹梅瓶和大罐作一简要的介绍。
新出土的青花铺首龙纹梅瓶和大罐
青花铺首龙纹梅瓶为唇口,溜肩,腹部渐收,足部外撇,平底垂直内陷,圈足宽而工整,砂底光滑近于白色,内壁底部转折处缝隙较大,镶接痕迹非常明显。外壁肩部以四朵云头间隔,空白处分绘四个狮子铺首,在铺首间云头之上空白处用青料书「宣德年制」四字楷书横款。腹部绘一条双角五爪龙纹首尾相接缠绕瓶身,龙纹躯体上下扭曲,腾跃于云间,足部以青料留白显现出一圈莲瓣。
经清洗拼合,此次发掘共计有三件釉色略有差别的青花铺首龙纹大罐出土,其中修复可见器型者一件。该罐直口,鼓腹,腹部以下渐收,足壁较直,平底缓坡状内陷,圈足较宽且轮廓不清。涩底光滑局部泛红,火石红颜色之外呈现出一个白色十字交叉痕迹(但两条白线非垂直交叉,重合处并不在罐底中心)。内壁底部转折圆滑,无明显镶接痕迹。该罐直口处以青花朵云装饰,罐身龙纹与足部莲瓣与上述龙纹梅瓶类似,但「宣德年制」四字楷书横款在肩部云头与铺首之间。同时出土的三件青花铺首龙纹大罐(另两件尚未修复完全)中的两件可见青花款,且款识形式一致。
由于青花龙纹铺首瓶、罐在同一区域的同一地层出土,且同为宣德时期遗物,故两器有许多相似之处:青花料发色都非常浓艳,铁锈斑点较明显;青花狮子铺首的毛发皆由脑门中间向左右分开,由短而长至额角转折往下逐渐减短,且沿同一方向呈波浪扭曲,一根紧靠着一根蔓延至耳际;龙爪用线条绘出轮廓后,留白渲染的部位偏向一侧,这样使其立体感变强,更能显示出双角五爪龙龙爪的力度和霸气。
这两件青花铺首龙纹器因型制的不同,导致成型工艺与图案的构图亦有所区别:梅瓶圈足工整,底部没有十字交叉的痕迹,大罐圈足较随意,底部有白色的十字交叉痕迹;梅瓶内底接痕非常明显,其平底与足部是镶接而成,大罐内底转折自然,平底与足部则为一次成
型;大罐龙纹躯体扭曲幅度小,不如梅瓶龙纹具有腾越之感;梅瓶青花狮子铺首构图小,不如大罐狮子铺首毛发具有威猛之势。
明宣德 青花铺首龙纹梅瓶及款识、局部高五一厘米 口径八·六厘米 最大腹径二九·五厘米 底径一八厘米景德镇御窑厂遗址东门区域出土
明宣德 青花铺首龙纹大罐及款识、局部高四八·四厘米 口径二〇·九厘米 最大腹径四九·五厘米 底径二五·八厘米景德镇御窑厂遗址东门区域出土
在御窑遗址出土遗物中,带动物铺首的器物非常少,永乐时仅见白釉铺首长颈瓶,正统时有青花铺首器座,成化时有仿哥釉铺首长颈瓶,且这些铺首皆为瓷泥堆塑,用青料在平面上绘画铺首的器物非常罕见。传世品中,此类青花铺首龙纹大罐、梅瓶也不多见,目前所知的博物馆藏品中,同类器物见以下几件:美国纳尔逊-阿特金斯美术馆(The Nelson-Atkins Museum of Art)收藏有一对青花铺首五爪龙纹大梅瓶;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收藏有一件青花三爪龙纹铺首大罐;日本东京出光美术馆收藏有一件青花三爪龙纹铺首大罐。此次御窑厂抢救性发掘出土的青花龙纹铺首梅瓶和大罐,是我们认识同类器物特别重要的实物依据。
明永乐 白釉铺首长颈瓶景德镇御窑厂遗址出土
明正统 青花铺首器座景德镇御窑厂遗址出土
神秘的器底十字交叉痕迹
新出土的这件宣德青花铺首龙纹大罐的底部除常见的火石红之外,还有白色十字交叉痕迹,较为特别。这种交叉痕迹,主要见于明初御窑瓷器中。故宫博物院收藏的明洪武青花四季花卉纹盘和永乐青花锦地折枝花卉纹双系活环背壶的底部均可见此类交叉痕迹。而御窑厂遗址出土的明代官窑瓷器中,这种十字交叉痕始见于宣德时期,宣德以后涩底露胎器物减少,该类十字交叉痕几乎不见。
明洪武 青花四季花卉纹盘高八·五厘米 口径四五·八厘米 底径二七·二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明永乐 青花锦地折枝花卉纹双系活环背壶高四五厘米 口径六·三厘米 背径三八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明宣德 青花螭龙纹梅瓶高五四·四厘米 口径八·四厘米 底径一六厘米景德镇御窑厂遗址出土
