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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河的诗

2016-12-19

诗林 2016年6期
关键词:水洼薰衣草

甜河,本名汪嫣然,1992年生,安徽潜山人。暂居上海,现为同济大学人文学院2014级哲学硕士,曾获光华诗歌奖、重唱诗歌奖等。

雨 地

沿着东海岸,太平洋递来伶仃的雨,

触碰岛屿锯齿般的边陲,尾随虚弱的

地平线晃动。边走边找蜷缩的卵石。

遍地凹凸不平,布满沙砾。礁石恹恹

而发暗,没有阳光,热情匮乏的海域

带来一些阴沉的满足。我走进雨地越来越

窄小的入口:“这冬季寒流中的女猎手。”

泥泞中季节倒错,堆叠起波浪的长音,

反反复复,冲刷这片憔悴的黑色海岸,

缓解忧郁的热病。高耸的棕榈稀疏地

排列,树叶因空气的湿度而凝重。

远处深潜着鲸群,如蛰居的病态沉积,

捕捉阵雨的讯息。海边垂钓的人

小心走入愈来愈大,灰白的风浪。

波涛翻卷着造势,对峙根深蒂固的引力。

黄昏的余光之中,宁静成倍滋长。

在渐暗的海堤上行走,会有美妙的盐

曲折飘入我的喉咙。暮雨提着灯笼返航,

越过北回归线,身体的潮汐被拨至

顶点。“突如其来,你变得小而轻。”

模糊的风暴杳杳而来,耐心垂询

温情的密电,缓慢铺开绵厚的宽掌,

被一闪而过的快乐擦伤。爱人的性

是远在中央的黑暗,夏天尚未到来。

细细的海风,像握紧了迟钝的发辫

我一生都不想松开。

散 步

我终于学会像对待一只细颈玻璃瓶

那样擦拭,身体每一角度的反光。

一只蜂鸟,捕捉午时的微风。

慢慢坐下来,等待巨大的光芒收敛

在搁浅之处。小心地网住空气,想象

锈蚀的船重新启动。淤泥布满河床。

一处温暖的水洼,助我对抗遗忘

上帝啊,我是多么小。

旧故事已经完结。我多么快乐,

想在爱里多勾留一会儿。

你径直走过来,轻轻压低帽檐

在岸边捡起一块鹅卵石,递给我——

它圆润温厚,不比宝石逊色。

我们偶尔说话,走向远处的水塔

双手插在兜里,拉长了步子

只是消磨时间。铁路桥横亘河面

凝视着自己细长的影子。

“我二十岁时,遭遇过……”

每一枚词语,箭簇般骤亮——

勇敢地射出,然后被空虚截停

一切毫无回应。我怀着愧疚

替它们逐一清理内部的晦暗;

这样它们才能保持忠诚,嗡嗡地

围着水洼飞行,在阳光下闪耀。

我终于学会像描摹桌上的静物

那样平和地,不抱任何希望

那样谦虚地背过身去

积雨云

一朵云过来就要下雨。我们行驶在伊犁

的田间公路上,把成片的紫苏误认为

薰衣草。“薰衣草花期早就过了。”

司机平静地告诉我。他的目光

时而倦懒,时而闪烁。

向日葵打蔫儿,溪边野苹果树

依然繁盛。牛羊行动迟缓,犹疑地

在雨中下山。一生中诸多第一次——

我们遭遇白雾,第一次悬停在云中

被密实、凝重的雾气包围,看不见

任何山谷里的居民。丰饶的寂静

距人世很远,不可被双手紧握。

“我们永远不会降落。”有个声音说

可谁又知道呢?连续下坡七公里,

冲出这淡漠的云朵,盘旋而上一座

新的山峰。花楸谷的光亮之中

河滩上遍布黑鸟的名字,

在黄昏时轻轻移动。

送 别

冷啊!这夜风。再凶狠

吹不走江底淤积的暗。

夜气萧索,盼风和日丽

脚步徐缓,这难言的慢。

去上海,撑杆不如撑船

攥紧拳头,去往陌生的中国。

烟熏火燎,眼睛湿又热

再一次地,如鲠在喉。

红领巾波澜壮阔,

肉欲的美还存活。

无视伊,软白的手献着媚

接过零零星星,被擦伤的斜雨。

在江边。欲撑开伞,又收回

索取那欢娱之中,搅动的爱。

雷声隆隆,心悸的人

用手压低一枝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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