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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方言中的“动+将”结构

2016-12-17张子华榆林学院文学院陕西榆林719000

关键词:读音

张子华(榆林学院文学院,陕西榆林719000)



山西方言中的“动+将”结构

张子华(榆林学院文学院,陕西榆林719000)

摘要:在对山西方言中“动+将+来/去”这一语法格式全面调查的基础上,对其中“将”的读音形式、这一格式的句法分布和带宾语时宾语的位置、其中“来”“去”使用范围的不同、两个否定形式的不平衡性进行深入的描写、分析,最后与普通话、其它方言中相关问题进行比较,得出推测:“动+将+来/去”格式将会在较长时期内存在于山西方言中。

关键词:山西方言;将;读音;语法功能

在现代汉语普通话中,包含助词“了”的“动+趋向补语”结构中的“了”可以出现在两个句法位置上,一是位于动词和趋向补语中间构成“动+了+趋向补语”结构;二是位于整个动趋式的后面构成“动+趋向补语+了”结构。两种结构在句法格式、影响因素以及表意的侧重点方面存在一些差别,多位学者都对此做过探讨、论述[1][2][3]。在山西方言中,有关动趋式有一个比较明显的特征,常常在动词与趋向补语“来/去”之间加上助词“将”,与普通话中的“动+了+来/去”基本对应,如河曲方言:“送将年货来/去了”,“送将来/去年货了”,而且这种格式在山西省内分布范围非常广(根据调查,除南部的运城市、临汾市的部分县市,东南部晋城市、长治市的部分县市以外的绝大多数地区都存在这种语法格式),也正是因为这种语法格式在分布上的广泛性以及表现形式、语法功能等方面的内部一致性与对外的排斥性,乔全生[4]将其看作山西晋语语法比较一致的一个特点。

一、“动+将+来/去”结构中“将”的读音形式

在山西方言中,表现形式以及语法功能与“动+将+来/去”相对应格式中的“将”的读音形式不尽相同,乔全生[5]在对山西方言中的“动+将+来/去”进行描写时,将各种读音形式称为“‘将’的音变形式”。由于各方言点“将”的韵母表现较为复杂,所以乔全生[5]依据声母的读音形式分成四类,并对有代表性方言点的情况作了描写、分析。下面我们也按照乔全生的分类方式对山西所有具有“动+将+来/去”格式的方言点中“将”的读音情况做一梳理。

1.[諬]声母。此类分布最为广泛,声母为[諬]时,“动+将+来/去”结构中的助词“将”读音形式多与该方言中实词“将”的读音形式相同,具体表现为:[諬i倩耷]孝义、太谷、平遥、天镇、忻州市区、代县、河曲、保德、岢岚、五寨、神池、阳高、吕梁市区、沁源、偏关、宁武繁峙、临县;[諬i藓]兴县、石楼;[諬i鬑]右玉、怀仁、朔州市区;[諬i]介休;[諬ia]安泽、古县。

2.[諬]声母。“将”的声母为[諬]时,韵母为[倩耷]或其鼻音韵尾脱落后的形式[倩],具体表现为:[諬倩耷]五台、寿阳、山阴、广灵、榆社、左云、武乡;[鬗倩]阳曲、祁县。

3.[鬛]声母。当“将”的声母为[鬛]时,韵母为[倩耷]或与之相似的音。具体表现为:[鬛倩耷]沁县、长治市区、大同县、浑源、应县、大同城区、阳泉市区、昔阳、和顺、原平、定襄、平定、长子。

4.[t]声母。当“将”的声母为[t]时,韵母的主要元音多为央元音[奚],有些方言带有介音[-i-],有些地区带有喉塞音的入声尾[-揲],具体表现为以下几种形式:[t藜揲]文水、清徐、太原市区、静乐、方山、中阳;[ti藜揲]岚县;[t藜]洪洞、汾西、隰县、柳林、交城、娄烦、灵石;[ti藜]浮山;[ti]临汾市区;[tao]新绛、曲沃、霍州。

