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和自己谈论死亡（三首）

李衔夏

献 诗

从明天起，我不会再说——

花落花开无尽时

每次凋谢都是芳香的永恒落幕

来春已是另一群生命

从今天起，我要死死盯住天空

只在太阳最猛烈的时刻

低头，决非臣服

而是当爱达到极致时灵魂本能的羞涩

从昨天起，我已告别了自己

我还将一直不断告别下去

一千盏灯打在身上，大地一千个影子

只是谁也看不见罢了

我只能和自己谈论死亡

我只能和自己谈论死亡——

使用轻松、自在、平淡的语调

坐在黑暗、温暖、潮湿的房间

等到记忆的流星渐次划过——

眼前闪现一面略大于身体的水银玻璃

里面困住一片稀薄的灵魂

我只能和自己谈论死亡

因为和其他人谈完全是徒增伤悲

谁也无法验证我的假想

哪怕是我本人，也只能坚信，不可确信

但我知道死亡是一桩神圣

而又充满希望的事情

我必须跟死亡保持距离

这样我才有可谈论的空间

我必须无限延长死亡的脚步

我想一直和自己谈下去

生命中见证过为数不多的死亡

那些死者至少被一个人牢记

我明白：死亡不过是时间的黑洞

它无法割断永恒的信念

第一个脚印

我终于回到了故乡生活

这让我在表达热爱的时候

显得不那么虚伪。云那么轻

偶尔也会不堪重负地落下泪来

我是其中一滴，遇土而入

寻找生命的根。祖屋还在

我庆幸自己可以退回到

在人间留下的第一个脚印处

我决定重新出发，目标不在远方

我要从脚心位置破土而出

长成一株卑小却信仰坚定的稗草

余生不作腾挪，风来则微微侧身

靠一靠旁边的父母、挨一挨

妻子和孩子。用七十年时光

一秒一秒地死去。只许乡亲踩踏

只许耕牛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