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嫩头
2016-12-17兵哥
兵哥
冬春之际,豌豆苗应算是时鲜蔬菜的,上海多简称为“豆苗”。到饭店,菜谱上若是有时鲜蔬菜栏,请服务员推荐时,一般都少不了豆苗,然而故乡却以“豌豆头”三字呼之,镇江、南京、扬州一带则将“豌”读作“安”,大年三十,一碟清炒豌豆苗无论如何也是少不得的,概因其谐音“安”——取祝福来年平平安安之意。
细想一想,其实唤作“豌豆苗”多少是有些不通的,而以“豌豆头”呼之则较为恰当,因为所吃并非豌豆的苗,而是豌豆梢头冒出的嫩头儿,蜀人索性称其为“豌豆尖”,也有道理。
敦煌发现汉简处曾出土过豌豆。李时珍说胡豆是豌豆的别名,称“其苗柔弱宛宛,故得豌名。种出胡戎,嫩时青色,老则斑麻,故有胡、戎、青斑、麻累诸名。”说得极其形象,然而也有一说其得名之故是因出自西域大宛。豌豆叶茎那羽状分枝的卷须,似翩然欲飞,自己莫名觉得敦煌飞天的形象与小小豌豆是有些关系的。
豌豆头极嫩,入口清甜中有很细微的青涩。
豌豆大概是在农历八九月间下种,一般都在田间地头点几颗。也就是在田埂边或隙地上挖个小小的缝,丢两颗豌豆种子下去也就完了。豌豆苗刚钻出来时青青细细的,长得很慢,到隆冬时节,最多也不过半尺长。但这样的长度并不容易看出,因为不是直立的,看起来简直就是铺在地上(其实还是有部分直立的),这也是其藤过于柔弱之故,然而这只是外表,豌豆的内心却并不柔弱,某种程度上简直就是强大。这东西即便下雪也冻不坏,最多叶子墨绿中泛些铁红,然而豌豆头儿依然是嫩的,被下端的两瓣蝴蝶状叶子紧紧包裹着。寒风中看来,如脸冻得通红的邻家女孩,活泼地跳来跳去。
豌豆头其实是需要掐的,不掐,长得就慢,似乎非要争一口气。掐一根豌豆头,它就会长两根,掐两根则长出四根,所以,过一段日子就得掐一掐(当然还得有个度),这样来年春天豌豆结得也多些。
每次过年回家,母亲都要下地掐豌豆头儿,肥且嫩,因为太嫩了,根本不需拣摘老茎。炒时只需油盐两样,需将锅烧热,多加些油,然后将豌豆头极快地丢下锅,略炒几下就可出锅,顿时满目翠色,满口清芬,略嚼几下就成了绿汁,一盘炒豌豆头只几筷子也就没了。这东西真不经炒,也不经吃。
豌豆头可以从冬天一直吃到农历二三月间,但那时的味道已不及隆冬与春初之时了。我曾经生吃过豌豆头,味道如瘪瘪的嫩豌豆荚一般。所在城市的菜场也有豌豆头卖,但似乎要碰运气,有时会买到极嫩的,偏瘦些,不及家乡肥美,但还算不错;有时简直就是老茎,食之往往兴味索然。
吃火锅时也常有这玩意儿,若是嫩的,下锅一烫,荡几下即食,十分清妙,若是看着不太嫩,那也不妨事,烫一下,只咬尖端的头儿,吐掉粗老的一端即可。似乎还有软炸法,食之者称为清脆可口,此种吃法在我看来简直不可思议,那样一种柔婉清妙之物怎么可以忍心油炸呢?
豌豆头最难忘的吃法是汆鸡汤。家中杀一老母鸡,腌过再清煮,上面一层鸡油,是那种纯净的柠檬黄,光亮之极,出锅时看到旁边有洗好的嫩豌豆头儿,便随手丢几根下去。上桌后,只见一片薄薄的明黄中透出几丝翠绿,一瞬间几乎让人不忍心下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