对于山西方言中“动+将+来/去”结构中“将”的读音形式,前三种也就是声母为[鬗]、[鬛]、[諬]的这三类读音之间的关系应该是相通的,[鬗倩耷]、[鬛倩耷]一类的读音如果声母由舌尖音腭化后变为一个舌面音,同时韵母也就会相应的由一个洪音变为细音,带上韵头[-i-],读[諬i倩耷]类的读音。对于[t-]类声母的“将”的读音形式,我们可以大致推断,是由于助词“将”的使用频率较高且意义较虚,所以读音形式也相应地发生了弱化。

大同市一些方言点的“动+将+来/去”结构中的“将”还有其“儿化”后的形式,读为[鬛倩r],但是当“将”儿化时,其后的趋向补语“来”省去。

二、“将(来)”的意义以及“动+将+ 来/去”结构的语法意义

(一)山西方言中“将(来)”的实义用法

在现代汉语普通话中,“将”也有一些语义较实的用法,如:将要,表示接近某个时间(红烛将尽),表示肯定(收入将增加),表示勉强达到一定数量(将够数儿),把(将实验进行下去),拿(仅见于一些成语和固定用法中,将功折罪,将心比心),表示“且”的意思(仅见于成语中,将信将疑)[6][7]。山西方言中的“将(来)”还残留着一些语义比较实在的用法,但需要注意的是这些不同的用法并非在同一方言点同时出现,而是在各个不同的方言点各自保留了一种或几种,具体有:

1.表实义的“拿、携带、持”。曹广顺[8]通过对魏晋南北朝到宋代的“动+将”结构进行考察,认为在“动+将”结构产生之前,“将”是一个动词,这也符合汉语中绝大多数助词来源于动词的这一普遍规律,动词的“将”表“拿、携带、持”义。山西方言中的“将”还保留了一些这样的用法,具体如:

临汾:快将来吧。(快拿来吧。)将剪子来。(拿剪刀来。)①

2.介词“将”放在名词或名词成分前用来介引名词,意义大致相当于普通话中的“用”②。如:

壶关、长治县:将□[鬛藜耷42]些盐要咸咧。(用这么些盐要咸啦。)

将这个洗多好咧。(用这个洗多好啊。)

3.放在表示时间意义的词或者短语后的“将来”,表示“接近某个时间”或“快到……的时候”的意义。如:

五台:咋也是得黑将来唡。(怎么也的到天快黑的时候了。)

河曲:你要是相跟上会了,我就走将来给你打电话。(你要是一起回的话,我就快走的时候给你打电话。)

4.山西方言中“将来”放在动词后作补语,表示“有能力完成”,大致相当普通话中跟在动词后的补语“得来”,否定形式为“动+不将来”。如:

平遥:兀家能咧,甚也能谋将来。(他可有本事了,什么事也能谋划得来。)

大同:这道题我做不张来。(这道题我不会做。)

(二)“动+将+来/去”结构在山西方言中的句法分布及语法意义

乔全生把“将”看成是“连接动词和趋向补语的结构助词”,是动词“将”词义虚化的结果[5]。“将+来/去”在山西方言中用在动词后面,表示趋向于或背离说话人一方的意义,有时着重强调动作行为是刚刚或眼前发生的。可以用在以下的句型中:

1.“动+将+来/去+了2”式。如:

壶关:葱买将来了。(葱买来了。)

大同:他走张儿了。(他走来了。)

天镇:他硬跑张来啦。(他硬是跑来了。)

在调查过程中发现,大同市区、阳高、右玉等方言点可以把动+将+来/去+了2”式结构中用来表趋向的“来”省去,变为“动+将+了2”,如:

雨快下将了。(快要下雨了。)今儿后晌下不将。(今天下午不会下雨的。)

寄将了。(寄来了。)拿不将。(拿不来。)

杨琦[9]“通过对自己的语感和当地人的的说话习惯,发现现在大同人口语中几乎不加趋向动词‘来’,如果加了则感觉怪怪的,或‘不是那个味儿’,只保留了‘买张(将)三本书’这一种形式。”

2.宾语位于“将”与“来/去之间”构成“动+ 将+宾+来/去(+了2)”式。如:

平遥:舞将股子黑风来。(刮来一股黑风。)

山阴:你给我拿将那张纸来。(你给我拿来那张纸。)

宁武:我顾不上去了,我给捎将礼钱去了。(我顾不上去了,你帮我把礼钱捎去吧。)