该梅瓶器型硕大,肩部、足部莲瓣填青料留白装饰,腹部青料绘四爪螭龙纹。宽圈足,底微内凹,涩底粘砂,局部泛红褐色,露出白色胎体部分形成一个十字交叉痕迹,交叉点偏向一侧,两横线粗细不一,边缘不够整齐。
明宣德 青花茶菊纹梅瓶(一对)每件高五五·三厘米 口径八·六厘米 底径一六·二厘米一九八四年景德镇御窑厂遗址出土
明宣德 青花螭龙大盖罐通高六〇·三厘米 口径三一·八厘米 底径三〇·四厘米景德镇御窑厂遗址出土
明宣德 白釉大盖罐通高六一·九厘米 口径三一·五厘米 底径二九厘米景德镇御窑厂遗址出土
明宣德 黄地青花葡萄纹盘高七·五厘米 口径四八·四厘米 底径三五厘米景德镇御窑厂遗址出土
明宣德 青花枇杷纹大盘高七·一厘米 口径四五厘米 底径三二·四厘米景德镇御窑厂遗址出土
明宣德 青花海兽纹大盘高九厘米 口径六五·五厘米 底径四九·六厘米景德镇御窑厂遗址出土
明宣德 白釉折沿花盆高一八·八厘米 口径三一·三厘米 底径二二·八厘米景德镇御窑厂遗址出土
明宣德 白釉花口套钵高一七·六厘米 口径三五厘米 底径一九·七厘米景德镇御窑厂遗址出土
明宣德 青花填红八方套钵高二〇·三厘米 口径四〇厘米 底径二六·三厘米景德镇御窑厂遗址出土
明宣德 青花填红花口套钵高二二·七厘米 口径四三·三厘米 底径二三·四厘米景德镇御窑厂遗址出土
从御窑厂遗址出土的遗物可知,底部有十字交叉痕迹的器物,其器形为梅瓶、盖罐、大盘、花盆、套钵等尺寸较大的器物,装饰种类有青花、黄地青花、青花填红、白釉等。从以上器物底部特征可知,宣德时期器物的涩底有白砂底、火石红底,还有局部铁斑较明显的红褐色底等,故十字交叉痕迹也有多种呈色。当器物口径达十八厘米、底径达二十二厘米以上时,其底部出现白色十字交叉痕迹的几率很大。比较所列涩底器物又可以发现,同一类型或型制相近的器物,其底部不一定均有十字交叉痕迹。如之前提到的两件青花茶菊纹梅瓶,器形、尺寸、纹饰均一致,但一件梅瓶底部有交叉痕另一件则无。又如白釉花口套钵和青花填红花口套钵,器形都很大,但底部均没有交叉痕迹。而与之器形、尺寸相近的白釉折沿花盆和青花填红八方套钵,底部又都有交叉痕迹。从实物观察,这些器物底部的交叉痕迹呈白色者居多,且有直有曲、长短粗细不一。更需要注意的是,两道白线基本不是垂直相交,交叉点也不在器底中心。仅有宣德青花填红八方套钵的底部十字交叉的两线基本垂直,且为色泽深沉、光亮的火石红色(应该与二次入炉烧制有关),色调深于其他部位,底心交叉点与器底中心基本吻合。这种交叉痕垂直相交、交叉点位于器底中心的现象非常少见。
宣德器物底部的十字交叉痕迹是如何形成的呢?参照景德镇当代工匠烧造大件器物时的装烧方式,可对其形成原因进行合理性推测。笔者认为,十字交叉痕与其时特定的装烧工艺有关。即在装烧不便摆放的大件器物入匣时,御厂工匠会先用竹片或者布带十字交叉铺放,把要装烧的瓷坯放于其上,在多人协作下吊放坯体入匣。当吊放大瓶、大罐时,由于器底为圆形,导致交叉两线不易显现出垂直状态,又因四个方向用力稍有不均,交叉点就会偏离器物底心。而摆放多边形器物时,借助器物底边来参照和固定,交叉线不仅可以垂直,交叉点也易与器底中心重合。工匠安放好坯体后,留在器底的竹片和布带就成为泥坯与垫砂之间的间隔物,所以烧成后该处颜色与器物底部呈色不一致。由于竹片厚薄不一,布料宽窄有别,且均为有机物,再加上器底垫砂空隙稍有不同,其受热焚烧的速度也就不一致,所以留在器物底部的条痕有宽有窄、有曲有直。
以上提供一些御窑厂遗址出土的遗物,希望能够让大家对宣德時期的器物细节有更进一步了解。由于历年珠山御窑厂遗址的发掘,在宣德地层中出土的大件匣钵尚未能复原,也未出土超大直径的垫饼,故本文对宣德器物涩底十字交叉痕迹形成的原因,以及装烧工艺的推断还有不足之处,望方家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