清徐:我荷将三本新书来。(我拿来三本新书。)

3.宾语位于“动+将+来/去”之后,构成“动+将+来/去+宾语+(了2)”式,如:

山阴:送将去那封信。(送去那封信。)

汾西:第二天早晨,大媳妇子荷将来包子,……(第二天早上,大二媳妇儿拿来包子,……)

临汾:寄将来几本书唡,我还没给哪回信哩。(寄来几本书了,我还没给他回信呢。)

在大同方言中,“将+儿”结构有时会代替“将+来/去”结构,这时的“儿”必须紧跟在“将”后,如果带宾语时,宾语位于“将儿”后,如:

买张儿挂面了。送张儿货了。

右玉方言“动+将+来/去”带宾语时,“来/去”可以省去。如:

孩子给你送将吃的了没?(孩子给你送来吃的了没有?)

4.用介词“把、叫”等介词介引宾语,将宾语提前构成“把+宾+动+将+来/去+了2”格式的处置式,在这一格式的宾语须为受事宾语。如:

大同城区:把那三本书买张来。(把那三本书买来。)

偏关:我把这本书给你拿将来了。(我把这本书给你拿来了。)

三、方言中“动+将+来/去”结构的三个相关问题

(一)“动+将+来/去”格式带宾语时宾语的句法位置

“动+将+来/去”需要带宾语时,宾语的句法位置存在一定的差别。主要有三种情况:

第一种,宾语除了被介词“把、叫”介引提前以外,只能放在“将”和“来/去”之间。山西方言中“动+将+来/去”结构中宾语的这种句法位置,在地理分布上最为广泛。除去大同市、朔州市的部分方言点,在其它绝大多数有“动+将+ 来/去”格式的方言点,其宾语基本上都可以放在“将”与“来/去”之间。如:

平遥:送将年货去了。*送将去年货了。

河曲:女婿给送将年货来了。*女婿给送将来年货了。

清徐:抢将耍的去了。*抢将去耍的了。

第二种,宾语可以放在“来/去”前后的任意一个位置上,也就是宾语既可以放在“将+来/去”之后,也可以放在“将”和“来/去”之间,而且不影响语义的表达。主要分布在大同市区、天镇、阳高、大同县、山阴、左云、怀仁、应县右玉等位于山西北端属于晋语大包片的方言点中。如:

右玉:你拿将去裤子叫他试试大小。我给我妈买将去个西瓜。

大同市区:买张三本书来。买张来三本书。

从理论上讲,除去以上两种情况以外,还应该有第三种情况,就是宾语只能放在“动+将+ 来/去”格式的后面,而不可以放在“将”与“来/去”之间,但是我们在调查中尚未发现这种情况。

(二)“动+将+来/去”格式中“来”、“去”的使用范围

山西方言中,“动将来”与“动将去”的使用范围不同,总的来说这一格式中的“去”与“来”相比,使用范围较小,主要表现为:在同一方言点存在“动将来”结构,而没有相应的“动将去”结构,如果要表达动作背离说话一方的意义时,一般用“动+过去”或“动+走”一类的结构。

一些方言点同时存在“动将去”和“动将走”两种格式,选用哪一种格式对语义的表达没有影响。如清徐、文水、临汾、临县等。

清徐:送将走了。送将去了。

临汾:荷将走了。荷将去了。

在一些方言点,动词与趋向补语“去”之间不能用助词“将”来连接,而只能用“动+过去”、“动+走”、“动+去”等结构。与上一种情况相比,这些方言点只有“动+将来”,而没有对应的“动+将去”,如浑源、广灵、阳高、天镇等。

浑源:送将来了。抢走了。

阳高:拿将来了。抢过去了。

左权:买将来了。还去了。

山西以外的方言点也存在这种不对等现象,邢向东[10]指出,内蒙古西部方言的“来”作趋向补语时,一般要在位于中心词(动词)和趋向补语之间嵌上“将”字,但是在“去”作趋向补语时,不能带“将”。

总的来说,无论是从地理分布上看还是单个方言点的分布上看,山西方言“动+将+来/去”结构中的趋向补语“去”同“来”相比,其分布的范围要小。

(三)“动+将+来/去”结构的否定式

在山西方言中,“动+将+来/去”结构相应的否定式一般有两种:如果是对动作行为已经发生的否定,在动词前加“没/没啦”一类的否定副词,表达这一事态未发生;如果对动作发生的可能性的否定,在“将”和“来/去”之间加上“不”,表达这一动作不可能发生。如:

右玉:眼面前的个字我一下给你写不将了。(很常见的个字我却一下子写不出来了。)

河曲:二十五啦女婿还没给送将年货来。(都二十五啦,女婿还没给送来年货。)

但是一些方言点“动+将+来/去”结构的两种否定形式表现出了一定的不平衡性,如山阴方言中,可以“动+将+来/去”结构前加上否定副词“没”来否定事态,但不存在动词与“将”之间加上否定副词“不”来否定动作发生的可能性,而是通过在这一结构前面加上否定的助动词来表现这一语义。如:

山阴:拿将了。不能拿将了。*拿不将。

总的来说,山西方言中“将(来)”的语义较实在的用法以及“动+将+来/去”结构都是对近代汉语中“动+将”结构的继承,依照山西以外其它绝大多数方言尤其是共同语的发展趋势来看,“动+将+来/去”在山西方言会最终走向消亡,但从现阶段山西方言尤其是山西省境内晋语的表现来看,这一结构仍表现出了极大的内部一致性与稳定性:首先,无论是从地理分布还是“动+将+来/去”结构的句法分布和使用频率来看,它都表现出了较强的生命力;其次,诸多学者认为,共同语中的“动+将+趋向补语”这一结构之所以消失,是因为出现了“动+ 了+趋向补语”的格式,并最终代替“动+将+ 来/去”[8][11],而据我们调查,山西方言中并未发现“动+了+趋向补语”的用法③,所以山西方言“动+将+来/去”结构能够保留下来,而且我们认为这一结构将会在较长的时期内继续存在下去。

①文中出现的方言材料主要有两个来源,一是作者自己调查所得,二是参考山西方言的有关文献资料,主要是温端政主编的《山西方言研究丛书》(共40种)和乔全生主编的《山西方言重点研究丛书》(共6辑27种),由于篇幅关系这里不一一列出,对他们的辛勤付出表示感谢。

②在论文的修改过程中,导师吴继章先生曾指出山西方言中这种用法的“将”可能是“着[鬗倩u]”,因为在河北晋语的一个方言点中,“着”还保留这种意义的用法,由于材料不够全面,暂归在“将”的用法下,此处存疑。

③山西方言中有“动+趋向补语+了”的用法。

参考文献:

[1]张健.关于带“了”的动趋结构[J].汉语学习,1991 (2):22-25.

[2]刘月华.趋向补语的语法意义[M]//中国语文杂志社编.语法研究和探索(四).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8:74-85.

[3]杨德峰.“动+趋+了”和“动+了+趋”补议[J].中国语文,2001(4):329-334.

[4]乔全生.晋方言语法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148-158.

[5]乔全生.山西方言“V+将+来/去”结构[J].中国语文,1992(1):56-59.

[6]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本)[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300.

[7]北京大学中文系1955、1957级语言班编.现代汉语虚词例释[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281-282.

[8]曹广顺.魏晋南北朝到宋代的“动+将”结构[J].中国语文,1990(2):130-135.

[9]杨琦.山西大同方言“V+趋”结构及其演化研究[D].上海:上海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3.

[10]邢向东.内蒙古西部方言语法句法结构三题[J].语文学刊,1994(5):33-35.

[11]陈刚.试论“动-了-趋”和“动-将-趋”式[J].中国语文,1987(4):162-164.

(责任编辑陈方方)

作者简介:张子华(1983—),男,文学博士,榆林学院讲师,从事汉语方言语法研究。

基金项目:陕西省教育厅重点科学研究项目“晋语特征在陕北晋语中的表现研究”(项目编号:15JZ095);辽宁省社会科学规划基金项目“中古宕江摄知庄章组字在近现代北方方言的演变研究”(项目编号:L14CYY021);辽宁省教育厅项目“宕江摄知庄章组字的南北差异及其历史嬗变研究”(项目编号:W 2015011)的阶段性成果

收稿日期:2015-10-12

中图分类号:H17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8254(2016)02-007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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